偏执反派Beta好难当[穿书] 作者：零玖一零 简介： 1. 严谨穿进了一本ABO甜宠向娱乐圈小说，《Alpha天王遇到甜软Omega后》。 男主人公名叫周理，他则是书里被骂为“白眼狼”的偏执反派。 周家对他们精心培养出来的严谨很是满意，直到严谨年满十八，正式成年—— 他们发现严谨没有分化期，严谨是个Beta。 周家只打算为周理养一只乖巧的金丝雀Omega，没想养一条有咬人风险的Beta。 严谨被送离周家。 二人渐行渐远，多年后不期而遇，一个博士毕业，在星系广播总台上班，高冷禁欲； 一个是嘻哈天王，十亿Omega的梦中情A。同时周理找到了他命定的Omega，一个刚出道的小爱豆。 性别不合+天降战胜竹马+被周家抛弃，严谨黑化了。 以上是原著剧情。 2. 无论是在娱乐圈、主持圈，还是金融圈，严谨都是一个非常神秘的Beta。 他冷静自律学识渊博，面对大佬不卑不亢，对外交流能当多语翻译，对星际局势、各路资本了如指掌……优秀得不符合大众认知中的Beta。 太过出众的严谨抢了台里诸多Alpha的风头，渐有小道消息流传说严谨其实被某五十多岁金融巨鳄包养了十多年，所以才见多识广时—— 某音综录制现场，周理给严谨打电话，话里有些委屈：“严老师，你什么时候来探班啊？” 偏执疯批反派严谨：他怎么不走剧情？ 吃瓜群众：？！！ 3. 身为一个正常人，却不得不伪装成一个偏执疯批反派着实很累。 他如计算KPI一般观察周理的成长，如上下班打卡一样履行他身为反派的义务，就连做梦都在思考还有什么方法能显得自己更“疯”一点。 后来，严谨发现，偏执且疯批的人该是周理才对。 他一面往后颈擦药膏，一边想：Alpha这种生物究竟优越在哪里？易感期无法自控也就算了，怎么日常也…… - AB恋，周理 X 严谨 嘿泡酷哥歌手攻 X 严肃清冷主持人受 1v1，无生子；狗血，暗恋 架空星际；非典型娱乐圈；非典型ABO 已完结文章： 《炮灰Beta他装不下去了》【星际穿书AB恋 《爱豆今天掉马了吗[娱乐圈]》【影帝X爱豆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理，严谨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AB恋，嘿泡歌手X新闻主持人 立意：坚持初心，迎难而上，创造美好未来 第1章 严谨低头，没错，他瞒着周家回来的。 严谨答应陪秋同参加所谓的私人画展时，没想到会遇见周理。 画展坐落在中央四区一座古老的平层建筑中。长廊光线昏暗，两侧墙壁不对称地挂着色调灰暗的油画，拱形天花板上的壁画神圣宏伟，廊厅门口一左一右两架黑金十五连枝蔷薇形烛台，烛光破碎的摇曳。 秋同小声跟严谨八卦展览区中心的那位Omega是画家，作品六位数起，“跟他聊天的那人是建筑师，也特别有名，这座展览厅就是他家……大概是他爷爷的爷爷？反正是个他家族一个能写进建筑历史的老头子设计的，墙体内嵌管风琴，能当音乐厅用，听说音效特别好……” 严谨可有可无地听着，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假象。 油画颜料的味道与冷风卷进来花草清香混在一块，乍一闻馥郁氤氲，久了就头晕胸闷。严谨有些不舒服，打算去休息区歇会儿。 休息区壁炉附近零零散散地坐了些人，黑木的茶台边角刻着蔷薇花，简单线条勾勒出的花瓣栩栩如生。左侧被一道落下来的暗红色帷幕隔开，半遮半掩的，依稀瞧见里面摆了张高桌。 主位有人，瞧不见脸，身体也被桌子遮去大半，只露半个线条冷硬的黑鞋底。 “里面是什么人呀？”帷幕留了道缝隙，秋同好奇地望过去。 “别乱……”严谨伸手拦秋同，目光不可避免地掠过缝隙。本来他也没多想，单纯觉得对方既然用帷幕遮，自是不想被窥探，所以才拦秋同，别往里看。 直到他猝不及防地留意到什么，霎时失语。 定了几秒，严谨垂手，匆忙扔下一句「那边有位置，我先过去」，就头也不回地走向休息厅另一端。 帷幕里面人不多，七八个的样子，有A有O，这很正常。 但里面还坐着一位在严谨认知中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场合的Alpha。 严谨翻了翻秋同放在他手里的邀请函，确定这是一场古典派画展，心道那个艺术鉴赏能力无限接近负无穷的Alpha看得进去吗？ “你猜我看见谁了！？说出来严哥你肯定不信！我看见周理了——唱Rap的歌手！”秋同大步找过来，按捺不住地说，“这也就算了，关键他还坐在主位……高桌正中心！说真的要不是他唱Rap，我真要怀疑他是那一圈人的中心……” “不过。”秋同自言自语，“虽然他是唱rap的，可我还是觉得他是那群人的中心。” 严谨仿佛对墙上那幅黑中透暗红的风景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半晌才回一句，“他信息素等级高，是人群中心……也正常吧。” “也是，有道理。”秋同点点头，若有所思，隔了两秒，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说，“严哥你知道周理？！我以为你不会关注这些娱乐圈八卦的！” “您都知道他信息素等级高！他真的好帅啊！”亲眼见到活的周理，多少有些使秋同失去理智，“你记得那次娱乐台记者去采访周理嘛？回来之后有一个算一个全成周理粉丝了，他实在太帅了……” 严谨知道这段采访，在同事电脑上看过，但也只看了开头。 周理的脸在镜头下毫无瑕疵，音色低沉，透着玩世不恭的慵懒散漫。 “周理，周密的周，治玉的理。” …… 严谨笑笑，收回思绪，淡淡地说：“去餐厅吧，晚宴马上开始，别迟到了。” 中途又路过帷幕，严谨不留痕迹地瞥了眼，里面空无一人。 走了吗？ 什么时候走的？ 完全没注意到帷幕里出来人…… 也好，省得撞上，严谨敛眸想。 —— 亮丽灯光笼罩的宴会厅氛围比光线昏暗味道复杂的展览厅舒服许多，可没等严谨舒口气，一张淡漠孤傲的面孔忽然闯入他视线。 黑衬衫和黑西裤，目光沉沉，晦暗不明。 周理没走！ 严谨心脏一跳，脊椎上瞬间窜起一股寒意，他下意识低头。 “严哥你看，就是那群人！”秋同也看见了，因为刚刚严谨提前走开没看见，此刻便格外兴奋地让严谨看，“我怎么感觉这回更明显？Alpha们聚会不至于这样吧？” 秋同直催严谨看，无奈，严谨极快速地抬了一下眼。 还是那七八个人，周理隐在最后，端着水晶高脚杯许久都不说一句话。普通的木质扶椅被他生坐出皇位的高贵感，混在觥筹交错中，却不曾沾染半分凡间烟火气。 旁人每说几句话便要观察一下周理的表情，看他依旧是心不在焉的冷峻模样，没有发言的意向，方才继续聊天。 一般的Alpha聚会确实不这样，但周理不是一般的Alpha。 “多夸张啊，一群画古典画、听古典乐、设计古典建筑的「高雅人士」，居然这么捧一个唱rap的……” “你说他来这儿干什么？给自己找不痛快吗？来这场合的应该都看不起rap吧。”秋同碎碎地小声念叨，“周理没双胞胎兄弟什么的吧……感觉跟电视上见到的不太一样？他自控能力真的好强……跟传闻中一样，完全闻不到……” 严谨没接话。 这群人确实不太接受起源于贫困区、曾充斥脏话粗口的非主流音乐。可他们得接受周理，还得是心甘情愿、求之不得地接受周理。 秋同看看周理，看看周理周围那群人，最后看严谨，“严哥你认识他身边那群人吗？不是唱歌的吧？好像也不是搞艺术的？” 当然不是。 那群人是……严谨思维滞了一息，很难用一两句话准确地给他们的身份下定义。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生来就高人一等吧。 “诶！”秋同忽然想到什么，“周理会不会是表演嘉宾？主办方那几个Omega喜欢暗黑的小众题材！说不定也喜欢Rap？” 喜欢Rap有可能，请周理来当表演嘉宾不可能。 让周理上台表演？脑补一下那画面，严谨有发笑的冲动。在场这些人谁敢坐在底下听周理唱歌？周理要上台唱歌的话，底下这群人都得站起来跟着蹦，还得比周理更卖力气。 —— 因为周理在里面，严谨就提前出来了。外面风雪飞扬，古老的展馆蛰伏在黑夜中，灯火透过彩窗投射出来，与漫天雪花融为一体，延缓了时光的流逝。 远远看一眼足够了，真撞见了也无话可说。他和周理是两个世界的人。 廊厅有人在打电话，“无聊。浪费我一天时间……您跟钟叔说一声嘛，别让我去开会了，那里面全是Alpha……” 声音越来越近，“就是啊，不知道谁安排的，所有人都在一间会议室……跟钟崎说一声，我明天不去了……” 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这句话严谨铭记于心。 钟崎是他们台长，严谨见都没见过几次的大领导。能直呼钟崎大名的人必然不简单，严谨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便加快步伐往外走。 “诶，那个谁，你等等——”严谨突然被那声音叫住。 离得近了再听这声音有些熟，余光瞄到那人面容，严谨一怔，竟又是旧识。 “我还道是谁偷听我打电话，居然是你。” 她走过来，上下打量他，美艳的脸中透着几分骤然相遇的懵逼和警惕，“这不是严谨么……真是……好久不见了，你来这儿干什么？” 严谨有些意外对方这么快就想起了他的名字，顿了顿，他不卑不亢地道了声「舒小姐」。 还有些意外在这儿见到舒云。舒云是个精致又娇气的Omega，喜欢购物、喜欢钻石、喜欢把她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光彩照人，没听说她喜欢绘画和古典乐。 好吧也不算意外，严谨又想，舒云最喜欢周理，周理都来了，舒云有什么不能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舒云扬着下巴，视线故意在严谨手中的车钥匙停留了一段时间才移开，“瞒着周家？” 舒云仔细地端详严谨表情，“早半年前就有人跟我说仿佛看见你了，开一辆破破烂烂的黑车，可我居然没信。” “我当时想，你是被周家赶走的，周家没召回你，你肯定不敢回来；如果周家召你回莫星，怎么也不至于开那么破的车。”舒云若有所思，笑吟吟地奚落严谨，“看来我想错了，你一个Beta，还真敢背着周家回莫星？” 严谨也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车钥匙。舒云说的没错，他瞒着周家回来的。 若回到周家，他肯定不会开这样的车，这车丢周理脸。 烛光跳跃，阴影明明暗暗地照下来，衬得他五官轮廓端正秀丽。大多数Beta的长相都很普通，不出彩，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就很普通的样子。严谨的长相却极好地中和了Alpha和Omega的外貌特征，清隽得恰到好处，越看越舒服。 严谨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安静地听着，直到他身后传来一个冷硬的、带着点儿警告意味的声音，“舒云。”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个好日子！ 开文！ 第2章 穿着不显眼的暗色衣服，像周理的影子，消瘦颀长。 竟没听到周理走过来的声音，严谨有几分恍惚地想。 如果此刻秋同在场，会发觉严谨跟平时不太一样。 严谨整个人都非常的……寡淡，没什么表情，却也不是冷漠的感觉，只令人觉得他没什么存在感。不往他在的位置看，便很难察觉到那地方有个人，好像是个透明人。 舒云得意地笑了起来，转身问：“怎么不告诉我你来看展呀？要不是甄永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呢。” 周理冷淡地说：“甄永在里面，你去找他吧。” 舒云笑容一僵。 严谨盯着地面石砖上岁月的痕迹，目光空白而疏漠。他不想成为舒云周理争吵的导火索，虽然他觉得舒云不会跟周理吵架。 等了会儿，见周理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严谨垂眸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中间空了一拍，应该喊一声什么，可他不知道如何称呼周理是好。 从前喊小少爷。年少的周理张扬桀骜，现在的周理……成熟优雅，还有订制西装也收不住的凌厉气势，除了这张英俊帅气的脸，剩下的好像都变了。 不知道甄永他们现在喊什么，在他喊少爷的时期，甄永他们有时候喊「周少」，有时候喊「周哥」，即便周理并不是那群人中年纪最大的。 周理没说话，严谨就当周理默许他离开。 往外走了好几步，严谨还在思考倘若再遇见周理，他该叫周理什么。走到门口被冷风兜头一吹，他猛地回神，哪儿有那么多偶遇的巧合，多此一举。 然而没想到下一次巧合来得如此快—— 周理立在门口，严谨前往停车场的必经之路。 严谨抬头看一眼周理的表情又低下头去，随后看到周理指间的猩红火光，原来周理是出来抽烟的。 周理能无视严谨，严谨却无法当周理不存在。他鞠了一躬，含糊地说：“晚上好。” 实在不知道叫什么。不如再往下思考一阵，兴许就想到合适的称呼了。 周理仿佛没听见，静静地站在风雪中，不说话，也不放严谨走，直到那支烟燃尽。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严谨微微诧异，没想到周理关心这个…… “去年。”毕业直接回来了。 周理指尖青烟袅袅而上，严谨低头说。 严谨在距离莫星三十万光年远的梅德斯星球读的大学。毕业时赶上莫星总台重组改建，取消了几个部门，又成立几个新台。其中一个新台面向星际局势，广招有星外背景、精通四门外语以上的莫星人。 说是广招，但光「精通四门外语以上」这一条就能拒掉百分之九十五的应聘者，何况后面还跟着一个「莫星人」的限制。全梅德斯公立大学里也就严谨一个Beta符合总台要求。 学业优秀，精通多门外语，莫星人，有星外背景……正合适，除了性别各方面都完美。 接到莫星总台面试通知时严谨正在宿舍看书，挂断电话之后严谨发了一会儿呆，打开电脑翻出一个文件，坐在那看了大半天。 他以为严谨的命运提前结束了，绕个圈又回到了严谨原定的命运轨道上。 周理问：“在干什么？” “在莫星总台。”严谨对着周理脚下冷硬的黑靴说。 从来都是别人上赶着找周理攀谈，他倒好，站在这儿等周理挑起话题。 可也不能怪他，总不能让他去问周理「您最近怎么样」「您最近在忙什么」「您来这儿有什么事」…… 甄永他们问，是寒暄问候拉近关系；严谨问，是僭越无规不知尊卑。 —— 严谨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但有三条信息是明确的： 一、这是一本名叫《顶流禁区》的小说，以ABO娱乐圈题材为卖点，以强取豪夺为噱头； 二、周理是主角，官配CP某选秀C位出道的Omega；他是书中想拆官配的偏执反派。 三、他是推动剧情发展的重要人物，主CP每一次感情推进都逃不开狠虐严谨。 他没读过原著，只是在茶水间听同事讨论过几句：「周理真帅」、「命运般的AO磕死我了」、「一个Beta瞎掺和什么」…… 后听闻这位令评论区一直讨厌的疯批与他同名同姓，扫了几眼，确实不招人待见，就没再往下读。 刚穿过来时严谨住在莫星福利院，那会儿他不叫严谨，并没意识到他穿书了。过了一星期，有个老头想收养严谨，说他家里就一个孩子，太孤单，问严谨愿不愿意陪他家小孩儿玩。 跟他一块儿进去陪玩的还有四五个小孩子，两个月后其余小孩子均被送走，唯独他留了下来。老头说他是庄园的管家，给他换了身衣服，带他到庄园五楼，那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走起路来静谧无声。 严谨见到了周理的父亲，一个相貌英俊深不可测的Alpha，跟老管家三言两语就敲定了严谨的未来，“行，让他跟着周理。” “名字……跟在周理身边，得谨慎些，改叫严谨吧。” 离开书房，老管家带严谨到三楼左边的一个房间，说这以后就是严谨的房间，里面有个小门，能直接进周理房间。 老管家蹲下身，“周理是这个家的少主人，你可以叫他小少爷。你以后就跟着他，他去哪儿你去哪儿，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他学什么你也跟着学。看着他、跟着他……保护他。”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所以选择你跟着他。但你们是不一样的，万事以周理为先。”老管家声音温和，“他可能不喜欢你，你要努力让他接纳你。” …… 严谨忘了他刚穿越时、原生父母赋予他的名字，却怎么也忘不掉老管家的一句话，“对于你来说，周理比什么都重要。” 青烟燃尽，周理从口袋里取出烟盒，在手里拿了会儿，不知怎的没点燃，又放回了口袋里。 严谨一声不吭，如许多年前。 他牢记老管家的话，安静地跟在小少爷身边，不乱说话也不乱看，视线永远落在脚底，用耳朵听，用耳朵看。 从六岁到十八岁，从孩童到少年，严谨跟在周理身边足足十二年。穿着不显眼的暗色衣服，像周理的影子，消瘦颀长。 在这个以Alpha为尊、Omega为贵，不把Beta当人看的时代背景，在周家长大是他的幸运。 严谨一直这样暗示自己，没有哪个Beta能像他这么幸运，跟随周理学到了Alpha要掌握的全部，同时因为跟随周理，Omega该学的东西也没落下…… 这是他的幸运，没有哪个Beta能像他一样有机会学这么多东西。 想的多了就走神了。周理也不点破，昂贵的呢子西装沾了白雪，与展馆窗户中透出来的橘黄色光芒混在一块，闪着晶润的微光。 周理看着严谨，大约是一支烟的时间，周理冷不防地说：“有事找我。” 说完周理就走了，严谨来不及叫住周理，高傲俊朗的Alpha已经穿过大门，没入昏暗的长廊。 这样的周理礼貌而疏离，是严谨完全没见过的一面。看周理头也不回的身影，严谨目光怅然。 他不需要，也不能找。 两个世界的人，本不该有交集。 今天的相遇是意外，早知道周理来这儿，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陪秋同来参加这个所谓的私人画展。 —— 严谨不想回到原书的命运轨道上。 原书的严谨是个偏执疯批，爱周理爱到疯狂，周理不喜欢他，那他就毁了周理和周理的Omega。 严谨不想这样，所以他尽可能地避开周理，离周理远一些，以免哪个不经意间的举动影响到周理。 自从他不可抗拒地到莫星总台上班——原著的严谨就在这儿工作，他以为他摆脱了原著，没想到兜兜转转他还在剧情里。 老师通知严谨时是这样说的：“这个机会很好，你要把握住。虽然性别不怎么符合那边要求，但你能力强，而且学校这边没有比你更合适的，努努力，这工作一定是你的。” 严谨谢过老师好意，然后说他不想去。 老师和同学都非常不理解严谨为什么拒绝莫星总台提供的工作，对于一个Beta来说，何其有幸能进莫星总台上班。 最后因为总台急需人，学校认为严谨其实想去但因为性别因素不敢去需要外界推一把，直接替严谨同意了。 当时严谨想，总台不可能调得动他的档案。他在周家呆过，就算出来了，档案也得在周家眼皮子底下看着。压根没把老师通知当回事，还琢磨给自己找个什么类型的工作呢。 结果再接到电话，就是让严谨去电视台报道了。 严谨慢慢垂下手臂，总台居然调动了自己的档案……他居然有档案可调。 周家是一尊隐在暗处的庞然大物，尽管家大业大、名下产业遍布全星际各领域。 但行事作风极其低调，从周理以信息素等级高、长得帅而闻名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家族比赫尔特的历史还悠久这一点就能看出来。 一开始大家连周理信息素等级高都不知道，周理没想宣传这事儿。 直到周理单方面被一位叫孟陈的音乐圈前辈杠上。孟陈说周理没本事，光会靠脸吸引粉丝。 周家的人都高傲，不屑与傻瓜论短长，私下阴阳怪气周理当不知道。但当面还阴阳怪气，周理不乐意，周家教他低调，没教他忍气吞声—— 强大的信息素无声而快速地蔓延，干燥而热烈的烟草气息因心情不悦而多了种烟熏火燎的感觉，刹那间压制得孟陈喘不过气、说不出话。 孟陈能火这么多年全赖他信息素等级高，都说他是宇宙中现存的、最接近S级的Alpha之一。 而周理竟能面不改色、精准地用信息素把一个以信息素等级高而出名的Alpha压迫得说不出话……这意味着什么？！ 全场哗然，五分钟后头版头条： 现实中真的存在S级信息素？！ 其实宇宙中S级的Alpha挺多的，只不过大多数都被选进军队里了，不怎么展示。另外……周理信息素远超S级，军队里常年训练的Alpha，在周理的信息素面前……也只有臣服。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 爱你们！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周家严谨”这四个字，再不会出现了。 周理的好意严谨领不得，转身功夫就把再遇周理且跟周理说了三句话这段记忆封存在脑后。 次日刚进办公室，秋同一脸鬼祟地凑过来，“严哥，昨天在画展遇见周理的事儿能往外说么？” 严谨古怪地看秋同，心想秋同懂事了，不是什么事都能往外说这道理都懂了。 秋同是个Omega，今年刚分到严谨手下的实习生。 当今社会中Omega是极珍贵的性别，夸张的性别比例使Omega们倍受呵护，保护Omega是全星际的共识，冲Omega发火的Alpha会被视为自控能力差、不值得信赖，因此Omega们一般见识不到社会之险恶。 电视台工作节奏快、压力大，几千名工作人员里Omega的数量不到三位数。 面对这样一位主动选择困难模式的Omega，严谨十分关照。他这样想，别人也这样想，因而在这样环境中成长的秋同缺乏「分寸」感。 没有人责罚他，所以他不知道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不能。 严谨反问秋同：“为什么这么想？” “没见过那样的周理，和娱乐新闻中的不一样……”秋同沉思，挠挠头，“总之是有一种不能随便往外说的感觉……” 严谨看着秋同，温和道：“是的。” “然后呢？”秋同等半天没有后文，他想听严谨讲故事。 “没了。”严谨抱起一摞文件，“你回工位干活，我去交接工作。” —— 上星期接到的通知，三分台将下派严谨到叶星——他们所在的赫尔特星系最南端的星球做记者。 叶星东部面向普锐星系，西部是浩瀚无边的宇宙空间，极佳的跃迁点；前方隔一片巨大的星际废墟与乔纳星系遥遥相望，后方是大大小小璀璨的恒星，组合在一起构成了赫尔特星系。 目前，赫尔特的人更习惯称呼叶星为南战区——一个同临近的普锐星系因为交处的领空主权以及矿石资源打了足足十五年的地区。 总台只派了严谨一个人，剩下的同行者，也就是除严谨以外的人，全来自外务司。 通知下来时同事还半开玩笑地说了句“知道的你是总台下分部的记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借调到外务司帮他们写新闻稿的……记住啊严谨你是我们总台的人，别回头跟外务司那帮人跑了。” 外务司去和谈，严谨去报道和谈进展。 ——战争持续太久，边境人民苦不堪言，当局想要好名声，只得尽快结束这场持续了十多年的战争。 严谨手里工作一堆，交接完已是中午，秋同拉严谨一块儿去食堂。 秋同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小声问：“严哥，你去南战区这事儿真不能改？那边很危险啊。” 严谨笑了笑，刻意避开前一个问题，“双方都有意和谈，没你想象的那么危险。” 秋同半信半疑，吃了几口，欲言又止地说：“可是，严哥你是Beta呀……咱们三分台那么多能出外勤的人，干嘛就派你去……” 事实上南战区一点儿也不安全，正因进入和谈阶段，那地方才危险。 尽管当局有意促成和谈，但南战区局势非常复杂，待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就像定时炸弹，早晚都得炸，就看是什么时候。没有人想踩雷，找来找去，找到了普普通通没有背景的严谨。 自从星际元年五大星系签订了和平协定，约定不主动挑起大规模战争，不使用不研发电磁辐射武器、不进行大型核试验……但在现实中，各个星系之间的小范围摩擦从未停歇。 这场战争的导火索是废墟中新勘测到的贵金属矿脉。赫尔特觉得这矿脉是我先发现的，我先派人过去的，应该归我；普锐说我们星系也挨着这星团，协定以废墟星云为界，可没说这废墟是你的，我们得一人一半。 打着打着废墟对面的乔纳星系也得着信儿了，说既然普锐有份，乔纳也得分一份，乔纳也挨着废墟。不过乔纳实力逊与赫尔特与普锐，不敢贸然下场，光口嗨没行动。 此外宇宙中某些实力雄厚的私人势力、星际非政府联盟，乃至星际海盗……也对这片庞大却一直被忽略的珍稀矿脉虎视眈眈。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除了赫尔特和普锐两方的边境人民，大概没谁真希望这两方和谈。 严谨想获得更多关于南战区的情报，可权限不够，半点军部方面的新闻都接触不到。总台晚八点的播出的晚间新闻是他能获取到南战区信息的最佳途径。 外务司也不给他信息，说这事儿跟严谨没关系，严谨按需写稿就行，不用知道那么多，还善意地暗示严谨：“了解那么多对你一个Beta没好处，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其实矿脉的信息也没公开，严谨知道是因为南战区打得最激烈那阵他还在周家，身为周理的影子，严谨想要什么信息都有。 刚好周家也想要这座矿脉，可供严谨看的情报多的是，反倒要严谨从错综复杂信息中排除掉假信息、过时信息、障眼法，分析出最正确的信息。 还有就是……这座矿脉是严谨父母发现的。 几百年来都不曾有人探索的废墟太过危险，分析传回的信息，严谨父母所乘坐的飞船经历了一场可怕电磁风暴，飞船上电子设备全部失灵，包括路障探测系统。最终飞船撞到陨石，炸个粉碎，化为废墟星云的一部分。 那之后，严谨被送到周家名下的儿童福利院，后因长相清秀天资聪慧性格乖巧不惹事又被周家看中……进了周家，一呆就是十二年。 —— 按理说十二年养成的习惯很难改掉，起初严谨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事实证明当你铁了心想脱离、想忘记时，没什么改不掉的。 说到这事儿严谨得谢谢舒云，否则他没法那么顺利地离开周家。 那年严谨十七岁。比严谨小一岁周理和以及小两岁的舒云都分化了，严谨却迟迟未分化。周理怀疑是严谨儿时营养不良，导致分化期延后，非要带严谨去检查化验。 严谨心里清楚他就是个Beta，测一千遍验一万遍他也就是个Beta，打心底里不想去检查，便说不分化也没关系，当个Beta也行，挺好的。 严谨发誓这就是他心里话，不想当Omega受人辖制，也没兴趣当Alpha控制别人，做个Beta挺好，谁也干扰不到他，他也不会影响别人。 周理却露出不满的表情，“为什么这么想？你难道不想分化成Omega，留在我身边吗？” 当然不想，严谨心想。 留在周理身边多难啊，周家规矩那么多，要他一辈子被框在周家，透过那狭窄的窗户看外面的世界吗？ 而且也不好叫周家发现，周理不仅要给他做全套的信息素分泌检查、还要安排专家会诊，研究严谨为什么不分化。 虽然周家规矩多，但规矩用来约束底下人，不限制主子，身为小少爷的周理想做什么都可以。周理说明天会诊，底下人马上就得去安排，主子做什么都对。 可如果周理真这么做了，那严谨就错了。 他总得劝着周理，把握着周家给他划的那道线，在线内合规矩的做事。十二年来严谨做得极好，他收敛起全部个人情绪，像个完美的工具人，聪明克制又谨慎地站在周理身后。 直到舒云捅破了严谨与周理之间隐隐超出主仆的亲密关系—— 舒云分化后常来找周理，只可惜铁血直A完全不懂得照顾正处分化期柔软敏感的Omega女孩儿，每次都一脸不耐地跟严谨吐槽说「Omega真麻烦」。 周理没耐心应付舒云，让严谨解决。严谨不能把舒云单独领到周理眼前，也不能把舒云拒之门外，只好约一帮朋友来周理家，大家热热闹闹一起儿玩。 一次两次没关系，次次都这样，舒云受不了了。 那是舒云的生日宴，在周理那碰了软钉子的舒云扁着嘴，委委屈屈，“妈妈，周理哥哥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他宁愿跟那个beta厮混在一起，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用「厮混」这个词形容周理是有一些失礼的。舒云妈妈，一位温婉优雅的Omega，紧忙训斥舒云，叫她别乱说话。 然而那之后没多久，严谨突兀地拿到了梅德斯公立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临行前老管家拍了拍他肩膀，有些惋惜：“你如果是Omega该多好。” 严谨温和地笑，感谢老管家十二年来对他的照顾，说有机会再回来探望老管家。 老管家点头说好，顿了顿又跟严谨说到地方记得报平安。 严谨微笑地鞠躬，说好的。 黑色轿车驶离周家庄园很远之后严谨才回头眺望一眼，晨雾中的庄园影影绰绰，和他这十二年的人生一样模糊不真切。 他和老管家说的都是客套话。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不会再见了，也不会再联系了。 严谨跟周家的关系到此为止，「周家严谨」这四个字，再不会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严谨一点儿也不想被周理看见这么狼狈的他。 严谨着实没料到，这么快又迎来了他和周理的第三面。 其实也不快，中间隔了一年多；但属实没料到，才一年多就又见面了。 他是被人从南战区抬回来的。 阳光洒入病房，窗台上秋同托护士送进来的两束鲜花安静地盛开，走廊也静悄悄的，除了设备嗡鸣声再无其他声音。 醒来之后三四天，秋同才被允许进来探视严谨。秋同埋怨严谨骗他，说好的不危险，怎么还伤成这个样子。 严谨笑笑，嗓音沙哑地说真的不危险，呆了一年多，第一次受伤。 严谨现在不能喝水，秋同用棉签沾水点在严谨薄而没血色的唇上，“严哥你又诡辩。” “真不算危险。”严谨说的很慢，“毕竟是打了十五年的南战区，完全不受伤也很奇怪吧。” 秋同没话说了，小声嘀咕：“也是……” 秋同时间有限，没说几句话就被护士赶走，剩严谨一个人望窗外发呆。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偶尔有几名军区或者外务司的人打着探望病人的名义找严谨谈话。虽然他们每次都伪装成总台工作人员，但对于严谨来说实在称不上多高明的手法，一眼就能瞧出破绽。 严谨不给自己找麻烦，就当没看出来，配合对方拙劣的伪装回答问题。 下午没人过来，医生护士一般也不进来，严谨通常会睡一会儿，他难得有睡午觉的机会。 半睡半醒之际，严谨突然生出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挣扎地睁开眼，对面沙发坐着个身形高大的人，不出意外是个Alpha。 定了定神，再一看，困意登时散去。 没戴眼镜也认出来了，这位沉着一张俊脸直勾勾盯着自己的Alpha是周理。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这位俊朗的Alpha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儿……本该是挺美好的午觉结束在这一刻。 周理怎么在这儿？ 严谨维持着刚睡醒的姿势，假装没认出来的样子又闭眼睛缓了会儿，他身体受伤，脑袋没受伤，没道理出现幻觉。 想不出周理到这儿的原因，严谨做见招拆招的准备睁开眼睛。想坐起来，但一身伤的身体不听使唤，努力半天也就把上半身抬了一抬，还有就是成功弄乱了床单和被子。 “您……”刚睡醒，嗓子干裂的痛，有点说不出话，严谨小心地清清嗓子，勉强发出点儿声音，“下午好。” 想问周理来这儿干什么，身体不适还是怎么……为什么来医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以什么立场问呢？他没有关心周理的理由。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 都说他是周理身边最重要的人，最懂周理，最明白周理心思。 有事找周理，但跟周理不怎么熟、怕惹周理生气的人都愿意先严谨探口风，不知怎么传开的，「严谨说没问题那就行」的说法深入人心。 其实不然，他只是在周理身边呆的时间久，比较熟悉周理的习惯，真谈不上有多懂。 谁家仆人敢说自己懂主子？反正严谨不敢，每有人这么「夸」他，他都会客气且拘谨地笑笑，然后用带一点玩笑的语气认真否认。 不过他承认自己确实算比较了解周理脾气的人。周理是个高傲霸道的Alpha，说一不二，没什么耐心，不懂换位思考，也不太体谅他人。做事顺着他自己想法，不在意过程，永远选择能最快、最直接达到目的的方案。 好在周理有个容易哄的优点，只要顺毛捋、慢慢引导，多数情况下都能说服周理。 严谨哄周理，围绕一个原则：不反驳、不干扰、不拒绝、不阻止。即便非干扰、非阻止不可，也是委婉地绕几圈，不动声色地引导周理自己察觉。 一开始有些难，让不懂换位思考的周小少爷察觉到周围人在拒绝非常困难，而周家又没有对周理进行这方面教育的意思——周家不需要体谅别人。 体谅使他们软弱，周家子弟只需要掠夺。 掠夺是流淌在周家人血液中的东西。周家利益至高无上，周家每一代人都不约而同地坚决贯彻这八个字。 前方是山，那就拆山；前方是海，那就填海；前方是茫茫宇宙，那就建立新航线——星际元年之后，周家凭借这股信念用航线编织了一张容纳整个宇宙的巨网，细密恢弘。 周家利用这张网掌握了半个宇宙的财富，没有什么能停下他们掠夺的脚步。 即便长居于莫星，也不过是把「莫星当局」在周家合作名单中的名次往前提了几个。 …… 「哄周理」这方面严谨敢说他做得最好。高傲的周家小少爷不爱早起不想上学，能在家学的东西，没必要浪费时间去学校学；也不乐意记周家复杂乱糟的事，他说这些东西有严谨记，严谨一直跟他，严谨记住了，相当于他记住了。 那些年严谨用尽办法哄周理上学、像个正常人一样与同学相处；耐着性子记周家里为他干活的人、做他身为周家小少爷该做的事…… 可那是从前，严谨放平视线，尽量避免让周理觉着冒犯。当年周理还是个孩子，他比周理多了二十多年阅历，成年人骗孩子没难度。 现在周理长大了，成熟了，养出了一身上位者的气势……严谨有点不敢揣摩周理心思，怕猜错了，反惹周理不快。 夕阳瑰丽，整个病房都被染上了一层暖意，除了他面前这位冷得可怕的Alpha。 周理坐在沙发上，严谨看不清他表情，只感受得到寂静逼仄病房中来自周理的压迫感。 军区和外务司常来找他的那几个Alpha也都坐那儿，气氛却远不如此刻可怕。 无言的沉默中，严谨的听力仿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机器的翁鸣声以及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大，简直震耳欲聋。 他不会发现我在装没看清吧？严谨心里闪过许多念头，终是什么也没说。 久久无言，直到严谨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 “你真有骨气。”周理屈尊纡贵地走到严谨病床旁边，俯视严谨。修长的手指抵在床头信息卡，那上面详细地记录了严谨的病情。 病容在周理深重的黑眸中一闪而过，严谨心跳一滞，随后意识到了自己僭越的行为，敛眸发出一段模糊不清的音节。 其实他也算很懂周理吧？ 这没头没尾的五个字，严谨居然奇迹般地领悟了周理的意思。 他「夸」自己真有骨气，宁可受伤被抬回来，也不主动联系周理，求周理帮忙调自己回莫星。 这事儿对周理来说再简单不过，无需动用周家势力，随便跟身边谁说一声他想从南战区调个人回来，无数人愿意为周少跑这个腿。 还「夸」自己能坚持，伤成这个鬼样子，还硬撑着呆在军区隔离医院，一边治病一边接受问询。 早张嘴求周理帮忙早出去了，何苦被关一个多星期到今天才见到秋同——秋同搬出Omega身份，软磨硬泡好几天才获得了十分钟探视许可。 这对周理来说也是小事一桩，从他一个Alpha能稳稳当当地坐在禁止任何人出入的单人隔离病房就能看出来。 但严谨只能装听不懂。严谨不知道怎么回答周理——他哪儿来的骨气，为什么不求助周理？ 反正周理那么高傲的人，一定不屑于解释这五个字背后的意思。 就让周理觉得他是个不开窍的弱智，当他没听懂吧。 严谨垂下头，藏起他眼中情绪。 周理面前的他不应该有情绪。 —— 严谨对自己是个Beta这件事有清醒的认识。他知道自己身体素质等各方面都不如Alpha。 所以谨遵外务司司长何正清以及当地军区负责人的提醒，非必要不出外务司驿馆。 也对他尴尬的身份有明确认知——在周家呆过，指不定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就会遇到故人，不宜「抛头露面」，故此从不多事。 南战区局势复杂严峻，不止赫尔特和普锐，还有诸多像乔纳星系一样的外部政治、军事势力虎视眈眈，这几波人总插手干涉，导致南战区和谈进展缓慢。 所以负责报道和谈进展的严谨多数情况都在描述战争之激烈。在使馆阳台前拿手机录远处神秘的蓝色电磁弧光、远方能照亮半边天空的炮火、转瞬即至的导弹……然后发给总台，告诉民众南战区打得激烈，当局和前线士兵正在为赫尔特奋战。 民众对此十分感动，对当局支持力度空前绝后的高。 然而严谨录到的多半是赫尔特和普锐双方联手施的障眼法，告诉其他想插手的势力：我们没打完，你们往后稍。 受伤和进单人病房接受问询是巧合——两件事极巧地赶在了同一个时间点。只在外务司驿馆内呆着没那么容易受伤；也不是每个从战场上回来的人都得接受隔离问询。 他预料到自己会接受问询，却没想到周理会过来。 严谨一点儿也不想被周理看见这么狼狈的他。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支持！！ 都不敢说想在五一请天假了【轻轻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周理是个很得寸进尺的Alpha。 那天外务司举办新闻发布会，正式对外宣布开启赫尔特和普锐和谈。发布会召开前十五分钟，同事接到消息，说司长何正清的发言稿里面有问题，发布会需要暂停或者推迟。 所有势力都盯着这场发布会，与会嘉宾均已到场，哪儿能无缘无故暂停？ 老实跟上头讲外务司工作出纰漏，发言稿写错了倒能推迟新闻发布会，可这么整外务司以后就别想在议院里抬头做人了。 外务司里愁云密布，严谨斟酌地开口，“如果……可能有不明势力袭击新闻发布会呢？这个理由可以吗？” 同事无精打采，“那是我们说有就能有的吗？谁信啊……” “就说从战报分析出来的，发布会召开在即，希望军方尽快调查。”严谨从装战报的档案盒里捡出来几份递给同事，“如果问怎么分析出来的，就说通过这几份分析出来的。” 在莫星，战报是高度机密谁也别想看；在叶星，这东西到处都有，没人在乎。司长直言里面写的不一定是真的，不用保密。 同事半信半疑，为一条从诸多不一定靠谱的战报分析出来的信息而取消早就计划好的新闻发布会？重要嘉宾全到场了，军方能同意？ 开玩笑。 打完电话，同事垂头丧气，“军方没接到恐袭情报，外务司完了……” 这肯定，恐袭是他刚编出来的，军区能接到通知就怪了。严谨追问：“文件呢，发给他们了吗？” “发了。”同事说，“说会尽快给我们回复。” 等待的时间永远漫长，同事神情焦虑，站在电话旁等电话，看墙上时钟、看手腕上的通讯器、看外务司外围高耸的墙，哀嚎：“为什么没再早点儿检查发言稿——” 严谨静静地听着，他身上有种堪称淡漠的沉稳与镇定。秋同喜欢跟着严谨也正因为严谨身上这份气质，说跟在严谨身边会觉得什么事儿都不算事儿，非常安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同事心越来越凉，“真能行吗？” 能不能行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严谨目光落在他抽出来的几份文件上，沉默少顷，刚要开口说话—— 电话铃响了。 电话来自军区，通知新闻发布会暂停，外务司戒严，等下一步通知。 挂断电话，焦躁气氛一扫而空，同事目瞪口呆，问严谨：“你怎么做到的？太神了吧！说有恐袭就有恐袭？” 严谨迟疑，拿不定主意，但最后还是说了他的思路，“你们知道的，南战区局势复杂，军方没有百分百决策权，情报分析处也有相当大的权力……我们说有针对新闻发布会的恐怖袭击，军方不信但也不能直接做主，他们怕出意外，所以一定会去问情报分析处。” “新闻发布会涉及甚广，丝毫不可疏忽。军方突然问情报分析处今天有没有针对新闻发布会的恐袭，无论真相是什么……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的情报分析处大概率会回答「并不确定，正在核实中，我们会加强戒备请放心」之类的话。” “我们两头骗？”同事顿悟，“军方不敢担责任，情报分析处也不敢担责任！情报分析处的意思是可能有但不确定，我们又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地说有恐袭，这边说得上话的总共就三方，我们和情报处都说有危险，军区为求稳只好推迟新闻发布会——” 严谨点头，不说话了。 理是这个理，但换个环境情报分析处不一定那么说话。 他敢这么做，是因为嘉宾名单中有周家人的名字，而且不仅有周家，还有其他几个同样不容小觑的大家族。严谨把嘉宾名单混在那几页战报中递给同事，又传到了情报分析处手中。 分析处肯定看过名单，严谨多此一举只为强调——周家来人了，你们谨慎点儿。 分析处知道周家，必不敢拿周家人性命冒险，整个赫尔特没人敢这么做，对面普锐大概也不敢。那么无论有没有恐袭、无论军方如何决策，这场新闻发布会都不可能准时召开，直到情报分析处排除恐袭危险之后。 还有就是，严谨确实通过战报得出了些信息。他擅长做这样的事情，抽丝剥茧地从错综复杂的信息中找到他想要的情报。 普锐星系中几大家族都有派直系成员来参加新闻发布会……背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以至于高傲的大家族们不得不派出直系成员远赴叶星以便第一时间获得结果，如有需要随时跟其他幕后势力面谈。 严谨被问询原因就是这场他凭空编出来的恐怖袭击。 分析处要找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恐袭来源，当天进过外务司的人都被请去单独谈话。严谨不是外务司的人，又是Beta，即便隶属于莫星广播总台，也是个没地位、好欺负的Beta。 虽然外务司从头到尾都没提到严谨，分析处仍选择严谨作为外务司的突破口，对其他人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差不多就放，唯独对严谨轻轻拿起重重监视，摆出了不撂实话不放人的架势。 受伤是意外。 也是严谨倒霉，他平时都坐副驾，何司坐后排；就那天严谨跟同事坐在后排，有份普锐来的急件要翻译，坐后排方便他和同事交流。 ——严谨在南战区除渲染战争激烈之外的另一项工作，帮外务司翻译文件。 他出色的外语能力另外务司侧目，五大星系官方语言全熟练掌握，听说读写均母语水平，在高度依赖人工智能的今天，外务司总部都找不出来几位能与严谨外语水平相媲美的人。 同事没少说严谨去总台等于入错行进错门，性别歧视严重不说，还浪费严谨的语言天赋；应该来外务司，能力至上，甭说Beta，只要优秀Omega亦有出头日。 车祸发生的急，等严谨反应过来时前后四辆车已贴在一块儿，车外有人大喊“车着火了快跳车、要爆炸——”接着是接二连三的车门声，下一秒，又一辆车横着撞过来，剧烈的疼痛从腰腹间绽开，严谨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再有意识时，他躺在飞船上，缠着绷带挂着吊瓶，生活不能自理。 “你伤势太重，何司让先送你回来。”同事冲他眨眨眼睛，指了指天花板上的摄像头，“何司安排了最好的医院，你放心。” 何正清是好意，送严谨离开旋涡中心，免得情报分析处总盯着严谨。 然而在南战区驻守十余年的何司低估了分析处的实力和势力，严谨一下飞船就被抬进单人病房，无缝衔接地进了分析处的手掌心。 再然后，就是眼前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Alpha夸自己真有骨气。 他视线仿佛能让空气结冰，以至于严谨不自觉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躲什么？”周理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你不是很有骨气吗？” 严谨在周理看不见的角落蜷了蜷手指，他没觉得自己在躲，他只是有些冷。 Alpha和Beta不一样，Alpha不怕冷，Beta怕冷。 可他不能这么说话，会被周理视为反驳，惹周少爷更不快。他跟了周理十二年，当然听得出周理正在生气。 他应该哄哄周理，在周理怒气值攀升之前。 但严谨仍不为所动地注视床边，他不想哄周理。周理是个很得寸进尺的Alpha。 良久，他问了个跟自己毫不相干且有些冒犯的问题，“您怎么来医院了？” 周理不喜欢医院，当然这个身体各方面指标都拉满了的Alpha基本不需要医院。他好像不会生病，至少严谨没见过。 周少爷大概只会因为打架受点儿小伤，严谨能处理的就严谨处理，处理不了的找周家医生，反正不用周理亲自进医院。 所以周理第一次提出让严谨去医院检查信息素分泌系统时严谨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反正周理不会去医院，他只需弄来一张化验单，甚至他觉得化验单也不是非有不可——周少爷不见得会看。 因而之后的那个周末，周理一本正经还有些严肃地提出带严谨去医院时，严谨少见地表现出了错愕。 周理不乐意：“你那是什么表情？” 严谨怔了半晌，委婉地说今天有其他安排，可能没时间去医院，他自己找机会去就行，不用周理同去。 周小少爷执意带严谨去，末了，严谨实在没法子，才说了实话。分不分化其实无所谓，他不想去医院检查。被周家知道了不合适，好像他非分化成Omega不可，一定得嫁入周家似的。 就算所有人都默认严谨是周家为周理提前准备的「金丝雀童养媳」，在严谨没分化成Omega之前，谁都不能点破这件事。 这个默契周理懂，他没再强迫严谨，只是频繁地针对严谨释放他灼热而浓烈的信息素。 大概是希望借此催促严谨分化。科学实验表明，强烈的信息素波动会促使少年提前分化。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严谨隐约从这四个字里品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严谨以为周理碰到软钉子会生气地拂袖而去，没想到周理情绪莫名其妙地缓了下去，他注视严谨一阵，“来看一个朋友。” 原来是这样。 合理，这儿是军区医院，周理的朋友进医院，也就这儿了。 没人告诉他这儿是军区医院，但严谨认得墙上的标志，他甚至知道自己在军区医院第三诊室，全赫尔特治疗外伤最牛逼的科室。他十分感谢何司给自己安排在这家医院——走廊坐班的护士怕不是都有个比自己显赫的家世背景。 不知是谁……病到进医院的程度。 又是长久的沉默，夕阳一寸寸落下，天边艳丽的云逐渐黯淡。病房没开灯，余光里周理的身影渐渐与黑暗融合。 直到护士进来给严谨换药，乍亮的白光刺眼，严谨下意识闭眼。皮肤在灯光下显出一种不健康没血色的苍白，脸颊凹陷，下巴尖的吓人。 护士见病床前站着一位Alpha吓了一跳，“你什么人，怎么进来的？这位患者不准探视……” 严谨心里一慌，怕周理被认出来，给周理添麻烦。他颇有些紧张地抬头，却见周理哼笑一声，根本不理护士，戴上墨镜就出去了。 护士走过来：“朋友？” 严谨摇头，不算朋友。 “那你不喊人？”护士语气带着点训斥，“过几天就拆线出院了，别惹麻烦。” 严谨点头，抬起右手任护士摆布。 护士走后，病房又陷入沉默，严谨安静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还是叶星的天空好看，他想，虽然没有星星，可有许多小鸟儿。白天在窗台晒太阳，晚上在窗台啄面包屑。 礼貌而疏离？狗屁，纯是装出来的表象，本性一点儿没变。 都拒绝的这么明显了，周理还来找他。 烦死了。 —— 之后周理又来了两次，来得快走得也快，没撞见护士严谨就没当回事。 他是离开周家了，跟周理没关系了，可毕竟朝夕相处十二年，顺路进门看他一眼也说得过去。 只不过每当周理坐在对面沙发上时，严谨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继而由衷希望周理别来了，就当那十二年不存在吧。 没什么值得怀念的。 门锁「咔哒」一声，病床上看书的严谨诧异地看了眼时间，望向门口。 医生护士或者找他谈话的人知道敲门…… 所以，周理又来了？ 生病的人到底是谁？竟让周理跑了三次医院，不对，算今天四次了……严谨有点好奇，还有点恼怒——这位不知名的患者害他三番五次地躺病床上迎接周少爷下凡。 果然，西装笔挺的周少爷出现在门口。他站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会儿严谨，然后大步走到沙发旁坐下。 每次都这样，一言不发地进来，巡视一圈之后就只盯着严谨看，以一种高傲不容拒绝的姿态。 这两天严谨身体好了许多，能遵从他大脑做出各种动作。书放床头柜，他微微俯身，“早上好。” 他依旧不知如何称呼周理。 周理没理会，手柱下巴翘着腿，隔了好一会儿，突然问严谨：“什么时候出院？” 老实讲，严谨不知道。 最近情报处和外务司没找他，以至于严谨失去了消息来源。问护士，护士说等领导通知；问秋同总台什么说法，秋同说不知道，反哭诉医院说话不算话，又不允许他探视严谨了。 严谨目光落在着周理皮鞋上，轻轻摇头。皮鞋边缘有点儿脏……周少爷虽然穿得很正式，但不修边幅的厉害，一进门严谨就注意到了。 皮鞋就不说了，领带有点歪，领口扣子松了好几颗，衬衫也没扎进裤子里。 不知周理今天什么行程，穿成这个样子……说不正式，人穿西装了也打领带了；说他正式……算了，说不出来。 穿成这个样子的话，应当不是探望长辈。 周理半天没说话，严谨主动问：“谁生病了？” 周理来探望谁，都是周理的事儿，与被逐出周家的他没有关系，也轮不到他关心。 但严谨太好奇了。周理愿意解开自己疑惑最好；如果不愿意，周理觉得自己逾越，生气走人……能提前送走这尊大佛，这结局也不赖。 周理调整下坐姿，停顿几秒，面无表情地说：“甄安。” 严谨从尘封的记忆中调出这个名字，甄永亲弟。 甄安比周理小四岁，从小跟周理屁股后面喊「周少」长大的。 周理一向不爱跟小孩儿玩，不怎么搭理甄安，偶尔懒洋洋地喊一声甄永，让甄永管好他弟弟，算是他对甄安最大的回应。 好在甄安打小就显露了他铁血直A的本质，但凡甄安有一点点看起来可能分化为Omega的迹象，甄安都会和舒云一样，享受被严谨拒之门外的待遇。 “跟家里吵翻了，不肯回家。甄永不想见他，但又担心他。”周理扯了扯领带，很不耐烦的样子，“嫌医院无聊，又不敢回家，甄永说他听我话，让我劝劝。” “呃……”领带越扯越歪，当真是系了个寂寞，严谨想。 “伤的重吗？”严谨问。他有一些意外，长大后的甄安这么有面子吗？ 周理站起来，“折了一条腿。” 这是要走的意思，看来周理不喜欢他问的这几个问题。 严谨熟悉周理性格，熟悉周理的一举一动，前两次还有点陌生，现在那熟稔的感觉都回来了。 所以十二年养成的习惯没那么容易忘，毕竟是从小学习的生存法则。 他以为他忘了，其实一点儿都没忘。严谨视线追着周理的皮鞋，到鞋跟完全正对自己时，才慢慢抬起头，直到背影彻底消失。 —— 反派与主角之间天然对立。严谨觉得自己跟周理犯冲，没有周理他顺风顺水，再遇周理后一天到晚净是突发事件。 上午还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院，下午外务司的紧急通知就来了——外务司缺人，让严谨出院。 外务司在电话里说的很客气，先关心严谨身体情况，恢复得怎么样，能不能下床走路。 严谨刚答了句能走路，外务司立刻说如果方便的话，希望严谨来一趟外务司。严谨问什么时候，外务司说今天下午，让严谨收拾东西，他们马上办理出院手续。 还想再试探下分析处的态度，结果没等他问对方就挂电话了。外务司用的保密电话没法回拨……严谨举着手机发呆，好像只能收拾东西了。 他没行李，生活用品医院提供，别的也就几本故意折腾分析处买来的书，带不带都行。 刚进医院那阵分析处来的太频繁，然后每次临走前都假模假样地嘱咐一句「安心休息，有需要尽管提」。 听多了安心休息四个字，本没打算麻烦分析处的严谨才忍不住找点事儿折腾分析处。 许是怕分析处后悔，外务司先过来接严谨，然后才去办的手续。 站了大半天的严谨靠着墙，麻木地看一个年轻的Alpha楼上楼下地替自己跑腿办手续。Beta真就没人权，伤没好全就出去给外务司打工，结果外务司连个轮椅都不准备。 严谨住的病房在分析处挂着号，出院手续非常繁琐，得一层一层往上报，每一层都得负责人亲自审核并签字盖章。等审批时闲聊了几句，严谨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外务司总部一位负责对接南战区事项的工作人员突发疾病住院，临时抽调过去两个人也顶不上空出来的缺口——南战区局势错综复杂瞬息千变，新人冷不丁过去，根本弄不明白情。 两边焦头烂额，于是才有何司递交调严谨去总部顶一段时间的申请。说严谨一直在南战区，能知道的、不能知道的早都知道了，严谨思虑周全、做事稳妥仔细、会多门外语，正合适。 严谨想强调一下他其实是莫星总台的记者，不适合参与外务司工作。 恐袭来源还没找到，外务司又把自己弄回去……这下分析处更得盯着自己——掌握了多少秘密啊，都回莫星了外务司还要把自己放眼皮子底下看着。 看到眼前Alpha稍显稚嫩的面容，到嘴边的话又默默咽了下去。一看就是刚进外务司上班的小孩儿，八成说了白说。 结果外务司更没给严谨说话的机会，到地方直接抓进会议室开会。 几轮会议开下来，结束时已是深夜。漫天繁星耀眼，正呼吸着久违的自由空气，下午去医院接他的那个年轻Alpha追出来，说他送严谨回医院，伤没好，回医院住安全。 严谨：把我关会议室连开八个小时会的时候怎么不说医院安全？ 年轻Alpha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严谨扯动嘴角，无奈地点了头。 —— 上午十点接严谨去外务司，晚上不定时送严谨回，如此过了三天，到第四天，严谨穿戴整齐等外务司来人接他出去时，门不敲自开，周理进来了。 严谨瞬间僵硬。 接着为自己条件反射的反应感到可耻。明明没跟周理有约定，他既不是自己主子，自己也不是他跟班，心虚什么？ 周理今天穿的比较休闲，有低调出行的男明星的感觉。 严谨坐在床边，低头抿唇道：“早上好。” “能出院了？” 严谨眼神闪动，隐约从这四个字里品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忽地有些不知所措，担心外务司人进来碰见周理，又担心周理生气，当场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举动；还担心护士进来看见周理——情报处管的严，他想出病房，得由外务司的人当着护士面领走。 “严谨。”周理沉沉开口，“我记得你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回莫星干什么呢？白白遭罪。 他没说，他只是摇了摇头。严谨在心里反驳，当时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院，再说他现在也不知道——白天去外务司干活，晚上回来住院，真没出院。 周理来的不是时候，再早点或者再晚点都不至于发生眼前这一幕。 十点的阳光正好，严谨乖顺地坐在那儿，后颈线条弯曲得恰到好处。但从侧面看过去又会觉得他过分消瘦，皮肤苍白近乎透明，锁骨和背脊都瘦得突了出来，整个人只有薄薄的一片。 “出去帮同事干一些活。”严谨不确认也不否认，迟疑片刻，又说，“晚上还回来。” 话音刚落，外务司派来接他的年轻Alpha和负责严谨病房的小护士一块儿进来了，见到周理，投来了诧异和惊喜的目光。 严谨：“……” 怕什么来什么，严谨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您走错病房了，我这边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严谨火速随外务司工作人员离开，路上断断续续听见护士跟周理套近乎要签名，“你要探望谁——我去系统里帮你查！” “48床反映过几次，说有个Alpha总走错病房……原来是你吗……” 严谨：“……” 现在回去堵护士嘴来得及吗？ ——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小半个月，总台和外务司出具联合文件暂停了分析处的调查，严谨才算摆脱白天外务司、晚上住医院的不正常生活模式。 变成了白天去外务司上班，晚上回家，每周三去总台打卡汇报工作情况。 重获自由值得贺喜，不幸的是秋同天天打着关心严谨的名义找严谨聊天，然后讨论周理。 ——秋同觉得他与严谨有个共同小秘密，只有他俩见过画展中冷漠不近人情的周理，更加亲近严谨的同时，不加掩饰地表示他对周理的痴迷。 周理帅、周理酷、周理唱歌真好听。 周理今天去拍杂志了，周理明天有采访，周理下个月开演唱会，周理媒体账号更新了…… 严谨头疼：“你这么喜欢他吗？” “没有一个Omega能拒绝周理！”秋同振振有词，“如果有，那一定是他没见过周理！” “呃……”严谨一阵沉默，确实难以拒绝。 周理很早就展现出了他高等级信息素的天赋，进入分化期后周家上下紧张得不行。 怕周理出意外，算着日子给周理请了半个月假，以便周理能够在他熟悉的环境中分化；又不想乱七八糟的信息素影响周理，于是清空了家里所有的Omega；偌大的庄园里只剩下Beta和部分信息素等级高的Alpha——竞争使Alpha强大。 未分化的严谨也在被清空的行列里。Omega信息素会影响Alpha分化，同样，强烈的Alpha信息素也会促使未分化的少年分化。 若严谨在周理的影响下突然分化，那周家清空Omega的举动就毫无意义了。 严谨走后周理变得异常烦躁，环境是他熟悉的环境，可缺了严谨，周少爷非常不适应。又值分化前期，情绪波动极度剧烈，谁都伺候不了这位濒临失控的大少爷。 眼看周理状态越来越差，无奈之下，老管家冒险把严谨接了回来。 当晚周理就分化了。严谨闻不到信息素，只知道面前刚分化的Alpha浑身都烫得吓人。身上热，手掌热，视线也热，扑出的气息也热。那越来越烫的可怕温度就快把他点着了。 …… “严谨。”同事小声叫，“你走神了，想什么呢？” “没什么。” 严谨扯动嘴角，牵出一个弧度完美的微笑。 —— 出院没几天就入了秋，下午四点多，外面乌云密布，大雨将至。 自打严谨在南战区受过伤，他身体就跟多了个天气预报的功能似的，逢阴天下雨必浑身酸痛。 这天，外务司在编的工作人员去开集体例会，留不在编的严谨处理南战区杂事，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下班。 窗外暴雨如注，严谨不舒服地按了按膝盖，扶桌子站起来。 广袤无际的昏暗中只有零星几盏朦胧的橘黄色路灯，如深夜大海中的灯塔，孤独地亮着。 办公楼基本都是黑的，只有对面大楼的阶梯会议室亮着灯。严谨站在一楼，望着漆黑的天空，猜测这场雨什么时候能停。 严谨没开车也没带伞，外务司大院禁止外来车辆进入，就算严谨来给外务司干活也不行。正想要不要冒雨到隔壁楼前台借一把伞，手机响起。 来电显示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严谨盯着手机，半天没接。 这是周理的号码。 原来周理没换电话号。 到第二次响起时，严谨才接通电话。 “你好。”他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像是接到陌生电话时的样子。 “你在哪儿？”周理声音冷冷的。 “总台。” “你在哪儿？”周理重复道。 严谨没说话，抬头才看见楼前不知何时停了辆黑色越野，车前两盏大灯比路灯都亮。 周理直接下命令：“出来。” 耳边响起两声低沉的鸣笛声，车里坐着谁、正在等谁不言而喻。 “呃……”严谨无声拒绝。 “让你出来。”声音骤然不耐烦许多。 “好的。”严谨闷声说。 这么晚了，周理来这儿干什么啊。 他有几分泄气地向后靠在墙上，忽地觉得这些天的无声对抗毫无意义，周理好像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拒绝，连带着严谨产生自我怀疑：是他拒绝的不够明显吗？ 严谨认真地反思与周理的寥寥数面，他没许诺什么，没表达继续给周理当跟班的想法，没求周理办事…… 他最大的错误应该是默许周理顺路探望自己。 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谁能拦得住周理？ 周理是个有些强迫症的Alpha，字面意义上的「强迫」——强迫别人做他想做的事。 只要周理想做这件事，别人怎么拒绝都没用。 想彻底摆脱周家，就这么难吗？ 寒风隔着门缝闯进来，冷得刺骨；车灯穿透玻璃射进来，亮得刺眼。 严谨站了会儿，在耐心少得可怜的周少爷下一个电话打进来之前抱着电脑闯进了雨幕。 暴雨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水花四溅，严谨踩着积水走向黑色越野车。 周理降下车窗，隔着雨幕看严谨，“上车。” 这回严谨没犹豫，半干半湿的衣服粘在身上太难受，让周少爷昂贵的真皮座椅和手工脚踏垫见鬼去吧。 “谢谢。”系好安全带，严谨打破沉默。 周理斜他一眼，发动汽车。 然后严谨就后悔上车了。 他真不应该再跟周理有牵扯。就该当对方打错电话，直接挂断。 就不该接。 周理问：“家在哪儿？” 严谨忍着转头看周理的冲动，说：“我在路口下车就可以……” 周理不耐烦地瞥过来，“住哪儿。” 严谨头发湿的比较厉害，发梢滴下来的水点湿了衣服，眉心紧蹙，抿着的唇几乎没有血色。 周理看在眼里没说什么，仍问：“住哪儿？” “北区十六街。”严谨没法连着拒绝周理两次。他做不到，周理不允许。 “十六街？”周理设导航，“住那么远，上班得多久？” “五十分钟。” “那还住那么远。” “房租便宜。”严谨侧头靠着椅背，下颌绷得很紧，他这话有破罐破摔的成分，以前从不这样对周理讲话。 好好跟周理讲话没用，周理不懂体谅别人，不会为别人着想。 他得明确地让周理感觉到他在拒绝。 严谨通过车窗倒影观察周理，重逢以来第一次近距离端详周理，英俊的Alpha薄唇抿出一个极淡的弧度，俯视前方路况的眼神毫无波动，像下凡的神明，没有一丝情感。 画展匆匆一瞥他没抬头，医院几次见面要么没带眼镜看不清，要么低头看地面，也没看到。细想来竟还是从秋同发来的视频中看到的周理更高清些。 杂志上的周少爷当真是高清，眉如刀裁，凌厉的眼神能穿透所有人。 越野车在路中央飞快前行，肆无忌惮的水帘高高扬起，与两侧缓慢行驶的车辆形成鲜明对比。 严谨冷眼瞧着，心中哂笑，亏得当局好意思标榜自己是全星际现代化最高、最民主的星系。 明明就是现代奴隶制。有权有势还有钱的Alpha就是牛逼，分化成Omega注定变成Alpha附属品，生而为Beta就是底层奴隶人。每个人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没有人能跨越阶级。 雨刷器枯燥地刮，外务司比总台远，五十分钟远远不够。 在暖风的吹拂下，严谨渐生睡意。 迷迷糊糊一路，到地方开车门下车，冷风混着雨水兜头一吹瞬间清醒，刚烘干了些的衣服又完全湿透，难以言喻的酸痛感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再扩散到全身。 严谨回头看周理一眼，低声说：“谢谢。” 周理仿佛要说什么，严谨当没看见，头也不回地冲进大雨，不给周理说话的机会。 回家冲了热水澡换上睡衣，托腮望着还不见停的天空，心想他回莫星干什么呢？ 白白遭罪。 作者有话说： 明后天请假【轻轻榜单日期数错了= =所以未来一个星期可能还会请假，另外也整理一下思路…… 【会在以后补一些的！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楼下赫然停了辆眼熟的黑色越野车。 送完严谨，周理回工作室。助理小杨停好车回来问周理：“周哥，副驾一大摊水，得收拾下。” 周理握着手机，没出声。 “我明天送去换？早去早回省的周哥你没车开……”正说着，小杨猛地一顿，“周哥？” 周理冷冷地撇过去一眼，用眼神撵小杨出去。 原计划晚上有朋友来这儿周理玩，都是周理进娱乐圈之后认识的朋友。周理虽年纪轻轻，但在娱乐圈不被主流认可的音乐圈里却是老大哥一般的存在。 人人都觉得古典音乐高雅，音乐就该有深远的历史、厚重的内涵，就该在演绎与古老的教堂和音乐厅。 这观念深入人心，偶尔有歌手做几首流行乐，还要遭到主流批判。在这样的背景下，周理横空出世—— 他容貌俊美，信息素强，写的歌好听……除了喜欢的音乐不够「高雅」，剩下哪里都好。 周理很快成了小众追捧的对象，他在小众的圈子里越来越火，粉丝越来越多，渐有挑战主流权威的趋势。 孟陈针对他也是因为这个，赫尔特古典高雅了许多年的音乐圈不允许有这么叛逆的存在。 …… 一般人被主流针对、打压，很快就被迫销声匿迹。 周理就不一样了，他不是一般人。 高雅的音乐圈在周理面前大气不敢出一声，不敢批判也不敢打压，甚至默默祈祷：周理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别拉着他们一起开演唱会就行。 但知道周家背景的人毕竟少数，总体上人们对周理家世一无所知。 所以在外界看来，就是周理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音乐圈，最后还取得了胜利。 周理将在地下缓慢无声发展了许多年的音乐带到地上，让他们的音乐得以被所有人听见…… 基于此，周理身边汇集了一群玩音乐的人，大家都佩服周理，对外就说周理是他们圈里教父一样的存在，没有周理就没有他们的今天。 他们不了解周家背景，但知道周理有钱大方讲义气，都喜欢找周理玩。再加上周理工作室什么都有，唯独没有记者，所以喜欢来这儿聚会。 得知周理拥有超S级信息素那阵还大惊小怪好一阵，说周理不够哥们意气，信息素这么牛逼竟然不告诉大家；还嘻嘻哈哈地让周理放点儿信息素给兄弟们长长见识。 对此，超S级Alpha信息素的拥有者回抱以冷漠无情的表情。 约的晚上八点，七点多小杨战战兢兢地上楼找周理，他知道周理家境不简单。 但不清楚到什么程度，只直觉周理应该不喜欢被外人闻到他的信息素。 可又不敢明说「您控制一下信息素」，只好委婉地问周理，晚上还让不让他们过来，或者直接让他们去「里念」。 里念是周理开的酒吧，没对外说，但周理身边这帮人都知道，总去捧场。 周理慢条斯理地转过头，黑眸在信息素的加成下格外有压迫力。 小杨当场魂飞魄散：“我我我马上通知他们别来了！” 周理当然闻到了自己信息素的味道。失控到这个程度，于周理而言还是第一次。 他想控制来着，可一闭上眼，脑海中就闪过严谨湿漉漉的身影。 抱着电脑歪头阖眼休息，胸口随着呼吸节奏微弱地起伏，衬衫被淋湿后有一些透明，勾画出了嶙峋的线条…… 某种潜藏了多年的复杂情绪突然间开始自由生长，周理无法描述这是怎样一种感觉，最后，他不讲理地把这种感觉归结于严谨活该——活该严谨遭这些罪，谁让严谨一直躲着他。 以前明明挺听话的，他都没责怪严谨不告而别，严谨竟还漫不经心爱答不理地对待他。 一个Beta，哪来的那么大胆子，再说，他一个Beta，那么辛苦干什么。 —— 隔了几日，周理给严谨打电话，问严谨晚上有没有空，他晚上没事。 严谨在电话里说他很忙，正在加班，应该没空。 然后周理挂断电话，给严谨留下一串忙音。 严谨快速分析了一下周理联系自己的原因，没等他分析出来，工作一股脑地堆了过来。和谈进入最后阶段，原先负责人回来了外务司也不放严谨走，说缺人，摆脱严谨千万再坚持一段时间。 何司也致电严谨，许诺等和谈结束为严谨请功；并保证严谨不会再碰上奇奇怪怪的事情。 严谨明白，这是承诺情报处不会再来找严谨的意思。他被关在单人病房这事没形成公开文件，属于情报处和外务司双方私下的摩擦，何司话不能说太透，传出去被抓了把柄不好，只能含蓄地暗示，点到为止。 何司话说到这份上，严谨一个无权无势的Beta还能说什么？他只能同意。 难得不下雨。八点多下班，严谨在停车场等搭同事车去主路，忽然听见一声汽车鸣笛。他没太在意，低头看手机，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出现在他眼前。 “上车。” “其实没必要……”严谨挣扎地说。 “上车。”说完周理挂了电话。 车里有股淡淡的烟味儿，周理问：“伤养好了？” 严谨说：“好了。” “护士说你至少要养三个月。”周理生硬地接了句话，“今天去看甄安了。” “感觉好差不多了，刚好还有工作，就提前出院了。”严谨声音很轻地答。 他在周理面前声音总是很轻，斯斯文文安安静静。有段时间同学总拿这事儿笑话严谨，说他不像个男孩子，像周家养的小姑娘。 周理知道这事儿之后就让严谨说话大点声，当时严谨正在整理周理的衣帽间，他停下手中动作，看起来很认真地回应周理，“好的。” 但一直没改。 大声说话会增加他的存在感，周家不允许这样。 不过也没人说他像小姑娘了。 “我最近不忙。”周理突兀地说。 严谨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沉默地说：“那很好。” “你呢？” “很忙。”严谨犹豫一下，想多说句什么，但也没说什么。 —— 时间匆匆，到了和谈最后时刻，数着日子等和谈结束请年假休息的严谨却突然接到了总台调他回去的文件。 之前怎么都不肯放严谨回去的外务司也没了声音。临走那天，一个从南战区回来的Alpha同事找到严谨，支支吾吾：“我们也不想这样，但你是Beta，军区那边……” 军区不待见Beta，严谨明白了，军区不想给Beta功劳。 再回总台，秋同顶着一副天都要塌了的面容迎上来，“严哥，演播室新来一个Omega实习生。” 严谨眼神示意秋同说下去。 秋同反问严谨：“严哥，你说，我刚来的时候听话么？干的活也都还行吧？不存在说我给你气半死，啥活不干都让你们帮我做的情况吧？” 严谨明白了，“新实习生不好相处？” “何止不好相处。”秋同一脸丧，“太不好相处了，她就没法相处。” “是Omega没关系，台里Omega少，但也不是没有。”秋同说，“但她说她不想跟Alpha打交道，咱三分台就我一个Omega，所以只能我跟她对接……” “你都不知道。”秋同嘟嘟囔囔，“给领导高兴的，我头回见他那么希望我永远留在三分台。” “严哥你还笑！”秋同满脸写着崩溃，“演播室那边也就她一个Omega！分别的任务给她还不接受，她说她来实习，要学有用的东西！拜她所赐，演播室的流程我都要弄明白了！难以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麻烦的人。” “诶严哥，和谈结束了？你怎么提前回来了？”秋同才意识到什么，问严谨。 严谨说：“剩下的工作不多，他们自己人忙得过来，留一个总台的记者在外务司总部上班总归不方便。” “你一直不回来，还以为你真要在那边长干下去了。”秋同靠近严谨，很小声地说，“我还担心是不是台里不让你回……这回认识你的观众多了，台里不能继续用「没人认识你」这个借口不让你上节目……” 严谨笑笑，低头干活不往下聊。领导让他下午给大家做个汇报，挑能说的，简单介绍下在南战区和外务司的经历。 他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无论大事小事，基本都不能往外说。不过总结也就走个过场，每个人出差回来都有这么个形式——互相交流，共同进步。 讲完，领导们先点点头，夸奖两句，剩下的都是批评。和军区领导一眼，总台的领导也都不喜欢Beta和Omega，觉得Beta普通、Omega不抗压。 “想表现自己没什么，毕竟机会难得，大家都理解——但不能太锋利，外派出去，尤其是南战区和外务司的环境，你得柔和点儿。” “还得机灵点，得好好锻炼，身体素质可有点儿差啊。”领导们互相交流眼神，“我听说就你回来进医院了，这可不行，我们三分台外派的记者，没有躺着回来的。” “另外还有个事儿，这次的结果可能没法令你个人完全满意，但希望你能理解……” …… 是一贯打压Beta的话术，听得多了也就不在意了。 严谨安静地站在那，任由领导输出。本就稀薄的阳光穿过乌云落入屋里只剩少许，严谨侧目看一眼窗外…… 楼下赫然停了辆眼熟的黑色越野车。 作者有话说： 回来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给周理哄得明明白白那些年里都没敢干过这事儿。 因是在开会，严谨不敢明目张胆地溜号，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心中暗暗奇怪：他才刚从外务司回来，周理反应这么快？ 估摸几个领导说差不多了，严谨一行礼，说感谢领导指点，以后继续努力。领导再点点头，严谨这次出差就结束了。 领导们都出去了，严谨视线飘向窗外，意外地发现黑车又不见了。 走了？还是他刚刚看错了…… 下班后秋同一路追着严谨问领导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 停车场人来人往，严谨不欲多说，支走秋同后取出车钥匙准备走，下午一闪而过的黑色越野突然从旁边经过。 车窗开了个缝，模糊地听到周理冷漠的声音：“我到了，你在哪儿？” 严谨动作一顿，在承重墙投下的阴影里站了会儿，想等黑车走远再上车。 刚解锁车门，黑车调个头又开了回来，这回周理的声音更加冷漠，“你自己回去吧，我有事。” 严谨向后一步，重回阴影中。从电话里听出来了，周理来接人，但不是他。 停车场古怪的味道萦绕在鼻腔，耳畔不间断的汽笛声中，严谨恍惚听见了内心深处发出的嘲笑声： 周理怎么会知道你才从外务司回来，巧合罢了，他来接人，但不是接你。 不知道周理来接谁，总之严谨不想掺和进去。不料下一秒他的手机震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那串熟悉但没有备注的号码。 严谨怔住。 响了一遍严谨没接，第二遍接听，周理的语气不算友好，“怎么才接电话？” 黑车就停在不远的地方，手机又一直被严谨拿在手里，实在不好用「没听见」「没注意」「刚刚在忙」之类的理由当借口。 严谨静了一瞬，老实地说：“在想事情，没接起来。” “严谨。”周理散漫的声音中带着威胁。 “我今天开车了。”严谨抢在周理说出「上车」之前开口道。 电话另一端有两秒钟的安静，周理好像轻哼一声，“所以呢？” 所以不用搭你的车回家。 搭你车回家，我的车就得扔单位，明早就得乘公共交通上班，特别不方便。 黑车仿佛蛰伏中的巨兽，时刻扑上来吞噬严谨。 “严谨。”周理第二次叫他，威胁的意味更浓，“上车。” 周围都是同事的环境里严谨没法忤逆周理，他又一次向周理妥协。 一上车周理就把电话甩给严谨，像从前一样。周理不喜欢应付杂事，他的电话总在严谨手里。 周理问：“提前调回来了？” “有其他安排，提前回来了。” “外务司天天加班，回来好。” “嗯。”其实三分台加班比外务司凶，外务司不好意思使唤他，三分台没这顾虑。 走到一半，周理手机屏幕亮了亮，周理随口问：“谁？” “小杨发信息给您。”严谨低声念备注。 “替我回一下，跟他说我晚上有事，顺便把明后天的安排都取消。” 严谨迟迟未动，等红灯时递到周理面前，让周理解锁。 周理皱眉，嘴角下沉。 这是要生气的前兆。 “你说密码是什么？”周理黑着脸问。 严谨不吭声了。 老老实实输入密码打开和小杨的聊天框。 他有想过，但没想到周理真没换密码。 对方发了挺长一串行程安排，大概是周理身边经纪人或助理一类的工作人员。严谨没细看内容，只尽量模仿周理语气、按周理的意思回了一句：【今晚有事，明后天安排取消】； 小杨：“你是？” 严谨：…… 手指往上滑几下，然后严谨无奈地熄灭了手机屏幕。 周理没回过小杨，一个字都没有。 严谨扭头看周理，欲言又止。 周理故意的。 周理眼里这才多点儿笑意，清了清嗓子，“我这个星期都空出来了。” “那蛮好的。”严谨干巴巴地说。 夜幕下的中央区流光溢彩，这条路严谨常走，鲜有机会静心欣赏一路上的风景。终于有机会看一次，璀璨而温暖的万家灯火印在严谨眼眸中却是黯然无光。 严谨也知道他故意装傻的行为有点儿蠢，可他还能说什么呢？难道问周理打算去哪儿玩、和谁一块儿玩吗？ “明天晚上有空吗？”周理状似随口一问。 “加班。”严谨声音轻，但斩钉截铁，很有力度，值得信服。 不过周理不信。 “严谨。”他今晚第三次喊严谨的名字，有点儿严肃。他侧目看严谨，眼眸深如点墨，“你是不是在搪塞我？每次问你你都有事、都要加班？” “真加班。”严谨说。 实话，他在心里说，如果我想搪塞你，你根本不会发现。 严谨没回应周理的目光，笔直地坐在副驾的位置，一丝不苟。 相比之下周理随意多了，开着自动驾驶模式，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左手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侧身审视严谨，寻找严谨漏洞。 其实不加班也行，工作堆在那里，不差周末则一天两天。 他和周理这莫名其妙若即若离的关系才是眼下急需解决的问题，他真不能放任自己再继续接触周理。 他需要尽快停下。 在这段早该在五年前断干净的主仆关系变得更加诡异糟糕之前。 —— 一路寂静，直到严谨到家，周理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明早来接你。” 严谨低头，乖顺地说了一声好的。 第二天早上六点第一次主动给周理发短信：【台里有事，我先过去了，不麻烦您来接我】 发完直接把手机调静音扔进包里，再也不看。 虽然他觉得这个时间给周理发信息是安全的——周理不可能六点起床。 一整天没收到周理回复。严谨猜周理生气了，毕竟像周理那么高傲的Alpha，很难让他一次又一次的主动。 严谨都佩服自己——明里暗里拒绝了这么多次，周理还愿意来找他，说明他在周理心中多少有点儿地位。 不知不觉到了下班时间，秋同盯着严谨想继续昨晚话题。严谨指指身旁的文件夹，意思是他要加班，聊不了。 到十一点也没接到周理来电。严谨放下手机，轻舒口气，收拾东西下班。 进停车场时他还紧张了会儿，生怕看见周理那辆惹人注意的大黑车。 好在没有。 严谨在电梯口站了会儿，停车场空空荡荡，他是最后一批下班的人。 —— 去外务司帮忙这段时间台里积了不少活儿，三分台养了一堆患有重度拖延症的Alpha，不是十万火急的工作，都给严谨留着了。 他们总这样说：反正严谨干的好。 办公桌上堆着厚厚一摞待处理的文件影响心情，严谨宁愿加班也想尽快把这堆烂摊子收拾出来。 实打实地忙了一星期，周五下午，秋同来找严谨，三分台晚上聚餐，订好台了，问严谨去不去。 三分台每个月都有集体聚餐，严谨参加的次数不多，Beta从来不是聚餐不可或缺的一员。 不过由于这次是严谨从南战区回来第一次聚餐，有给他接风的意思，表示台里对员工的关爱。征求意见就是走过场，不想参加也得露个面。 下班后严谨开车带秋同去，没搭同事车。同事嘻嘻哈哈地说严谨还防一手，开车的话，大家就不好劝严谨喝酒了。 秋同护着严谨：“严哥伤还没好！要么也不能喝酒！” 台里有几个喜欢热闹的Alpha，下班常去泡吧，永远是聚餐喝酒的主力军，严谨和秋同两个不喝酒的人不约而同地躲着这群人走。 但进了包厢就身不由己，秋同是Omega，没人敢劝，出事了谁都担不起。严谨一个Beta就无所谓了，大不了进医院，反正医疗技术发达，没听说有喝酒喝死的。 严谨被几个同事连番劝酒时，周理正在总台大院里给严谨打电话。 疲于应付同事的严谨无暇看手机，并不知道他的手机反复多次地亮了暗、暗了亮。 严谨不擅长喝酒，不说三杯倒也差不多，总之是喝点儿就犯困的水平。承同事盛情不得已喝了两杯后，脑袋就开始晕。 虽然过去严谨常跟着周理出入各种酒吧、宴会，但周理知道严谨不会喝酒，从不逼严谨喝。 当主子的周理都不劝酒，旁人当然不敢劝。 严谨只需要尽职尽责地扮演一道没存在感的影子，提前订台、及时补酒、最后结账。 严谨唤醒手机屏幕看时间，同事遮挡严谨的屏幕，“没事，车就扔这儿，明天我找人帮你开回家，今晚打车走。” 又一个同事醉醺醺地过来，“严谨，今天这是给你接风，你可不能提前走啊……” 严谨挡住杯口，心想Alpha喝多了的样子真丑陋。 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机，没防备地看到屏幕上三未接电话，心不受控制地一慌。 在周理的认知中，严谨应该随叫随到，一秒都不能拖，没有什么事能大过周理。而此刻，最后一通电话是二十分钟前…… 严谨心凉半截—— 给周理哄得明明白白那些年里都没敢干过这事儿。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严谨无法纠正周理霸道的逻辑 正愁着，周理电话又打了进来。 严谨出去接电话，“晚上好。” “你出来。”周理说，“或者我进去。” “呃……”听见周理声音，严谨酒醒一半。 “我进去？” “我马上出去。”严谨立刻说。 来不及思考周理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他只知道自己再不出去周理真的会进来。三分台从上到下除了台长副台长剩下的人都在，保守估计所有人都认识当红Rapper周理，严谨不敢冒这个险。 暴露自己认识周理和早退得罪同事，这道选择题太好做了。 也不一定会得罪同事，严谨望向满地酒瓶，一个个都喝的东歪西倒，感觉这群人真不一定能发现自己溜走了。 外面飘着小雨，路灯下好像一道道细闪的金线。严谨疲惫地揉揉太阳穴，目视前方，尽可能走直线。 周理这辆车的车门比正常车门重一倍多，严谨喝了酒后又有些使不上力，往日一使劲儿就能拉开的车门今天就拉空了，向后踉跄半步。 “你喝酒了？”周理掐了左手燃了一半的烟下车扶严谨，粗暴地把严谨按在副驾驶，扣上安全带才又回到驾驶位，手抵着严谨肩膀，“严谨，是我从前小瞧你了，你不仅有骨气。” 周理眼中愠怒流转，“还长本事了。” 周理这一番动作离他太近，给他扣安全带时灼热气息不免扑在严谨侧颈。 严谨眨眨眼睛，酒精令他迟钝，空好几拍才想起来低头躲，“没长。” 光线昏暗的车里，严谨皮肤苍白而憔悴，削瘦的侧影又薄的厉害，看向周理的目光还有点儿怯怯的感觉。 周理手不自觉攥紧。 严谨睫毛纤长精致，仰头看人时会给人一种很乖巧的感觉。只不过他在周理面前总低头，因此这样乖驯的一面很少有机会叫周理看见。 严谨下意识为自己辩解，“真没长。” 余光瞥见周理骨节分明的手，食指带一枚黑金的素圈，中指带一枚镂空的白金戒指，手腕上带着一支表盘上镶了碎钻的精钢腕表……戒指还行，手表有点儿便宜，外圈碎钻花里胡哨的，不知谁给周理选的，不合适。 可他什么也不说，唇紧紧地抿着，低头看脚垫。 “谁让你喝酒的？”周理带着怒气问。 严谨摇头，这没法答，他预料不到后果。 他闭着眼睛，无论周理怎么问都一言不发。虽然喝酒之后反应慢，但严谨始终牢记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他受过专业训练。 周理知道严谨受过专业训练，别说喝了一杯酒，就算打药都撬不开严谨的嘴。生活在周家庄园的人每年都有这样的训练，呆得越久，受训练次数越多。 严谨不说话，周理就不松手。双方无声的对峙，最后，严谨求饶似的抬起头，“送我回家……行吗？” 他碎发凌乱，身上衬衫被周理弄得皱皱巴巴，还带着股从包厢带出来的、烟与酒混合的难闻气味。 严谨从周理瞳孔中看到自己现在的形象。他有些自暴自弃，在周家学了十二年，出来就混成这个鬼样子，每次见周理都狼狈得不成样子。 而眼前的Alpha西装笔挺成熟优雅，面容如雕刻般精致英俊，周家赋予他的上位者气势和独属于超S级Alpha的恐怖震慑力混在一款儿，近乎冷漠的凌厉。 怔了怔，严谨忽地不敢在直视周理——阶级和性别割裂出的差距感太强了。 严谨不受信息素影响，但会受周理身上那股如有实质的可怕气场影响。 也是借着酒精才有此刻的勇气，平时严谨断不会与周理对视这么长时间。 “呃……”周理喉结滑动，渐渐松了手。他松开自己领口的两颗扣子，有几分不自然地说，“下次不要喝了。” “好。”严谨很慢地答应。 路上，严谨昏昏沉沉地想起去南战区之前的生活，那时他的生活还很正常。 他住的地方虽有些偏远，胜在环境好，严谨喜欢在阳台上看书。小区后面有一片绿茵球场，常有小孩儿在那踢球；小区里有座闲置的小型蓄水池，有人在里面养锦鲤，白天看过去波光粼粼流光溢彩，很是漂亮，可惜池子不大，鱼儿活动空间有限。 一趟南战区，严谨生活天翻地覆。 他不能完全理解周理来找他的原因，只隐约感觉到自己在周理心中好像是有那么点特殊。 毕竟他跟了周理十二年，严谨为周理的行为找理由。那会儿周理的大事小事都归他管，从信托基金到日常穿搭，所以自己特殊点儿也正常。 但话又说回来，严谨觉得自己不告而别的行为足矣抹杀十二年的苦劳，没想到周理各种给自己弥补认错的机会。 严谨出神地看着前方，假装没接到周理反复瞥来的眼神。 他不能弥补，不能跟周家对着干。 他不求周理谅解，只希望周理放过自己，当自己不存在，当周大少爷完美的Alpha生活中从未出现过自己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Beta。 他发誓自己从未产生过在总台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再一次见到周少那辆嚣张越野车的想法，也从未惦记过那串没有备注的来电提醒。 —— 到严谨家楼下，严谨要下车，周理不给解锁。 “酒醒了？” “醒了。”严谨低声答，碎发垂下来的阴影刚好遮住眼睫，叫周理什么都看不见。耳朵也在头发里藏着，只露出薄薄一片耳垂，“今天……谢谢您。” 周理无动于衷，“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忙」？” “今天聚会以给我接风的名义，不去不好。”严谨声音干涩，脑子清醒了，但嗓子依旧不舒服。 “严谨，你到底有多少工作？”周理顿了顿，又问。 上班的谁没工作？他能决定自己工作量？严谨不想回答无意义的问题，笼统地答：“前段时间没上班，积压的。” “同事呢？” “可能领导更信任我。” 显然周理不信任严谨。车厢静了两秒，周理解开安全带，侧过身看严谨，他一直手搭在方向盘上，另只手压着座椅，眉头蹙的很紧，“严谨，你是不是忘了？” “你是个Beta。”他上半身微微倾斜，强调道，“严谨，你是Beta。没必要像个Alpha一样拼。” 我知道我是Beta，严谨心想，不用你提醒我。 Beta的确没必要像个Alpha一样拼命干活，可如果我不干活，总台就没我地方了。 再说，Alpha才不拼命呢。 Alpha们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没有拼的必要。 严谨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毕业那年总台让他去上班他百般推辞不想去，现如今只要摆烂就能离职他却莫名其妙地拼了起来。 周理的世界不存在生存问题，他无需因生存而烦恼，便下意识认为严谨也不需要考虑这件事。 从老管家把严谨送到周理身边、从周理接受严谨跟在他身边的那天起，周理就把严谨划进了他的世界。 他把严谨当成他私人所有物，他要做的事就是严谨要做的事，严谨要做的事也就是他的事；他支配严谨，严谨支配他的一切。 尽管周家不这么想，但在周理的认知中，周家早晚是周理的，所以周理的想法早晚是周家的想法。 所以严谨不用这么辛苦，大可以在周理的庇护下横着走。 这观念在周理年少时还不算太惊世骇俗，他只单纯地认为严谨是他的小伙伴，严谨格外关照他的原因是严谨年纪比他大、性格比他好。 他五花八门的精致食物严谨可以吃、生日宴上精酿的香槟塔严谨可以喝、周家每年为他订做日常穿的纯手工高级西装时可以给严谨一模一样地订做整套、衣帽间里昂贵的配饰严谨也可以戴…… 那会儿周家不介意，没人想因为这点儿能用钱解决的小事儿惹周理不开心；另外严谨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上主人桌、生日宴主动隐身、也不把周理的东西往自己的身上戴。 但等周理逐渐进入分化期乃至分化后，他的认知随之进化。 他逐渐认识到他与严谨之间的阶级差距，尽管严谨与他同进同出，但本质上严谨是他的仆人。像庄园里为他父亲工作了一辈子的老管家，以后他接管周家，严谨就将接任管家的位置。 从那时起，周理开始觉得严谨这个人是他的。 他让严谨干什么、严谨就得干什么，严谨就得跟在他身边，除了他没人能支使严谨。 周理像动物圈地一样迫不及待地往严谨身上安各种原不该属于严谨的东西，往严谨身上打上他的标记，并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严谨从小跟着他，就算他以后再找个Omega，严谨也得跟着他，所以让严谨随着他的喜好改变没什么不对的。 周少爷从不接受别人的意见，这个极端自我为中心的Alpha只会把他的逻辑强加给别人。 严谨无法纠正周理霸道的逻辑，渐渐就学会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严谨不太喜欢，却奇怪的适应这个味道。 现在也是这样，周理要严谨改变想法——一个Beta不需要那么努力。 严谨垂眸，他不努力就得有别人替他努力，这个「别人」是谁不言而喻。 周理从不问严谨需不需要，直接替严谨需要。 “你没必要这么累。”周理靠过来些许，“医生让你出院静养，没让你天天加班。” 周理身上有股浅淡的烟味儿，车里也弥漫着，周理侧过来的一瞬间，那泛着淡淡苦味的气息也卷了过来，特别明显。 严谨不太喜欢，却奇怪的适应这个味道。 周理分化后才开始接触烟草。他信息素是干燥绵长的烟草味儿，他觉得自己信息素好闻，就开始尝试抽烟。 严谨劝周理少吸烟，说这不是好习惯。 周理说他不能排斥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严谨说烟和烟草是两个东西不能混为一谈。 周理说好闻就行。 严谨说烟草味道好闻不代表烟的味道也好闻。 周理威胁地笑，说他觉得好闻就行。 鸡同鸭讲各说各的，再加上周家不管，于是严谨也不提了。反正医术发达，抽出癌症也能治。 严谨向后靠，小心地拉开距离。 算算时间，原著中周理的Omega快出场了。等那个叫景安的Omega出现，周理大概就不会来找他了吧。 严谨深黑色的眼瞳中映着纯羊毛的脚踏垫，和周家老宅里铺的那种材质相同，踩起来软软的，静谧无声。上次被他毁了一张，周理又换了张一模一样的。 景安是个敏感还有些自卑的Omega，他不敢相信周理这样完美的Alpha喜欢他，中间又有个单方面自称为周理竹马的反派Beta反复出现屡屡搅局，导致他俩感情一度陷入僵局。 直到周理公开恋爱关系，无论到哪儿都带着景安，给足了景安安全感，然后又心狠手辣地处理掉严谨，二人才迎来大结局。 严谨计划周理景安在一起后就迅速从莫星消失。周理愿意为景安与整个周家对抗，他有这样的决心，严谨自不愿成为俩人感情的障碍。 也是他不想被虐，通过下属的对话和原著评论区留言，严谨猜测周理多半没留面情面，把严谨当成他向景安示爱和发泄怒气的工具，有多狠就虐多狠。 严谨眨眨眼睛，压住正在下沉的心情，忽然听周理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严谨否认道，头略微抬起了些弧度，意识到之后又压了下去，寡淡而漠然地说，“我到家了，谢谢，麻烦您了。” 周理视线灼热，严谨只当什么都没感觉到，低头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窒息的逼仄感褪去，周理回到驾驶位，按下开锁键，放严谨下车。 听到「咔哒」解锁的声音，严谨终于松了口气。 应付过去了。 —— 回家后严谨直奔浴室，把自己浸在水里后才觉得舒服了些。水雾氤氲，严谨阖眼思考周理再来接他怎么办，不能让周理给他当司机，不合规矩。 但开周理的车着实是种折磨，严谨过去就吃了不少这方面的苦。周理的车如其人，硬邦邦的，开起来很不舒服，副驾驶那张羊毛脚踏垫不出意外是全车最柔软的东西。 对周理也是一种折磨。周少爷性能优越翻山越岭皆不在话下的座驾到严谨手里立马变温顺无害的猫咪，无论车多车少，永远在道路中央慢慢蹭。 ——严谨谨遵交通规则。 久而久之，周理那帮朋友发现了这个事儿。 有人建议周理再找个司机，说Beta胆小，耽误时间，不行。周理不以为意，散漫地瞥过去一眼，“用不着。” 温暖容易萌生困意，严谨差点儿在浴缸里睡着。 头重重磕在浴缸边缘时他忽然清醒：理论上讲他不该再跟周理有牵扯，所以他刚刚想的东西其实毫无意义。 他疲惫地躺在水里，浴灯散发着暖意。 确实是累了。 同一时间，周理坐在另一辆外形差不多的黑车里，正开车的小杨大气不敢出一声。 周理不营业，在家舒舒服服躺了两个星期的小杨被周理一个电话喊到北区接人。 他以为是去接严谨，他看过行车记录仪，周理这月跑了好几趟北区，万万没想到在那等他接的人是周理。 小杨当场脑补出一堆可能，问了才知道，这位少爷纯纯是生气了不乐意开车，宁愿在车里坐一个小时等他来接，也不自己开车回去。 听到这么个答案时，小杨一阵后怕，心说幸亏周理打电话让他去接了，没随便叫辆车自己回工作室。 以周理的知名度，乘出租车从北区某偏远小区回工作室这种事都不用等到第二天，当晚就能上头条。 一没有夜店二没有酒吧的地方，周理去干什么？ 小杨不寒而栗，心中盘算着周理认识严谨、总找严谨这个事儿是不是得跟经纪人刘哥报备一下。 小杨斟酌地说：“严老师就是太认真了，其实没必要。一个Beta做得不好也没关系嘛……” 周理不说话，点了支烟也不抽，夹在指尖看火光一点点吞噬烟体，点完一支再点一支，很久之后，“是吧？他一个Beta。” 小杨猛点头，“是啊是啊。” 烟灰在脚垫上摔出好几节，周理低头看地毯。 小杨余光看到了，“没事儿周哥，我明天换。” 如果是严谨，肯定会啰嗦地说一句「周先生不抽烟」，然后默默换掉这张脚踏…… 严谨…… 周理不耐地掐了手中还在燃烧烟蒂。 此刻他的视角好像严谨惯用的视角，看着地毯上的烟灰，他忽地想起很多年前。 那会儿他俩未成年，都不能开车，堂堂周少面对一车库可望不可及的大形礼物也只能干瞪眼。 不过，规矩限制得住周理一时，限制不住一世。周少依旧会拉上严谨开车出门，严谨每次都一动不动地坐在副驾驶，低垂着眼帘。 你问他出来玩高不高兴、开不开心，他也会笑着说开心、高兴。 那时候周理相信，可现在回想起来，严谨仿佛并不开心，那被阴影遮住的眼神中，藏了许许多多的未曾告诉他的心事。 周理久久没有言语，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严谨，甚至都不曾尝试着去了解严谨。 他应该是信任他的，可周理从来没感受到来自严谨的信任。反倒是周理，无条件地信任了严谨许多年，直到严谨背叛他。 周理慢慢捏紧拳头，从小到大他向来要什么有什么，严谨是唯一一个例外。想要，但没留住。 发现严谨离开周家的那天，他找遍了学校、找遍了周家，找遍了所有严谨曾去过的地方。他恨不得把宇宙翻个遍，按着严谨问谁给的勇气敢就这么离开他。 —— 周末不加班，严谨多睡了会儿，但在生物钟的作用下，严谨仍在八点半前吃完了早晨。 天公给面子，没在他久违的周末下大雨。秋日的太阳没那么晒，一片一片金黄的落叶飘过，球场上却还有成片的绿色未褪，一切都那么的舒适。 直到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在家吗？”电话那头声音又沉又冷。 “在。”严谨不太情愿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然后说：“车扔你家楼下了，下午开过来。” “呃……”严谨往楼下望，对面路边是有一辆眼熟的黑车，阳光下黑得五彩斑斓，低调奢华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我开过去？”严谨确认地问。 “对。”周理说。 “我没有车钥匙。” “别废话。”周理声音冷冷的，“赶紧过来，你知道怎么启动。” 严谨不吱声了。 周理的车有指纹启动的功能，曾经他能通过这功能启动周理的每一辆车。 他只是不想碰周理的车，不想见周理。 周理怎么就听不懂他的潜台词，没有车钥匙=不想去见你。 谁会甘愿把美好的周末交给一个反复无常的Alpha呢？ 窗户开着，吹进来的秋风有些凉，带着股阳光驱散不掉的寒意。 周理声音传进严谨耳中：“不要磨蹭，赶紧过来。” 不讲道理的Alpha。 这股子霸道劲儿兴许有Omega受用，可惜他是Beta，欣赏不来。 电话挂断之后严谨有点儿丧，合上书又坐了会儿，最后认命地站起来换衣服下楼。 一上车中控屏就亮了起来，屏幕上的智能AI小人变化成四个字：你好，严谨。 周理居然没从系统中删掉他的指纹和声纹信息，自己启动周理车的权限居然还在开放。 严谨虚点下中控屏，目的地随之浮现，自动驾驶的路线和行驶速度也都设置好了。 车子平稳地行驶，路中央没什么车，寒风穿不透车窗，阳光倒是畅通无阻地落了进来。 当严谨打着哈欠站在周理工作室门口按门铃时，内心是想在外面把车交给小杨，然后原地转身回家，绝没有希望周理亲自下来迎接他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我是Alpha。”周理充满威胁地说。 “怎么困成这样？”安排严谨护送来的车被遗忘，周理站在门口打量严谨，示意严谨走近些，“就说吧，加班有什么用，除了累。” 躲你。 严谨在心里默默说。 躲了一下没躲开，权衡「拒绝周理」和「顺从周理」的利弊之后，严谨垂眼跟周理身后进了屋。 工作室静悄悄的，整个空间就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客厅里同铺的哑光黑瓷砖，比起老宅里奢华的后地毯，乍一看还有点儿朴素。 说是工作室，其实就是周理自己家。周家规矩太多，他不爱回去，平时都在这儿住。一楼是大客厅，朋友来了都在一楼，二楼以上是他私人领地，不带人上去，也就小杨偶尔会因需要喊周理起床上去一会儿。 但小杨也是能不上楼就不上楼——没有哪个Alpha喜欢自己地盘闯进其他Alpha；也没有哪个Alpha愿意入侵超S级Alpha的领地。 严谨步伐缓慢，不太精神的样子。周理停住脚步，问严谨：“真的很困吗？” “不困。”严谨平静地敷衍周理。 “你可以睡会儿。”周理不容拒绝地说，“上楼。” 严谨摇头说不用。楼上是周理和景安未来常呆的地方，他不去为好。接着问周理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他就回家了，不打扰周理。 周理面无表情，“有事。” “那先解决事情？”严谨试探周理，他直觉周理其实没事。 “你先睡觉。”周理声音高了一些。 果然没事，严谨委婉地表达他不愿意上楼的态度，“我可以在沙发上睡会儿。” “你——”周理俯视严谨，“有完没完？” “呃……”见周理怒气值上涨，严谨没什么办法地说，“只是不想那么麻烦。” 周理抓住严谨肩膀，拽着他往楼上走，“让你睡觉就睡觉，我一没骂你二没打你你总躲什么？” “没躲。” “没躲你加一个星期班？” “工作。” “光你有工作，别人没有？” “别人做完了。” “严谨。”周理冷笑，“我倒是第一次知道，你工作效率这么低。” 周理止步，回身俯视严谨。他本来就高，站的位置又比严谨高出一个台阶，这么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压迫感比什么时候都足。 严谨立即闭嘴，跟这个Alpha争论他加班的必要性以及背后的真实原因实在不明智。 周理没完，“谁再给你安排工作你就说不做。谁有意见让他找我。” 严谨：“……” 虽迟但到，周少爷经典名言，「让他来找我」，周理从前总拿这句话压严谨。 严谨有发笑的冲动，以为周理长进了，到头来还是这句话。 严谨打小在周家生活，又一直跟着周理——周家下一个说话最算数的人，大家对他很客气。可他毕竟不是主子，有些事情周理允许，但他「仆人」的本质不允许。 每次严谨拒绝一些不该属于他的东西时，周理都一个态度：我准的你怕什么？谁有意见谁来找我，怪不到你头上。 高中后期，周理嫌家离学校远、嫌周家人多眼杂、嫌舒云太吵……非搬出去住。 这令严谨为难，周理出去住，他也得出去住，可他单独陪周家少爷在外面住算什么事儿？这是他没分化，要是分化了……一个Alpha带着Omega出去单过，像什么话。 严谨试图劝阻周理，他俩出去住不合适。他本意说周家少爷不在周家住，传出去不好听，周理却拐弯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我爸妈又不在莫星，周家谁管我？谁敢多说话？”周理痞笑，顺手弄乱严谨的头发，“我没把你当小媳妇，你还上赶着揽这名头。” 严谨脸颊莫名发烫，低头矮身躲周理。 分化后周理性格也有些变化，过去的周理张扬但还算规矩，举止优雅，动定矜贵，抛开阴晴不定的脾气称得上合格的世家少爷。 烟草味的信息素使周理凭空多了几分痞气与匪气，总动手动脚的，以至于严谨非常不放心周理在学校的状态，眼神时刻黏着周理，就怕周理仗周家势欺负刚分化的Omega。 —— “算了。”周理声音把严谨拉回现实，“我懒得理他们。让他找你们台长，叫什么？钟什么来着？” “钟崎。”还不如舒云，好歹舒云记住钟崎大名了。 “想什么呢反应这么慢……”周理不高兴，有点儿粗暴地把严谨推进空房间，又从衣柜里抽出一套家居服扔在严谨身上，“换了睡觉。”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严谨抱着手臂，定了几秒，最后沉痛地点点头，表示他会换衣服睡觉，请周理放心。 床品是新换过的，蓬松而柔软，残留的洗衣液味道也很干净，阳光隔着半透明的窗纱落进来，当真适合睡觉。此外严谨还惊奇地发现睡衣是小尺码的，虽然在他身上仍有些宽松。 以往都是他安排周理，倒是第一次这样被周理安排……严谨闭眼躺在床上，然后，手机响了。 同事找严谨校对新闻稿，马上要往网络平台上发，拜托严谨再检查一遍。 严谨前脚才答应同事马上校对，周理后脚就闯进来，不由分说地挂断严谨电话，“不要发出声音，影响我睡觉——” 少爷起床气一直大。严谨承诺道：“好的，睡觉，不发出声音。” 等周理出去，听外面没动静了，严谨才爬起来看新闻稿。结果不到半分钟，周理又进来了。 “安静一点！”周理恶狠狠地说。 “对不起。”严谨无辜地说，“我以为我很安静。” 就跟翻个身似的，没出大动静。 周理想反驳说严谨窸窸窣窣小动静就没停过，一点儿都不安静，可看到严谨乖顺地在坐在床上，倚着床头，后背还垫着个大号黑色抱枕…… 一小截皓白细瘦的手腕从家居服袖口露了出来，严谨双手叠在一块儿，搭在被子上，腕骨凸的厉害，一时间周理竟哑口无言。 严谨看起来实在可怜。 是了，受伤后没养几天就被外务司调过去，忙得就差在会议室边干活边吃饭；调回总台也没好多少，依旧天天加班。本就消瘦的严谨这么折腾一圈下来又瘦许多，小号家居服穿在严谨身上都显得空荡。 喉结滑动两下，周理说：“你好好睡觉，不要工作。” 严谨微微抬了点儿头，“没……” “没什么？” “呃……”静了会儿，周理往前走两步，到床边，让严谨抬头。 “严谨。” 严谨抬了抬头，眼睛却还往下看。也是老管家教的，他学的相当好。 “看我。” “呃……”他们离得好近，又是在床这一个稍显特殊的地点，严谨没缘由地紧张起来。 “我是Alpha。” 周理充满威胁地说：“你觉得这点儿声音我听不见？” —— 不敢怀疑。 幸亏眨眼睛没声音，严谨盯着天花板，周理睡眠质量差成这个样子，不行就去医院看看吧，讳疾忌医要不得。 严谨是个不容易在陌生环境睡觉的人。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又自小生存在周家那样复杂的环境，严谨心中有一道极高的防线，每到陌生环境总要适应好长一段时间。 所以当严谨醒来时发觉屋里明亮的白光已替换成暖橘色夕阳时怔了半天，然后才看向手表，算他睡了多久。 居然睡了四个小时……手机里还有两条未读信息，同事两个小时前发来的，通知严谨稿件校对完毕。 周理躺在客厅沙发上玩手机，懒洋洋的，严谨走过去在周理身后站了会儿，没接到周理指示，便打算去卫生间洗个脸。 正当他一只脚踏进卫生间时，周理忽然开口：“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严谨迟疑地回头。 英俊且高傲的Alpha坐在夕阳与阴影交界处，表情冷淡，但严谨从中读出了「你不给我一个说法今天就别想活着离开这个门」的意思。 莫名其妙。 严谨抿唇，装作没读懂的样子问周理：“您让我来有什么事？” 周理盯着严谨，夕阳渐渐跨过树枝跳下地平线，周理彻底没入黑暗，手机成了客厅唯一光源。指缝中泄露的亮光若隐若现，极好地勾勒了周理那双骨节分明的手。 就在严谨开始为漫长回家路犯愁时，周理冷不丁说：“先去做饭。” 严谨：…… 周理说：“小杨有事，今晚过不来。” “厨房什么都有，你看着做。”周理支使严谨干活，“我饿了。” “呃……” “去之前把客厅灯打开。” “呃……”屋里AI系统是摆设吗？ 严谨无语地下楼，拉开冰箱门，全是处理过的食材，放在保鲜盒码得整整齐齐，上面贴着标签，标注了食材的名称、产地来源、建议做法、以及食材处理的时间。 都是今早刚送来的，也都是记忆中周理爱吃的。所以严谨只需要把食材从冰箱和储物间中取出来，科学地排列组合下锅，然后就能吃了。 做完饭，严谨上楼找周理，问周少想在哪儿吃，楼上餐桌还是楼下吧台。 说完严谨和周理双双一愣，上次他问出这句话……得六七年前了。 周理搬出去住，不想给周家佣人进出他私人空间的理由，从一开始就拒绝了老管家安排的厨师、打扫卫生的阿姨、出门接送周理的司机……等一系列服务人员。 老管家很耐心地解释说饭不会自动熟、灰尘也不会自动没，厨子和阿姨是必要的。 周理翘着腿，四仰八叉地说有严谨在就行。 …… 老管家看了眼垂头不语的严谨，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了声好。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周理气不打一处来 老管家走后，周理高兴地说终于自由了，严谨在心里讽刺地笑——自由吗？ 更不自由，周家只会更严格地要求他。 那可是周家刚分化的少爷…… 严谨得思考并学习如何当一个两面三刀的墙头草——在不引起周理反感的前提下，向周家汇报周理的动向。 周理很快做出决定，“餐桌。” 严谨下楼端菜，屋里应该有传菜用的升降台，但严谨没看见开关，也不想跟周理说多余的话，就没问。反正只做了三菜一汤，两趟就端完了。 上完菜严谨站在餐桌旁，周理晚餐习惯喝点儿红酒，不过严谨不清楚周理现在口味，就想等周理提出来再去取。 周理瞥了眼桌上单人份的餐具，又瞥一眼在旁边低头站着的严谨，眉头一皱，也不坐下，就那么站着看严谨。 严谨挺恭敬地问：“喝什么酒？” “严谨。”周理声音一沉，“你故意的吧。” “不知道您想喝什么所以……”严谨平淡地说。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周理怒视严谨，“这屋里就我们两个人，你非得这样吗？” “呃……”严谨嘴唇动了动。 他讨厌这个地方。太安静了，什么声音都没有，周理一点点情绪变化都能被自己察觉。同样，自己的一举一动也都会被这个五官灵敏的Alpha无限放大。 “能听明白我说话吧？”周理逐字逐句地问，“严谨。” 严谨垂眸，“我下楼取餐具。” 周理冷哼一声，勉强入坐。 他右手拄着下巴，左右看了看，视线落到手边的水晶杯。 光线与往常不同。 严谨调出来的是暖光，而小杨一般开冷光灯。原先在周家时严谨惯用暖光灯，忘了从什么时候起，身边都变成了冰凉的白灯。 暖橘光温柔地落下来，无声滋润着屋里每一个冷硬的角落，从白色天花板到灰墙、黑地砖，再到眼前的大理石餐台。就连这个冷肃的Alpha，不免也多了些柔和。 周理发了会儿呆，冷脸转晴，拿手机拍了张照片。 这是张四人桌，严谨自作主张坐在了周理斜对角的位置。 严谨吃饭快，在周家养成的习惯。老管家说给周家干活，就得以周家为重，不能在私事上浪费时间。那时严谨还天真地问了句私事指什么，老管家微笑地说：“一切与周理无关的事，一切。” 他吃饭时还有个特点，无声无息，没存在感到周理怀疑严谨有没有在夹菜。 周理放下筷子，“严谨。” “在。”严谨迅速说。 周理刚一抬手，还没说别的，严谨马上明白周理意思，“好的。” 他拿起公筷给周理夹菜。 暖光带来的柔和霎时一挥而散，周理气不打一处来，他脸色有点黑，想发火，又找不到发火的理由。 他挑不出严谨毛病。周家是分餐制，偶尔盛在一个盘子里，也有仆人用公筷分餐。严谨还在周家时就扮演周理身边的这个角色，主人用餐他待命，需要分餐立刻上。 带严谨出去住之后二人主仆界限淡了些，吃饭没那么多讲究，但严谨也习惯性地提前分好餐，避开与周理一起吃饭。那会儿周理净在外面玩，其实也很少有回家吃饭的机会。 这股火持续燃烧，到周理不止一次地捕捉到严谨一些小动作——直看窗外，还不时地看手表和手机时达到了顶峰。 怒火不上不下，最后变成了烟熏火燎的信息素，填满了整个餐厅。 严谨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照例在周理身上落一瞬，以观察周理有无不妥，不巧就撞上了周理深暗的可怕眼神。 漆黑如墨，怒意沉沉，严谨心脏不安地一跳，整个人如浸在冰水里一般寒冷。 周理信息素逸散——这个Alpha不高兴了。 严谨觉得他不应该这么惊讶，这顿饭吃的诡异又正常，周理不高兴很正常。 他低头以示服从，余光在周围游走，他想找信息素浓度检测计，周理家应该有这东西，周家要定期查看周理信息素的波动情况。 却怎么也没找到，一贯波澜不惊的严谨这会儿才有一点慌——怎会没有？周家怎么允许？这不是Alpha家中必备品吗，小杨怎么不准备！ 过了几分钟，感觉室内气氛有所缓和，严谨收拾了面前的盘子，“我取些水果上来？” 周理微微眯眼，“不着急了？” 严谨微怔。 “装傻？”周理挑眉，“一直在看时间，你要干什么？” 严谨刚要张口作答，周理淡淡扫他一眼，“想好了再答。” 被周理锐利的眼神一盯，差点儿说出口的「怕打扰您休息」当即被严谨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六个字太敷衍，严谨自己都不信。 周理唇角挂着没有温度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盯着严谨。 严谨开周理车过来的，得自己想办法回家。外面这么冷，时间越晚回家越不方便。 但他不想跟周理说实话，周理会让他开车回家，然后第二天再开回来。严谨不想跟周理有任何牵扯，他希望此生不见。 这是实话，不能对周理说的实话。 “行，这问题先放一边。”周理好像不打算为难严谨，“是不是想看信息素检测计？想看我释放了多少信息素？” 周理似乎原谅了严谨的失礼，没什么反应，只慢条斯理地喊了声严谨的名字。 那带着磁性的低沉声音缓慢划过严谨耳膜，严谨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你察觉到了。” “一个闻不到信息素的Beta反应小杨都快。”周理扯了扯领口，“我是不是该夸你两句。” “呃……”严谨闭了闭眼，他没有要证明自己对周理了解至此的想法。 而且严格地说这应该赖小杨能力差，跟周理这么长时间，这点儿经验都总结不出来。 “您……” “您？”周理忽地一笑，浓密剑眉下深邃的眼睛却半点笑意都没有，“对，差点儿忘了。” 周理不给严谨说话的机会，“你叫我什么？” 刚舒缓了些的心脏又剧烈跳动起来，咚咚咚的，震耳欲聋。 严谨心里莫名泛起几分委屈导致的酸涩。 他该如何称呼周理？ 这问题他思考一年多了，一直没得出来答案。 严谨表情空白地坐在那儿，被动承受周理凶狠得能吃人的目光。 也幸亏他一直低着头，周理看不到他茫然失神的表情。 “没事。”周理说，“你慢慢想，时间有的是。” “呃……” “实在想不出来再找我，我给你答案。” —— 最近一次带有称呼地喊周理是什么时候？严谨蓦然发现，竟有些回忆不起来。 这倒是离奇，他沉默地想，好不容易接受了那些记忆只是暂时封存在脑海中时，突然又叫他意识到那些年的记忆其实也忘差不多了。 周理坐姿恣意优雅，富有耐心地看着严谨。他不算有耐心的人，唯独格外容忍严谨。 严谨垂着头，后颈弯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起点被后脑碎发遮了些许，终点没入宽松的睡衣。周理看不见严谨表情，只瞧得见他紧抿成一条线的唇。 显然他紧张了，这在严谨身上极为少见，于是周理的耐心成倍增长。 严谨漫无目的地在脑海中搜索所有与周理相关的记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太多了，周理占据了他此生三分之二还多。 似乎从他和周理出去住时开始，他就极少称呼周理什么。整栋房子里就他和周理两个人，但凡开口毫无意外是对周理讲话，不知不觉的，就略去了那一声「小少爷」。 这行为在周家属于仆人失格，叫老管家发现至少得严厉训斥他一顿。不过他俩不在周家，即便失格一些，只要周理不在意，没人会在乎。 周理的默许给严谨一种他和周理之间距离也许没那么远的错觉，那仿若平等的相处模式算是严谨十二年来……最有尊严的一段时间。 周理从不写作业，嫌写作业浪费时间。可就算他是周家小少爷他也得写作业，于是周理就让严谨替他写。 严谨从小和周理临一样的字帖，只要严谨愿意、周家允许，严谨能把字写得跟周理一样苍劲有力俾睨天下。 周理时常坐在严谨房间里的小沙发上监督严谨，他只在这个时候进严谨房间。 小沙发是周理要求加的。严谨房间没有适合周理坐的地方，一张单人床，周理嫌硬邦邦的不舒服；一把硬木头椅，那是严谨的位置，于是周少让人弄了个小沙发来。 除学校作业，严谨还有别的任务，有老管家交代的，有周家依惯例安排的，还有严谨自己想学的。身为周理助手的他懂越多越好，周家从不限制严谨学习。 严谨每一天都满满当当，先写周理作业、再写自己作业，然后为周理准备第二天需要的东西，等周理睡觉再回房间完成自己的额外任务。 他俩没搬出去、也就是周理还没分化的时候，周理很少管严谨。就算严谨房间的灯点到天明，也不影响周理睡眠。 分化之后，许是那强横霸道的Alpha信息素作祟，他总要严谨按照他的意愿行事。比方说只写周理的作业，其余就不要管了。 倒不是周理自私，只顾自己不顾严谨；而是学校不管Beta，没有人会去查一个Beta有没有完成作业——全星际都知道，Beta没出息，成不了大事。 严谨无边无际地想着，那会儿他动也不动地坐在硬木头椅子上，等周理那边没有动静了，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台灯，在厚重窗帘的隐藏下，悄无声息地忙他自己的事情…… 雨声潇潇。 眼看要冬天了。 不知不觉……快两年了啊。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严谨平静地想，周理怎么会为了他特意去总台。 周理森冷的声音打断严谨回忆，“想到哪儿了？” “呃……”严谨摇了摇头。 灯光将严谨肩膀修饰得更瘦，蝴蝶骨可怕地凸出来，手背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见，苍白的皮肤与黑色的大理石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摇头时发梢也随着微微晃动，划过锁骨，扫过后颈，连带着周理心口都有些痒。 “我……下去取一些水果。” “不用。”周理淡淡地说。 他目光一直在严谨身上，从严谨进门就在盯着严谨看。 其实更早，从他在展览馆看见严谨时，就开始盯着严谨了。 那会儿没觉着严谨这么瘦。现在看严谨，陷在家居服里，袖管空空荡荡，清瘦得周理都看不下去。病恹恹的，才离开他几年啊，就成了这个样子。 严谨真没必要这么累，有他在，谁也不敢欺负严谨。周理这两年是不怎么管周家，可那不影响什么，周家是他的，无人能改变。 严谨为什么不张口求他？周理很不能理解地想，一个Beta还不主动寻求Alpha庇护，傻不傻啊。 “我说过，有事找我。”周理轻巧地挑开烟盒，从里面取出一支烟，细烟在指缝间来回转动，试图以此稳定突然起波澜的思绪，“可你没听进去。” 严谨垂眸看着周理指缝，思考周理不点燃这支烟的原因，是不是手边没有打火机？ “我下楼取……”严谨逃避地站起来。 “我说要了吗——”周理从身后吧台杂物框里捡出了个打火机。 烟雾升腾，严谨敛眸站在餐桌旁，一语不发。 “严谨，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说你自己也行，你觉得你是什么？”一支烟燃尽，周理又点一支烟。 长久的沉默，严谨低头看脚下，假装不知道周理正盯着他。大约又一支烟的时间，严谨撑不住了，僵硬了片刻，他说：“我是Beta，少爷。” 如果说有一句话能瞬间引爆周理情绪，基本就这句—— “我是Beta，少爷。” 周理最不乐意听这话，严谨是Beta又怎么了，就算是Beta，也是在他身边长大的Beta。 “Beta怎么了？”周理反问严谨，“有人逼你吗？就算你不够优秀，周家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只要你——” 周理停了一下。 只要你老实跟在我身边。 严谨在心里把周理没说完的半句话续上。 —— 周理大概真一直这么想的。所以在严谨离开周家七年之后，周理依旧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其实就是周理运气差了点，自己运气好了点儿。 但凡舒云那句话再晚半年说，等周理信息素彻底稳定、等周理开始接触周家事务、等严谨正式以周理助手身份接触周家生意……一切都会不一样。 严谨大可以凭本事以Beta身份在周家占据一席之地，即便他不能以Omega身份成为周理的人，也能以周理不可或缺的助手身份留在周家。 总之就差那半年。 还有，如果自己不优秀的话，兴许也就留周家了。 周家多养个平凡的Beta哄周理开心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养个跟周理关系非同小可、能一定程度上影响周理情绪、事事都能做到最好的Beta……那就是大事了。 Beta不受信息素影响，周家放心，也不放心。 见严谨又沉默，周理脸色掩饰不住的愠怒，“非要我把话点明？严谨，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装傻都装到我面前了？” “Beta怎么了？周家有人因为这事儿无视你？还是学校有人因为这事儿欺负你？周家谁不是客客气气的对你，怎么对秦叔就怎么尊重你。反倒是你，总把「我是Beta」挂在嘴边，有必要吗？” “你说是Beta，你像个Beta吗？哪个Beta像你一样天天拼了命似的工作？周家留不住你、莫星也挡不住你，还非得去南战区——” 秦叔就是老管家，跟严谨差不多，很小就被带进了周家。原先姓秦，后来发生了些事情，改叫周秦。外人以为尊称「秦叔」是为与周家人区分开，少有人知道秦才是老管家的本姓。 严谨微微闭眼又睁开，看着周理的影子，答非所问地说：“没人欺负我，只是正常分配给我的工作。” 周理审视地看着严谨，良久，他低沉地笑了一声，“严谨。” 同进同出十二年，周理是周家上下与严谨相处时间最久的一个人。然而多年下来周理也说不明白严谨的性格，是个挺奇怪的Beta，不怎么合群，恭顺，但身上有种不合时宜的清高和孤僻。 他确实是低着头的，但背脊永远笔直，他好像不会弯腰，就算寄人篱下，也要保留尊严。 清高和孤僻两个词放在周家家仆身上很别扭，可安在严谨身上却又那么合适。 周理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想象不出严谨开口求人的画面，于是他忽地产生了极恶劣的想法。 如果把严谨身上的清高和孤僻打碎，严谨会弯下腰来开口求他吗？ 严谨专注隐藏自己情绪与反应，呼吸清浅缓慢。周理的问题他一个都回答不了。 眼前忽地投下一片阴影。 他怔了怔。 一只手重重地落在他肩膀，而后不知怎的忽然松了力道。 “严谨。”周理声音听起来有些克制，“不用那么累。” “偶尔也可以试着相信一下我。” 周理脑海中的恶劣想法在他掌心触碰到严谨嶙峋的肩与背的瞬间戛然而止。 严谨的背比看起来还要瘦，他有些不可思议。 这句话让严谨恍惚许久，他反复思考周理讲这话的目的和其潜意思。 在周家环境里就是这样的，表露在外的态度不一定真，说出来的话看似直白但背后可能隐藏好几层意思。 这话从周家小少爷的嘴里说出来，严谨是不敢信的，未免太不真实。 再想到周理前面说的话，Beta怎么了？没人逼他优秀…… 周理可能不愿意他自己看轻自己，可周理这话，不也是在看低他吗？ 一个Beta就不能非常优秀吗？ 千百种思绪汇聚到嘴边，终变成一句话。严谨乖顺地低下头，低得不能再低，“好的。” 严谨离开时，周理也站了起来，要送他下楼。严谨几番推迟未果，拒绝过程中猝然对上周理那双深沉的眼，因为被严谨拒绝了好几次而明显地染上了怒意。 忽然的对视令严谨心下一慌，强装着镇定直到被周理强硬地塞进车里。 所幸这个过程周理一句话也没说，只留下了股淡淡的烟草味。周理常抽烟，指尖和袖口或多或少沾染着些许烟草味儿。 燃烧过的烟草苦涩又辛辣，看周理背影消失后，严谨漠然地降下车窗通风。 不好闻。 不习惯。 不想闻。 严谨只道周理发善心允许他离开，却不知道周理也因为那突然的对视而心中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情绪。 是因为屋里的暖光灯吗？ 为什么，他会觉得严谨的眼睛不像记忆中那么……静漠无波。 好像还有点点水光，在暖橙色的灯光下，好像蕴含着某种情绪，以至于周理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随着他本人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摇曳升腾。 —— 和谈顺利收官，当局论功行赏，参与到其中的皆有所获，唯独严谨什么都没有。 严谨不意外，毕竟他是个「不应该出色」的Beta。 秋同为他抱不平，被部门小领导听见。小领导跟严谨关系还行，话里有话地解释：“Alpha们不愿意见到一个优秀的Beta。” 秋同第一次直面性别差距，或者说性别歧视问题，愣了半天，回过神来去找严谨。可到了严谨跟前，看到严谨平静的面容，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严谨明晰一切，严谨只是不屑于计较。他嗫嚅道：“严哥……他们这样，是不是不公平。” 严谨略一顿，笑了笑。是的，不公平。 这宇宙没那么多公平，有人一出生就拥有支配一切的权利；而有的人生来就低人一等，庸庸碌碌。 一个Beta跟Alpha们谈公平？打严谨进周家那天起，他就不做梦了。 如此平静地过了一个月，所有人都缄口不言，没人提严谨曾去过南战区，也没人问严谨为什么还干着和从前一样的工作。大家不约而同地维持着一种静，除了每次从演播室回来都一脸生无可恋的秋同。 “这日子还有没有头了？”秋同哀嚎，“她舒大小姐还没体验够下凡的生活吗？” 严谨一怔，舒大小姐？ 难伺候、不接触Alpha、什么都不会还能留在演播厅……此前秋同对这个Omega的形容连带着雪夜展馆的记忆一并浮上心头，难怪她直呼台长钟崎大名，原来认识。 严谨默默给演播室所在区域打了个叉，以后绕演播室走。 到下班时间，眼前驶过一辆黑色越野车，严谨忽然想到周理。 周理来总台那几次，其实是来接舒云吧…… 这才合理，严谨神情平静地想，周理怎么会为了他特意去总台。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他就是周家给周理养的金丝雀。 之后的一个星期都没接到来自周理的电话，这回应该把周理得罪的很彻底。 大少爷身边常年围着一帮人，大概没几个像他这样……给脸不要脸的。 严谨脑海中诡异地出现了这个词，并且心情复杂地觉得这个词格外适合当前的他。 一个别扭地想帮，一个别扭地拒绝。 想帮的要面子，不直说帮忙；拒绝的有顾忌，不直说拒绝，就装傻充愣地当做啥都不知道。 周理车还扔在严谨家楼下，周理不要，严谨不开，就那么放着。小区没有遮风挡雨的棚，从五彩斑斓的黑变成了低调的灰。 严谨挺想把这烫手玩意还给周理，放自己这儿，万一哪天被划一道、刮个口子之类的，总台发给Beta微薄的工资负担不起。 开回来时也没多想，严谨反思，那天太晚了，气氛又那么奇怪，不把车开走，严谨担心他人也走不了。 但确实有疏忽，他以为周理会借还车名义喊自己过去，甚至都做好星期日再过去一趟、大好周末都奉献给周理的准备了。 唯独没料到周少真生气了，不搭理他了，秋同时不时念叨的周理动态成为了严谨获取周理信息的唯一来源。 这星期秋同每天都很快乐，叽叽喳喳地围着严谨聊周理。临近下班的时候，严谨才从秋同和同事的对话中得知原委—— 秋同抱着一摞文件，欢快地说：“舒大小姐这星期请假——没来上班！” 忙工作的严谨视线滞了一瞬，停了几秒才继续工作。 不多时，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阖眼休息了会儿。再睁开眼睛时电脑已自动锁屏，黑屏映出他模糊的脸。 同事陆续下班，严谨静静地看了会儿，收拾东西放自己提前下班。 地下车库光线昏暗，皮革、机油、金属混合的味道无处不在，严谨不喜欢这味道，每次都快进快出。电梯指示灯灭了又亮，亮了又灭，同事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中格外清晰。 “那就他吧，他之前去过，熟悉那边。” “他会好几门外语，不用额外配翻译。” “那边民众和外务司都喜欢他……” “能顺利完成任务最好，如果不能也无所谓。反正一个Beta嘛，没有人会在意一个beta能不能完整地回来。” “也没有人在意一个beta什么时候回来。” …… 谈话声渐远，严谨从黑暗中出来，坐进自己车里。 人从黑暗中出来，思绪还陷在黑暗中，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对面所剩无几的车，严谨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冷漠表情。 联系一下最近的新闻……如无意外他又要去南战区了。 赫尔特和乔纳就和平达成共识，双方分别在对方星域建立外务司使馆，以便沟通。 当局牺牲部分利益换得长达十五年的战争结束，这样出色的政绩当局必定要大肆宣传报道，为下一届选举做准备。那么要宣传、要报道首先得有记者，派谁去？答案不言而喻。 ——曾经在南战区呆过一年、擅长多门外语、就算不幸出事也不算大事的Beta，严谨。 看来没机会亲自还周理车了，望着对面停着的黑车，严谨目光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像是庆幸，又好像是遗憾。 严谨觉得这次他得在南战区呆很久，那边现在还算安全，能让他回来大约只有两种情况：要么等当局放弃宣传这一伟大政绩，要么等三分台找到了下一个适合派往南战区的记者。 显而易见，两种情况都很难实现。 幸好秋同没跟他一块儿出来，秋同心里藏不住事儿，会当场跟那几个人吵起来。 还好周理最近都没找他，否则又得被周理质问。 严谨头向后靠，于黑暗中思考着他又杂又乱的心事。 果然，第二天严谨一进办公室就被领导叫进会议室，拿到了调他去南战区的红头文件。 总台需要真实可靠的新闻稿，南战区缺能写符合总台要求的新闻稿的记者，于是压力给到三分台，催三分台赶紧派人。 “没什么事的话，今天交接工作，晚上收拾收拾，明天就过去，那边着急。”领导说。 严谨不置可否地点头，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南战区停战，当局解除了经济封锁，恢复常规供给，需要什么到那边再买就行。 他没那么多讲究，有就行，不挑品牌。 吃过午饭，严谨打卡下班。到家楼下看到尘埃泥点斑驳的越野车，驻足停了片刻。很少在白天见到这辆车，比想象中还脏…… 要给周理送回去吗？ 算了，以后再说吧。 周大少爷有钱，不差这一辆车。 他就别去周理跟前找存在感了。 如果周理找他要车…… 那就让周理派人来取，得罪就得罪，不是第一次得罪周理了，不差这一回。 再说他人在南战区，周理想找他算账也费劲。 ——周家绝不许他们未来的家主贸然前往战区。 —— 再回到南战区的日子超乎严谨想象的轻松愉快。外务司信任他，对他不设防，机密文件就放在严谨看得到的地方，随便看。 南战区负责人还是之前的何正清何司，严谨暗示这行为不合适，机密文件得妥帖保管。何司拿着文件笑起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不差这几份文件。” 旁边合作过的同僚也咧嘴笑，“这地方我们说的算。” 阳光灿烂，鸟儿在窗台上咕咕叫。严谨愣了会儿，随即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同僚努努嘴，示意严谨别光站着，想看就看。 严谨好笑地摇摇头，扣上文件盒，心里想的是，如此在南战区倒也舒服。危险是有点危险，但自在。 可也不对，严谨回自己办公室的路上想，他留在总台是为观察周理等待剧情，躲在南战区算怎么回事？ 严谨摸了下兜里的手机，周理还没找他。 如果周理得知自己又被「发配」到南战区，肯定要找他吧？ 会吗？ 周理分化后，周家开始教周理如何收敛信息素。跟信息素一并收敛起来的，还有从前不曾在严谨面前掩饰过的情绪。 从那时起，严谨便不太猜得到周理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全凭经验揣摩。 周理的信息素大约是很有压迫性的，虽然他轻佻不正经，但学校里其他Alpha都一副很惧怕周理的样子。 Omega也怕他，跟Alpha的怕法还不一样。深植于基因中被Alpha支配的信息素作祟，Omega们怕拥有超S级信息素的周理的同时，又无可救药地被他的信息素吸引。 总有刚分化、对AO命运般美好爱情充满向往的Omega悄悄问严谨，周理私下凶不凶，好不好相处。 合格的仆人不能在外面议论主子，严谨看一眼那个只有静止时才散发优雅与得体的Alpha，有保留地说：“他很好。” 同进同出十二年，多少有些默契存在。严谨默默瞧一眼，周理眼神紧接着就过来了。 过去形成的默契不足以帮严谨读懂分化后Alpha黑眸下潜藏的情绪，便只有低头逃避。 …… 一旦接受了「反正剧情没开始，就当在南战区休息一段时间」这种想法，严谨在南战区的日子就舒服了起来。 外务司的人信任他，不在乎他是A是B还是O，愿意跟严谨共事只因为他是严谨。 当地民众也喜欢严谨。严谨一直报道和谈相关事宜，只因受伤回去一段时间，伤好没多久就又回来了，民众有种严谨一直跟他们站在一起的感觉。 严谨在这儿得到了充分展示他在周家和梅德斯所学东西的机会，他跟随何司出席重要会议、帮外务司策划晚宴、带着摄像机下基层和民众面对面沟通……甚至还客串了好几次外务司发言人，都广受好评。 这种被信赖、被平等对待的感觉令严谨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期待未来的每一天。 在碧海蓝空下，严谨开始觉得就留在这儿也不错。反正他不指望升迁，南战区天高皇帝远总台管不着，也不用考虑周理和他未来的官配怎么对他。 严谨：自由原来是这么写的。 然而，这样的生活才刚体验一个月，严谨又接到了红头文件——调他离开南战区。回总台，却不回三分台，而是金融部门。 何司亲自找到严谨，语气沉重，说这调令是上头发的，没商量余地。他安慰严谨，金融部门是好地方，更适合严谨发挥。南战区这片就算和平，也是百废俱兴万物待发，空浪费严谨一身本事。 严谨捏着调令，脸上有一丝失落，还有一种「果然如此，他就知道他逃不掉」的认命。 金融部确实是好地方，一般人进不去，谁能把严谨一个不起眼的Beta从谁都不爱去的南战区调到挤破头都进不去的金融部…… 严谨微微叹气，周理怎么又想起来他了呢？ 不是不想搭理他吗？ 刚喝过咖啡，严谨嘴里泛苦。 他还没承认错误，怎么就找过来了呢？ 严谨心情沉沉，只要周理想找他躲到哪儿都没用，那种住院时常体验到的、被盯着的感觉冒了出来。 这一刻周理仿佛就站在他对面，凌厉的目光穿过烟雾落在他身上。 虚空中好像有周理的声音，“严谨，我在盯着你。” 严谨毛骨悚然，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高高在上的Alpha体谅身边人，怕南战区危险，于是把人调回去；知道三分台工作忙，又特意挑个好部门。 可没人告诉他，没有人跟他商量。永远都是上头的命令、上头的通知，说去南战区就去，说回金融部门就回。 明明被调动的人是他，他要从南战区离开，去往金融部，唯独没人跟他商量。 天空一望无际，木质窗框的阴影打在严谨身上，他仰头看天，下颌薄削的线条沿着脖颈一路没入衣领。 色彩分明如油画般的风景，严谨瞳孔黯然无光。 他就是周家给周理养的金丝雀，只不巧这金丝雀养成了有咬人风险的狗，不想要了就送走。可有天主人又想要了，就吩咐人把他接回来。 一条狗罢了，谁会去征求一条狗的意愿呢？ 严谨无声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不敢不接周理电话，那他也不接好几次了。 转部门手续办得飞快，再度佐证严谨的猜测——周理给他弄回来的。新工位在一个僻静的角落，挨着窗户，收拾得干干净净。 说实话，严谨挺喜欢，比三分台舒服。之前的工位背对门口，毫无隐私，路过的人随便往里扫一眼就能看见严谨的电脑屏幕。 部门领导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有点儿富态的Alpha，他先是很迷惑地看一眼严谨，然后恍然地说，“刚从南战区调回来的那个Beta？” 严谨不清楚替周理跑腿的人是谁，拘谨地说了声是。 谭主任让严谨先在部门呆两天，熟悉之后再给严谨分配任务。金融部比三分台忙，大家总得跑外勤，希望严谨早点适应。 严谨一一应了下来。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主任摆摆手，让严谨出去。 “等一下——忘了问，你走谁关系来的？能干活吗？”刚走两步，谭主任又叫住严谨，嘟嘟囔囔地问严谨，“这记性……差点儿忘说最重要的事儿。” 这话聊的略显跳跃，严谨愣了愣神。 找周理走关系办事的人严谨见得多了，他自己就没少顶着周家的旗号给周理跑腿办事。 但无论找人办事、亦或帮人办事，从来都只点到三分，留七分自悟，没见过问这么直白的——「你走谁关系进来的」，有这么问的吗？ 严谨假装不懂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说话有点儿直。”谭主任略一停顿，“总之，你一个Beta总不可能无门无路地调进我们部门，谁帮你进来的？你过来是想干活？还是混日子？我看你履历，应该是能干活、会干活的吧？” 严谨：“……” 难怪四十多岁当上了金融分部的主任。 在这盘根错节处处是祖宗的总台，人际关系最难搞。与其背后调查暗自分析，不如直接问个明白。屡明白背景，理顺派别，弄清楚来的目的，想来干活就分配活，不想干活就当个闲人养，也避免了给草包分配任务、浪费时间不说还得额外再找人收拾烂摊子的问题。 一切勾心斗角，都通过这句「我说话有点儿直」解决了。 谭主任又翻开严谨简历，“还当过外务司发言人，你挺厉害的。这岗位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你只是个三分台派过去的Beta记者，甚至不是外务司的正式职工。” “虽然我没在外务司呆过，但我想，这应该不合规吧？”谭主任意味深长地看着严谨。 严谨颔首应道：“有正规手续。” 谭主任问他这背后有没有人使劲儿，外务司发言人真是他凭本事当的，背后没人。 至于把严谨弄进金融分部的人……严谨毫无头绪，他都不知道周理要把他弄回来，更别说把他弄回来的人了。 严谨没法直接告诉谭主任他走周理关系进来的。搞金融都谭主任这个位置的人能知道周家，而知道周家背景的人断然不信周家少爷在一个Beta身上花心思。 那可是周家少爷，谁听了都会忍不住感慨一句：是不是昏了头？那么优秀的Alpha，为何要跟一个Beta扯上关系？ 他要是直说，要么谭主任觉得严谨把谭主任当傻子忽悠，要么是谭主任把他当疯子对待。 “谭主任，我是过来干活的。”严谨避重就轻地说，“能干活，您放心。” 谭主任凝视严谨，良久缓缓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被调过来干活的？” 严谨微笑。 “行吧。”谭主任不往下追问了，“那就好好干，我们部门活多。” 说适应两天真就适应两天，第三天活就分下来了，让严谨去做一期关于SPE、SPT机构的科普报道。 看着谭主任发过来的文档，严谨陷入沉默，感觉这任务不好做。 SPE，特殊目的机构；SPT，特殊目的信托。顾名思义，抱有特殊目的成立的机构，近两年的莫星，这些机构存在的主要意义就是帮企业实现破产隔离。 原先周理个人基金也有一部分放在了这样的机构里，后来严谨离开周家了，就没再关注后续。 当然他想关注也难—— 要想实现破产隔离，首先得保证这笔钱或者这份资产跟公司没关系，这样才能躲过破产清算。那么就得有一个前提，这就公司没被纳入母公司的合并报表，破产清算时才不会被考虑。所以SPE和SPT一般都是空壳公司，越没存在感越好的那种空壳公司。 严谨离开周家，无法利用周家的信息网络查看这些信息，凭他个人本事自然看不到隐藏在金融市场深处的空壳公司。 不过他可以看公开披露的基金理财投资组合，周理放在SPE里的只是极少一部分——周家实在没必要考虑破产隔离这种事情。 严谨大概知道周理的钱都放在哪儿，他不定期看两眼，看周理资产又涨了多少。 总台采访曝光率太高，严谨不觉得他能找到愿意接受采访的SPE或SPT。 金融部门为何会有这种显然在破人财路的企划？严谨很不能理解地想，怀疑他在给人扛枪替人背锅。 但任务分到他头上，他一个刚到金融部门的新人，只能迎难而上。 收集两天资料，周五晚上，手机屏幕上弹出一串没有备注的手机号。 严谨不意外看见这个号码。接通后，严谨先说：“晚上好。” “好？” 严谨只当没听出这一个字中暗藏的嘲讽，“您找我。” “是啊。”周理声线冷淡疏离，仿佛隔着电话都能看到那个矜贵Alpha似笑非笑的表情，“没事打什么电话。” 严谨：“……” 他既感觉周理在因为整整两个月没去认错而生气；又感觉周理在训斥自己被调南战区却不吱声；同时也怀疑周理是不是因为他回莫星后没第一时间联系周理而不乐意。 周理说：“晚上把我车开过来。” 严谨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六点半，不早也不晚。 从单位开回家取周理车五十分钟，再从自己家开到周理家一个多小时……不出意外能在九点前赶到周理家。 但九点太晚，容易被周理扣下，或者再以路上危险的名义让严谨把车开回家……他这一趟就白跑了。 这两种情况严谨都不想面对，而且他还没做好面对周理的准备。 严谨心情复杂，周理不找他还好，一找他，那因为工作暂时压下去的无力、宿命……又都涌了上来。 那股压抑的情绪缓慢地从他心脏中跳出来，沿着血管输送到身上每一个角落。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周理问都不问就把他从南战区弄回来这件事。 若周理出于恶意也罢，偏偏周理是好意。 这令严谨更加窒息。 从来都是他觉得，他觉得这对严谨好，那他便去做，从来不考虑严谨是不是真正需要。 为什么会有像周理这么霸道强横蛮不讲理的Alpha？ 他就是想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冷静一段时间、想有一点个人空间，周理却一点儿都不给他机会。 “还没下班。”严谨低声说，“明天吧，周末方便一些。” “还没下班？” “没。” “呃……”漫长且难熬的沉默之后，严谨听到周理浸着凉意的声音，“行，严谨，你可真行，你真能忍。” 严谨破罐破摔地问：“明天行吗？” “行。”周理咬牙说。 对面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严谨收起手机，专注地读电脑屏幕上的文字。 然而直到半小时后严谨决定允许自己下班，屏幕也不过下滑了几厘米。 —— 严谨是没想到一出电梯就能看见周理那辆黑车，他掩下眼底惊讶，快步走到电梯口的阴影，希望没被周理看见。 周理又来接舒云吗？ 他没回三分台，没碰见秋同，不知道舒云是否还在总台实习。 应该不是来接他。如果来接他，没必要再打电话让他送车过去。 周理的车停在严谨斜对面，严谨垂眸站在黑暗中，手里握着电话，一动不动仿佛雕塑。 出去有周理被看见的风险，严谨不想再同时撞上舒云和周理两个人。他静静地思考脱身的办法，一筹莫展之际，一辆送货的大车沿着入口开进来，大约是要卸货，刚好停在电梯旁。 刚好在周理的大黑车和他的小破车中间。 严谨没犹豫，迅速借这段时间冲到自己车旁，解锁开车门发动汽车倒车跑路一气呵成。 开出总台大院，严谨劫后余生地想：好在周理喜欢底盘高的越野，刚好被货车车厢挡了个严实。 再开出两条街，等红灯时，严谨看向路旁风景。 万家灯火璀璨，与夜空尽头的广袤繁星连成一片，共构成宛如银河的壮丽光河。 但严谨要朝着璀璨星河的另一端跑。他那边的光河不够亮，夜幕却足够黑。 路上手机又响，严谨不为所动地任由手机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震动。 不敢不接周理电话，那他也不接好几次了。 他那么多次周理都原谅了，想必不差这一次。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严谨：“……”他不是这个意思。 星期六早八点。 周理工作室门口。 跟此刻阴翳的表情比起来，上次在客厅见到周理时的表情称得上和颜悦色。 打扰周理睡觉了，严谨轻微晃了下头，他不会承认他存在故意心理。 今天天气不好，早上起来天空就是阴的。原先严谨还挺喜欢这种天气，不冷不热，受伤后就不行了，疼到骨头缝的感觉太难受。 怕下雨不方便回家，严谨一大早就把车开到了周理家。想赶在暴雨落下来之前回家，省的周理又阴着一张脸把他塞车里，逼他把这烫手玩意再开回去。 周理绷着一张脸来开门，锋利的眉拧着，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是严谨，表情又一瞬间舒缓下来。 他憋着气把严谨拽进屋，然后说要去冲个澡。去之前恶狠狠地威胁严谨，不准提前走。那表情仿佛在说：但凡严谨敢提前走，他亲自到严谨家再把人绑回来。 都这么说了严谨还能怎么办，只能留客厅候着。 十分钟后周少爷敞着浴袍出来，紧实分明的肌肉不加掩饰地展露在严谨面前，阳光从宽阔明亮的窗户进来，流畅的胸腹肌于光影中构成一道漂亮的风景。 严谨：“……” 这个Alpha总这样，从前这样，现在还这样。 严谨蹙眉，又摇摇头。 严谨从小「照顾」周理，在严谨面前周理从不掩饰。 反正严谨什么都见过，所以周理完全不会觉得羞赧，就算周理也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 随着脑海中浮现的场景，严谨清晰地意识到他还记得那些年的清晨，在周理的衣帽间，他站在周理身前，为这位身材完美无缺的Alpha整理服饰、打领带。 周理总能把领带弄得乱糟糟的，每次都要严谨重新系。 “难受了？”周理误解了严谨的肢体语言，凉薄地讽刺，“这样去什么南战区，活该。” 严谨迟疑地点头，但事实上南战区比这儿舒服多了，南战区气候比这儿干燥，不怎么下雨，天天晒太阳，关节痛缓解许多。 “平时不开我那辆黑车？”周理拿毛巾擦头发，状似不在意地问。 “不开。” “为什么？” “不方便。” 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周理理所当然地说：“听说你来，小杨回去了，早饭和午饭都你负责。” 严谨：“……” 严谨怕老天爷这场雨坚持不到他做完这顿饭，不太想答应。 这位外表备受造物主偏爱的Alpha心灵配不上他的外表，太没分寸。以前严谨在周家生活，周理怎么安排他都行；可他都离开周家了，还仿佛从前一样安排他，当仆人一样使唤…… 完全不把他当外人。 可能许多人做梦都想要周理这种信任，然而严谨不想要。 这会给自己一种，他和周理关系很近的错觉。 周理半天没等到严谨回应，锋利的眉上挑，“想什么呢？等我帮你？” “呃……”严谨低头，“没有。” 严谨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想了两秒钟，又回头找周理。 结果周理在楼梯口看他，严谨慌不择路地移开眼神。 周理倚墙而立，“你看着做就行。” 严谨沉默地点头。 食材都处理过，有序扔进锅里就行。三个锅依次开火，差不多就盛出来，整个过程没用上二十分钟。 周理又皱眉，“你急什么？” 严谨认真又敷衍地摆盘，肠胃是Alpha身体的一部分，想来是一样强壮的，“我以为您饿了。” 做是不可能好好做的，周理没有「严谨已经离开周家了，所以没理由使唤严谨」这种概念。 周理是个双标的人，严谨很早便发觉了，周理对别人的要求和对他本人的要求不一样。 他不喜欢别人谄媚自来熟套近乎，所以就以一种高傲的疏离对待别人，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在他需要别人时，想都不想地直接安排别人，不问对方的意见、也不管对方和他是什么关系。 薛定谔的距离感。 吃完饭周理问严谨新部门怎么样，并不避讳把严谨弄回来的人是他这件事。 严谨边收拾桌子边说：“比从前忙。” 周理：“比从前忙？他们说那部门是最受欢迎的地方，忙？” 严谨好像知道莫名其妙被调去金融部的原因了，周家这些年居然养出了这么个天真的大宝贝。 周少逻辑：想去金融部门的人多=是个好地方=活少。 周理怀疑道：“每天都忙什么？” “工作。” “具体点儿。”周理敲敲桌子，提醒严谨不要敷衍的太过分，然后修长手指又点了下水杯，意思是让严谨给他倒杯水。 何必问……说了周理也不懂。严谨过去给周理倒水，在旁边站了会儿，发现周理好像真在等待他的答案。 “SPE和ABS。”严谨说，“资产……” “ABS？！”周理颇有兴致地接过话头，“刹车防抱死？你们也研究这个？” “呃……”沉默两秒，严谨干巴巴地说：“我研究的ABS是资产证券化，跟SPE……” 严谨停了下来——说多少周理都不会懂。 一般人发生这种对话都会觉着尴尬，但周少从不觉得尴尬。他只是愣了一瞬，随即发出了一声遗憾的「哦」。 “喜欢新工作吗？”周理问。 严谨答非所问地说：“这是我的工作。” “有个Omega跟你关系不错？” “在之前的部门，他是我带的实习生。”周理知道他身边有个Omega同事？严谨颇为意外，抬眸看周理。 可他站在侧面，只能看见周理英挺的鼻梁和薄削的唇，以及小半个轮廓分明的下颚线。 能判断情绪的眼睛、嘴唇弧度……什么都看不见。 一问一答的聊天模式令餐厅气氛逐渐僵硬，严谨正盘算如何打破僵局，周理转过身，盯着严谨，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严谨。 “严谨。”他用很严肃地语气喊他，“说句实话是不是很费劲？” 周理从烟盒里点出一支烟，放手里摆弄几下，不知怎的却没点燃，而是丢进垃圾桶，“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关系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说句实话很费劲？” 严谨娴熟地躲避周理视线，“……” “问什么都不说。”周理目光一直在严谨身上，分毫未移，“耍脾气？” “呃……”严谨微微睁大。 周理居然觉得他在耍脾气？ 严谨确实心情不好，不想应付周理。 在南战区呆的挺舒服，猝不及防被调回莫星，还去了个人际关系更复杂、勾心斗角程度三分台远不能及的金融部门。 要不是惹不起周少爷，严谨来都不想来。 周理指骨点着大理石餐桌，一下一下的，很有节奏。听在耳中就仿佛周理耐心的倒计时，停下的那一刻意味着周少耐心告罄。 很少看到周理做小动作——周家不准。多余动作会暴露周理情绪，无论周理是喜欢或厌恶，都不能叫人猜出来，猜出喜好会被人有针对地恭维。 “说话。”指节停了下来。 “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严谨没办法再回避，垂眸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只不过他给的答案与周理的问题不能百分百匹配。 严谨一直很讨厌周理这种审讯式的聊天方式，明知道答案还一个劲儿地问他，非得再听他亲口说一遍答案。 反复让严谨认识到他毫无隐私，一举一动都在周家的监视之下。 噼里啪啦的雨声骤然突兀地传入室内，严谨望向窗外，蹙了蹙眉。发梢在灯光下泛着棕褐色，柔软地盖住了苍白得不健康的后颈。 周理抬手要敲严谨脑袋，最后不知怎的，变成了轻轻一抓，“你到底急什么？下雨就在我这儿呆着啊……我又不会撵你。” 柔软的发丝从掌心划过，周理有点愣地看了眼掌心，似是对触感有些额外的想法。 急什么？他不想在周理家呆着。 太压抑，浑身不自在。 紧接着想起他在周理家睡到黄昏的那个下午……还真不一定……房间舒适度确实比自己家高好几倍。 严谨房子租得草率，都没过去看一眼，线上看眼公寓实况图，直接就跟中介签了合同。 反正他得在景安出场前离开，没必要租太好的房子，住习惯了再走怪难受的。 离开周家到遥远的梅德斯星球时，严谨以为他自由了，可每个自然醒的清晨都在告诉他，他没完全解放。坐在床上，心里空了一大块的感觉。 严谨垂下眼帘，“没什么。” 周理不会真正理解严谨的担忧。他只会把他认为的，直接按在严谨身上。有时候严谨真觉得周理是个世界观天真且残忍的孩子，讲不通道理。 比如说这场雨，严谨想的是，他怎么能在没有车的情况下顺利回家；周天真却认为，严谨看向窗外，是担心周理不让他在这个家躲雨。 再比如说那辆车，严谨想的是，他一个普通职员没法开周理那从车到车牌无一处低调的黑车；周天真的想法是：严谨原先那辆车太破，当主子的得给小弟整辆好车。 不站在严谨的角度考虑严谨需不需要，而是从他的角度出发去考虑严谨需要这个。 “你说我放你那儿的车开着不方便？”周理问，“哪儿不方便？” 严谨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带着一种放弃抵抗的认命，决定把车的事儿彻底说开以绝后患，“哪儿都不方便。” “不是我一个普通职员开得起的车，也不是我一个Beta弄得来的牌照。”严谨不自觉地咬紧牙根，“我知道您的意思……但……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严谨以为他驳了周理面子，周理又得生气，稍抬了抬头，发现眼前周理的表情并不似预料中可怕。 周天真又抓了下严谨的头发，“早说啊，再换一辆呗。” 严谨：“……” 他不是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严谨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周理。 严谨斟酌着婉拒道：“以后再说？最近不怎么需要……” 周理打断道：“下周没空。” 严谨：他说的以后是很久以后，不是下周。 周理清了清嗓子，解释没空的原因：“下周开演唱会。” “呃……”严谨脆弱的心脏跟着轻咳声重重一跳，周理绝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说下周要开演唱会，所以…… “你可以来看。”周少爷赏赐般地说，“让小杨给你留张票” 当真是赏赐了，严谨讽刺地想。 ——没人敢看周少在舞台上上蹿下跳。严谨确定，周理那群「童年玩伴」，没一个敢去现场看的。 严谨没打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碍于周理宝贵的面子，才看起来颇为认真地答应：“如果有空的话。” “演唱会在周六晚上。”周理探究地注视严谨，“周末你有什么事？” “打工人没有周末。”严谨平淡不在意地说，“加班。” 严谨是个非常注意语言表达的人，从很小时候开始便留心措辞每一句从他嘴里说出去的话，不轻易许诺，也不轻易肯定。 无论谁、怎么问，严谨都会给自己留个缝隙，虽然他说的时候很真诚，看起来也没掺假。 周理也是才留意到这一点，原来「如果有空的话」不等于严谨答应他去看演唱会。 那么如果没留意到这点他时他通常会怎么做？ 他会派人去接严谨，周理的大脑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这个答案。 如果他发现严谨没去，他会派人把严谨接到现场，然后问严谨为什么不来。 —— 时间在忙碌中流逝，星期六下午，严谨坐在工位前，放空地凝视桌上台历。 金融部比三分台忙多了，周末进三分台只能看见倒霉的值班人员以及勤劳的严谨；但周末到金融分部，你会发现整个办公室跟工作日没什么区别。三分台的劳模到这儿是平均水准。 去吗？严谨问自己，周理邀请了，不去不好。 原著的严谨没接到邀请都去看了，还给周理准备好几个花篮放在入口，每一位入场观众都能看见。去看演唱会的观众对此纷纷表示震惊：周理居然还认识莫星官方总台的新闻主持人？！还给周理送花篮？哇周理朋友圈太广了！ 当然他这种行为被评论区好一顿嫌弃——心无逼数、倒贴、舔狗，反正怎么难听怎么说。 可他去干什么？ 也来不及回家换衣服，穿衬衫西裤进去看周理在台上蹦？听周围人议论他这个人好奇怪，穿正装听Rapper的演唱会？ 正纠结，同事让严谨帮忙看个合同。严谨刻意没推辞，等他再从工作里抬起头时，夜幕悄然降临。 严谨摸出手机……点亮屏幕，接着一怔——没有未接电话，只有几条秋同发过来的信息和图片： 图片大概是周理演唱会的造型。 头发挑染出几缕暗红，随意地散落在两侧，挂着各种金属状似的黑夹克搭配黑背心和黑裤，Alpha的魅力展现的恰到好处。 【严哥你看！是不是跟我们那天见到的不一样！】 【他真的好帅！】 【严哥下次我们也去看看吧！娱乐部那边有媒体票，提前要两张就行！】 …… 严谨没回复，手机搁到一边，继续望着台历发呆。 去吗？演唱会在莫星中心，从总台这儿过去大约需要四十分钟，不远也不近。 “我们先走啦，明天见——” “下班吧严谨，剩下的明天弄。” …… 同事接二连三离开，严谨有几分恍惚地收拾自己东西。按理说周理得问自己一声去不去，或者为什么还没到场…… 严谨构想了四种情况，每一种都准备了天衣无缝的应答方式，决不让周理挑出毛病。 结果周理没问他，四个答案一个都没用上，反而需要他重新答题。 ——去还是不去？ 最后严谨决定去门口望一眼，拍张照片。 未来周理问起来，他也有正当理由——去了，但没赶上，工作实在走不开。 严谨又磨蹭了十多分钟，慢吞吞地启动汽车，龟速前行。演唱会的位置不难找，离很远就看见了舞台散发的各色激光，笔直地插入黑夜，直奔宇宙。 再靠近些，周理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严谨耳中，带着磁性的低音炮飘荡在微凉的夜中，像那年盛夏深夜在家里喝的甜酒，微醺却沉醉。 周围的车比想象中少，严谨没进会场，车停在周边空旷的地方，头靠椅背闭眼睛休息，等演唱会结束。 许是离得近了，周理的声音清晰许多，但听着却有些失真，与记忆中略有不同。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过来时还是睡前的姿势，手搭在小腹的位置，十指交叉，脑袋倚着座椅靠背，丝毫没有偏移。 手机没完没了地震，他之所以醒，就是因为这孜孜不倦响了又响的手机震动。 拿过来一看是周理。 严谨又闭上眼睛，演唱会开完了？主角怎么有空给他打电话。 演唱会好像真的结束了，泛着凉意的空气中，周理的声音已然消失。 严谨心里蓦地一空。 电话停了又震，严谨没办法地接通，“晚上好，今天太忙了没时间去看……” 周理那边乌央乌央的，吵得厉害，接着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周哥——电话通了！” 又一阵嘈杂声过后，电话另一端静下来些许，“严谨。” 他在闹哄哄的背景音中喊他。 严谨忽地语塞，稍一停顿，从事先准备好的那四套说辞中挑一个出来：“我今天太忙了没时间……” “这边太吵了听不请你讲话。”周理声音有点儿哑，大约是刚开完演唱会的缘故，“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坐你车走，你送我回家。” 严谨想了想，猜测周理可能没明白他的意思，音量提高了些道：“您可能误会了，我没来得及去，工作太多，没来得及……” “严谨。”周理喊他，声音蓦然一沉，“说话之前先想好了。” 严谨都想一个星期了，当然想好了。 正要张口，电话里传来他淡淡的声音，“你的车就在外面。” 严谨霎时失语。 周理不可一世地冷笑了声，“看不起谁呢？这点儿事瞒得过我？” 严谨：“……” “听好了，严谨。我没出去，你不准走。”周理那端也突然静了下来，“我话说清楚了吧？还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不能有问题。 过了半小时，周理敲车窗，“严谨，开门。” 严谨抬眼，然后愣住。 周理没卸妆，还化着毫无瑕疵、能最大限度放大五官魅力的舞台妆。 严谨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周理。 原著小说第一章 就是从景安视角描写周理的舞台妆—— 。"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微微上扬，下颌线条优越而流畅，清冷的白灯打在他身上，如下凡的神明。 燥热的烟草味儿无处不在，但他只有他知道，有一股格外强烈的信息素，正一寸寸地缠绕在他身上。 他看着周理，周理看着他，于人声鼎沸的演唱会中，悄无声息地传达彼此隐秘的爱恋。景安不敢相信，这样完美的Alpha，真的喜欢自己。。" 严谨也不敢相信，小说里描写的画面，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 虽不是什么人声鼎沸的大场面，却也是周理不该出现的位置。 下凡的神明过来前好像遭受过什么，头发是湿的，水珠受重力影响沿着发丝下坠，顺着优越而流畅的下颌线条，滴落在车窗上。 又好像是一路跑过来的，听周理说话声有点儿喘。 严谨呼吸一窒，原著的描写烘托出一种矜贵清隽的神圣感，而他面前的周理在原著的基础上又多了份野性和诱惑。 矛盾，却吸引人。 他心跳有些快，忙垂下头，不敢抬眼。 周理却以为严谨磨磨蹭蹭是还想找借口不让他上车，眯了眯眼，威胁道：“或者我也可以通过打碎车窗的方式开门。” 严谨立刻下车。从车后绕到另一侧为周理拉开后排车门，手垫在车门位置，“您上车。” 周理勉为其难地跨进严谨的小轿车，当严谨看见周理两条腿无处安放地搭在后座上时，不由自主地反省：下次是不是真的要开周理扔在他家楼下那辆豪华越野。 不对，没有下一次。 严谨马上提醒自己。 周少平时只开高大的越野，跑车都不怎么碰，更别说紧凑型的小轿车。周理本人也不是安生性格，他好奇心强，第一次坐进不曾在周家见过的经济家用型小车，碰碰这，碰碰那，充满探索欲。 像个傻子，严谨在心里默默想。 “屏幕是不是太小了？” “座椅是真皮的么？不怎么舒服啊。” “车膜透光，隐私性不好。” “底盘低，视线太矮。” “你这车音响怎么样？放首歌听听。” “能不能开快点儿开，是车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 严谨忍无可忍，“我送您回家。” 周理不舒服地调整了下坐姿，“怎么不开我那辆车？” 严谨面无表情：“没想到还需要送您回家。” “下次想着点。” “呃……”别有下次了求求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哪儿有什么独一无二不可替代，不过是时间长了用得顺手。 送周理到家门口，严谨先下车给周理开门。 “我不送您进去……” 周理不容分说地揪着严谨后衣领进大门，“想什么呢，我还没吃饭。要走也做完饭再走。” 严谨：“……” 莫星的夜晚是冰凉的，风一阵一阵地往人身上刮，周理是Alpha，身体素质又特殊好，感受不到什么。 于严谨而言，裸在风中的皮肤像被刚从冰箱里取出的小刀片包裹着一般，时不时地刺痛一下。伴随着表层皮肤刺痛的还有入骨的酸痛，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应该会下雨。 但是被周理手掌覆盖的后颈却十分温暖，他替他遮了寒风。严谨向前迈了一大步，借去做饭的名义主动脱离了那一小片温暖。 不能养成习惯。 第三次来这儿做饭，严谨游刃有余，二十分钟不到，一顿不算敷衍的晚饭摆上了餐台。 严谨解开围裙重新挽了袖子去洗手，细腻苍白的小臂染了层温润的暖色，乍一看仿佛健康了许多。 周理也过来洗手，严谨拿了毛巾站在旁边等着递给周理。 “别着急走，陪我吃饭。”周理边擦手边说，他刚上楼洗了个澡，头发还带着点儿湿意，“你刚说你下班之后直接过来的？没吃晚饭吧。” 严谨垂眸，逃避又不好好穿浴袍的Alpha，“没。” 吃完饭，严谨习惯性站起来收拾餐桌，周理抓住严谨手腕，“等明天小杨来收拾。” 严谨顿了一顿，“让助理做这些事，合适吗？” 周理把盘子从严谨手里抢下来，不甚在意地说：“有什么不合适的。” 当然没什么不合适的。 只要周理认为合适，那就合适。 严谨松手，强势的Alpha却还攥着他手腕，迟迟不松手。 周理的掌心依旧温暖，严谨小心地翻动手腕，假装拿杯子喝水，抽回了自己手腕。 周理现在是挺清爽的样子，不似舞台妆那般蛊惑人心，干干净净的状态给严谨一种穿越回当年的感觉。 “想什么呢？” “没什么。”严谨镇定地否认，目光移到周理脚下，“您现在休息吗？” 又蹦又唱一整晚，Alpha也该也觉着累吧。 周理看严谨，忽然问：“如果我说是，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时候不早，我先回家了」？” 被戳中的严谨：“……” 周理脸上挂着笑，却未及眼底，“你今天不打算来的吧，因为要敷衍我，所以赶在快结束的时候到场外呆会儿？” 严谨：“……”可怕，周理动脑了。 难以想象，周理思考了。 而且是站在他的角度，思考他会怎么做。 周理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完美继承了周先生和周太太两方的优点。 他只是懒得动脑、不爱动脑、没必要动脑。这有浸刻在Alpha血脉中的高傲在发挥作用，也有周家培养出来的傲慢在作祟。 周理没必要动脑——没有人敢骗周家人、没有人敢惹怒超S级Alpha。 往极端了说，即便有人欺瞒周理，也很难造成严重后果。况且有严谨在周理身边，严谨会替周理考虑一切，妥帖地安排好一切。 所以周理人生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直接要，从未考虑这过程中会发生什么。 他知道有人对他耍心眼，可又能怎么样呢？跳梁小丑罢了，无所谓。 “你不想见我。”傲慢了二十多年的周少平静地以陈述的语气问严谨。 严谨：“……” 他当然不想见周理，关键他能说实话么？ 可他不说，岂非另一种默认——是的，我不想见你，所以别找我了。 于是，严谨小声否认：“没有。” 没有不想见您。 没有想见您。 随周理怎么理解。 “严谨。”沉默半晌，周理又笑起来，“我跟你说过吧，话想好了再说，别在我面前说谎。” “没说谎……”严谨才说了三个字，就被周理冷冰冰的声音打断—— “也别在我面前用话术。”周理面向严谨，目光如有实质，像能给严谨盯出个洞，“严谨，当年秦叔都不知道你要跑，你真的很有本事。” 一听周理翻旧账，严谨审时度势地闭嘴。 “单从医院开始，我不止一次提醒过你，话想好了再说。”周理冷笑一声，“显然你没当回事。” 一室寂静。 严谨动也不动地站在桌旁，后背笔直，头低得不能再低。 周理熟悉这个姿势，严谨在他面前永远保持这个姿态，无论他是喜或悲，永远低头，永远不叫别人看见他的表情。 偶尔短暂地抬起来一会儿，也只展露给人一张看不出悲喜的表情。 周理尽可能地回想严谨的表情，然而他搜遍整个大脑，也只寥寥数个画面。他恍然发现严谨的存在感原来那么微弱，在他身边呆了十二年，竟没给他留下几个表情鲜活的画面。 大多数时候严谨都在他身后呆着，周理很少回头看。他知道严谨随叫随到，只要他喊，却不知道那些年严谨在等他召唤时都在做什么。 看书？看手机？忙秦叔布置给严谨的任务？还是对着窗外发呆？周理完全没有印象。 不过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周家在培养继承人时，是把继承人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会的标准来制定课表。但周理毕竟不是机器人，对于一个活生生的人来说，他有他自己主意。 他喜欢允许他在外面活动的课程，譬如骑马、击剑、滑雪等等；厌恶一切要他安静坐在室内学习的课程，尤其不喜欢拿着画笔画画。 美术课的作业通常都在严谨「帮助」下完成，有次午后，周理仰躺在沙发上看严谨画画。严谨眼神安静，平稳地拿着画笔在画板前忙碌。 周理问严谨：“你喜欢画画吗？” 严谨扭头看周理，视线落在周理肩膀下面一点的位置，温和地笑笑，说：“还好。” 老师常夸严谨画得好，周理也觉着严谨画得好，便下意识认为严谨喜欢画画，每次绘画课都要拉严谨一起去。 直到严谨离开周家，周理去质问秦叔为什么放跑严谨，严谨从小在他身边，一个人出去怎么活；后来又挺委屈地问秦叔，周家哪里让严谨不满意，以至于严谨说都不说一声就离开。 秦叔注视周理少顷，慢条斯理地给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其实严谨不喜欢画画。” 他好像真的不知道严谨喜欢什么。 严谨从没告诉过他。 周理有点儿憋气。他把严谨当自己人，掏心掏肺，从不介意严谨是Beta，可严谨是怎么回应他的？一句实话都不跟他讲，所有事都埋在心里，不问不说，问也不说。 他不了解莫星总台，但身处娱乐圈多少打过些交道，知道那是个踩高捧低跟红顶白看不起Beta的地方。那么难的环境，严谨也不肯找他帮忙，还得他主动出手。 望着严谨瘦得嶙峋的背和沉寂的表情，周理脑海中浮现出了记忆中画室里的严谨，利落地站在阳光下，那少年还会冲他温和地笑。 刹那间周理竟觉得只要严谨张口，哪怕严谨说他明天要当台长，这个忙周理也要帮。 “严谨。”周理打破寂静，“把往前的事放一边，我不故意折腾你，你也别有心里负担，从前怎么相处以后怎么相处，怎么样？” 严谨从听到「往前的事放一边」这句话就开始震惊，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他居然从中听出了道歉的意思。 这段话就是有道歉的成分在，毋庸置疑。 可问题是，这段话是从周理口中出来的，周理会道歉？ 严谨跟周理十二年，没听周理道过歉。 周理说他的名字是「周密的周，治玉的理」，在严谨看来，那纯纯是「周家的周，道理的理」。 最终解释权掌握在周理手中，周理说这事儿对，那这事儿就算错了也是对。 周少必不可能错。 严谨在心里默念周理这段话，用他十二年摸索出来的经验翻译： 往前的事放一边——你背叛我、偷偷离开周家的事儿我不计较了。 不故意折腾你——不故意喊你来做饭了。 别有心里负担——南战区危险、三分台累，给你换个安全的好部门休息休息，别有压力，也别担心，没人敢找你麻烦。 从前怎么相处以后就怎么相处——让我们回到五年前的相处模式，优先给我干活，莫星总台往后稍。 放一边吗？ 严谨指尖微微颤动，能让周理主动说出这段话，倒是侧面证实了他过去十二年的确把这位不可一世的大少爷伺候得很好，令严谨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被认可的满足感。 当年离开时，他确实有想过，自己的离开会对周理有什么影响。但也只短暂地想了两分钟。 周家家大业大，找个伺候周理的人不是轻而易举？ 那年周理分化，看秦叔一视同仁地把自己送出旧宅，又火急火燎地把自己接回旧宅时，他确有一些莫名其妙、不敢表现在脸上、亦不敢说出口的欣喜。 Alpha在分化期这样关键的时刻一心要找他……严谨了解周家、了解秦叔的行事风格，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把一个有分化成Omega风险的人放在周理面前。 那会儿他真的以为自己在周理这个目空一切的Alpha心里有些存在感，毕竟那么多人里被接回去的只有他一个。 后在梅德斯星球呆了一年又一年，生活平淡又安静。 他便醒悟了，哪儿有什么独一无二不可替代，不过是时间长了用得顺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严谨是这道选择题里被放弃的答案。 原著说周理是个花花公子—— 周理是个花花公子，万花丛中过，每朵都摘，朵朵不沾身。 后来狗仔说他因为一个Omega收心了，网友都不信，说周理怎么可能收心，宇宙毁灭他都不可能收心。 直到有天路人拍到景安裹着周理的西装外套，眼尾泛红地依偎在周理身边，牵着周理衣角，而周理的手则紧扣在景安腰间。 …… 严谨反复思量剧情，誓把「周理有Omega，他的Omega叫景安」这件事吸烟刻肺牢记于心。 然后斟酌该如何回应周理式「往前的事放一边」的清奇主意。严谨希望别光放离开周家的五年，连带着把那在周家十二年也放了才好，彻底清空放个干净。 他们回不去从前了，从周家勒令严谨离开莫星那一刻开始，注定严谨不能像过去那般站在周理背后。 可怎么让周理认识到这一点呢？ 周理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为什么还来找他？ 情绪在心里无限翻涌，半点儿都没露在脸上，严谨的黑眸静得如一潭死水。 首先不能反驳周理，只要反驳，眼前这位固执且霸道的Alpha会蛮横不讲理地替他做决定，甚至还可能替他辞掉工作，直接让自己回周理身边干活。 周少的逻辑一定是这样：总台太累，还不自由，不如回到他身边。 其次也不能拿工作搪塞周理，周少表达的不算明确但足以令严谨明白，回到从前以周理为中心的生活模式，其余一切都不重要。 最后他不能装傻。周理强调好几次了，不准装傻说谎。 严谨想质问周理，他哪儿来的自信，凭什么觉得严谨就愿意过以前那种生活，时刻伺候他周大少爷？ 这问题钻出来的一瞬间，严谨脑海中即刻给出了答案。 ——周理绝对会一脸「你居然不愿意」的表情看严谨，然后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还有什么条件？提吧。” “您做主。”严谨低声说。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隔着电话搪塞，总比对真人撒谎好。 周理倨傲地点了下头，薄唇微弯，用吝啬的微表情告诉严谨，这个答案只勉强令他满意。 他大概想看到严谨感恩戴德眼角湿润并声音哽咽地说「我非常愿意」。 严谨才不给机会。 —— 或许是社会老师教了周理一些人际交往的默契，也兴许是娱乐圈跟红顶白的风气让周理看到了些「朋友」之间相处的分寸。严谨惊讶地发现，周理没完全按照五年前的相处模式折腾严谨。 他只是让严谨周末有空去一趟，做些他曾经日复一日为周理做的事情。 严谨一边纳闷于为什么周理不让小杨做这些事情，一边给周理多此一举的行为找理由：小杨连周理信息素变化规律都摸不透，很可能还没弄清周理习惯。 小杨不知道周理来自周家，有些事情不方便叫小杨看见。 譬如饰品柜里动辄价值好几套房子的手表和胸针、车库里全星际限量的特别款豪车、日程表中一堆娱乐圈活动里突然冒出来的几场带有鲜明政经意义的、一般人连门票都弄不着的高端晚宴…… 严谨警惕惯了，做什么事都往后想很多。倘若这些事情没交给小杨，那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是谁干的？ 衣帽间之类的也就罢了，周家仆人能过来收拾；日程安排呢？谁安排？每个人行事风格不一样，安排周理日程的人骤然更换，秦叔一定看得出来。 他不想被周家发现自己又跟周理联系上了，半遮半掩地问周理：“之前……是谁做这些事？” 周理看一眼严谨，挺不满意地冷哼一声，“秦叔找的经纪人。” “周家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不满意的同时，严谨觉着周理好像还有点儿满意，“但他问题太多，怪烦的。” 这经纪人也是不容易，不过秦叔应该给了很多钱。 周家不缺钱，通过「情感维系关系」和通过「金钱与权势维系关系」这道选择题周家向来选后者。 严谨是这道选择题里被放弃的答案。周家不信任他对周理的情感，认为一个不受信息素控制的Beta会背叛周理，遂将严谨送走。 完了他还得感谢周家——谢周家留他一命，给他钱他上学，没让他流亡海外、终生不入赫尔特。 —— ABS项目圆满完成，接下来布置给严谨的几个项目也都完成的很出色，谭主任对严谨的态度和善了一些，这回他相信，严谨确实是来干活的。 周理误打误撞给严谨找的这个岗位确实时候严谨，他上辈子就从事金融工作，在周家也有接触这方面。 所以对莫星乃至整个宇宙的金融环境都很清楚，做起来得心应手。 这天，严谨又被叫到办公室。 “之前问你，你走谁关系来的？你说没关系。”谭主任富有深意地看着严谨，他仿佛没打算从严谨口中得到答案，只空了两秒，严谨还没想好怎么答，便又开口，“不重要了，能干活就行。” 说着他递给严谨一张只有下达红头文件时才会用的特殊纸张，“刚下来的文件，看看吧。” 严谨一目十行地看过去，愣在原地。 “拟任严谨为五组组长……” 他指着文件，素日温和冷静的表情有点保持不住，“我……” “对，你。”谭主任眯了眯眼，“没看错，文件也没错，好好干吧，领导欣赏你。” 领导欣赏他？严格地说谭主任都不算严谨直属领导，严谨跟谭主任汇报工作算越级，这两回见谭主任主要因为谭主任要亲自摸严谨底。 这会儿谭主任却说严谨得领导欣赏……谭主任的领导认识他？并且还「有机会」欣赏他？ 严谨一阵发懵，周理在背后操作毋庸置疑。可周理怎么会突然……一个悚然的想法骤然浮现在严谨脑海中—— 他答应周理「往前的事放一边」，并且遵循周理的要求去给他干活……这是周理给他的「回报」。 原著严谨是总台唯一一位Beta主持人，高调得不能再高调。 可此严谨不是彼严谨，他没原著偏执反派那疯劲儿，原著严谨不怕不周家发现，打着周家旗号在电视台里混，上头知道周家的领导，谁都供着。 相比之下此严谨的经历就很憋屈，进总台上班三年，第一年在三分台打杂，第二年发配南战区，第三年再去南战区…… “有付出就有回报。”谭主任挑了挑眉，他看出严谨不打算承认背后有人，便替严谨指一条路，“南战区的功劳早晚得还给你。” 离开办公室，严谨无声叹息，理由说得通，可有人信吗？ 此番五组有空缺，是组长和成员涉嫌内幕交易行贿索贿被立案调离的缘故，剩下的人能力参差不齐，都是原先组长看不上、不肯带着一起赚钱的人。 谭主任大手一挥，让严谨随便调人。 严谨问谭主任能不能从三分台调个人来。谭主任直接捡起话筒，一边拨号一边问严谨要谁，电话通了就跟人事说要调三分台的秋同进金融部门五组。 “出去强势一点，虽然是Beta，但得拿出Alpha的气势。”谭主任好意提点他部门里新上任的小组长，“人事说你要的那个人是Omega？虽然Omega当花瓶带出去挺好用的，但你们俩一个Beta，一个Omega，出门办事不方便。” 隔天谭主任又喊严谨过去，说给严谨安排个Alpha实习生，团队里还是得有个强势的Alpha撑场面。 严谨心想这位来实习的Alpha一定不简单——刚进社会Alpha能用来撑场面？无脑吹捧Alpha也不是这么捧的。 果然，谭主任嘱咐道：“这人有背景，我先跟你打好招呼。这人不好惹，他想干嘛干嘛，懂我意思吧？”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严谨略一点头，反而觉着奇怪，谭主任那么直白一人，这回竟委婉起来了。 同时又有些无语，把一个有后台、不好惹的Alpha送到他团队里撑场面……这逻辑通吗？人家能不能听他安排都不一定呢。 倒像是借这个机会看看严谨背后的人是谁，能不能镇住这位新来的。 但严谨什么都没问，只关心了下实习生具体到岗时间。 谭主任没说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严谨。 “明白了。”严谨说。 有关系的，想干嘛干嘛，有必要问具体到岗时间？ 人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实习生下午一点多过来打卡，皮夹克破洞裤，骷髅项链配钻石耳钉，以及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 媒体人的穿着打扮相对时髦，但无论是严谨之前呆的三分台，还是现在呆的金融部，都是偏正经严肃的部门，没人这么打扮。 实习生进来时引起一小波骚动，同事们纷纷向严谨投去幸灾乐祸的表情——明知道来金融部门，还打扮成这样，一看就不好管。 挺多人盯着五组组长这职务，没想到落在了空降的严谨身上。 是，南战区的资历配得上五组组长。 可从南战区直接调进金融部，不到三个月升任五组组长…… 那可是金融部，总台最难进的部门之一，这个速度升职再说背后没人就有点不合适了。 有后台的人历来不好带，很容易叫人怀疑谁是师父谁是徒。尤其今天这位，第一天报道还敢这么穿，一看就来头不小。 严谨平静地抬头，然后…… 他裂开。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周家的周，道理的理。 严谨不在乎实习生有无后台。台里不刁难这类实习生，严谨不找他们麻烦，实习期总共没多长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不过严谨淡定的原因还有一个——他对这类人相当了解。其他人知道「理论」，实际执行中多少有所忌惮，或者在相处中不自觉地带上种吹捧的语气，以致上下失衡。 严谨就不一样了，谁在他面前都一样。全宇宙后台最硬的的周家小少爷他都能整明白，什么人能高过周理？严谨相信只要这实习生别来自周家，他就没问题。 其实后台越厉害的人越好相处。他们有他们的社交礼仪，这类人普遍带着一张彬彬有礼的面具，即便再生气，也会维持表面的和气。 他们背后显赫的家族要脸，性格恶劣的孩子不往外送——谁家都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家孩子的八卦：“那谁家的孩子怕是养废了。嚣张跋扈仗势欺人，什么都干不好。” 他们眼睛生得高，向来只看得见上面的世界，偶尔居高临下的俯视几眼。他们不在乎金融部门的领导是谁、负责指导他们的老员工是谁，他们只是来混日子，显得自己有点正事。 为了让简历好看？他们才不需要——他们背后声名显赫的家族史是宇宙中最吸睛的简历。 另外真正牛逼的才不来总台这地方，譬如周理，就算他无所事事，周家也不会把他塞进总台实习。 怀着这样的心态，严谨淡定地抬头，看清脸之后就不淡定了。 熟人。 站在他面前的Alpha也不淡定了，扶了扶往下滑的墨镜，慢慢张大嘴巴，“你……” 严谨抢在他说话之前道，“去会议室。” 年轻的Alpha才反应过来，收了他诧异的表情，在严谨的带领下迈进会议室，“严谨？！你怎么在这儿？！” “是我。”严谨很快调整好心态，波澜不惊地说，“我在这儿上班。” “你在这儿上班？！” 严谨抬眼直视对方，直截了当地问：“甄二少，您来这儿干什么？学东西？混日子？” “当然是……学东西！”甄安迟疑一瞬，“所以是你负责教我？你在这儿上班！！” “是的，我在这儿上班，我带你，不用重复了。”严谨怀疑甄安本想说混日子，临时改的主意。 严谨端详甄安，最后说：“你想学我会教……但……” 甄安摘了墨镜，挑了挑眉，“别说你在这儿上班？我懂，不说我也知道，没听说周家找你回来。” “要是周家把你找回来，理哥还能让你在这儿呆着？”甄安边说边观察严谨神色，“理哥知道你在这儿吗？他找你没？” 严谨微微蹙眉，不想回应，他其实是想说这些东西甄二少您学了没用。到旁边木架上取出一个文件夹，面无表情地念起了入职须知。 “那舒云知道你在这儿吗？”同样面无表情地听完了严谨一串注意事项，甄安最后问。 严谨一怔，又仔细地看了甄安一眼，留下一句「大概吧」，率先离开了会议室。 —— 五组多了甄安，因祸得福，整组工作量都有所下降的同时却不影响绩效——总台潜规则：带有后台的实习生相当于重要项目。 这类人都是惹不起的大佬，都得仔细呵护。谭主任想的周全，难搞的项目都不往五组分。 严谨不管那个，有什么接什么，最大限度地「使用」甄安。某种意义上讲，甄安的「甄」字，比莫星广播总台这个名头好使。 这周有个采访今创投行合伙人的任务，对方是个Omega，业内极其有名——从一众Alpha中厮杀出来、最终晋升为合伙人，实属不易。 企划早就做出来了，原计划打算接在严谨SPE项目之后。但由于对方太难约，负责这任务的三组约了几次都没约上。 最接近真人的一次是采访到了合伙人派出来敷衍他们的Alpha，写出来的稿子被谭主任无情退回，所以搁置了很长时间。这回甄安出面，终于约到真人了。 对方是Omega，秋同得去；甄安找的关系，甄安得去，再带个摄影师，三人组已成，倒不用严谨亲自去了。 考虑到对方是一分钟几百万上下的投行合伙人，虽然不用严谨亲自去，也在背后做了详尽的准备。为秋同准备了非常详细的采访稿，并再三叮嘱秋同不要问低级问题，不要浪费时间。 严谨觉得这是个锻炼秋同的好机会，虽有些担心秋同紧张掉链子，可有甄安在，对方总不至于不配合。 并且又是采访一位专注搞事业的Omega，严谨以为对方能给秋同树立些前进的方向。然而待三人组采访归来，却没如他想象那般见到一个干劲十足的秋同—— 回来就忙着起稿、审稿，一直忙到周五，稿件都报上去了，严谨才得空找秋同单聊。 “采访很顺利……他很配合。但是……”秋同恍惚地问严谨，“严哥，甄安……他……” 跟甄安有关？严谨蹙眉，“他冒犯到你了？” “没有，不是。”秋同慌张地反驳，“他是不是……我是想问他原先……就是，去采访那天开了他的车……严哥，他是怎么来台里上班的呀？” “你想问他是不是通过某种特殊途径进总台的？”严谨从秋同语无伦次的叙述中大概猜到怎么一回事，直白又不失委婉地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他说他不想来上班，是他父亲……”秋同指尖来来回回地在白纸上瞎画，“看他在家呆着碍眼，就说让他来总台呆一段时间。” “他认识舒云。”秋同轻咬下唇，“他说他差点儿就去今创上班了……要不是舒云也在总台上班，他就去投行了。” “他是有很大来头吧严哥……前几次我们去金融街那边，无论去谁家都得提前预约，再等秘书带我们进去。”秋同说，“这回跟甄安去，仿佛见到另一种打开方式，迟到多久都没关系，门口保安还可以帮忙停车，就算停车位都满了，他也能找到停车位……” 严谨立时无语，他完全想象到甄安说这些话时的嘴脸—— “我爸看我在家呆着无聊，就跟小钟说让我来上班实个习。” “舒云在这儿上班，要不我就去今创上班了。” “迟到一会儿有什么好担心的。” “今创难进吗？不吧，吃饭时候随便跟合伙人提一下就成。” “还用自己停车？保安是干什么用的？” …… “严哥你别误会！他说这些时也没恶意……”秋同声音越来越小。 料定甄安不敢妄言自己过去，却忽略了甄安可以简述他潇洒自由的人生经历。 “他和舒云是一类人。”严谨斟酌地说，这种人想去哪儿上班都是一句话的事儿。甄安进今创也确实简单，他亲哥甄永是今创幕后大金主，甄安进去横着走。 但他没法告诉秋同，谭主任都不一定知道的内幕，严谨一个Beta从哪儿知道的？ 严谨避重就轻地说：“哪里都有关系户，无论正式工还是实习生。今创有专门部门放这群关系户……” 大宇宙时代内核就是残酷，这里有人天生高人一等，没出生就拥有特权、被赋予支配一切的权利。 曾经这叫军权帝制，现在他们轻描淡写道貌岸然地把那四个字变成了民主共和。改成这俩词后仿佛一切都变得自由平等，可并不是，他们依旧凌驾于一切之上。 “我也知道台里像这样的关系户有很多……可舒云和甄安……” 秋同说到一半不说了，严谨沉默半晌，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关系户也分低等级和高等级啊。”低等关系户给高等关系户打工。 他眺望窗外天空，忽地怀念起南战区湛蓝通透的天空。 莫星时常阴天，你时常会怀疑那灰蒙蒙的云层之上是不是还藏有一座城。一座只有高等级Alpha和世家贵族才进得去的天空城，不时怜悯地俯瞰地上的众生。 当你知道这座城的存在后，便会觉得这个城市压抑得难以呼吸，逃想却又无处可逃。 “他爱干什么干什么，你别管他，有不妥随时来找我。”严谨欲言又止，“碰见舒云……离她远点儿。” 他想对秋同说别被甄安阳光灿烂温文尔雅的假象蒙蔽，那是他们的必修课，他们对每一位Omega都足够礼貌；也别去好奇、探索甄安的生活，那是另一个世界，会颠覆秋同认知的世界。 话到嘴边又觉不妥，他站在什么立场说呢？ 理论上讲他和秋同楠枫都才认识甄安不到一个月，他怎么就知道甄安的世界会颠覆秋同认知。 最先跟让严谨离甄安远一点儿的人是周理。 甄安想混进周理的圈子跟甄永和周理一块儿玩。小孩子总想跟大孩子一块儿玩，大孩子总也不想带小孩儿玩，在这群未来举手投足搅得宇宙天翻地覆的世家Alpha们还是尚未分化的小娃娃时，无一例外。 严谨的角色类似守门神，谁想找周理都得经过他。尚年幼的甄安总一脸可怜跟严谨商量，说他就进去找哥哥，保证不捣乱，让严谨放他进去。 小孩子想找哥哥玩无可厚非，严谨心软过几次，他知道当着众人面，周理不会说他。但等人群散场，他通常会收到周理假装老成的严厉警告—— “再有下次你带他玩。” 说来也巧，那一届诸如周理、甄永这样的世家子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多。这帮人把私立学校念出了阶级，整个年级都腥风血雨，视融入周理的圈子为最高荣誉。 严谨也琢磨过，怎么就那么巧，都跟周理同龄？他们长辈不能还商量着时间生孩子吧…… 后来这群人一个个的过生日，严谨替周理给他们准备生日礼物时，发现了端倪。 这些家族都盯着周理，自家孩子早两年、晚两年上学没什么大不了的，跟周理套上交情才是真格。 再后来，面对一众比周理小了3-12个月不等的少爷们，严谨又有新领悟—— 长辈们不能商量时间生孩子，但可以观望周太太什么时候生孩子。 周家周理。 周家的周，道理的理。 莫星的周家，宇宙的道理。 作者有话说： 520（^^）-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周理一进大厅就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终点。 也许因为甄安行二的缘故，在甄安未来发展这方面，甄家并不强求。老大甄永足够优秀，甄安对经商参政都没兴趣……那就没兴趣吧。 甄安有一些像「地主家的傻儿子」，有钱有势但不会用。 报道时桀骜不驯的一身看着极不好相处，秋同等人有点怕甄安，都得严谨去跟甄安对话。 秋同星星眼：“严哥好厉害！” 严谨：“……”没必要。 但相处时间久了，大家也就知道甄安是个什么样的Alpha了。 于普通人来说，甄安的性格的确吸引人，自信坦然，阳光灿烂。 他不像舒云拥有强烈的优越感，聊到大家没接触过的事情，总是真诚地与大家分享。他不会令人产生嫉妒的负面情绪，只会让人羡慕。 他身上也有浓厚的上位者气势，从那个世界里下凡的人不可避免都带一点。他们天生是人群中心，就算是实习，也只是一时的实习生—— 不到两个月，俨然混成了五组副组长。 面对特意调过来给自己当副手的秋同，严谨颇无奈地问，“到底是他配合你干活，还是你给他跑腿？” “我也没办法嘛。”秋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小声地自言自语，“Omega好像真的不会拒绝Alpha。” “那你怎么拒绝张哥的？”张哥是三分台的同事，总仗着在总台的资历深，把活分配给秋同。 “那……那不一样！甄安能跟张哥比吗？！怎么看都不一样的呀严哥！”说的秋同都有点急了，“差多少呢！” 也是，Alpha和Alpha不一样。 严谨忽然生了些警惕，担心秋同「不会拒绝甄安」这份情感演变成更为深刻的感情。 他提醒道：“秋同，他不会一直留在总台。” 秋同直愣愣地抬头，全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每年进来那么多的实习生，十个人里能留下一个就很好了。甄安有背景，还这么优秀，为什么不留下呢？ 在秋同看来，总台是一份相当体面的工作，很拿得出手。他读大学那会儿亲戚都说Omega早晚得回归家庭，学多了没用，进总台上班之后才渐渐没人说。 秋同不理解来总台实习却不打算留下这种操作。 严谨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件事，只能苍白地强调，“他会离开的。” 都会离开的。 阴沉的天好似他离开周家那日，薄雾笼罩下的老宅模模糊糊，与那阴暗的天连成一片。 严谨在周家的十二年也在那一刻与薄雾融为一体，待太阳升起，薄雾散去，十二年的时光随之湮灭。 —— 隔天，谭主任又交给严谨一项任务。说星期五晚上有一场关于莫星未来人工智能应用的宴会，两个名额，一个给严谨，另一个给甄安。 严谨回去搜会议资料，刚看没一会儿就开始对着屏幕发呆。直到甄安过来，故意拍了下严谨肩膀，“别看了，理哥去。” 严谨一言不发地关了网页，看起来仿佛是查完资料就退出，公事公办。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掺了多少私人情绪。 “紧张么？”甄安看热闹地问，“说不定理哥早把你忘了，我看这两年他身边有个秘书，也用不着你……” “那样最好。”严谨打断道，“你可以下班了，周五见。” 甄安不走，“到时候跟我一起去？你那车太破了，人家可能都不让你进门。” “不必。”严谨冷淡且有礼貌地说，“不麻烦你。” “这有什么麻烦的。”甄安奇怪地看严谨一眼，反应过来什么，“我没告诉别人你在这儿上班！连理哥我都没告诉——” “谢谢。”严谨面无表情地说，并再度提醒甄安他可以下班了，以暗示甄安他不想就这个话题往下聊，结束吧。 星期五那天严谨穿了身低调朴素的经典款黑色西装，混在人群中毫不出彩。他安静地坐在角落，存在感低到不能再低。 周少来得晚，进大厅就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终点。黑色提花戗驳领西装，里面黑衬衫配灿金墨绿条纹领带，再配上胸袋里叠成皇冠形的丝制金色花纹口袋巾，在耀眼的水晶复古吊灯下，透着清贵又优雅的冷傲。 灿金墨绿是周家惯用的颜色，名下许多企业的商标中都带有这个颜色。周理打了这样一条领带，说明他代表周家而来。 不过严谨觉着这场合还没重到这程度，只是一场发展会罢了，周家已派出了他们最金贵的少爷，没必要配这条领带。 谭主任要求严谨采访并拍照，给了具体指标要求。严谨转头就把这活交代给甄安，让甄安看情况拍照片。至于采访内容回去再编，反正都是套话，说来说去都是那些。 宴会进程过半，素材积累的差不多了，严谨决定离席，抬头忽觉得场地中缺了什么。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严谨摸出手机，似有所感地抬头—— 周理端着高脚杯，漫不经心地站在二楼扶手前，迎着严谨视线晃了晃手机。 严谨读出来这动作中的潜台词：我打的，你上楼。 二楼没什么人，严谨怕万一，站在拐角阴影处，恭谨地问：“您找我？” “嗯。我找你。”周理散漫地喝了口酒，又晃了晃酒杯，示意严谨走近点儿，“帮我系一下领带。” 严谨：“……” 周理领带确实是歪了，一上来就看见了。 他还好奇了一瞬，谁弄乱的？谁敢对周少的领带动手？ 然后他想起了景安，景安敢，还敢用那条灿金墨绿的领带干别的事儿呢，评论区一片嗷嗷叫。 随即严谨立即镇压了他乱糟糟的思绪，没再往下想。 “快点。”周理催促严谨，“我还得回去呢。” 他嘴上说的着急，可一动也不动，就那么站着，耐心地等严谨走向他。 从进宴会厅开始，周理就在找严谨。 周理以为他得花一段时间才能找到严谨，毕竟严谨向来没什么存在感，不往人堆里凑。可没想到这个过程几乎没花费多久——反方向想，不爱凑热闹的严谨一定在宴会某个角落。 能躲着的角落总共就那么几处，逐个看过去，也就找到了。 不那么贴身的西装和白衬衫，颈部线条空荡荡地落入领口，很不严谨的打扮。 他大概以为这样就能很好地藏起来，周理的目光越过人群观察严谨，可并不是，这样的严谨太好找了。 整个莫星都找不到几个像他这样的Beta，清冷却温和，合群又孤僻。 这四个词适合严谨，他永远轻声细语，有条不紊，从不与人争吵辩。 他总能轻而易举地混入人群，得到所有人的认可，他身边所有人都对严谨赞不绝口，都羡慕他有个听话还好用的「童养媳」。 他合群吗？肯定是合群的，可他也孤僻。 独处时严谨总抬头看着窗外，眼神空白，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 大约那时候严谨就想走了吧？他还道是严谨想出去透气，总在老宅里憋着太闷。 他还纳闷，带严谨出去住时严谨为什么拒绝，原是在这儿——严谨想出去透气没错，只不过他想出去到很远的地方，呼吸与老宅截然不同的空气。 周理不意外地看见严谨又露出了与往日无出一二的疏冷表情，眯了眯眼睛，晦暗的情绪翻滚。 他甩开周围乌央的人群，独自到二楼，喝着酒的同时盯着严谨垂头的背影。 他看了约半个小时，严谨就笔直地坐了半个小时。 中途只跟甄安说了两句话，其余时间没人找他也没人看他，还一直保持端正的仪态。一个Beta对自己这么苛刻，周理微微蹙眉，单手扯松了他的领带。 …… 严谨迟疑几秒，终是走上前为周理打领带。 抬手就是习惯的位置，严谨复杂地发现自己还记得从前给周理打领带时的高度……不过没碰到领带。 严谨抬了抬视线，差了几厘米……周理长高了。 当下人的不能直视主子，严谨的视线落回周理胸口第四颗纽扣的位置。 衣扣竟也是灿金墨绿的配色。 花里胡哨的颜色太多也不好，用力过猛这一身搭配就失衡了。不过周理天生一身贵气，倒也还好…… 周理注视正在为他打领带的严谨，镜片后低垂的睫毛自带脆弱感，手腕从袖口伸出来一截，腕骨凸得厉害。 他伸手攥了一下，不悦地问：“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严谨轻轻抽离，平和温润地说：“您别乱动，容易歪。” “你总这么说。”周理嗓音低沉微哑，“哪次都没歪。” “因为您最终都会停下来。”严谨停顿一下，“很快就好。” “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是我来吗？”周理突兀地问。 “不知道。” “我父母对舒云不满意，他们希望我再找个别的Omega。”周理视线紧紧跟着严谨，“今天这里有很多Omega。” 楼下有很多Omega？有吗？严谨微微蹙眉，大概吧，没怎么留意。 不过也是，周理到该订婚的年纪了。舒云……严谨不好评判舒云这个人怎么样，但舒云总要周理宠着她，那她注定不能成为周家的选择。 周家人才不会屈尊降贵地干这种事情。若周理喜欢她、愿意宠着她也就罢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显而易见，舒云失败了。 大概是自然选择的缘故，超S级的Alpha虽然存在，但异常稀少。 这些稀少的超S级Alpha产生后代的概率也非常低——信息素越强大的alpha和omega越难有孩子。周理父母的信息素都是S级，那么多年也就周理一个孩子。 所以散养了周理这么多年的周理父母唯独在这件事上格外上心，他们期望周理找一个信息素等级高的Omega，以培养出更优秀的下一代。 曾经他们以为严谨有机会成长为他们期望的正确答案。 可惜…… 严谨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答案。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直接翻回六年前 严谨重新为周理系了个有点花的领带结，显得不那么庄重——这个场合真的没必要。又顺手把胸袋里有些乱了的丝巾抽出来，重新叠了个玫瑰结放回去，原先周理就喜欢这种花哨的叠法。 做完这些他有点愣地在原地站了两秒，然后才退回阴影中，“好了。” “你什么时候走？” “马上。”严谨低声说。这场合里人太多，稍一不慎就要碰到旧识，他不想久留。 “我送你。” “不麻烦您。”严谨说，“我开车来的，总不好把车留在这儿。” 严谨难得说实话，周理便没再为难严谨。 严谨说走，周理便放，坐进车里时严谨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回头看了看黑暗中的建筑物，心说周理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 到第二天早上严谨还不放心，清醒后对天花板一阵发呆，最后决定去加班。他怕周理回过神来后悔又折腾他，正好昨晚的素材需要尽快整理出来。 中午时甄安来了一趟，拉严谨到小会议室，“昨天见到理哥了吗？” 严谨正意外于竟在周末见到这位工作日都不老老实实来上班的Alpha少爷，听到问题后恍然，甄安来打听八卦了。 “没见到。”严谨说。 “骗人吧——”甄安说，“我都看见了，你们俩在二楼！” “看见了你还问什么？怕不是也不确定。”严谨抬眼看甄安，又垂眸，“你看错了。” “不可能！”甄安沉不住气地说，“看错谁都不可能看错我理哥！再说你俩靠那么近……喂，能靠近他的Beta不多吧。” “所以你来问什么？” “理哥放过你了？”甄安悻悻地问，“没找你麻烦？” “他找我麻烦干什么？” 甄安佩服严谨的气定神闲，“为什么不找你麻烦？你在想什么——你当年跑的那么突然，你凭什么觉得理哥不会罚你？” 严谨敷衍地说：“我跑了，那么他派人抓我了吗？” “那不是周家把你送走的吗……理哥怎么好抓你？”说着说着甄安感觉自相矛盾，语塞地停了下来。 严谨抱以鼓励的微笑，示意甄安继续说。周家送他走，周理当年没法抓，那么现在有什么理由找他麻烦？ 当然这逻辑仅在周理讲理的情况下成立。如果周理说他就要罚严谨、就要折腾严谨，严谨也是毫无办法。 甄安震惊：“真是周家把你送走的？！”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严谨转身要走。 “你就告诉我呗。”甄安挡在严谨面前，“说了我以后就不问了，我保证。” 严谨终于有一些烦，“您下班吧甄二少，周末不劳您功夫。” “你不说我不走。”甄安固执地说，“原先是理哥不知道你在这儿，现在他知道了，那我得明确他对你是什么态度——不能说他要收拾你，我还给你干活吧。” “那你去问他吧。”严谨淡淡地说。 甄安无语，“要是能问他，我找你干什么……” 严谨似笑非笑：“万一我不说实话呢？” 甄安反问：“你敢撒谎么？” 世家子弟的傲慢在甄安这句话中尽显无余，在周理的事情上没人敢撒谎。 二人对视，最后严谨败下阵来，“别问了，翻篇了。” 严谨停顿一秒，为他往后的安生日子考虑，狐假虎威地多说了几句：“你理哥知道我在这儿上班，也知道你和舒云在这儿。他没找你，我猜这意味着他不需要你自作多情替他行动。当然你上赶着捡骂我不拦。” “十二年的经验之谈。”严谨补充地说。 “翻篇了？”甄安迷惑，“怎么翻的？往前翻还是往后翻？” 严谨奇怪：“？” “我看见你给他打领带来着。”甄安困惑地看着严谨，“你说的这翻篇……意思是直接翻回六年前？” 严谨：“……” 甄安真了解他理哥。 正常人听见「翻篇」，应该是觉着过去事儿都过去了，开启新篇章。而他和周理的「翻篇」，是往回翻，直接回到六年前。 翻回到他还没离开周家那会儿，他给周理收拾房间搭配衣服、给周理准备晚餐担任司机、给周理打领带叠丝巾…… 甄安真了解他理哥。 —— 甄安看似是迟到早退不好管的二世祖，在背后有周理的严谨面前，他就是个拔了牙的狮子，乖巧听话，并且给严谨带来了许多隐形福利。 因为甄安说他是想来学东西的，所以部门真得给甄安布置任务。 但甄安也确实什么都不会，于是五组眼下只有两种类型的工作：最简单的，以及最难的——对别人来说难，对甄安来说简单，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那种。 如此五组绩效遥遥领先。早先觉得甄安是个麻烦，幸灾乐祸等看严谨笑话的同事笑不出来了。 没想到甄安与严谨相处甚好，甄安不是纨绔子弟，长相帅气大方乐观，信息素等级高，关键时刻谁都不怵，带出去特别有面。 起初见严谨一视同仁地布置任务时同事们都笑严谨不自量力不知好歹，人家有后台，能听你一个Beta吩咐？ 结果甄安真的听。让出外勤真的去，让给领导送材料也真去送，甚至出去买咖啡这琐碎杂活甄安都干。 时间一长便有人眼红，提出给甄安调组。 理由相当充分：甄安来实习，各个岗位都得轮一遍。总呆在严谨组里，接触特定几种业务太单调，起不到锻炼的意义。 甄安当然不同意，他心说那帮人是有多大毛病？还让他轮岗实习多接触几项业务……他是有多爱干活啊？ 他听严谨安排，那是因为严谨背后有他好大哥周理，别人谁来都不好使。 不过也有他不敢在严谨面前犯浑的缘故。挺奇怪的感觉，他可以跟甄永对着干、敢跟其他比他年纪大的Alpha顶嘴，在周理面前偶尔都敢支棱一下，就是不敢在严谨面前犯倔。 但不管怎么说，让甄安转组，甄安肯定不同意。在谭主任办公室，他毫不客气地说：“我哪儿也不去，就在五组。” 严谨过了两天才从秋同口中得知此事。秋同开心地替甄安邀功，“你看他多好！跟之前认识的Alpha都不一样！” “但愿吧。”严谨对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发了会儿呆，不咸不淡地说。 下午台里来了一群人参观，秋同还有其他几个人站在玻璃窗前看热闹。前台接待匆匆过来，“一会儿可能到你们部门，提前准备一下。” “他们是什么人，有需要特别注意的吗？”三组组长问。委婉说是特别注意，通俗地说就是看人下菜碟，来人不同，待遇不同，能说的话也不一样，都得提前问明白。 前台接待摇头：“我只负责传话，别的也不太清楚。” 看金融部众员工面面相觑，才又补充一句，“反正台长亲自陪同。” “台长亲自陪同……是不是来头很大？”秋同想问甄安，他直觉甄安一定知道，结果甄安又翘班了，“严哥，你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吗？” 之所以秋同比较关注这个事儿，是因为一旦这帮人来金融部参观，他大概率负责端茶倒水——他会直接接触这帮人。 严谨目光掠过楼下人群，简短地说：“议会的。” 严谨说话，秋同向来是信的；站在秋同旁边其他同事不信，“这怎么看出来的？我去过议院，没见过他们。” “议会那么多人，你去过几次，就都见到了？”秋同帮严谨怼回去，停了一下又忍不住问严谨到底怎么看出来的，他也好奇。 严谨示意秋同看他们西装领口的胸针，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戴、戴的款式也不一样，但只要戴了胸针的，全部都是深蓝色镶金的颜色。 “议院成员都有类似这样的别针——下议院红色、平议院蓝色、上议院紫色。里面的人太多，开大会时他们自己也记不住谁跟谁一伙儿，所以通过别针区分。” 严谨说的简略，其实里面还有许多门道。比方说下议院的红是内红外镶银、平议院蓝色外镶金、上议院则是紫色环错金银累丝。 胸针某种意义也代表这个人的家世。世家贵族出身用名贵钻石天然水晶。尤其上议院议员用的错金银累丝，基本上都是有名号的古董，而且次次不重复。普通人就一两枚胸针换着带，精细程度一般，通常是彩色玻璃或者高分子合成水晶。 当然，大多数时候用不着看胸针。世家还是平民，光从气度上也能看出来。 这属于议会内部约定俗成的事儿，不会专门写成入议院须知贴在大门口；也不会整理成《议院里你不知道的100条潜规则》出版。 没进入到那个环境，就没人告诉你要准备这些东西。而且近年来赫尔特的明面上的权利在逐渐移向当局，议院越来越低调，议会都开得悄无声息，更别说议院开会时诸位议员胸口都戴了什么颜色的胸针。 后面这段话严谨没说，但同事们看严谨的眼神已有些不对劲。 严谨没说之前，他们谁也不知道。严谨一说，顿时有种「原来如此自己怎么没留意到」的醍醐灌顶般的感觉。 同时也有一丝不对劲——严谨怎么知道的。就算这不是什么难以找出来的规律，没人明确说，严谨怎么敢肯定？ 他们在这行里混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事儿，严谨一个刚工作没几年的Beta怎会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三组组长问。 严谨看着楼下，半晌偏过头，睫毛掩去了他眼底的情绪，温和地笑着说：“在南战区听人提起过。”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 衣冠楚楚的议员们只短暂地路过了一下他们所在的工作区域，并未进来。大家便没再当回事，看了会儿热闹便回工位干活。 每一个进金融部门的人都有秘密，这地方普通人进不来。谈笑间潜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所以大家虽不怎么信严谨所谓「在南战区听说的」，但也没再往下问。 直到一星期后—— 这天阴的厉害，傍晚时分稀里哗啦地下起了倾盆大雨，如开闸泄洪，四点多黑成了晚上七点多的感觉。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黑衣人打破了室内的平静。他在办公室门口环顾一周，找到目标后径直走到严谨办公桌前，“有些事需要找你了解一下情况，方便跟我过去一趟吗？” “您是？”严谨从工作中抬头，黑壳子的证件在严谨眼前一晃而过，严谨只来得及看清那是外务司的证件，上面的名字写着张晨，“现在吗？” 张晨说：“现在。” 严谨不留痕迹地打量张晨。寸头，长相英俊硬朗，Alpha，信息素等级高；从内到外都是黑色虽然没什么层次但也挑不出毛病，懂上层社会礼节；肩膀胸膛鼓鼓囊囊，完美撑起这身衣服，有专门练过…… 外务司的证件确实长那个样子，但这人肯定不是外务司的。外务司是文职部门，没人这么练；非要说的话只有从军队退下来、转业进去干安保工作的Alpha会练成这个样子。 军队？！ 严谨知道眼前这个叫张晨的Alpha身上哪里违和了——眼神和举手投足间不经意间流露出了笔挺西装压不下去的肃杀。 声称是外务司的人，欲盖弥彰地要带他走？ 这套话似曾相识……情报分析处？！短短的瞬间，严谨用在周家锻炼出来的敏锐观察力判断了出这人来路。严谨放下手钢笔，缓慢抬头，重新观察张晨。 情报分析处内部分好几个派系，在医院见到的那几位主要对外，在战区配合部队活动，穿衣风格普遍看似低调普通方便，实则内藏玄机奢华又昂贵。 他们放不下昔日世家贵族的体面，但因为跟部队打交道，打扮得太醒目不招部队待见。而且在战场那地方，实在体面不起来。 眼前这位张晨一身老派华丽的贵族风格打扮，从头到脚一丝不苟，想必从事清剿内部敌人的业务。这帮人工作没危险，上下嘴唇一碰就能往别人身上扣帽子，一般没人敢惹他们，所以能多高调就多高调。 但他的级别应该不高——身上装饰少、布料也比较常见。 分析处的历史能追溯到赫尔特成立之初，原先也是在宇宙中盘踞一方的大家族，在各区域势力划地盘分资源时，他们站队赫尔特，在金钱与权利这个利益的天平中选择了权势。 利益是大宇宙时代的底层逻辑，宇宙浩如烟海茫茫无际，潜藏着数不清的财富。不同势力愿意往一块儿凑是为利益，最后凑不到一块儿去也是因为利益。 要么金钱，要么权利。分析处的创始人选择权利，出世走向政治舞台；周家选择金钱，彻底隐世销声匿迹，愈发地不为人知。 发展到今天，某种程度上说明周家的选择是对的——选择了赫尔特的分析处彻底被束缚在赫尔特，他们的利益与赫尔特一致，赫尔特安全他们安全，赫尔特覆灭他们难全身退。 周家只为自身利益，金钱能帮他们建立一切关系，想跟谁合作就跟谁合作，无关政治。 …… 秋同觉得这人奇怪，投来了「用不用帮忙」的眼神。严谨微微摇头，分析处不是好地方，没必要带上秋同。 严谨在脑海中过了遍最近经历，没接触过外星势力；除了周理甄安没见过其他身份高贵的「天龙人」；工作上没出差错，应该没得罪人；没联系外务司也没再联系南战区，不涉及敏感问题…… 都稳妥，没可能把他当间谍，严谨这样想，便觉得问题不大。简单收拾了下桌面，假装相信张臣来自外务司，微笑道：“好。” 严谨这样想合情合理，情报处没道理怀疑他是间谍——其一，他从外星回来，早在正式入职总台之前，人生经历就已经被分析处和总台政审部门翻个底朝天了。 莫星总台相当于赫尔特星系媒体中心，整个星系的媒体口径都在这儿，不能有半点差错。但凡有一丁点可疑之处都进不去总台，能进在总台就说明严谨档案没问题。 其二，他去过南战区、进过外务司，两个堪称赫尔特现阶段最敏感的地区。去之前层层申请各种审核；回来时同样的流程得再来一遍，以更加严格的标准审核。 而且他已经被分析处盯上过一次了，变好几种身份找他聊天、谈话。相信那一次分析处又把他人生经历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并且没发现疑点，否则不会放过他。 可严谨低估了分析处的可怕程度。他们思维逻辑不一样。 严谨认为，你们都审过了，还有什么好审的，问几句就够了。 分析处却认为，第一次被盯上可以说误会，第二次再被盯上，就不好继续用「误会」这两个字来解释了。分析处的事关系整个赫尔特的安全，再一不再二，没有再三。 当严谨在张晨的指引下上了辆商务车，看到车内与普遍认知中的商务车完全不一样的构造，以及另外三个打扮如出一辙的Alpha时，才意识到事情没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刘处，人带来了。”张晨说。 “你就是严谨？”被称为刘处的Alpha声音带着淡淡的冷酷，“上车吧，请。” 刘处眼尾有一道深刻的疤痕，距离眼球不过毫米，像是被高温灼烧后落下的。严谨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森冷寒气，这是一位真上过战场的Alpha。 分析处居然派出了一位上过战场的Alpha来抓他？严谨觉着不可思议，四个张晨这等级的还不够，居然还带了个小领导来。 暴雨倾泻，雨伞挡得住头顶落下来的雨，遮不住四面八方风卷过来的雨。关节隐隐作痛，四A对一B，严谨顺从地上车。 刚坐稳，旁边递来个哑光金属盒。 严谨不确定地猜测，大约是要收通讯设备。可是……有必要吗？甚至都没到分析处呢。 “通讯设备暂由我们保管。”张晨面无表情地说，“结束后还你。” 严谨交手机、解手表，思考分析处这么大阵仗接他一个Beta去谈话的原因。 他下意识看向窗外，然而车窗贴着不透光的特殊车膜，且又雨痕密布，什么也看不见。 说来，他是有一些好奇的—— 跟周理混了十二年，严谨自认他称得上见多识广，去过国会议院，进过军部大楼，还见过两任当局总统……唯独没进过情报分析处。 他只模糊地知道，情报分析处在CBD区域、总军区和当局三点连成的三角形中某个地方的地下，地上是平平无奇的民用和三用建筑，地下掏空了近万平米，中间隔了特殊钢材，据说导弹都炸不穿。 秦叔与分析处打过交道。周家是世族势力代表，虽然双方早几百年前就分道扬镳了，但同处莫星，还维持着比较和谐的表象。 若严谨留在周家，他早晚会同分析处打交道——周理的人身安全是周家头等大事，身为周理身边最近的人，周理出去上学、以星际为单位开巡回演唱会，免不了要严谨同当地分析处沟通。 倒不是要分析处提供便利。周家不信任外人，有自己的信息网，用不着分析处；而是希望分析处别乱插手——我们周家自己就能处理，你们别添乱。 想着想着，严谨眼前蓦然一黑。 “保密需要，见谅。”这是他在被剥夺听力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被带上了遮挡眼睛、阻隔声音的特制头套。 严谨心底一沉，他知道分析办事流程，例行问话严不至此。 他忽地后悔临走前没给秋同留个信儿，事情似乎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好像……不是去去就能回。 严谨在心中默默读秒，原本还想通过汽车倾斜角度、行驶速度判断路线，总台到CBD这段路他还算熟悉。 但这辆军用车行驶起来实在太平稳，几乎察觉不到转弯；另外他发现自己数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到达目的地，依这辆车的车速，在大暴雨路上没有行人的条件下，够在三点之间开两个来回了。 这个发现令严谨心又沉了一寸，对方真在把他当间谍来防备。严谨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有这种经历。 又过二十分钟左右，严谨被带下车。在室内空间一阵转移后，他被安排在一张冰冷、僵硬、一点弧度都没有的椅子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被扣在椅子上的瞬间，严谨马上反应过来他屁股底下的是个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周三入v！谢谢大家一个月以来的支持！！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严谨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 ——审讯椅。 严谨对这东西不陌生。在周家除了正常的课程，还有许多不正常的课，譬如：反侦察跟踪训练、耐疼痛耐药训练、反刑讯审问训练……上课时间固定，每年一次「综合考试」。 严谨清晰地记得，他参加的第一场「考试」是耐疼痛训练。秦叔带他到光线昏暗的训练室，“你的安全词是「周严」，当你说出这个词时，机器会即刻停止。但希望你尽可能地坚持，严谨。” “你叫什么名字？” “你来自什么地方？” “你认识周理吗？” “你什么时候到的周家？” “关于周家你都知道那些？” …… 一个又一个问题从训练员口中问出来，绑带紧紧束缚着严谨四肢，这让他即便挣扎也逃不出这座给人带来无休止疼痛的机器。 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身体和精神绷成了一条线，生理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淌。在训练员的控制下疼痛时重时轻，据说这种疼痛节奏最容易突破人的心理防线。严谨时而紧绷时而抽搐，大脑意识渐渐涣散，几乎忘了他究竟在哪儿。 是梦还是现实？他究竟在哪儿？这人总说的周家是谁家？周理是又谁？ 怎么才能停止这一切？我叫什么？我是叫严谨吗？ 严谨剧烈地摇头、挣扎，破碎的嘶吼和尖叫从他被咬破的嘴唇中逸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还在喋喋不休的问，“你认识周理吗？” 严谨烦死了耳畔那没完没了的声音，抵抗疼痛就够难了，还要他回答问题。他就是周末在家睡了一觉，为什么要经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我不认识——”严谨几近绝望地吼，“周理是什么？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 …… 严谨在大多数项目中的成绩都是满分。他没说过安全词；也没被审讯人逼问说出不该说的内容，即便在有药物辅助的情况下。 正常来讲还有信息素抵抗测试，不过随着其他人逐渐分化，严谨永久地停留在没有信息素的原始状态，他幸运地少遭一种罪。 但与之相对应的是严谨要学会通过Alpha表露在外的信息分辨他们的状态。这门课对严谨有一些难，却是必修课。他跟着周理，总得知道周理身边的Alpha是否安全；还得照顾周理，如果周理信息素躁动起来的话。 陌生但也有些熟悉的环境令他陷入痛苦的回忆，严谨不断地深呼吸，缓解焦虑。周家的「模拟实训」会考虑他的安全，旁边好几台设备监测他身体症状。另外这种训练都避着周理，训练员也不好在严谨身上留下痕迹。 漫长的等待，严谨的世界一片黑暗。 随着一阵粗暴的动作，分析处终于把视觉和听力还给严谨。 乍一恢复光明，严谨眯眼缓了好一阵。 这是间不到20平米的密闭刑讯室，四角挂着监控摄像头，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出口。高密度精钢栏杆将房间划分为两个区域，一边是他所在的地方：一把审讯椅，头顶两盏高瓦数白灯，左右前方也各一盏；对面是审讯人的地盘，两把软凳，一台电脑，左侧一个可活动的架子。 张晨和刘处正坐在他对面审视地看着严谨，狭小的空间，似有汹涌杀意无声流淌。 “建议你主动交代。”刘处淡淡地说。 “交代什么？”严谨视线落在审讯椅自带的小桌板上，两边有手铐，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扣上，“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这样的文字审讯严谨遭受过很多，他擅长滴水不漏地回答，只要他想他甚至能把审讯人带跑偏。 他在周家尝试过几次，最后逼出秦叔亲自下场。三个小时后秦叔带着严谨从审讯室中出来，宣布严谨合格，以后可以直接跳过反审讯训练。 “随便说。”张晨打开录音录像系统，“譬如你为什么会去南战区、又为什么被调回金融部。” “领导安排我去、安排我回，奉命办事。”严谨轻声说，“南战区太危险，没有人愿意去。” 严谨犹豫着是否要表现出些慌乱，对方视角中的他是个没后台没背景平平无奇的Beta，莫名其妙被自称外务司的人带到这样的环境……直接崩溃都情有可原。 “恐怖袭击的消息从哪儿得知的？” “我不知道。”严谨大脑快速转动，“我只是负责写稿的记者。” 对方问一句，严谨往后想十句。外务司有人说漏嘴了？泄露了最先提出这主意的人是他？可这怎么跟「他是个间谍」结合到一块儿的？ 恐袭是无稽之谈，再说，就算他是间谍，他汇报恐袭推迟发布会。 但对最终结果毫无影响，谁家间谍会用这么愚蠢且明显的手法去阻止一场于停战大局无关紧要的发布会？ “外务司主动提出把你调过去，你怎么想？” “听领导安排。”严谨镇定地说，“与他们合作很愉快。” “仅仅愉快？你甚至担任了外务司发言人，仅相处愉快能做到这种程度？” “那两场发布会并不重要。外务司认可我的外语能力，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严谨在这个问题多解释了一句，“南战区缺人，外务司忙不过来。” “说说你是怎么进入金融部的。”张晨突兀地换了个话题。 “领导安排的，我不清楚。”严谨微微蹙眉，难道是他进金融部之后没多久又担任五组组长这件事可疑？ 放在Alpha身上无懈可击的事情，对于一个Beta却是值得怀疑的细节，没有人相信一个Beta可以这么优秀。 这猜测有一定合理性，他之前有被分析处怀疑过，虽早就解除了管控。 不过据严谨了解，分析处会对曾调查过的对象保持三到五年的暗中监控不等。 严谨开始回忆过去一年来身边的可疑人员……搜遍大脑一个都没找到。严谨突然觉得不妙，分析处为什么没继续盯着他？ 不怕被盯，就怕跟别人不一样…… 谈话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严谨的回答完美无缺，张晨与刘处什么都没问出来。 审讯室气氛愈加凝重，空气中明显有信息素流动，对方潜意识中对Beta的轻蔑渐渐表露了出来。 一开始慎重，是严谨还没落到他们手里，担心中间环节出意外。 现在严谨就在他们手里，被关在分析处地下小黑屋里，谅严谨背后实力再大也不敢进分析处抢人。 况且，谁会冒着得罪分析处、暴露真实身份的风险来救一个已经暴露、基本不可能活着走出分析处的Beta？ 这俩Alpha都没觉得一个Beta会这么棘手，张晨怒视严谨：“你这个Beta——真觉得自己没问题吗——” 刘处不紧不慢地抬了下手，示意张晨噤声，站起来缓步到栏杆前，黑眸冷光四射。他开口道：“说实话，你的表现……更让我觉得你有问题。” “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Beta……你不是普通人。” “三十年前议院废除了私刑。但在我这儿，仍旧可以使用一些小手段——”严谨一直没说话，当然刘处也没指望严谨继续说，因为严谨说来说去都是滴水不漏的废话，不如不说。 “不知道派你来莫星的人有没有告诉你……我们的地盘，我们说的算。”刘处慢条斯理地威胁，“这儿只归我们管。” 严谨沉默数秒，“你们怀疑我什么？” “升迁速度快？一个Beta不可能进得去金融部？Beta没本事主持外务司发布会？Beta怎么会得到外务司的青睐？怎么能让甄安给我干活？” 严谨抬起头，迎着刘处的视线，平静地陈述：“但这些事换成Alpha就很正常。” 张晨与刘处触及到严谨目光时不约而同地一顿。 严谨也穿着熨帖的西装，里面是棉质的白衬衫，笔直地坐在他们对面。白光打在他脸上，阴影对比格外明显，苍白脸颊凹陷。 但严谨目光是坚定的，给他们俩一总……脆弱，但不可摧的感觉。 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 他不怕他们。 小黑屋招待过的人数不胜数，进来之前的状态各不相同，进来之后的状态大体一致。慌张、失控、崩溃……也遇到过嘴硬的，但在绝对残暴强势的信息素的压制下，通常坚持不了多久。 这个Beta……因为他是Beta，不受信息素影响，所以还能保持镇定？ “别以为你是Beta，我们就拿你没办法。”张晨语气傲慢，他很不喜欢严谨此刻的表情，“你以为这些小手段为什么还存在？” 严谨忽地意识到他面前这几盏白炽灯存在的作用。 在周家时曾听闻，分析处里有许多从前留下来的手段，他们不喜欢血腥场景，就喜欢缓慢地、逐步地摧毁你的心理防线。 从不让人睡觉开始。 面前四盏大灯同时点亮，狭小的空间亮过白昼。 严谨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 “现在愿意说了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他们不是朋友，他们是主仆。 严谨被带走时, 秋同在场。他是觉得奇怪，但严谨说没问题，他便没多想。他信任严谨，严哥说没事那就是没事。 所以当结束外勤工作回来的甄安询问严谨哪儿去了时, 秋同没多解释, 只简单地说了句「有个人找他, 出去办事了」。 甄二少的注意力主要在他理哥身上，捎带手看两眼严谨。秋同随口一说, 他没放心上。 总台人来人往，每天找严谨的人多了去，每一个都关注那他也不用做自己事儿了。甄安咧着一口大白牙, 笑嘻嘻地冲大家摆手, 祝大家周末愉快, 他先行一步。 甄安是大少爷, 周末不上班；秋同是Omega, 也不上班。 当局颁布的《劳动法》以及《Omega保护法》中有明确规定, Omega员工每周工作时间不得超过35小时。别说周末，就平时秋同都极少加班，否则以总台的工作强度, 努努力四天就能到35小时。 往好了说这是对Omega的合理关照, 怕弱小的Omega被无良老板恶意压榨, 遂出台法律维护Omega的合法权益。 其实就告诉各家公司：你们别招Omega, 同样薪资Omega的工作量少，不合适。同时也委婉地告诉Omega：你们别上班了，那点儿工作时间啥都不够干, 专心在家相夫教子。 自主创业的Omega不受这条规则限制, 但又有几个Omega有本事自主创业呢？ 严谨没有家人, 穿过来时就只剩他一个，没见过父母。进了周家也牢牢记着他是周家的仆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周理，周家是主人，不是家人。 也没有朋友，他总一个人呆着，对谁都同一副疏离温和的样子。回莫星这么长时间也只有秋同一个称得上常联系的同事，还是因为秋同总叽叽喳喳地主动找严谨。但凡哪天秋同不主动了，这份同事情谊也就结束了。 周理倒是总在周末找严谨，可这星期他去外星开演唱会了，没找严谨。 其实这周末秋同有给严谨发了几张周理演唱会的照片，严谨没回——关于周理的消息，严谨一直选择性无视。所以秋同也没发觉有哪里不对。 各种因素累积下来导致的结果就是，无人在意全勤且固定加班的严谨为什么周末消失了整整两天。 等到周一，秋同上班后看到严谨办公桌跟周五离开时一模一样，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进办公室后没见到严谨身影时就隐约觉得不妙，心说是不是周末太累，晚点儿来。等了好一阵也没见严谨来上班，找周围同事打听，都说没见过严谨。 打电话还不接，秋同越来越急，望穿秋水地等来甄二少，他小跑上前迎，“甄安——严哥不见了！” 甄安没当回事，轻轻拍了下秋同肩膀，嘻嘻哈哈地跟摄影师打招呼，然后才散漫地回应秋同：“哎呀，他还能去哪儿，一会儿就来了。” “电话都打不通！”秋同着急地说，“严哥从不这样！我刚去了趟停车场，车还在停在上周位置，说明他走之后就没回来——” 甄安打断秋同，“走？他去哪儿了？” “我……我也不知道。”秋同一副要哭的表情，“就上周五，有个穿黑衣服的人来找他，说了没几句话，严哥就跟着走了……” “黑衣服？对方长什么样？走之前严谨跟你说了什么？” “严哥什么都没说。我不太记得他长相了……严哥跟他走的时候挺正常的，那人挺英俊的，高个子，信息素应该很强，穿一身黑，头发很短，感觉是挺凶的……”秋同颠三倒四地说。 “什么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甄安摸出手机拨号。短短三十秒，他想了很多，严谨安静低调，不与人争执，这样一个Beta能得罪谁？ 甄安想到一个人，最近严谨跟周理走挺近，那人看严谨应当很不顺眼。 “周五下午，你们出外勤的时候。”秋同确定地答，“走之后没多久你们就回来了……” 电话通了，甄安抬手示意秋同等会儿再说。他捂着话筒走出办公室，“舒云！你有没有见到严谨？你在总台吗？” “严谨？我见他干什么。”舒云说着就要挂电话，“你有病吧，在我面前提严谨。” “别挂有正事——”甄安抢道，“他上周被人带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联系不上人，这事儿不是你干的吧？” “你有病吧甄安，我找他干什么？”舒云不耐烦道，“平时不打电话，打电话找我要那个Beta，有病。” “我不就是问问么。”甄安悻悻道，“你没抓他那最好……都知道你俩……唉，我不就怕是你……” 说着说着，甄安猛地一顿，“真不是你干的？！” “我抓他干什么！” “不是，你没抓他……那抓他的是谁！”这一刻甄安脸上露出了罕见的严肃，沉声道，“舒云，可能出事了。” “他一个Beta能有什么事，怎么？万一是睡过头了或者今天就不想上班。” “你当他是我们俩啊——” “甄安你什么意思？他消失你找我要人？” “我什么意思？”甄安语气认真，“拜托你动脑子想一想，别光合计你那点儿所有人都知道的想法——严谨没了，虽然他是Beta，但那可是严谨！” 甄安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他怕刺激到舒云：那是一个从周理身边跑了七年、仍会被周理要求给他打领带的Beta…… 这事儿挺奇怪，周理不是个宽容的Alpha，也不是个念旧的Alpha；但甄安觉得“严谨主动上到二楼，谦恭地跟周理说您领带歪了，我想帮您重新系一下”这种场景更不可能存在。 “他没了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你。”舒云冷笑，“他是你上司，又不是我上司。” 说罢，舒云挂断电话。 甄安举手机愣了两秒，大抵是没想到舒云真敢直接挂电话。 那可是严谨啊！从周理身边跑了七年，还能在周理面前全身而退的Beta。 甄安输入周理的电话号，拇指在拨通键上方盘旋半天，愣是不敢拨通。 可万一真是他大题小做怎么办？就像舒云说的那样，严谨只不过是迟到，白折腾周理一趟？那他没了。 如果严谨真出事了呢？不及时通知周理耽误了找人的最佳时期…… 这些日子跟着严谨干活，甄安常常产生怀疑，他大哥送他到总台上班，有没有周理授意的成分在。 在这儿替周理看护着严谨，别让这个弱不禁风的Beta在全是Alpha的莫星总台里被欺负的渣都不剩。 甄安迟疑不定，三秒后，他关了手机屏幕，大步流星地回办公室找秋同。 “严谨家在哪儿？带我去一趟，万一他在家——” —— 同一时间，演播厅。无情挂断电话的舒云心神不宁。 她喜欢周理这么多年，周理时刻落在一个Beta身上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她最清楚。否则也不会施小手段给严谨弄走。 舒云没参加酒会，没亲眼看见严谨又帮周理打领带的场景，但她知道在周理心中严谨一定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严谨消失她喜闻乐见，可她不敢让严谨消失在她上班的地点，周理会生气、会迁怒，而她承受不住周理的怒火。 舒云一个电话要来权限查上周五的监控，想看严谨跟谁走的。结果她瞪着眼睛看完了金融部门一下午的监控也没见到严谨是被谁带走的。接着她赶紧调出楼梯间、电梯以及总台门口的监控，心说这里总得有严谨了吧？结果还一无所获—— 那么这就很可怕了，对方居然把视频处理的一干二净。 舒云彻底慌了，她害怕周理不分青红皂白地把锅堆在她身上，马上联系甄安：“你在哪儿！我看了上周的监控，严谨的镜头全部被删了！手法高明，完全看不出破绽！” “呃……”情况不容乐观，甄安沉默，仿佛有股凉气从潮湿的地面中窜了出来，“你再看看钟崎？有人去找他吗？能动总台监控视频说明对方至少取得了高于安保中心的权限，他们找过严谨吗？” 严谨家里没人，他和秋同刚站在门口一顿敲，问了邻居和物业，也差了小区门口的监控，都没看见严谨身影。 第二次经过严谨家楼下的时候，甄安留意到了那辆灰尘斑驳但经历过特殊改装、挂着只有周理能使用的车牌的黑色越野。他心想：幸亏来了，理哥还真重视严谨。 甄安再一次给舒云打电话，接通后他俩异口不同声地说： “严谨没找过钟崎，但星期五那天钟崎进过档案室，他是不是接到了什么通知去查档案？！” “严谨周末没回家，真出事了——联系理哥吧？” 舒云还有些犹豫，“会不会是周理找他……” “也有可能。”甄安心烦意乱地说。但这可能性极小，周理出去开演唱会，凭他这段时间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周理只私下联系严谨，没公开带出去。 而且听秋同描述，感觉对方不像周理的人。 “我打电话问问。”甄安语气凝重，“你去找钟崎。” 舒云捏着手机，不情愿但没办法地说：“好。” —— 在分析处小黑屋被关了两天的严谨靠在硬邦邦的审讯椅上，半闭着眼睛，呼吸节奏缓慢。 白天轮番审讯，晚上对着四盏高瓦数白炽灯，几乎三天没吃饭、没睡觉的他脸色惨白，因为审讯室阴冷，还发起了低烧。 严谨没想到分析处真怀疑他是个间谍，翻来覆去地问他人生经历，问他每一个时间节点曾发生的事。 严谨能准确地回答他离开周家之后的经历，却不敢贸然回答他在周家的那十二年。 他没见过自己档案，不知道秦叔在那里面为自己虚构了什么样的人生。 从这个角度想，分析处怀疑他情有可原—— 他的人生是假的。 纵使后七年是真，可这真建立在前十二年的假之上，谁信呢？ 刘处问他怎么拿到的梅德斯公里大学Offer，问他多门外语在哪儿学的、跟谁学的、都什么时候上课，问他为什么了解贵族礼仪，为什么知道议员胸针的内幕、为什么认识甄安，父母何时去世、因何去世、葬于何处，到总台工作有什么目的…… 刘处和张晨翻来覆去地问，严谨一遍遍地答。 周家给过多少答案他便答多少，周家没说的他不能说。他只能这样，他没办法。 他不能冒着泄露周家存在的风险为自己保命。 何况分析处看起来也没什么证据……再不济还有甄安……他发现自己消失一定会找，严谨只需要坚持住不说就可以。 这没什么难度，他垂眸望着地面，室内唯一让他眼睛舒服些的位置，他受过专业训练，他坚持得住。 到这会儿他算明白为何周家每年都有特殊训练，就是为这种极端情况做准备。 无论什么情况，他们都不能泄露周家的存在。 严谨的眼神仿佛一潭死水，可惜周家还是太「体贴」他们……没有这种被强光照着不让睡觉的训练。这种训练伤眼睛，周家没安排。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严谨微微动了下头，大概是三个人的脚步声，比平时多了一个人。 厚重的金属门被推开，刘处站在栏杆另一端，目光森冷，“现在开口也来得及。” “你们问的我都说了。”严谨气声微弱，他头疼的要命，几天没吃饭，只喝到点儿水，这半年来好不容易长出来点儿的肉大概又都瘦回去了，“还要我说什么。” 刘处打开电子锁，走到严谨面前，黑色军靴尖反射出寒光，“你档案空白，你跟我说你就是个普通Beta？” 严谨心里一跳。 怎么可能！ 但即便心里再没底这个时候严谨也不会表现出来，他闭了闭眼，过了半晌才牵动一下发白干裂的唇，“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刘处深深注视严谨，没想到这个Beta在这里坚持了这么久，他几乎要相信这个Beta交待的都是实话了。 若非拿到上级许可强行打开了严谨被封起来的保密档案——一份完全空白的档案，该有的材料都有，但全部空白。 南战区停战，外部隐患暂时消除后，分析处将工作重心转移回赫尔特内部。十多年的战争，不仅有外面混进来的间谍，还有许许多多被渗透、被策反的赫尔特原住民。 分析处未来一年的任务就是清理混在民众中的敌对分子。他们先从外星回来的人中查起，刚好这时候接到一份匿名举报： 总台某位性别为Beta的记者入职不满五年，但一路顺遂；在三分台被打压，去南战区刷够履历转身就升职进了金融部；这个人家世不突出，交友圈单调，却知道议院的潜规则…… 这份不到500字的匿名举报迅速引起了分析处的关注，再一调档案，发现严谨已经被分析处调查过一次了，因有人往下压才不了了之。 他们去找总台档案处了解情况，得知严谨入职时调过去的是一份由当局系统认证的保密档案，有人担保严谨身份没问题，但总台无权开启这份档案。 暗访的人说严谨对宇宙局势、各路资本非常了解，熟悉莫星金融市场，随便选一位行内巨鳄严谨都能说出其来龙去脉并有针对性地准备采访稿。 接着从外务司那里得知严谨个人能力突出，不弱于任何一个Alpha，外务司发布会上表现游刃有余。在梅德斯的人传回信息：严谨入学前就已经掌握了多门外语，在校期间成绩优异，名列前茅，远超同龄人。 查到这儿足矣说明严谨有问题，分析处当机立断，去总台抓人。 空白档案佐证了他们的判断，此刻他们也不在乎会不会伤害严谨，对间谍手软等于对自己残忍。他们只要保证严谨还有口气在，活着说出上头的人是谁，或者提供联系上级的方式就够了。 ——严谨上头一定存在一个隐藏更深的间谍，否则保密档案无从解释。 刘处眯了眯眼，眼尾的疤深刻可怖，他轻描淡写地抬了抬手，一个严谨没见过的Alpha跟了进来。他打扮跟其他人不一样，穿一身白大褂，手里拿着医疗箱，还带着口罩。 严谨转瞬意识了到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什么。 针尖分别刺入肌肉和静脉时严谨微微吸了口气，不能寄托于这些年赫尔特分析处研究的致幻药没有进步，只得盼望他抵挡药物的能力还在。 他好几天没吃饭，青色血管埋在苍白皮肤下，搅了好几下才找对位置。冰凉的液体掺进温热的血液中，严谨痛苦地皱起眉头。 时间流逝，药液渐渐起效。 严谨清晰地感受到他大脑思维涣散、视线逐步模糊的过程，折磨了他三个晚上的白灯骤然熄灭反倒不适应起来，视网膜上仿佛还残留有四个刺目的光圈。 他的身体早在那场车祸以及这两年无穷无尽的加班中透支，禁不起一丁点折腾。药效带来了不健康的热，脸颊越来越烫，到最后呼吸都变成了一件难事。 严谨大口大口地喘息，惨白的脸色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朦胧中又听到那个森冷的声音：“你从哪儿来的？” 严谨掀了下眼皮，微仰起头看问他话的人。 一身黑色西装的Alpha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严谨晃了晃头，他来自哪儿？他来自周家。 可他不能说，这是个秘密，只能烂在肚子的秘密。严谨缓慢地想，思维好像有些不受控制，按理说他都不该想到「他来自周家」这五个字。 他咬住自己的嘴唇。 不能说。 不知过了多久，严谨又听见那个人问他，“送你去梅德斯上学的人是谁？” 他自己去的……没有人送他，不过秦叔应该在他联系学校这个过程中做了什么，不然不会那么顺利……严谨的思维越来越慢。 其实他有通过数数查秒的方式记录时间，但他现在的思维太慢，数的断断续续不说，还总忘了他查到了哪个数。 严谨摇了摇头，大脑昏昏沉沉，他在梦境与现实中徘徊。梦里秦叔就站在他面前，问他在梅德斯星球的生活怎么样，顺利吗？ 他想说很顺利，谢谢秦叔关心。话滚到嘴边，才吐出半个音节，他又反应过来不对劲——秦叔不会和颜悦色地关注他的生活。 都是给周家干活的仆人，他们足够熟悉，一个眼神、一个手势足矣，话不用说全。于是他意识到这场景不对劲，他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摇头。 他用力地握拳，尽管手上没什么力气，但双手使劲儿向下压，总能使手腕贴紧手铐，进而产生可以令他短暂清醒的疼痛。 然后捕捉到了更可怕的信息：“再加一点剂量，这个Beta不简单。” “这已经是Beta能承受的最大剂量了——” “再加。” …… 尖锐的疼痛被无限拉长放大，呼吸越来越困难，冷汗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衬衫，黏黏腻腻，非常不舒服。 严谨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情况，在周家那些年，严谨永远妥帖；去梅德斯上学，那边民风政策包容开放，没人拿性别说事，成绩优异谦逊有礼的他其实很受同学欢迎。 后到总台「打杂」，狼狈了些却也穿西装打领带，虽然是Beta，但一说在总台上班，总归有一份体面在。 严谨不舒服地蹭了蹭椅子，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去梅德斯之前，你住在哪儿？跟什么人接触？有什么朋友？” 住在哪儿……住在周家。 跟周家的人接触。 朋友…… 严谨呼吸变得急促，他没有朋友，给周家干活、给周理当影子……他们同进同出十二年，他最熟悉的人是周理，可他却不能在外人问「你们是什么关系」时说一声他们是朋友。 他们不是朋友，他们是主仆。 严谨没有朋友。 作者有话说： 晚点儿还有一章，谢谢大家支持！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周理倒要看看谁敢拦他。 严谨口中传出破碎沙哑的声音：“没有朋友……” 张晨见严谨对这个问题有很大反应, 眯了眯眼睛，继续问道：“你都认识谁？” 高大的Alpha忽然凑近了一些，“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谁？” 严谨微微抬眼，是周理吗？周理就喜欢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瞳孔艰难地对焦, 看了一眼就迅速低下头, 他不能直视周理。 在脑海中反应了一阵, 严谨又抬头看了一眼，不是, 他不是周理。 他不够英俊，气场不够强，没有周家少爷身上那唯我独尊的霸道气势, 也没有周家养出来的那种矜贵的清傲。 差远了, 严谨无神地想, 可笑他居然有那么一瞬间把这人当成了周理。 “我不认识你。” 严谨迟缓却坚定的摇头, 干涩地说。 “你——” 张晨眼底浮现怒意, 好在白大褂还算冷静, 拦住张晨：“他不行了，等会儿在问。” “他不行了？”张晨被气笑，“你看他嘴严的这个样子, 不行了？” 难以想象什么人培养出来了严谨这种Beta, 幸亏被他们注意到了, 否则再过几年, 等严谨职务更高……而且这些年社会风气很明显地转变，越来越多的人要求提供Beta的权利，严谨未来极有可能乘着这股风爬上更高的位置。 赫尔特官媒混进了一个之前被他们查过、却还来路不明的Beta……传出去分析处的脸都没了。 幸亏被他抓住了, 刘处半笑不笑地想, 对外的那帮人真是完蛋。 总台歧视Beta和Omega, 但碍于当局压力，总台得保持政治正确，未来必要时刻一定会推出来个Beta到观众视野中。 都不用往后想，现在他就敢说，严谨是最合适的人选。 学历好、上过战场、主持过外务司发布会、在总台压力最大的金融部干过、积累到了相当多的人脉……没有比严谨更合适的选择。 刘处目光晦暗，他紧盯着严谨的表情，预示到了很远的未来。 刘处静静地等了一段时间，但严谨依旧不开口，正要喊人上其他手段—— 审讯室铁门被大力推开，撞到墙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刘处您这儿是不是抓了个Beta——” 巨响把严谨从无边无际的思潮中拉回来，受到惊吓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抖，后脑磕到椅背，突突地疼。 门外还有凌乱脚步声……发生了什么？缓了好几秒，大脑才成功调动眼睛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 来人是个穿黑色军装的Alpha，手足无措一脸惊恐，“头让我来问你，你这是不是有个Beta，从总台带来的？” 这地方穿军装的等级低，级别高的都穿西装显示他们身份。级别越高的Alpha西装讲究越多…… 严谨努力思考这人来意，他问这儿是不是多了个Beta……是不是意味着……甄安发现他失踪整整两天，派人来救他了？ 对方话音刚落，门外凌乱的脚步声抵达审讯室。当为首的Alpha踏入审讯室时—— 严谨不由自主地挺直后背和肩膀，同时也垂下他抬了两天多的头。 他……怎么来了呢？是不是看错了？ 严谨很慢地思考。 他不会认错周理吧？真的好像…… 周理气场全天下独一份，找不出来第二个。 可周理怎么会来呢？ 严谨疲惫地合上眼，之前不想被分析处这群Alpha看低，所以抬头。现在周理来了，他不能直视周理，所以得把头低下去。 他知道他现在很狼狈，不过无所谓了，他在周理面前连尊严都没有，还要什么形象？ 可严谨心里就是有股劲儿，顶着他，让他挺起脊梁。 严谨不知道他强撑着坐直的姿态在周理眼中有多么凄惨可怜，严谨以为他坐得直，殊不知在药物的影响下他看起来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倒下。 周理没见过这样脆弱的严谨，他真的以为在医院见到的严谨已经够惨了，凭严谨的本事总不至于再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可跟此刻比起来，那会儿的严谨堪称活蹦乱跳。 面色惨白如纸，头发不规整地贴着皮肤，脸颊深陷，泛着不健康的红。双眼无神嘴唇干涩起皮，还带着点点猩红血迹。衣服乱糟糟的，西装外套袖口被撕开，边缘潦草，里面的白衬衫几乎被冷汗湿透，上头还有不确定来源的脏污。 双手被扣在审讯椅自带的小桌板上，两只手腕都压出了极深的血痕，周理无法想象那得是多大的力气，才能用那么钝的手铐给自己弄出两道血痕。 这一幕激发出了周理最大的怒火，生而高贵的Alpha没受到过如此挑衅——居然有人敢动他的人，还把人弄成这个样子！ 怒气在辛辣的烟草信息素裹挟下疯狂发散，转瞬填满整间审讯室。他知道这样会吓到在场所有人，甚至可能伤到人，但他完全不在乎。 他不想收敛，反正这屋里唯一一个他在乎的人不受信息素影响。 周理大步踏过去，一脚踢翻放着药剂的推车，踹开栏杆到严谨身边。他看着严谨，一双手简直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想碰，又怕伤到严谨。最后他伸出手，用指节小心翼翼地贴了贴严谨脸颊。 滚烫的温度沿着指节传到他心底，疯狂地燃起了周理心中的怒火。 周理上一次动真火是严谨离开周家。这是第二次，远胜第一次。 上一次是严谨自己离开，他替自己找借口，想办法原谅严谨。这次是别人把严谨带走，周理没理由原谅别人。 阴暗的审讯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味和一丝浅淡的血腥气，周理冷如千年寒冰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暴虐，“严谨在我身边养了十二年，没人敢动他一根头发丝，被你们弄成这个样子——” 周理指节从严谨脸上一点点划过，带着某种他也说不出来的奇怪情感。他忽然冰冷地笑了一下，“你们最好祈祷他没事，否则你们谁都有事。” —— 甄安给周理打电话时，周理正在回莫星的路上。星期六演唱会，星期日跟朋友玩了一天，平时会觉得这样的周末充实，但这个周末周理就觉得挺没意思。 他漫无目的地刷手机，心里在想严谨周末都忙了什么。 他知道严谨现在有点不愿意搭理他，严谨应该也挺没办法，好不容易从周家跑掉，又落他手里了。 但周理偏就喜欢看严谨那副「你是周理，我拿你没招，你说啥是啥」的表情，乐此不疲。 说出去不会有人信，宇宙一切唾手可得要什么有什么的周家少爷就喜欢逗一个不爱搭理他的Beta玩。 各方面都没人信—— 无论是存在不愿意搭理周家少爷的Beta，还是周理喜欢欺负一个Beta。 下午到莫星，回家睡一觉，晚上接严谨来给他做饭，周理心情很好地想。 接着没几分钟就接到甄安的卫星电话，跟他说严谨丢了。 那一瞬间周理掐死甄安的心都有了，心说我把你放严谨手底下还能为了什么？真当那么多巧合，随便去实个习就能到严谨手下？ 周理阴着脸挂断电话，命令机长以最快速度飞回去，他要亲自回去抓严谨。 起初周理也没当回事，他以为严谨自己跑的。 周理吸取上次严谨悄无声息去梅德斯的经历，早把严谨的名字列入管控名单中，只要严谨以他本人信息买票、乘坐长途交通工具、离开莫星中央区，周理马上能得到消息。 没接到管控提醒，就说明严谨人还在莫星，甚至没出中央区。 当年是周理不会使用周家这座巨大而恐怖的私人「机器」，才放跑了严谨；现在这机器他用的得心应手，周理就不信严谨还能从他手里跑掉第二次。 哪怕把莫星翻底朝天他也要把严谨抓出来。 周理眯了眯眼睛，目光带着寒芒。这次他肯定要狠罚严谨，周理唇角勾起凉薄的弧度，体内躁动的信息素告诉他，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打碎严谨素来冷静的面具，令那张清隽的脸露出别人没见过的表情。 命令吩咐下去，每一个接到电话的人听到严谨这个名字，都惊讶地问：“严谨回来了？” 接着听见周理要抓严谨，又无一例外地表达出震惊：“严谨又跑了？” 周理咬牙切齿。 对，又跑了。他居然又让他跑了。 半小时后，周少爷的私人星际飞船抵达莫星中央区非公用停机坪。落地没几分钟，周理接到朋友回复：“周少，严谨没跑，他被人带走了。” 周少爷凌厉的眉紧拧，“被带走了？谁？带走他干什么？” “情报分析处。被关两天了。我这边了解到的情况是，他档案有问题，分析处找他谈话。但由于他在里面什么都没说，反而引起了怀疑。”对方声音中带着点儿调侃，“周少，您这Beta养的真不错，进分析处还能撑这么长时间，听说都打药了，还一句真话没撂……” 到这儿周理几乎就听不下去了，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外泄，“他在哪儿？” 周理一字一句地问。 “情……情报分析处。”隔着电话也感受到了周理的滔天怒意，对方有点慌，态度马上就变了，“周少，你别急，我马上联系那头，保证把人给你安全地带出来，您……您别生气，别着急，我亲自去！” 这人叫柏源，跟周理同届，比周理大一岁。画展那天他也在周理身边，他是真喜欢老物件，喜欢看画展，听音乐会。 “不用你亲自去。”周理捏着手机，额角青筋跳动，“我亲自去。” 这下柏源彻底慌了。 “周少不至于！一个Beta！我这儿离分析处近，半小时之内肯定把人还给你。”柏源慌不择言，偏就说了周理最不想听的话，“一个不听话的Beta真不至于，您别生气，那是分析处，咱有话好好说……” 分析处是什么地方？赫尔特官方地下组织，没事都和平相处，谁也不愿意触情报组织的霉头。 可周少又是什么人？周家未来继承人，赫尔特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区区一个分析处。 周理做好了把莫星翻个底朝天抓严谨，没想到他只需要把分析处翻个底朝天就能找回严谨。 这个容易，省事儿了。 黑越野直接开进情报分析处建在地上掩人耳目用的写字楼，防爆玻璃稀里哗啦碎一地。柏源在门口堵周理，“周少，我知道您生气——但咱冷静一下，为一个Beta掀了分析处没必要，咱不能这么办事儿。” “您当年也说，那就是个Beta，没有Alpha会把Beta放心上。”柏源跟着周理一路小跑，声音发急，“您自己说过的话您忘了么——” 没忘，但无所谓。 他周理行事需要考虑别人想法？ 他就是想关照一个Beta能怎么了？ 那就是个Beta……周理不怒反笑，严谨是普通Beta能比的吗？那是从小跟在他周理身边长大的Beta。 严谨看着他长大，他看严谨长大，他照顾一下怎么了？ 儿时周理受到的所有教育都告诉他，跟Beta走得近是对Alpha血统的背叛。 所有人都说Alpha最尊贵，周理是传统世家贵族未来的代表，他应该起带头作用，Beta都是工具人，就是仆人，对仆人不客气。 因此分化后便有些不愿意承认这个名叫严谨的Beta能牵动他的情绪，他不想当血统叛徒，即便周理心中想对严谨好点儿也不愿意说出口。 他怕他受到欺负，于是便格外希望严谨赶紧分化成Omega，好名正言顺地把严谨护在他怀里。 现在周理想明白了，他是被那世家贵族老旧的传统观念束缚住了。 既然都说他是隐世贵族Alpha的代表，那么他的想法应该就是这帮隐世贵族的想法才对。 现在他想对这个叫严谨的Beta好，他就是要照顾严谨、护着严谨，就是要把严谨绑自己身边。 他倒要看看，谁敢拦他。 作者有话说：。疲惫jpg 第28章 “不知道他是我的人吗？”周理很轻地重复。 周理一脸怒容直勾勾往里闯, 高等级信息素疯狂外泄，以至于堂堂情报分析处赫尔特最大地下组织总部愣是没人上去敢拦周理。 看见也都当没看见，认出来周理那张脸的人在心里嘀咕“大明星进来干什么，难怪火的这么快, 原来是后台有人, 分析处都敢横着走”。 没认出来的就好奇一下这人什么来路, 毕竟敢在分析处里这么横的人实在不多见，上一个这么嚣张的人现在被悄悄关在分析处地下监狱里, 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被知道的人科普了横着走的这位是当手周理之后再面露惊讶，一起讨论这位后台得有多硬，分析处处长的儿子都没这么横。 路过分析处一个又一个小黑屋, 每一个关在里面的人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周理后悔得都想给自己来两拳了。 真是脑子进水才让严谨继续在总台上班, 一个Beta何必那么拼, 呆在他身边想干什么不行？非得去遭罪。嫌周家不自由, 去总台天天加班就自由了？ 上吧, 被关起来了吧，遭罪了吧，还得他去救。 自由吗？ —— 审讯室一派寂静—— 超剂量的致幻剂让严谨大脑几乎失控, 他不断地用疼痛刺激大脑, 让自己牢记：我跟周理没有关系, 我不认识周理；周理不会屈尊降贵地到这儿, 双眼所见皆是药物带来的幻觉。 严谨闭上眼睛，不想面对这个像极了周理的Alpha。他深深低头，歪向另一边, 躲避这位满脸怒容的Alpha的触碰。 察觉到严谨的抗拒, 周理矮下身, 掌心极轻柔地贴在严谨额头，好像担心稍重一点儿严谨都会碎的样子，“是我，严谨。” “是我，我来了。”因为他掌心下的严谨在颤抖，牙齿都好像发出了打颤的声音，所以周理声音也尽可能地放轻，“我在这儿，严谨，别怕。谁也不能你伤害你……分析处也不行。” 见躲不掉这双手，严谨下意识挣扎起来。 他没怕，严谨剧烈摇头，他不怕分析处。 可他怕「他认识周理」这件事暴露，他不能认识周理，一个社会底层的Beta不可能认识周理。 周家会送他离开莫星的，景安没出场，严谨还不想走。他希望自己再留一段时间。 致幻剂的效用越来越强，眼前重影交叠，严谨在理性与失控的边缘挣扎。 他一边阻止自己想周理，怕无意中的呓语暴露什么；一边又反反复复暗示自己：周理没来，周理不可能来，这儿不是周理会出现的地方。 他痛苦而绝望地喘息，他还能坚持多久？ 脑海中充斥着周理的画面，刚打完球穿着球衣找他拿水喝的周理、洗完澡不好好穿衣服等着他吹头的周理、安静站在穿衣镜前等他整理容貌的周理、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周理、众星捧月似的站在Alpha中心的周理…… 严谨几近窒息。每一幅关于周理的画面都在努力与眼前这个Alpha重合，被致幻剂麻痹的大脑逼他相信：这就是周理。 是吗？ 是吧。 他不可能认错周理。 那可是周理。 他怎么会来这儿？ 那可是周理。 你怎么可能认错。 严谨本就因为药物而渐渐迟钝的大脑分裂成两个人，一个说这是周理，一个说这不是周理。他咬着牙，竭力控制自己想发出声音的冲动…… 身体不停颤抖，脑子里两个声音吵架，严谨濒临崩溃。 周理复杂地看着严谨，严谨跟在他身边十二年，他知道严谨是个坚韧要强的人，却没想到严谨会坚持到这种程度。 他知道严谨从小被「禁口」，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说出周家这两个字。可都这样了，还瞒着干什么呢……分析处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周家还怕一个分析处不成？ 周理下意识伸手擦掉严谨眼角眼泪，宽大有力的手落在严谨后脑，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动作，总之他想让严谨放心，让严谨静下来，“别怕，你什么都不用想，我在，没事的。” 可严谨依旧在颤抖，“我不认识你……你走开……” 周理靠得越近，严谨抖的越厉害，越要躲开他。 周理忽地有一些失控。Alpha骨子里流淌着凶残的征服欲和控制欲，越强大的Alpha越如此。 看起来优雅冷静只因为他们懂得克制，信息素等级强大意味着他们自控能力远高于他人。 他们喜欢看到自己的Omega被逼到哭泣、求饶，喜欢自己的Omega神志不清到只能发出细弱的声音……可这有个前提——始作俑者是他们自己。 而不是莫名其妙的药物，和难以解释的地点。 周理眼底有不明情绪在翻滚，他忽地回忆起他分化的那晚，严谨仿佛是与他此刻差不多的姿势—— 高等级Alpha分化历来凶险，否则秦叔也不会逾规接严谨回老宅。 严谨掌心偏凉，抵在他额头的一瞬间，在周理体内躁动了好几日、无处发泄的信息素霎时静了下来。 周理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严谨，想留着这只苍白纤瘦的手，把这丝微凉的感觉攥在他自己手里。他听见严谨在他耳边轻声念，一遍又一遍，“没事的周理，我回来了，我不走。” 周理一直怀疑他听错了，严谨怎么可能这么讲话？严谨那么守规矩、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喊他周理？ 可严谨也确确实实陪了他一整晚，睡一觉醒来，严谨还在他房间。 严谨从不在他房间过夜，无论再晚、再累，都会沿着衣帽间旁边的窄门回到严谨自己的房间。 未分化的清秀少年伏床沿安睡，发丝自然下垂，后颈光洁无痕，削瘦的线条直没入宽松的睡衣。睫毛在白皙清透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小片阴影，与眼底的青黑重叠。 严谨总不好好睡觉，常年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说多少次都没用。 …… 后来严谨跑了，有那么一段时间，周理是恨严谨的。 说好的不走，怎么又走了呢？ —— 致幻剂破坏了严谨的敏锐观察力，以至于在周理明显地用肢体动作表达出「你不要动」的意思后，还反反复复挣扎、拒绝。 手铐与金属桌不断发出激烈碰撞的声响，严谨声音有一些急促，“我不认识你，你走开，你离我远点儿——” 周理对严谨的忍耐力向来很高，他容许严谨逾越、鼓励严谨不守规矩。这会儿却好像没什么耐心，手扣在严谨后脑勺的位置，稍向下一滑便是严谨细腻苍白的后颈。 ——严谨不认识他？ 这可远远超出周理给严谨的权限范围了。 被注射药品了也不行。 ——严谨不可以不认识他。 “你不认识我？”心底那股火因为这句话烧得更旺，严谨闻不到的信息素也从这一刻开始变得又呛又辣。 眼底翻滚着晦暗与暴戾的Alpha半眯着眼睛看严谨，“我是谁？” 耳畔响起Alpha低沉的声音，一味摇头的严谨被迫抬头，看了一眼周理后又迅速移开眼神。 不断攀升的体温烧得他眼睛通红，漂亮的眼珠水光氤氲，睫毛粘成一簇簇的，薄唇微张，不住地粗喘。 脑子里相信这人是周理的声音占据上风，将另一个声音打得片甲不留。 他牢记周家的规矩，做仆人的不能直视周理。 严谨如临大敌，嘴唇嚅动，“您怎么来了……不行，你不应该来……” 周理抬起严谨的下巴，强迫严谨看他。他声音发哑，“我为什么不应该来？” “我不应该认识你……”严谨疲惫地仰起头，失神地望着天花板。话没说完，他突兀地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 他不敢看周理，害怕在周理眼中看到他不可以拥有的情感；害怕周理的触碰，怕习惯那注定不属于他的温暖；害怕周理的声音，让他不受控制地思考这轻柔的声音未来归属。 过了很久，才又睁开眼，声音很轻地说：“你是少爷。” “你把我当少爷吗？”年轻英俊的Alpha一下下地抚摸这个陪他长大的Beta，力道轻柔，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品。 严谨头皮发麻。 张晨从周理铺天盖地的信息素中挣扎出来，他招呼旁边几个穿制服的上去一并把周理扣下，“你是什么人——这里是分析处！容不得你放肆！这个Beta身份信息不明，带到分析处例行问话，手续齐全。谁让你进来的？你们什么关系？！” 周围静了几秒，周理微站直了些，回头看张晨。 张晨面露震惊，“周理？！” 继而质问站在门口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制服兵，“连个明星你们都拦不住？！” 被他训斥的Alpha深深低头，不敢动。 张晨一直在这儿守着，不知道上头打算亲自处理这事儿。周理敢这么闯进来，说明身份不简单，谁敢触上去触霉头？ “我是什么人？”周理神情冷了下来，似笑非笑，“我们俩什么关系？” 他蹙眉，视线又落回严谨后颈，他和严谨是什么关系？ 严谨从小陪着他长大，是他的人，至于什么关系……重要吗？ 分析处对内事宜的I处负责人终于赶到，他神色紧张地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一幕。抓严谨的行动是他批准的，手下说有个Beta可疑，他也没多想，随手就签了拘留令。 分析处抓人没那么多讲究，就算这人没问题，翻档案调监控查新闻稿总能找到点儿问题；又是个Beta，没了就没了，不怕抓错。 再说他们干的就是「宁错杀不可放」的活，严谨也确实值得怀疑——这么多年没听说有Beta能在总台站稳脚跟、没见过普通Beta能抗住两针致幻剂，背后一定有猫腻。 万万没想到这个可疑的Beta是周理的人。 得到结论再往前看，可不是呗，周家出来的人，档案当然空白；周家养出来的Beta，在总台站稳脚跟太正常了；在周家长大的人，三天不睡觉、抗两针致幻剂有什么稀奇？ 他反倒要怀疑严谨这半年是不是诸事不顺，怎么花这么长时间才当上个小组长。 周理的话他就听见后半截，「我们俩什么关系」。 爱啥关系啥关系，他们多大本事啊去问周家少爷和一个Beta是什么关系。 处长都管不了周家，他们去管周家少爷？ I处负责人喉咙发紧，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周理一句话能把他撵出分析处，他得好好想一下怎么挽救这个场面。 “误会，误会。”负责人赶紧上前解开严谨手铐，连声道，“小刘刚从战场回来，新调这地方来没几天，不知道这位是您的人，我们马上放人，马上放人。” “不知道他是我的人吗？”周理很轻地重复了一遍。 如果说当看见审讯椅上凄惨可怜不成人样的Beta时，负责人觉得今天这事儿无药可救，周理能容他在莫星就算他命大。 那么此刻，看见眼前这一幕时，负责人便清晰地认识到他已无力回天，他开始思考，后半辈子还有没有活着留在赫尔特的可能——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只不过这个人刚好是个Beta罢了，他明确地想。 周理标记了严谨。 信息素四溢的Alpha很重地按压那个可怜的Beta的后颈, 而后俯下身，贴在Beta耳边说了什么。 Beta的回答大概不能令他满意，于是他露出锋利的犬齿，毫不犹豫地咬在了Beta的后颈。 周家下代继承人, 在情报分析处的审讯室, 当众标记了一个Beta。 负责人傻在原地, 战战兢兢，“周……周少……您……” 柏源眼睛倏地瞪得溜圆,“周理，你——” 说出去都不敢有人信。当然他们也不敢往外说。 周理无动于衷，信息素发泄出去后他好像冷静了些, 低头看向严谨的目光堪称温柔, 指节碰了碰严谨的脸, 又轻轻捏了捏严谨的手,“我带你回去。” 严谨竭力后仰, 以避开身前Alpha扑出的灼热气息。在分析处呆了三天的他瘦得几乎脱相, 从下巴到胸口，连成一道苍白嶙峋的线。 “你身上有我的信息素。”周理小心地将神志不清浑身发烫的严谨抱进怀里，“你是我的人, 这回他们该知道了。” 审讯室里所有人都傻掉了, 包括严谨。 本就不太清醒的他, 在周理胳膊穿过他腿弯, 要把他抱起来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后颈疼痛意味着什么，心中惶惶不已。他好像才发现手铐已解开, 于是开始疯狂挣扎。 “您不应该这样！这不对！我不认识你——”严谨眼前发黑, 冷汗淋漓。心中坚守多年的壁垒被周理残忍地打碎, 汹涌而来的心理压力、加量的致幻剂与被注入Alpha信息素作用在一块儿，令他进入了一个相当崩溃的状态。 “严谨，别动。”周理按住严谨，脱下西装外套盖在严谨身上，“我带你回家。” 看到严谨这副模样，周理也有些后悔。刚刚信息素上头，有那么多宣示所有权的方法，偏偏选了这么个对谁都难以接受的方案。 虽然标记严谨的体验令他感到愉快，难怪都说有些事情只有标记后了才知道—— 是的，他想标记严谨，在严谨身上留下他的信息素，用他强大的信息素昭告天下，严谨属于他。 信息素总在严谨面前莫名其妙地躁动，也因为这个—— 他想标记严谨。 周理低头看严谨，甚至在想，怎么没再早点儿在严谨身上留下他的印记，早如此严谨也不至于在这儿受苦。 走出审讯室时周理不咸不淡地瞥了眼分析处噤若寒蝉的几位，冷笑一声，视线回到在他怀里发着抖的Beta身上。 周理揉了揉严谨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安慰，“没事的，严谨，我在这儿。” 看严谨的唇在颤动，好像念叨了什么，周理低头问严谨：“你要说什么？” 严谨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周理就耐心地等，“慢慢说，严谨，不怕。” 但严谨早已失去意识，脑子里只剩那些年在周家训练出来的潜意识和穿越而来那点儿不敢告人的小秘密。 深植于他脑海中的执念在这一刻，在周理一声又一声的安抚下，化为另一种惴惴的心慌，“我不认识你……我不跟你走……我不跟你回家……” “呃……”周理强压下心中杂念，想尽快带严谨离开分析处。到走廊时周理脚步一顿，见柏源跟在他身后出来，似乎十分奇怪。 柏源动作一僵，“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看见了。”周理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冷得像冰，“你该不会觉得今天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柏源张了张口，心想这事儿不就这么算了还能怎么办？周理真要因为一个Beta掀了分析处吗？不等他说出话来，只听周理可有可无地笑了声，又说：“算了，那就等我处理吧。” 柏源还想说什么，周理却已经抱着严谨走远了。 柏源愣在原地，神情比还在小黑屋里没敢出来的负责人和刘处还凝重。 周理好像真的要掀了分析处。 他今天不该来的……想装什么都没看见都来不及。周理刚那话就差对他说：你没眼力见。 柏源有出去给甄永打电话的冲动，问问甄永平时怎么给周理办事，真能为一个Beta掀了分析处？？ —— 严谨浑浑噩噩睡了一路。周理抱着严谨进屋，进门时怕严谨脑袋磕到硬物，又仔细地把严谨的头埋在他手弯处。 望着怀里呼吸微弱、不时发抖的严谨，周理陷入沉思。 他食指点在严谨眉心，想抚平那皱成一团的印记，可严谨皱的太紧，周理按了没效果，反引起严谨眼睫一阵颤。 严谨还是不带眼镜更好看一些，他没缘由地想。 手离开眉心后没却没收回来，转弯捉住了严谨的手。严谨的手偏软，骨节也不算突出，那些年他总带严谨一起上绘画课，也是觉得严谨的手指握着长画笔时格外好看。 他还愿意带严谨一起上钢琴课，因为严谨白皙的手指敲在黑白琴键上时有种特殊的美感。 严谨学什么都很快，有阵周家找来一位大提琴老师，然而周理对古典乐实在没什么兴趣，后来就都是严谨去应付那老师，听说严谨学的很好。 别的方面严谨也很优秀，骑马、滑雪、击剑……无论什么都能很快上手，很快领悟老师的意思。 严谨还很擅长数学和物理，很多周理当时觉得抽象、甚至现在也觉得复杂的理论严谨都能很快掌握…… 严谨学的比他快，课堂课后却永远逊他一筹。周理知道严谨是刻意这样做的，严谨总是这样懂事。 他对严谨说不用故意表现差，他不介意严谨比他优秀。严谨学的好，那就快点儿学嘛。 严谨温和地笑，垂着长长的睫毛，轻声允诺：“好的，少爷。” …… 严谨颈侧泛红，在他怀里轻轻地起伏。 从前觉得严谨白得清透，澄澈明净，现在觉得严谨白的不健康，黑发扫在苍白的脖颈上，这种不健康便更加明显。 都说Beta普通，可严谨一点儿都不普通。周理觉得严谨是他见过最好看、最优秀的Beta，那种一丝不苟、隐忍克己的清傲……他只在严谨身上见过。 周理嗓子莫名有点干，手不自觉地伸向严谨后颈。 他刚咬过严谨，虽然严谨是Beta，但应该不会有事吧，怎么还一睡不醒了？ 这么一想，那只稍微、暂时沉寂下去的信息素又躁动起来。灼热而浓烈的烟草味无声无息地蔓延，许是咬的有点狠，严谨后颈明显见肿。 烟草气息裹挟着严谨，浪漫且神秘，一向高高在上的Alpha倾身抱起严谨，唇贴在严谨后颈处，好像是有个什么办法可以加快Omega后颈愈合，Beta……应该也可以吧。 可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也低估了严谨对他的吸引力。理论上能加快愈合，然而那是在Alpha克制得住继续咬下去的冲动的情况下。 只一会儿，周理便开始回味牙齿咬进后颈时，体内信息素得以疏导的感觉，那种标记了严谨给他带来的满足感和征服感比什么都令他躁动。 苦辣的烟草味受情绪影响变得醇厚绵长，起初他只浅浅地咬。严谨乖巧而安静地呆在他怀里，单薄的身体被信息素裹挟着，只有被注入信息素时才有一点反应。 微弱的鼻音，以及不仔细听就会忽略的、会随他动作而突然加重的呼吸声。 不多时，周理开始好奇，若他注入的信息素再多一些，严谨会是什么反应。他这样想，于是就这样做了。 在大脑失去作用的情况下，严谨的身体给出了相当真实的反应。他开始颤抖，抬手推搡，企图逃离身前这位正在做一些可怕事情的Alpha。 周理控制住严谨的头，强迫严谨在他怀里呆着，左手沿着脊柱一节节地按，沉溺地注入信息素。 审讯室那一下太短暂了……他失控地想……这样的严谨实在少见。 许久，躁动的信息素不情愿地平静下来。 周理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把自己从严谨后颈抽离，他静静地看着严谨，思绪有一些乱，却又明确。 他标记了一个Beta，他乱糟糟地想。 有什么关系呢？那是严谨。他标记的这个Beta是严谨，是从小跟在他身边、最熟悉他、也是他最熟悉的人，完完全全属于他。 只不过这个人刚好是个Beta罢了，他明确地想。 —— 致幻剂的药效消退，严谨逐渐恢复意识，他不舒服地扯了扯西装外套，慢慢睁开眼，漂亮的黑眼珠里写着疲惫与迷茫。 “你醒了？要不要去洗个澡，水放好了。”周理用可以商量的语气说。分化之后的那天早上严谨就这么提议的，晨光下的严谨眉目清淡如画，笑意温和。 严谨空好一阵才回神，沉默地应了一声，后颈传来的疼痛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幻觉。 周少亲自去接他，当着一堆人给他临时标记，然后抱着他走出情报分析处。 没听说原著里有这段……周理为什么标记他？水声细碎，严谨仰头倚着浴缸边缘，手按着后颈周理留下的齿痕，心里感到一阵难过。 头顶突然响起喧嚣吵闹的音乐，严谨循声音望过去……淋浴头发出的声音，居然还是哈曼卡顿的音响…… “给你放首歌听——”周理在门外说。 严谨：“……” 大可不必，听声音是周理唱的，然而严谨欣赏不来周理这风格的音乐。 他逃避地把自己埋在热水中，关节像上锈了一样滞涩，在审讯室呆了太久，几乎忘了关节不疼是什么感觉。 严谨格外希望这场穿越能再夸张一点，给个系统什么的，允许他像玩游戏一样存档读档，回到什么都没发生的周五上午。 但他的穿越不附带系统，不多时，周理来敲门，提醒他泡太久了不好。 严谨麻木地从水里出来，站在镜子面前时他有些不敢直视自己。 噩梦一般的周末，难以想象被分析处关了三个晚上这事儿在这场噩梦中居然都不算什么。 身体好像是被打断又重接，从骨骼到肌肉没一个地方不疼。就连心脏都跟着疼——他居然被周理标记了，这算怎么回事？ 严谨想不通原因，可能是分析处的致幻剂、也可能是周理的信息素，影响到他正常思维的能力了。 想了半天只想到了结果：他得感谢周理，谢大少爷救命之恩——即便以一个耻辱的方式。 也对，仆人被主子标记，那是主子用得着你；Beta被Alpha标记，也是Alpha看得起你。 主子标记个仆人要考虑那么多吗？他跟在周理身边那么多年，这种事情见得还少吗？ 他捂着胸口压抑的喘息，原来周理当年不做这种事情，不代表他未来不会做。 严谨又一次被现实击溃，每当他觉得这世界对他稍友好一些时，现实马上给他重重一击。 在南战区跟外务司相处的挺好，周理不问一声就把他弄回来；金融部的工作刚有起色，分析处的调查毁了一切；和周理达成翻篇共识，结果周理趁他神志不清标记了他。 严谨几乎要站不住，一想到在外面等着他的周理他就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他尝试着对镜子笑一下，出去还得应付周理，可根本笑不出来。 可悲的世界。 可笑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章拜托去专栏浅看一眼吧—— 《我闻不到你的信息素》【疯批指挥官AlphaX病秧子控场Beta《西装暴徒与优等生》【星际AB恋《离婚七年后前夫后悔了》【足球巨星X科研大佬，破镜重圆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严谨疲惫地想，随便吧，今晚他摆烂。 是的, 生而为Beta，注定他这辈子是困难模式，别想靠自己出人头地。 Beta没有尊严，Beta随时都可能被标记—— 标记一个Omega, Omega的腺体会永远记住这个Alpha的信息素。 标记Beta就不一样了, Beta的身体不接纳信息素, 无论Alpha注入多少信息素，早晚随时间推移散得一干二净, 连道疤痕都不会留下。 在很多很多年前，当局未颁布Omega保护法令、Beta平等条约时，常有秀气的Beta被Alpha们当成像Omega一样养在家里。 某种意义上讲, 与Alpha不匹配的Beta比Omega更脆弱。 而且不是每个Alpha都能找到与其匹配的Omega, Beta这时便派上了用场。虽然没有信息素, 但也意味着Alpha没有后顾之忧, 随便用, 随时换。 抛弃个Omega还得想一下那可怜的Omega离了他的信息素能不能活, 抛弃Beta可没这么多顾忌。 浴室灯光明亮，严谨眼神灰败。他终于为周理行为找到了合理理由，可这结论却令他更加难过。 以周理的身份, 想救自己有很多种办法, 他却选择了这样一种方法……如果换做景安, 相信周理宁愿忍到信息素紊乱, 也不会当场给他的Omega难堪。 想到这儿严谨心脏像有细针扎一样地疼了起来。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勇敢果断的人。得知在周理眼里他严谨和外面Beta并无区别时，果断决定结束这段永远不能说出口的感情；明知道周理需要他，也不拖泥带水, 马上暗动手脚驱使周家做出送他离开的决定。 然而周理的临时标记轻而易举地击溃了他欺骗了自己很多年的勇敢和果断。 ——既然要离开, 为什么还回来呢？ 总台想要我去干活, 没法拒绝。 ——随便找个理由让周家知道总台叫你回去就行了，周家一定阻拦，为什么不做呢？ …… 是啊，周家一定阻拦。 周家怎么可能放心在周理身边留一个喜欢周理、并且还能影响周理的Beta。 为什么不让周家知道你回来了呢？ 就这么想着，镜中的他越来越模糊，再后来严谨眼前一黑，颓惫地倒下了。 —— 听到「咚」的一声，外面的周理有一些慌，“严谨！你怎么了——” 他本就没有照顾人的经历，严谨又这么脆弱，其实根本不适合被周理带回家照顾。但凡他有点儿常识，也该知道不能建议一个三天没吃饭没睡觉的人去泡热水澡。 然后周理这么无脑的建议严谨真就接受了——一身冷汗脏污，严谨浑身难受，另外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周理，能去浴室躲一会儿也挺好的。 总之，但凡这俩人里有一个靠谱点儿，严谨都不至于昏倒在浴室。 周理敲半天门没听见回应，心里一急，就要开门进去。拧了两下门把手没拧开，才发现严谨居然锁了门。 当时又有点气，心说你在我家里，全屋智能电子锁，这还能锁住我不成？再说我又不会随便闯进去，严谨把他当什么人了？ 周理用主人权限强行打开浴室门，进去就看见严谨歪躺在地上，双眼紧闭，面如金纸，当下又什么想法都没了。 赶紧把人抱到床上去，甚至手都有点儿抖，一面担心是分析处还对严谨做了别的事情，另一方面担心是不是他那失去理智的二次标记伤害到了严谨。 浴袍沾了水湿了大半，周理又给严谨换了一身。站衣帽间选了半天才找到件布料柔软的，感觉严谨穿这个应该不会难受。 忙完这些他坐在床边发呆，回忆严谨从前都怎么照顾他的。 但好像没有需要这样被照顾的时候，他几乎不生病，也就分化那几天被秦叔强制性按在床上躺了两天。 他很不理解秦叔的行为，干嘛非要他躺着。不就是分化么，站着分化躺着分化怎么不是分化？学校里还有打篮球打着打着突然分化的呢，干嘛到他这儿就非要躺着，他哪儿有那么弱。 不过看到秦叔把严谨找回来照顾他，眉眼中写着担忧，也就不闹腾了，顺水推舟地躺了一天。 严谨人陷在黑衬衫中，胸口微弱的起伏，头发还有一点点水汽，周理怕吹风机吵到严谨，便只拿毛巾擦了擦。 从周理这么近的距离看过去，严谨细密的眼睫不住地发颤，好像睡的不安稳。 只这样一想，周理心脏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似的，无形中有细细密密的刺痛从那一点扩散开，像一张不透风的网圈住他的心脏，让他整个人都不舒服起来。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无数次在严谨面前产生这种感觉，而后这位被世家贵族们众星捧月般养大的矜贵Alpha才意识到—— 原来这就是心疼。 —— 严谨醒过来时，只觉得脑袋疼得厉害，里面疼外面也疼。大概是致幻剂后遗症，身体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嘶……”倒吸气的声音才发出个开头就被严谨咽回肚里，昏倒前脑子里想的那些东西一股脑地漫上心头，刹那间严谨竟有种大脑处理不过来了的感觉。 周理就在旁边，严谨闭了闭眼，再难过都不能叫周理发现。秦叔教他，一个合格的仆人不该有情绪，他总得保持冷静，做个体面的人。 严谨霍然回神，要起身，才抬下胳膊，马上被周理按了回去。 周少爷命令：“你老实躺着。” “呃……”严谨身体里总共就那点儿力气，被周理一下按散，心里顶着的那口气也随之散了，顿时疲惫的不行，躺在床上，阖眼认命地喊了声，“少爷。” 兜兜转转，到底是又叫起了「少爷」，逃了那么多年，还是逃不掉这两个字。 周理微微蹙眉，想说话，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听到关门声音，严谨又睁开眼，打量周围环境。 色调冷淡陈设简洁却奢华……这是周理的房间！严谨灰败无神的眼珠有了丝波动—— 他向来守规矩，尽管能随意进出周理房间，周理常没分寸地闹，但十二年来他还第一次……这样彻底地躺在周理的床上。 紧接着又留意到身上衣服变样了，布料是很高级的棉丝混纺，纯手工制作，穿在身上柔软又透气。 这不是睡衣……衣角用黑线绣了个「理」字，这仿佛是……周理的衬衫？意识到这点后严谨心里发慌。 原先严谨也有几件类似材质的衣服，都是为搭配周理衣着准备的。不过严谨觉得这料子不太适合他身份，即便秦叔每年都给他订做，严谨也不怎么穿。 也就周理过生日时穿一会儿，毕竟他是小寿星身边人，穿太朴素不好看。 周理不关注这些小事儿，秦叔却能都留意到。 就是这一个又一个彰显严谨懂事的细节，才令周家产生了「如果严谨分化成Omega，直接嫁给周理也不是不行」的想法。 周家家大业大，他们不在乎未来「主母」的家庭是否显赫，他们只要主母做到两件事：是个Omega；聪明懂事。 严谨长叹一声，是真摸不透周理脑子里想什么了。 既然不喜欢他、只把他当成普通Beta，随时可以换掉，那么就不要总这么特殊地对待他。 他为周理整理过衣帽间，他知道这栋别墅里有许多他能穿的衣服，卫生间夹子上的浴袍都比这件绣了「理」字暗纹的衬衫合适。 「合适」，贯穿他此生的两个字。 不多时，周理端了杯牛奶进来，“喝掉，然后睡觉。” 严谨定了许久，实在没想到周理出去是为给他拿牛奶。他胃里空空确实是饿，但严谨不想喝牛奶。 “那个药有副作用。”周理状似不在意地解释，“先少喝点儿牛奶，等12个小时后再吃饭——我问了医生。” “明白了。”黑色窗帘遮了外面苍冷天光，严谨无法准确判断时间，他沉默地点下头，迟疑地拿起杯子，“谢谢……少爷。” 喊出第一声「少爷」后，再喊这称呼就没那么困难了。一切都水到渠成，理所当然。 他就该喊少爷，不是吗？ 周理又摸了摸严谨脑袋，像抚摸小猫咪一样，好像很满意这会儿乖巧的严谨。 随后他做出一个严谨极其不能理解的举动——他也上床躺下了。 周少支着手肘半躺在严谨身边，他也刚洗过澡没多久，浴袍这么一动就散了。紧实的肌肉半遮半露，叫严谨不敢直视。 严谨僵硬地转头，他心底混杂了多种情绪，一半以被周理标记的绝望为首，另一半以周理如此反常态度滋养起的那干涸了许多年的情愫为首…… 多种情绪混在一起，令素来淡定的严谨表情复杂了起来。 好像也没毛病，这是周理房间。 可没必要吧，周理家又不止这一间房…… 那情愫生长得很快，迅速占据了他的大脑，浸润着他的皮肤。 好在严谨还有一些理智，时刻提醒他停下来，再往下想就危险了。 周理却误以为严谨还在害怕分析处，伸出指节碰了碰严谨脸颊，低声说：“睡觉吧。” “我陪你。”周理声音中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哄，“我在这儿陪你，别怕。” 严谨察觉到了，他想说不用，可没等他想好怎么婉拒就睡着了。 他实在太累，好几天没睡觉没吃东西，动手指头都是对他意志力的极大挑战。即便他知道时间地点情况都不适合，此刻也不想继续挣扎。 就这样吧，周理爱干嘛干嘛，严谨疲惫地想，随便吧，今晚他摆烂。 严谨不知道，在他刚睡过去这段时间里，周理一直在看他。 房间没有光源，周理全凭他出色的夜视能力看严谨，他看了很久，最后仿佛也有些朦胧睡意，躺在严谨身边，侧身看着严谨。 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严谨后颈的一小块皮肤，再里面就是他刚咬过的地方，看久了信息素又有波动。周理忍不住伸出手指……快到后颈时，才强逼着自己指尖换个方向。 他轻轻点在严谨眉心，拨弄严谨长而翘的眼睫，好像不抖了？周理眼角柔和下来，指尖滑过严谨头发，又到唇边。 这样看了会儿依旧不够，他勾手把人拉进自己怀里，鼻息间尽是他熟悉的味道，明明都是他平时用的洗护用品，空气中却仿佛萦绕着某种严谨身上独特的清冽气味。 这一觉严谨睡的很沉。半夜周理听见严谨肚子叫，想喊严谨起来再喝点儿牛奶，愣是没喊起来。 Alpha大少爷对着他刚热好端上来的牛奶，以及昏睡不醒的严谨，不甘愿地舔了下后槽牙。 算了，明早再说。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上夹子更新晚，以后不出意外都是九点-谢谢大家支持（^^）；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周理信息素躁动起来 翌日清晨, 生物钟准时叫醒严谨。 严谨睁开眼，又闭上眼睛，不想直视这陌生的天花板，以及身边疯狂散发荷尔蒙的可怕Alpha。 大脑彻底清醒了, 周理标记了他, 周家知道该怎么办？愁绪如同大石头一样拴在严谨心口上, 沉甸甸地坠着他。 周家会提前送走他的，对吧？严谨深刻意识到昨晚摆烂是极其错误的选择, 他需要尽快纠正这个错误。 —— 周理早就醒了，醒来之后就一直看着严谨，安静地躺在他身侧, 五官像最完美的雕塑一样精致。 睡了一夜之后他也彻底清醒, 开始怀疑他怎么敢在那么多人面前标记严谨—— 倒不是担心这件事在严谨看来可能是一种侮辱、是一种不尊重的行为。 他单纯觉得标记是件私密的事儿, 即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周少爷也明确地知道标记是件私密的事情, 不该当着那么多人……万一严谨为这事儿跟他闹别扭。 虽然严谨什么都不说, 也从不表达, 但现在周理知道了，不说话就相当于有意见。 只不过都憋在心里，等憋不住那天人就跑了。 他有点紧张地看着严谨,“小杨一会儿送早饭过来。” 尽管严谨警惕得全身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表面上依旧平静。这是周家教给他的, 他学的认真, 用十二年的时间将这种冷静融入了他一言一行。 他坐起身，刚醒来的嗓音沙哑，淡淡地应了一声, 喊道：“少爷。” 他一起来, 便露出了后颈伤痕。 齿痕肿得厉害, 周理伸手要检查，“是不是发炎了？我让小杨带药膏过来了。” “没关系。”严谨条件反射地一缩，然后才意识到他这样躲避周理不太合适。沉默两秒，严谨说：“谢谢。” 周理手碰个空，有点愣，似是没想到严谨会躲。 在他身上尺寸正好的衬衫到严谨身上松松垮垮，平直的锁骨隐入黑衬衫领，强烈的黑白对比显得格外……周理仓促地了移开目光。 窗帘拉开了一半，华贵的锦缎床品在晨光下泛着淡淡微光，严谨垂下眼睛，找补似的喊了声「少爷」。 他想了很多，从周理如何处置分析处，到周家得知这件事后如何处理他，最后又想「周理标记了一个Beta」这种事传出去了怎么办。 严谨闭眼无声地深呼吸，昨夜才开始生长的情愫于明净的晨光下被他回归的理智尽数浇灭。 你知道该怎么做，他对自己说，别忘了你回来的目的。 ——你不想毁了他，不是吗？ 他是少爷，周家教出来的周天真。 他不知道的事情，你知道。 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你得知道。 你得纠正他。 或者说，你得替他把这事儿纠正回来。 严谨抬手从床头拿起眼镜，修长的手指泛着青白的冷色，仿佛没有温度的玉石。 戴上眼镜的瞬间，严谨身上的脆弱与疲惫消失不见，恍然又回到了那个阔别多年「周家严谨」无懈可击的壳子里。 “可以别说出去吗？”首先不能叫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严谨整理好思绪，轻声问。 “什么？”周理又一愣。 “别让其他人知道，好吗？”严谨直直地坐在哪儿，只有头是低垂的，“我不想变得特殊。” “呃……”周理不禁回忆起昨夜，严谨压抑的喘息声，还有一两声破碎的、控制不住的、微弱到难以捕捉的鼻音。 和今晨的冷淡截然相反。 “什么意思？”周理不解。 “没什么特殊意思。”严谨漠然没表情地答，“只是不方便。” 周理傻眼。不是说被标记过的人会对标记他们的人产生依赖和信任吗，怎么到严谨这儿？ 他知道严谨跟别人不一样，绝非一般人能比的Beta，若严谨能分化为Alpha，想来至少S级那档。 可这不是人体在信息素影响下的基本生理反应吗？这也能有例外情况？ 而且周理不懂严谨为什么不想告诉其他人——说的好像周理会出去大肆宣传他标记了个Beta似的。严谨就这么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吗？ “我当然不会大肆宣告我标记了一个beta。”周理带着赌气意味地说。 “谢谢您。”严谨哑声说。 屋里一半亮一半暗，周理在亮的那边，严谨在暗的这边。仿佛就预示着他和周理的未来——他将永远在阴影中看着阳光下的周理。 严谨闭了闭眼，张口要再说句什么，周理手机响了起来。 周理看一眼手机，甄永打过来的。刚要接电话想到严谨，回眸一看这个Beta身形单薄后颈发红，坐在他床上就占那么一点点空间，看起来可可怜怜。 这么一想周理不禁又为他刚刚赌气行为后悔。何必跟严谨置气，突然被他标记，一时间不能承受可以理解，周理自己都觉得自己昨天冲动了。 当然不是为标记严谨而后悔，他后悔时间地点不合适，严谨当时又神志不清的……他总觉得不妥当，但又说不出具体。 周理端着响个不停的手机，不太自然地说：“你好好休息，再躺一会儿，我出去接个电话。” 严谨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 黑曜石的天花板反射着神秘的暗光，严谨望着天花板，看到自己模糊的身影，狼狈，混乱，陷在困窘之中。 闭上眼睛，后颈灼热酥麻的痛感越发深刻，沿着血液，传到身体的每一处。从周理想碰他后颈这个举动来看，这场标记不是偶然，也不能简单归结于周理信息素上头。 身上黑色衬衫提醒他昏过去后周理帮他换了衣服，那么多没有标签的家居服，周理偏选了件绣了他名字、能往外穿的衬衫。 严谨做事向来有条不紊，桩桩件件清清楚楚地列在脑子里，哪件事紧急，必须马上处理；哪些事儿不急，可以慢慢做。 再错综复杂千头万绪的事情，到他脑子里也能条理清楚地列成一二三四五，准确地选择最佳解决方案。秦叔欣赏他这个能力，也信赖严谨，所以提前把周理相关琐事陆续交待给严谨。 但现在，他似乎失去了这个优点。 他开始不确定自己即将要做的这件事对不对，他是否选择了正确的解决方案。 周理怎么对待他都在允许范围内，但他对待周理的方式却处处受限。就算他离开周家，这个铁律也将永远悬在他头顶。 比如现在，周理的行为有悖周家原则，他得想法子纠正——忽略周理对他的过分行为，不给周理进一步过分对待他的机会。 所以他最好趁周理出去打电话的功夫赶紧走人。 起床时牵动后颈皮肤，之前咽下去的那声「嘶」到底冒了出来。 周理一点儿没客气，咬的真狠，严谨捂着后颈去卫生间，再次看到镜中咬痕的严谨惴恐惶惶。 超S级Alpha的信息素竟可怕如斯……就那一下，过去一晚上了非但没好转，反而更严重。 严谨不敢想若周理要再次标记自己该怎么办。 主子要标记仆人……仆人除了承受别无他法，何况周理是他见过最强大的Alpha。这种畸形关系只能等主人自己厌倦了叫停，仆从不能反抗。 通常情况下，主人厌倦之后，仆人会马上被送走，无论仆人想不想留。一个被主人标记后又抛弃的仆人，还有什么理由留在主人身边呢？ 当下严谨心一横，进衣帽间随便拿了件周理不经常穿的衣服，躲着周理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别墅。 感谢周理没把他的生物信息从系统里删掉。这还是严谨第一次动用周理给他的权限开门——每次来他都公事公办地敲门按门铃，周理每次都不耐烦地下楼给他开门。 每次严谨都想：不耐烦吧？嫌麻烦下次就别让我来了，我真不想折腾你。 结果一次又一次，周理都不厌其烦。 …… 彼此都需要冷静，严谨他憔悴地靠在后排车座上，萧瑟晨风吹的他浑身发冷。周理只是突然标记了一个人，有点失控，过段时间就好了。 周理是Alpha，终归要标记Omega的。 严谨遮住脸，脖颈好像被什么攫住了一样，令他呼吸困难。 一想到周理最后说的那句「我当然不会大肆宣告我标记了一个beta」，心里无望的寒意就会顺着心脏跳动通过血液蔓延到每一处。 虽然他早有准备，周理不是第一次这样说，可严谨依旧难受。 虽然这才是对的。 标记了一个Beta这样不光彩的事不该存在于周少的璀璨人生中。 周理应该抹消这个污点，等待真正属于他的Omega。景安也行，其他Omega也罢，总之得是一个Omega。 其实高中时周理就不止一次说过类似的话，但那时严谨以为他在周理心中有些许特殊地位。 即便周理常把「严谨是个Beta」挂嘴边，严谨也反复替周理找理由—— 「Beta在社会最底层」这是社会共识，周理没必要在这事儿上显得与众不同。只要周理心里觉得严谨重要，就可以了。 高三那年学校举办篮球赛，这样的活动向来与Beta无关，偏就那年有关。 为稳定社会中日益增多的Beta群体，当局颁布了一道Beta权力保护法案，其中提到要保护未成年Beta、提高其待遇，帮助未成年Beta融入集体。法案出台后，当局暔渢红头文件马上下达赫尔特范围内各大学校，要求学校尽快制定方案，让法案落地、落实。 对此，严谨所在学校要求篮球赛每班都得派一个Beta上场，以鼓励Beta参加学校活动。 他们班派严谨出场，即使那会儿碍于周理面子不能直说严谨是Beta，除了周理谁都不能说这几个字儿。可所有人心知肚明，高三了还不分化肯定是Beta。 他们派严谨参加还有一个原因——严谨不像其他Beta那么没主见，他有主意，身体素质也还不错，说不定真能打轮换。 周理不关注学校里的事儿，严谨不说他就什么都不知道。过好几天，比赛都快开始了才从柏源口中得知此事，柏源笑着问周理怎么想，他养的小Beta都要上场打球了。 周理声音懒散，“严谨打篮球？那你们小心点儿，他可是Beta，折了胳膊断了腿儿的……” “打个篮球还能折胳膊断腿？”柏源嘻嘻哈哈地笑，全然没当回事，“放心吧，人肯定得给你好好留着，不然谁伺候你。” 严谨一直回避这段记忆。因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想起来，都会陷入「死去的回忆突然攻击我」的尴尬场面—— —— 同一时间，周理家。 周理跟甄永通完电话后又给小杨打了个电话，问早餐什么时候能送到。 小杨听周理既要消肿药膏，又叮嘱早餐要养胃清淡的，就多个心眼问了声有没有忌口。 周理没忌口，如果吃早饭这人有忌口……那说明周理领人回家过夜了，说不定干了什么，这他得跟刘哥报备。 这一下还难住周理了，印象中严谨没有忌口，可他不知道严谨是不是真的喜欢…… 心说回去问问严谨想吃什么，毫无防备地看见一个空荡但整齐的房间，当场懵逼。 严谨走了？ 走了？？ 他不敢置信地在家里转了一圈，调出大门监控才不得不承认，严谨确实跑了。走之前还帮他叠被铺床……真贤惠啊，周理咬牙想。 严谨上次跑时也这样，临走前把他外面住的小家和老宅的房间都收拾了遍，以至于他到处找严谨找不到，秦叔告诉他严谨走了时他还不信——都要走了还收拾什么房间啊？ 监控中严谨裹着他的风衣外套离开，外头风大，许是严谨怕冷，抓着衣服的手攥得格外紧。周理又一次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严谨被标记时的样子—— 那个清瘦的Beta会因为受不了信息素而下意识地抓着什么，浑身紧绷，隐忍克制的表情中透着紧张与无措。 信息素稍退，严谨放松下来，就会无力地瘫在他怀里。不小心碰到后颈就像戳到什么开关一样，细微地颤，发出带着鼻音的松散呢喃。 …… 周理信息素躁动起来，他舔了舔犬齿，注视严谨离去背影的目光变得幽暗而深沉。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他这半生真是怕极了「习惯」这两个字。 那场篮球赛真的非常尴尬。柏源不怎么把周理那句话传了出去, 结局就是：随便跟哪个班打，都没人碰严谨。 场上十个人，九个人绕着严谨走，没人防严谨。他场均上场5分钟, 队友场均给严谨传两个球, 给严谨练习立定跳投的机会, 感受比赛气氛。 严谨还特别「有哨」，只要对方哪个队员挨严谨近了, 裁判马上响哨。要么吹推人、要么吹阻挡，严谨怀疑，如果他跑起来, 专往对方选手身上贴, 裁判会判给对面一个违体犯规。 可笑他尴尬之余还在感谢周理和柏源, 毕竟一个没分化的Beta跟Alpha们打球是挺危险的一件事。 严谨在周家学过防身术, 跟其他Beta或者Omega比, 他不算瘦弱。但跟一群常打篮球的Alpha们站在一起, 严谨就太瘦弱了。 …… 半睡半醒一路，去小区超市买块面包，路过冷藏区时脚步一顿, 目光在货架上停了会儿才离开。 周理那辆华丽而脏的越野还停在远处, 驾驶位的车窗被人擦了一把。可惜擦了白擦, 周理的车每一个零件都是特制的, 别想从外面看见里面的样子。 到家马上换衣服。一直呆在那个环境、穿着周理衣服没什么感觉，回到熟悉的环境换上自己衣服，再去收周理的衣服时, 便会觉得衣服上源自周理的气味格外鲜明。 淡而呛的烟草味儿飘入鼻腔, 严谨又一阵发愣。 胡乱吃两口东西, 严谨又去冲了个澡。那股淡淡的烟草仿佛无处不在，熏的严谨心神不定。 睡了一天一夜，严谨恍惚想起来他的通讯设备都在分析处，他望着窗外落日余晖数自己这算是失踪了多少天。 星期五进去，星期一出来；星期二从周理家出来……现在应该是星期三傍晚。 消失了快一个星期……不知道总台那边什么样了。 严谨翻出来个备用机，刚登录自己账号，就看见秋同留言：【严哥，甄安替你请假了，你安心休息，下周再来上班就行】 坐在床上的严谨没几秒钟便从善如流地重新躺下，严谨整个人疲惫的不行，既然已经请假，那就继续休息吧。 Beta没有腺体，没有信息素，自是不需要Alpha信息素。 周理的标记令严谨的身体进入了一个相当疲劳的状态——把超S级Alpha在震怒中产生的信息素从体内代谢掉是件相当困难的事。 尤其严谨这几天没怎么吃饭也没怎么活动，新陈代谢格外慢，保守估计还得两天。 天黑之后他强迫自己起来吃些东西，吃的时候直觉得胃里难受。身体仿佛是适应了之前不吃饭的日子，再开始吃东西竟很不习惯。 就像在分析处阴冷潮湿弥漫着消毒水味儿的小黑屋，进去时关节都在疼，疼到最后仿佛也不疼了。 就怕一个习惯。疼久了，也就不疼了。 严谨躺回床上，眼前天花板是朴素的白色，不会模糊地反射出他的狼狈模样。 他这半生真是怕极了「习惯」这两个字。 严谨不明白，怎么就养成了那么多与周理有关的习惯？他习惯性地打理周理生活、在望尘莫及的距离前保持着隐藏他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 那种感情就像在他心脏处插了一颗钉子，经年累月地随他心脏跳动而越扎越深。铁锈与血肉相融，每一次呼吸都令他疼痛，却又不得不呼吸。 严谨手按在后颈的齿痕，心里忽然有一些气。 是的，他喜欢周理。 他以为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对周理的感情会变淡。然而画展那冷冰冰的一眼就叫严谨知道这份感情他这辈子都放不下。 刚到梅德斯时他总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周理？他一直想不出答案。有时候也怀疑，是不是当影子当得太久，以至于产生了他深爱影子主人的错觉。 后来就不逼自己思考了，改问自己有什么理由能不喜欢周理。 大脑给出很多理由：傲慢、不体谅别人、任性、难伺候……只不过后面总得跟个但是—— 但是他是周理啊，英俊帅气，优雅矜贵，纵使有一堆缺点，可他就是令人心动。 昏昏沉沉的，忽然响起敲门声。 严谨是睡眠极浅的人，这是原先在周家养成的习惯，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人喊他，他总得做好时刻起来、体面地应对一切的准备。 当然，他是周理的人，除非万不得已的大事儿，否则只有周理找他。 但今天严谨太累了，敲门声响了很久很久，严谨才离开温暖的被窝去开门。 ——周理。 高大的Alpha身上带着寒气，只穿家居服的严谨不由得瑟缩一下。他条件反射后退一步，晃了晃脑袋，确保头发遮住后颈齿痕。 “您来有什么事。”严谨不情愿地问。他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周理，周理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安静一段时间呢？ 周理手里拎着好几个袋子，放在餐桌上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个盒子递给严谨。 严谨茫然看向周理。 “你的手机。”周理说，“手表和耳机也在里面。” 周理看出来严谨刚睡醒，脸色不怎么好，穿着家居服，乖巧而安静的站在那……仿佛一碰就会碎。 来之前他心里憋着气——严谨居然还敢不打招呼就跑，就算你当时害怕、不接受，那缓了两天也该联系一下他吧？左等右等怎么也不见严谨找他。 到这儿见到严谨之后什么气都没了，严谨手机被分析处收上去了，没有手机没法联系他正常。全然忘了联系他的方式不止手机一种。 严谨打开盒子，心里升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痒痒的。大少爷亲自跑腿来给他送手机……倒是他先入为主地觉得周理不怀好意，有些过分。 周理似是迟疑一下，又说：“分析处在手机和手表里植入了追踪系统，已经让人删掉了。” 严谨沉默地说：“我尽快更换，谢谢您的提醒。” 虽然已经删了，但谁也不知道分析处还会做什么，保险起见重新买吧。 “你吃饭了吗？”周理状似随口一问。 严谨目光划过厨房，这个样子显而易见三天没开过火，只得说实话，“没吃。” 周理指了指他拎来的那些东西，“我带了些来。” 严谨愣神。 周理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揉了揉严谨的头发，“还有牛奶，下午才从光明星送来的，正新鲜。” “呃……”严谨不自在地侧过头，“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严谨。”周理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嗯。” 就像那年他随周理搬出去住，在那间只有他和周理的房子里，好像是可以不那么客气，他们之间好像是平等的。 可出了那间屋子，他们一个是少爷，一个是仆从。 —— 周一早晨，严谨一迈入金融部办公室，就受到了办公室所有人的注目礼。 总台里都是新闻人，这小道信息流通速度特别快。人多口杂的，传八卦的渠道数不胜数。严谨没上班的这一星期里，他的经历一传十十传百，楼上楼下的隔壁部门都知道了。 说别看严谨一天天不争不抢，不追名不逐利，不穿大牌不凹造型，就安静低调地做他自己的事儿……后台可了不得。 甄安都搞不过严谨背后那个人，否则甄安怎会那么老实地听严谨话，天天上班不惦记调组，就在严谨组里呆着。 要知道甄安这种、连谭主任都没什么办法的少爷从来都是大麻烦，不捅娄子就算好，没人想过这种少爷能干活。 以前不懂，还纳闷严谨是有多大个人魅力能笼络住甄安；现在明白了，严谨后头有人，严谨背后的人能笼络住甄安。 于是新问题随之诞生，严谨的个人魅力在哪儿？ 一个Beta能吸引到比甄安还厉害的Alpha？ 光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就有好几种猜测。有说是外务司的、有说是军队的、还有说是大佬派来抓严谨的…… 也有怀疑是分析处来抓严谨——江湖传言分析处全员黑西装，整个赫尔特就这一个部门全员黑西装。 但往这方向猜的人不多，这方向怎么想都离谱： 一个平凡的Beta能引起情报分析处的注意？再说，还有Beta能抗住情报分析处的手段？能完整地回来？ 绝对不可能。 众人八卦了好几天，俨然成为金融部最热的话题。问谭主任，谭主任什么都不说，反而让他们都把嘴闭上。 这会儿严谨终于露面，都忍不住观察严谨。 严谨这个Beta究竟有什么独到之处，怎么就得了大佬的青睐？放着那么多漂亮的Omega不要挑个Beta？ 严谨没什么表情地接受了同事们的注目礼，如往常一样到他的座位，简单收拾下办公桌，打开资料盒，继续上周未完成的工作。 同事们小声议论：“你们说他背后到底是谁？七天假……干嘛去了？” “感觉他有点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来哪儿不一样。” “该说不说严谨挺厉害，背后有人还……还愿意去南战区。他背后那人也真是，真舍得。” “毕竟是Beta吧，没Omega金贵……” “你怎么知道去南战区之前就有人了？万一是在南战区认识的……你看他第二次才去几天，正常外派怎么不得呆半年以上？” …… 同事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进严谨耳中，他充耳不闻，或者说做出了一副充耳不闻、不甚在意的表情。 谭主任在办公室里，隔着百叶窗看严谨，目光肃穆郑重。 严谨被带走又被送回，他心里忐忑。接管金融部门这么长时间，没碰到过严谨这么棘手的问题。 你说严谨背后没人，人能被分析处盯上，关键还能全须全尾地从分析处走出来；你说他有后台，连着两次去南战区，哪里危险去哪里，谁家后台这么欺负人？ 谭主任问过档案部的人，不为八卦，纯粹为他以后工作能否顺利展开。得到一句莫名其妙的回答： “严谨档案合情合理，只出于安全问题不能公开，你不要多想，也不要多说。” 谭主任：我也没问档案，你就莫名其妙跟我说什么因为安全问题不能公开？还不让我多想？ 都上升到安全问题了还不让多想？分析处刚莫名其妙关起来一大批人你当我不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严谨放下酒杯，目光恹恹透着嫌恶。 谭主任被禁言, 口头强调纪律起不到什么作用，流言就这么愈演愈烈。 人们总是对这些被禁止讨论的、涉及到社会上层的花边新闻格外感兴趣。尤其当这件事不算社会问题，只关乎一位看似普通没存在感的同事的私人情感生活时。 反正总台不能真发布红头文件来禁止他们讨论严谨私生活，真到那程度再停也不迟。 严谨大学之前的生活他们接触不到, 于是便加倍努力地搜寻严谨到总台上班之后的轨迹。 很快, 他们注意到严谨进金融部之后参加的几次商务宴会。像这样的宴会一般都安排Alpha参加, 很少安排Beta或者Omega。安排Omega的次数可能还要高于Beta——去当一个漂亮的花瓶。 一番打听下来，同事们锁定了一个年近50的啤酒肚秃头金融大鳄。此人姓段, 圈里人都尊一声段先生——喊段总略普通，显不出人家厉害。 严谨参加的宴会每次都有这个人，刚巧这位段先生私生活混乱, Omega和Beta都玩, 尤其喜欢严谨这样的Beta。 谣言传出金融部, 向其他部门扩散。他们不约而同地瞒着严谨, 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严谨消失的那一周里和秃头的段先生发生了什么。 因为更巧的是, 严谨病假的那个星期, 段先生也没上班工作。 严谨毫不知情，直到赵晗告诉他这些事—— 赵晗是严谨在梅德斯读书时认识的一位Alpha学长，因同为莫星人, 赵晗很照顾严谨。他没有因严谨是Beta而轻视严谨, 反而因严谨是Beta格外佩服严谨。 选择距离莫星三十万光年远的梅德斯大学的莫星人很少。虽然梅德斯大学历史悠久, 星际排名高, 但离莫星太远。 莫星人身上又有一种「莫星是赫尔特首府星球，莫星的学校最好」这种排外心里，一般看不上外面的学校, 不愿意出去读。 可以简单粗暴的理解为：在莫星人眼中, 正常人都不出去读, 出去读的都有故事。 赵晗最初看见严谨时，严谨高中没毕业提前被周家送出来，又天生一副嶙峋身架，仿佛比旁人小好几岁。手续自己办、行李自己搬、家具自己买、公寓自己收拾……看在眼里就觉得严谨很不容易。 他怀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的想法主动接触严谨，本没打算探听严谨身后故事，但渐渐熟悉之后，他也慢慢意识到了严谨绝非普通人。 首先，一个未成年Beta自己跑这么远来上学就是挺令人深思的一件事。 你说家里人管他吧，这家人放一个未成年的Beta独自远赴他星上学。 可要说他家里人不管……啥家庭啊，不管还把孩子培养到了能申请梅德斯大学的程度……还愿意负担这孩子从莫星到梅德斯这三十多万光年星际旅行的费用…… 怎么想都不可思议难以理解。 其次，赵晗与严谨相差四年。严谨去读本科，赵晗去读研，俩人不是一个专业，然而在俩人沟通的过程中，赵晗没觉得有障碍。 严谨星际通用语优于赵晗，已经在梅德斯呆了一年的赵晗说起通用语还不如严谨流利。 不过赵晗是个聪明人，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他不打听、也不多问。 在他毕业回莫星时，临行前约严谨出去吃饭。那会儿严谨在梅德斯呆了两年，适应了离开周家、离开周理的生活，逐渐回归正常生活。 赵晗问严谨以后回不回莫星，如果回莫星，俩人还继续当朋友吗？ 严谨沉默了一阵，微笑着点头，“当然，学长。” 严谨也是回到莫星后才发现赵晗也在总台上班。 赵晗本科毕业后先在总台工作了一段时间，而后采访了一些人，见到了莫星的中央区以及边缘四区之间的巨大落差——有权有势的「上层人」只想知道今晚的红酒怎么样，舞台的灯光够不够耀眼，没人关心贫困区的人能不能吃饱饭。 没有人关注真正需要关心的人群，赵晗有点不能接受这个事儿，所以选择出去读书冷静冷静。 硕士毕业后又回到总台上班，工作内容围绕社会边缘人群的生活，算总台比较边缘的部门，一年四季都在外面跑。三教九流都有接触，跟领导关系不熟，但跟司机、保安、前台、后勤等部门都非常熟悉，因此消息相当灵通。 赵晗趁午休时跟严谨在楼梯间说了几句话，暗示台里流言四起，劝严谨退一步，再外派出去呆一阵避避风头算了，挑个好地方，别去南战区。 严谨背后肯定有人，但绝不是那个有硕大啤酒肚的秃头。他都看不上的人，严谨看得上？ 赵晗劝道：“你看看台里，Beta是不少，可担任实职的总共才几个人？都盯着你呢。” “后台和流言是其次，谁都知道你看不上那个胖子。可谁在乎呢，他们只想在你身上贴不光彩的标签。”赵晗担忧地说，“你不走，他们不会放过你——他们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严谨静默不语。他仰头看上方的窗户，四四方方的一扇窗，框住了外面阴沉的天。 比他在周家卧室那扇长而窄的好，也比他在梅德斯上学时，宿舍那扇老旧的扇形窗户好。 严谨感谢赵晗好意，但不打算离开总台——他留在总台的时间应该也不多了。 虽不知道景安具体出场时间，细想大致就这段时间，总归要在周理订婚前出场。依周家惯例，周理会在年满二十八之前订婚……算下来，剩不到三年。 只是些流言罢了，都会随时间消散。 —— 周末部里临时安排严谨参加三组的一场应酬。本与五组无关，但三组的人说严谨接触过普锐星系的人，外语又好，希望严谨帮忙。 招待对象来自普锐星系，要宣传个什么普锐特有的产品，带了大批资金，属于重要客户。严谨擅长应付大客户，说话办事都漂亮。 “我不会喝酒。”严谨用他一贯看似温和但很有距离感的语气说，“去了帮不上什么忙。” 三组的人说：“没事，不用你喝酒——谁能让你一个Beta喝酒，你在旁边呆着就行。让你也去就是怕出什么意外，这回来的客户很重要。” 怕出意外所以让他去？他去不去能对这场应酬起什么决定性作用？正要拒绝，严谨忽地想起他后颈那个大事儿—— 周理周末会不会找他？如果找他，他用什么理由推辞？ 素来理性的严谨在这事儿上纠结了起来。 上次他以太累想休息为借口把周理送走，现在他不仅能上班还能加班，周理肯定不信他鬼话…… 顿了顿，严谨微微颔首，要来客户资料，说了一声好。 —— 周六上午加班，下午直接搭三组的车去餐厅。三组答应的挺好，吃饭时也确实没让严谨喝酒，可等到第二场晚间活动时，就不这么回事了。 从「没事你不用喝酒」变成了「来都来了就喝点儿吧」和「不喝就是不给客户面子你今天喝不喝？」。 被灌下两杯加了冰的威士忌后，严谨思维涣散，动作跟不上大脑。这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令他骤然回想起半个月前的可怕回忆，迅速催自己拿出解酒药含在舌下。 自打那次三分台聚餐被逼着喝酒，昏昏沉沉地上了周理车之后，严谨就养成了随身携带解酒药的习惯。 同样的错误不能犯第二次。总台这个大环境下他做不到滴酒不沾，那就随身携带解酒药，以保证时刻清醒。 等待药效发挥作用的时间里，严谨安静地坐在卡座沙发边缘。 他的气质跟周围格格不入，白衬衣和黑色长西裤以及解了扣子的西装外套，苍白的脸上泛一抹红，脖颈纤细且长，混乱的彩灯配合墙上射灯无形中为角落里的严谨隔出一个单独空间，清隽之中透着摄人心魄的脆弱。 三组同事端着酒杯走过来，靠近严谨，“严组长……不胜酒力？” 严谨淡淡地摇头。碎发晃动，下颌线条优美地没入衣领。 平时严谨身上会带着点儿为合群而故意做出来的温和，又是个Beta。 所以很多人都不把他当组长看待——他们会开玩笑似地说，真正属于五组的甄安都不叫他组长，他们不属于五组的瞎喊什么组长。 喊严组长时，通常都带着点儿不怀好意的味道。 严谨瞥同事一眼，酒精令他烦躁，故此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冷漠。 同事手一僵，但还是把酒杯塞给严谨，让严谨过去跟大家坐在一块儿。 他俩在角落里的举动引起了其他人注意，“别看严组长是个Beta，其实非常优秀，人脉可广着呢……” “年轻有为，严组长优秀。” …… “严组长，谁把你从分析处捞出来的？跟我们透露透露呗，大家都是一个部门的同事，以后还得您多关照呢……” 原来如此。 醒酒药起作用了，严谨大脑渐渐清明，难怪非喊他过来，敢情在这儿等他呢，是要套他话。 严谨摇晃手里的酒杯，清亮的淡黄色液体围着冰球打转，衬得他握着杯壁的手苍白而纤长。三组组长看见这一幕，喉咙莫名地干，一口干了杯里的酒却还不觉得痛快。 最初提出这顿饭带上严谨的是他组里一个Alpha成员，刚说个开头三组组长就明白组员的心思了——严谨不能喝酒，想试试能不能给严谨灌醉了之后问出来点儿什么。 组长问他，就不怕得罪严谨背后的人？ 组员笑嘻嘻的，满不在乎：“不过是个Beta，能有多重视？您看这会儿都传半个月了，也不见他后头那位出来澄清……说明也没当回事嘛。” “而且都说他后面是段先生……”组员压低声音，三组跟段先生打过交道，这是位不忌流言蜚语的大佬，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玩Omega和Beta，“段先生又不忌讳这些，说不定还高兴我们帮他把人灌醉了呢。” 三组组长也确实有点儿好奇，摆手示意组员闭嘴出去，却没说这事儿不行。 小半截平直的锁骨以及深陷下去的颈窝露在衬衣领口，后颈垫在黑色真皮沙发上，遮了引人遐思的后颈，相较于手指与酒杯，这里黑与白的对比更加鲜明。 组员劝酒，严谨推酒，一来二去的，小半杯酒撒在了严谨身上。 冰凉的液体缓慢地晕染开，衬衫浸了酒的位置紧贴着皮肤，即便是灯光如此混乱的环境里，也看得出那一小块近乎透明的布料下，严谨腹部平坦薄削的肌肉。 组员目光停留在严谨小腹的位置，他有些意外，没想到严谨这样的Beta也会有肌肉轮廓。 昏暗而密闭的空间里，Alpha的信息素蠢蠢欲动。段先生看上严谨的原因……呼之欲出。 严谨放下酒杯，系上西装扣子，目光恹恹透着嫌恶，“我去洗手间。” 出来就没打算再回去，严谨往脸上泼了些冷水，正要离开，接到甄安电话，问他在哪儿。 “你是不是在里念？” 严谨举着手机停在走廊，前后看了看，周围没有人。 “你不是在台里加班吗？来里念干什么？”甄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妙，“跟三组一起来的？” “什么事？”严谨不咸不淡地问。 “也……没什么事。”甄安说，“那什么，你等会儿去哪儿？回总台还是回家？我也在里念，我送你？” 简直和三组一样莫名其妙，严谨蹙了蹙眉，他什么时候用甄安送过？ 下一秒，拐角大步流星走过来一个穿黑风衣的Alpha。 严谨握着电话的手一僵，甄安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原来在给周理拖时间。 充满压迫感的Alpha黑眸直勾勾地盯着严谨，走到严谨身前。 “你又喝酒了。”周理声音带着薄怒。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你好乖啊，严谨。”周理冷笑。 他端详严谨, 印象中严谨无时无刻都顺从地低着头，只要在他面前，只要他视线在严谨身上，严谨就是低着头的。 往日习惯了, 也不会多想, 从他认识严谨起严谨就是这个习惯。但自从他标记过严谨后, 这个姿势看在周理眼中……这种顺从，无异于在传达某种难以言说的暗示。 周理伸手碰了碰严谨脸颊, 微热的温度沿指尖闯进他心脏，燃起一股燥热，“今天喝了多少？”他哑声问。 严谨有几分僵硬地站在原地, 想躲, 又没法躲。 周理总是这样, 得寸进尺, 他知道自己没法拒绝他, 所以就得寸进尺地对待自己。 跑也没有用, 因为跑不掉。就这么大空间，他能跑到哪里去？ 除非周理放弃。 “没多少。”严谨不怎么配合地说。 “严谨。”周理喊他，落在他脸颊的指尖转到后颈贴了仿真皮的位置,“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受到过伤害的位置又被上次的罪魁祸首盯住了。那指尖明明是热的, 可严谨却觉着冷。严谨说：“半杯。” 这期间周理也没闲着, 视线逡巡严谨周身, 从头到脚都检查了一遍，随后不顾严谨阻拦地解开了严谨西装衣扣。 高大的Alpha面露不虞，“这是怎么弄的？” “不小心。” 过程中还发现了严谨口袋里的药盒, 周理捏着缺了一片的锡纸板,“这又是什么？” 锡纸板上写着纳洛酮, 天知道严谨这一刻有多庆幸周理不爱学化学。他刚吃的那解颗是特制的，用于缓解急性酒精中毒，能让人快速清醒。 “维生素片。”严谨不动声色地从周理手里把锡纸板抽回来，心说下次要准备个小药盒放醒酒药，“只倒了一杯酒，喝半杯洒半杯。” 周理半信半疑。但严谨确实是没喝多的样子，眼神清明、说话不乱、走路不晃。 “我先回去……” 周理打断严谨，“你喝酒了，不能开车，你怎么回去？” “打车。” “太晚了不安全。”周理说，“我跟朋友在这儿吃饭，你等我一会儿。” 严谨微怔，跟朋友在这儿吃饭？甄安也在的饭局，那剩下的人…… 他不想见周理朋友，“不麻烦您，我打车回去。” 周理很直接地问：“你不想见他们？” 严谨：“……”是的。 “给你找个空房间。”周理扣着严谨往里念深处走，“没多久，等我送你回去。” 严谨进里念的次数不多，不熟悉内部环境。按理说以总台名义订的包厢保密系数应该很高，得在比较深的位置。 却没想到周理带他拐进了一条他从没见过的走廊，然后做直梯上了五楼。 严谨：“……”这个位置好像不容易跑。 周理侧开身示意严谨进屋，“屋里东西随便用。” 说完又瞥一眼严谨沾了酒渍的衣服，“想洗澡也行，衣柜里有衣服。” 周理觉得严谨爱干净，可能受不了淋过酒的衣服。 但严谨绝不会在陌生地点洗澡，周理安排的地方肯定安全，但……看得出来，这是专门给周理留的房间。 套间，客厅和卧室均由单调的黑白灰构成，陈设低调奢华，期间点缀着周家经典的灿金墨绿色。 专门给周理留的…… 店名叫里念…… 严谨：避雷，再不进这家店了。 他痛定思痛地分析今晚犯的几个错误：首先不应该相信三组的鬼话；其次出包厢之后应该直接回家而不是去卫生间洗脸；再其次周理提出送他回家时他应当场果断地拒绝；意识到周理跟朋友在这儿吃饭时他应该选择立刻离开；以及最后一点——不应该跟周理进这个房间。 最后又想：说来说去还是赖周理。 要不是他标记了自己，严谨也不会变着法地想怎么找理由避开与周理见面。 要不是周理标记了严谨，严谨也不至于答应陪三组的人参加酒局；要不是分析处那一遭，同事也不会八卦地打听他背后的人。 由此可见，都怪周理。 其实严谨也知道，周理种种行为是在对他表露善意。如果严谨大方地接受，哪怕只接受一点点，他在周理面前的日子都会好过许多，他在总台的日子都会顺遂数倍。 然而这种善意是严谨最不能接受的东西，各种意义上的不能接受。 严谨偶尔会觉得这样逼自己有些严苛，简便方法送上门来给他用，为什么不用呢？然后就会想起周理父亲给他起名的那一幕。 “跟在周理身边，总得谨慎些，就叫严谨吧。” 周理父亲极平淡的一句话如紧箍咒一般盘桓在严谨脑海中，当时不觉怎么，时隔多年后却频繁地在各种不经意间想起，于无形中束缚了严谨的一举一动。 …… —— 说去去就回的周理过了半个小时也没回来。倒不是严谨想见周理，而是纳洛酮的药效就那么长时间，周理再不回来，等药效过去……他就露馅了。 当严谨第二颗解酒药失效，第三次用冷水压下酒精带来的困意时，周少爷终于回来了。 周理一开门就看见严谨靠在椅子上，一脸朦胧困意。 “严谨？！”周理喊了一声，没收到答复。他奇怪地看了眼严谨，发现素日淡漠冷静的Beta半睁半闭的眼中泛着水光，脖颈沾着水痕，折射出头顶吊顶散发的晶润微光。 周理擦掉严谨脖子上的水痕，接着一顿，在严谨侧颈停留许久，“你怎么了？心跳这么快？” 他横抱起严谨到里间卧室床上，严谨也没抵抗，周理又奇怪地喊了一瞬，“严谨？” 醉意渐浓，严谨完全跟不上周理思路，只会睁着一双漂亮又湿润的眼睛盯着他熟悉的Alpha看。看久了恍惚意识到这个行为不太对，后知后觉地低下头。 周理信息素瞬间上头。 他没法拒绝这样的严谨，拇指摩挲严谨眼尾，哑声问：“严谨，你哪里不舒服？” 严谨迟缓地摇头。周理的手很烫，严谨不舒服地躲。已经够热了，不需要再多一双滚烫的手。 然而在周理视角就是严谨睁眼睛看了他许久，然后脸颊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手。严谨一系列动作令这位说一不二人前寡言冷峻的Alpha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心里柔软」的感觉。 他擦掉严谨额角冷汗，脱了严谨身上凌乱且潮湿的西装，怕严谨冷，又打开空调，给严谨裹了条羊毛毯。 做完这一切，周理把严谨捞进他怀里，轻轻抚摸严谨后颈，得知严谨明说加班却跟同事来里念喝酒时产生的那点儿怒意无影无踪。 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一幕续上了半个月前，标记了严谨，却被他第二天跑了的遗憾。周理生出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他低声喊严谨，“听话地留在我身边，不好吗？谁都欺负不了你。” 严谨迷迷糊糊的，听到这句才有点反应，“不行。” 周理被气笑，心说都这样了还有精神头反驳他，他报复性地掐严谨后颈，挑开严谨用来遮盖临时标记的仿真皮，检查他留下的痕迹。 他咬了那么长时间，注入了那么多信息素，这会儿只剩一圈起伏不平的红痕。周理舔了舔犬齿，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他咬下去的冲动。 严谨现在这个状态不正常，他对自己说，等严谨状态稳定了再说。上次就很冲动了，不能再冲动了。 这当真是奇怪的一件事，周理想，他居然会产生「怕严谨生气，所以要等严谨清醒过来再说」这样的想法。 他在尽可能地走近严谨、了解严谨，可严谨总是抗拒地把他推开，不给他了解的机会。 但严谨确实是这样的，就是这种清冷袭人的性格，要命的吸引他。 柏源给周理打电话，周理抱着严谨接通，怕吵到严谨，声音比平时轻了许多倍，“什么事？” “你说的那个什么纳洛酮，是解酒药。”柏源在电话里说，“问了，属于见效比较快的那种。身体不好的人吃完可能会有点儿副作用——比如说心率加快、恶心呕吐之类的症状。” “另外这个药持续时间比较短，过劲儿之后他可能会回到服用之前的状态，不过不能吃太多。” 纳洛酮？解酒药？ 周理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严谨。 周理从严谨口袋里掏出锡纸板，就是纳洛酮没错，刚还只空了一个格，现在空了两个。 柏源说的每一个症状居然都能跟严谨现在这个状态对上。严谨居然还骗他那是维生素片？ “吃多了会怎么样？什么情况算多？” “一颗以上就算多了。吃多了可能会有点儿嗜睡之类的现象……反正就喝多了那样。” 所以严谨今晚上到底喝了多少？一颗不够用，还得吃第二颗？ 那一瞬间周理的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生气于严谨骗他，而他竟又被严谨骗过去了；另一方面周理无端生出种他的东西被旁人染指了的感觉，想回去揍人。 一想到刚刚那么乖的严谨，是因为被别人灌了酒，他心里就会涌出暴戾疯狂的念头。 他咬牙切齿地掐严谨后颈、掐严谨脸颊，“谁让你喝酒你都喝，别人的话就听，我的话就不听。我说你心跳怎么这么快，差点儿又被你骗过去了。” —— 严谨只是喝了两杯酒，故而即便因服用纳洛酮而产生了困顿嗜睡的副作用，休息一会儿也就缓过来了。 他睡的不安稳，忽冷忽热，总觉得被什么东西盯上了，非常不安。 睁眼睛看见周理那张俊脸正阴沉地盯着自己。始料未及，吓得严谨心脏重重一跳，心说难怪忽冷忽热，好像被人盯上了……可不就是么。 “醒了？” “醒了。”严谨不确定地答。他慢慢坐起身，在周理如有实质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把自己裹在毯子里。 “严谨，你好乖啊。”周理攥着严谨手腕，逼严谨与他对视。 空气仿佛一瞬凝固，夸他好乖？什么意思？严谨不觉着这是夸奖，反而从中听出了威胁的意思。 很多年前他还在周家时，周理经常这么「夸」他——因为无论何时何地，严谨都一丝不苟地遵照周家的规矩行事。 同时严谨也得听周理的，当周家的规矩和周理的命令发生冲突时，严谨不能简单从中选一个，而是得把周理的命令纠正到符合周家规矩。 周理就不满意严谨这点，总说严谨煞风景。 莫星是赫尔特首府，赫尔特星域内最大的星球，科技发达，基建完善，设施先进……但在繁华亮丽的中央区之外，还一块儿标为「L-7区」的混乱无序区，俗称L7区。 那里什么都有，被通缉的罪犯、外星流民、雇佣兵……是当局成立时的来不及处理的历史遗留问题。虽然成分复杂，但里面自成小社会，有他们内部生存法则。L7不向当局挑事儿，当局便没去镇压，双方就这样默契地共处了数百年。 得知L7的存在后周理就想去看看，他跟秦叔提这事儿，秦叔却说等周理成年后再说。 本来没觉得L7有什么了不得的，结果秦叔不让他去，反而引起了周理的兴趣。 严谨意识到周理去L7的想法不减反增却没跟周家人说。一来周理没去，他没证据；二来也确实没什么了不得的，就算周理真去了又能怎样？谁敢动周理？L7的人不是傻子。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严谨正儿八经地跟秦叔说这件事，周理肯定不高兴，而严谨不想看见周理生气。 严谨寸步不离地盯着周理，直到一个周末—— 他刚从秦叔安排的刑讯模拟中出来，浑身疲惫，想跟周理说一声他回卧室休息一会儿，却怎么也找不到周理。随后他发现车库里丢了一辆车，卫星信号监控告诉严谨，周理正开着这辆车前往L7。 严谨在上报秦叔和独自去找周理纠正这错误之间徘徊不决，最后他偷了后厨一辆车。 …… “你好乖啊，严谨。”周理冷笑，一字一句说得非常清晰，一声一声地敲打在严谨耳膜之上。 严谨有一些慌，总觉得这个时候强调他这个「优点」不像好事。 “不让你说我标记过你，你就当真不说？”周理低头看严谨，深沉的眼眸中凝结着某种严谨读不懂的情感。 严谨想低头，他实在很少有机会与周理对视。往往都是他站在周理背后，单方面看周理背影。 “稍微透露一下你认识我，就能省了这份罪。”周理指尖抵着严谨下巴，“就宁愿喝酒难受是吧？” 严谨下意识闭眼，娴熟地回避周理问题，“没怎么喝。” “没怎么喝？”周理打断严谨，“你真就喝了半杯酒吗？” “维生素片？”周理抬起严谨下巴，逼严谨直视他，“纳洛酮？” 严谨瞳孔微微放大：露馅了。 作者有话说： 六一儿童节快乐——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严谨忽地不知所措起来。 周家庄园是偏欧式的风格, 背靠山崖，前面是一片静湖。 主人房的窗户宽阔而明亮，阳光从清晨开始遍及屋内所有角落直到傍晚。仆人房的窗户细长狭窄，在阳光最充足的午后, 也只挤得进窄窄一条。 严谨的书桌放在窗前, 那些年未曾被周理召唤的午后, 严谨就静静地坐在窗前，读书闲暇时抬头看一会儿。 看空气中闪烁着金光的尘埃, 看桌前唯一一道阳光，看远处粼粼的静湖，看远方时而湛蓝时而灰蒙的天空。 某种意义上讲, 严谨理解周理不爱上学的想法——周家老宅离学校太远, 周少爷既不喜欢住校, 也不喜欢早起。那么眼前就只剩一条路——逃课。 严谨也不想上学, 因为他需要比周理起得还早。 收拾好自己后他围着周理转的一天就开始了。先去复核周理的行程有无更改, 再去检查周理这一天需要的东西有无遗漏, 看厨房给周理准备的早晨是否合心意，看周理未来一个星期有没有社交互动…… 这些都还好，养成习惯做起来很快, 最难的是喊周理起床。 周理不爱起床, 但严谨得按时让周理准时出现在楼下餐厅吃早餐。 当然就算周理没准时出现, 周理也不会受到惩罚。只不过次数多了, 严谨会被秦叔叫去谈话。 面对明明醒了但就是不起床的周理，严谨经常有掀被子给周理薅起来的冲动。可惜他不能，一来这行为逾越, 二来他拉不动周理。 有次周家举办挺重要的家宴, 要周理中午十二点到场。 周少睡到九点还不起床, 怎么喊都喊不醒，严谨有点儿急——打扮周理需要时间；周少得提前吃点儿东西以免失仪；另外他们还得留出30分钟赶到宴会场地的时间。 就那次，严谨伸手拍了拍周理肩膀。 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正在装睡的人——如果他在装睡，那确实是喊不起来。有那么几秒钟，严谨想掀了被子让这个明明分化了却依旧孩子气的Alpha暴露在灿烂阳光下。 他差点儿就那么做了。手落上去的刹那，严谨担心掀了被子之后看见不该看见的景象，遂改拍肩膀。 周理顺势抓住严谨的手，用力把严谨往他的方向拉——其实也没用多大力气，因为严谨毫无防备。 失去重心的瞬间，严谨下意识伸手想抓个什么东西稳住重心，却在即将抓住周理的那一刻放弃，虚虚地抓了把空气，栽倒在周理床上。 “我不想起床。”周少爷非常任性地说，“不想去参加宴会。” “您应该去。”严谨别过头躲周理视线，假装平静地说，“夫人已经安排好了。” 周理撑着胳膊看严谨，刚分化后的Alpha渐渐褪去年少稚气，五官线条利落而硬朗，薄唇和深邃的眼窝令他看起来冷漠又不好接触。 带着暖意的阳光打在他完美的侧脸上，淡金的浮光反而衬得他如同降临凡间的神明。 “你好乖啊，严谨。”周理的声音有点沉，还有点哑，他有点故意地碰了碰严谨的脸颊和颈侧，“你到底听谁的？” “我听您的。”淡漠不可侵犯的神明开口就是威胁，被按在床上的严谨刚好面向窗户，他微微仰头，看宽阔明亮的窗户。 “但您该起床了。”最终严谨沉默地说。 —— 严谨不得已与周理对视。英俊的Alpha眼里仿佛有微光闪烁，像广袤的宇宙，带着他整理散乱在大脑深处的往事。 只一眼，严谨心脏就悸动起来，令人发慌的眩晕随之而来，惊心而动魄。 “不让对外说我标记过你，这事儿能做到。但不让喝酒就做不到？”周理说，“选择性听话？” 两个人离得太近，彼此呼吸声异常清晰，严谨从没像此刻这般觉得周理的呼吸声如此之重。 也从没像此刻这般觉得，控制自己的呼吸声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 控制呼吸声是他必修课，跟在周理身边，存在感越低越好。Alpha听力灵敏，所以呼吸声也是要他注意的细节。 严谨从小学这门课，轻而缓的呼吸刻进他骨子里的习惯，没料到这技能也有失效的一天。 他竭力让自己声音不抖地说：“标记了一个Beta……不适合传出去。” “所以你就一个字都不说？”周理目不转睛地盯着严谨。 “少爷。”严谨没什么办法地说。 他当然不能往外说啊。 没有人会信周理标记了一个Beta，就算他身上有周理的信息素，也只会被认为是他通过某种方法不光彩地获得了周理的信息素。 周家倒是有可能信，信了之后就会送严谨离开莫星。 严谨的眼睛清隽透彻，脸上又一贯没什么表情，抬起脸看人时，就会有一种清冷安静的感觉。但他总低着头、垂着眼，因而这双清静的眼睛很少有被人看见的时候。 不过这双眼睛氤氲着水光时，仿佛又多了丝别的意味。 所以尽管此刻严谨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周理却莫名其妙的心软。 像是被什么东西拨了一下，微妙的痒直冲大脑，那种「即使严谨明天要当台长，他也要办成这件事」的离谱冲动又钻了出来。 他定定地看着严谨，许久后松开抵着严谨下巴的指尖，改轻柔地碰了碰严谨的眼角，那里一直红红的，还有隐约的泪痕。 “算了。”周理低声说，“你不想说那就不说。” 严谨的眼角有些凉，修长的手指在那里停顿几秒，周理说：“明知道不会喝酒还喝这么多。” “呃……” “不能喝就不喝啊，就直接走，他要是敢为难你，你就给我打电话。”周理鬼使神差地摩挲严谨眼梢，微凉的温度和温润的触感令他移不开手，“我还能不管你么？严谨。” 严谨心脏好似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怔了半天，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他习惯性地低下头，逃避周理深而沉的目光。 周理的话严谨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听不明白。 严谨忽地不知所措起来，这跟他想的不一样。他又骗了周理，还以为周理会惩罚他…… 从周理的角度看，虽然严谨没什么表情，但眼尾和耳廓红得厉害，手指紧紧地攥着羊毛毯。 显而易见的紧张。 严谨这个素来冷静克制的人居然会因为他的话而流露出这么生动的紧张来…… 只有他才能看见这个样子的严谨。 这个念头一出来，Alpha信息素暴涨。 严谨没看周理，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信息素检测计，所以严谨不知道周理的信息素以攀升到了一个相当高的浓度。 同一个空间，亲密到近乎危险的距离，却因为信息素被隔成两个维度。 一个肆无忌惮地通过信息素表达他的心情，浓郁的烟草气息明目张胆任性妄为地包裹着他面前的Beta，满足他内心跃跃欲试的可怕想法。 另一个垂头躲避他不确定的未来，思绪乱作一团，全然不知道面前Alpha平静之下的深重情感。 如果严谨是Omega，能闻到周理的信息素，蕴含着强烈情感的信息素不会撒谎，或许也不会有那么多顾忌。 如果严谨是Omega，当年他就不会被周家送走，与周理之间的关系不会落得如此尴尬境界。 “严谨。”周理低声许诺道，“我不会不管你的。” 严谨无声地攥着羊毛毯，青色血管蜿蜒，指节捏的发白。 周理又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 严谨冷静惯了，失神只有一瞬，理智很快回笼。 被周家惯大的周理向来没什么分寸感，也没什么距离感。他觉得严谨跟在他身边，是他的人，所以他要对严谨好。这么多年了，周理待他确与别人不同。 周理就是这样的Alpha，严谨不该因周理一句话就想到那么多。 这一份不同已是严谨可以从周理身上获得的全部。 神思清明后，眼下他最应该做的事也出现在了脑海中。 他得离开这儿。通过这房间陈设不难看出周理会在这儿过夜，继续留在这不是个好主意。 屋里就一张床，上次那是被标记了没办法，现在严谨十分清醒，他宁愿睡沙发打地铺也不要跟周理躺在同一张床上。 严谨试探地问周理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周理皱了皱眉毛，“你不累吗？还走？” 严谨说：“明天上班，我需要换一身衣服。” 周理想都没想地说：“我安排人送。” “不合适，少爷。”严谨轻声说，“我已经离开周家了。” 重逢以来他和周理都从未明确地说过这句话。该说不说十二年确实养出了些默契——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这个问题。 “嗯，你离开周家了。”周理冷笑一声，“我让人送套衣服过来，关你什么事？” 周少神逻辑。 那衣服难道不是给他准备的吗？关他什么事？ 给他送衣服不关他的事儿？ “既然您没打算给我送衣服，那就让我走吧。”严谨对答如流，“我明天要上班，这身没法穿去单位。” “你怎么……”周理语塞，“不是说好的，翻篇了吗？”干嘛还跟我对着干？ “翻篇了。我明天上班，需要回去换衣服。”严谨说，“翻旧账的是您。” “是你。”周理小孩儿似的跟严谨犟，“我没计较你从周家跑出去，都说翻篇了翻篇了，你还强调你离开周家了，我叫人给你送衣服不合适……再说明天星期日，你上什么班？” 严谨没离开周家时，周理在严谨面前就这样。对外成熟稳重不露笑颜冷如寒冰，回到严谨面前从不设防，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他只在严谨面前这样，也只有严谨见过会耍赖的周理。 会在早晨耍赖地抱着严谨说他不想参加家宴；深夜寂静无人的时候嘟嘟囔囔地说他想去L7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在生日宴上旁若无人地找严谨陪着去后院散步透气。 …… 严谨思维一滞，捕捉到漏洞，周理没计较他从周家跑出去？ 他是从周家跑出去的吗？他是被周家送走的啊…… 原来在周理视角……他是自己跑出去的…… 当然他也得承认，成功被周家送出去有他本人一份功劳在。 可究其根本，是周家发现严谨是Beta，能影响周理，留在周理身边有风险，所以才送他走…… 严谨垂下眼睫，失笑，甄安和舒云都猜得到的事情，周理居然不知道。 该说周家把周理养的太天真，还是说周家对周理潜移默化的洗脑太到位……严谨忽然觉得自己当年走对了，周少爷选择相信冷冰冰的周家都不愿相信跟在他身边十二年的自己。 严谨不再犹豫，拿起衣服就要走。一副如果周理不放，那他就在门口站一晚上的架势。 周理刚要伸手把严谨按回床上，抬眼瞥见灯光下穿着白衬衫的严谨，躺着的时候没注意到严谨瘦成这样……让人心悸。 周理心一软，脑袋一昏，不受控制地点了头。 答应了之后又后悔这么轻易地放严谨回家，便说严谨喝了酒，一个Beta单独走夜路太危险，他亲自送严谨。 严谨面无表情地提醒周理：“少爷，您喝酒了，更不安全。” 周理：“……” 可不是吗，平时他喝了酒就直接住这儿了，压根也不考虑开车回家算酒驾的问题……就严谨跟别人不一样。 最后周理从楼下抓了个工作人员送他们，于是这便导致另一个问题—— 他和周理都坐在后排，挡板一升前排司机啥也看不着倒是安全，然而不开车却解放了周理的双手。 严谨心烦意乱地靠在车窗上装睡，一边偷瞄玻璃中周理的倒影一边想：他天天半夜下班也没见过什么危险，周理才是这一路最危险的吧。 一个标记了Beta的Alpha，一个敢标记Beta的Alpha。 看严谨仿佛睡着了，周理小心地把严谨脑袋挪到他肩膀上，调整一下姿势，让严谨睡的更舒服。 他垂眼看着严谨，扇形的睫毛长而密。掌心轻柔地覆在严谨手上，怕惊醒严谨，又忍不住触碰。 “慢点儿开，稳一点。”他交代司机。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周理揉揉严谨头发 黑暗中, 在周理看不到的角落，严谨无声地睁开眼睛。 他是有一点点动静就能醒过来的人，何况周理都搬他脑袋了……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车窗模糊地映出周理如雕塑般流畅而锐利的下颌线，这个Alpha当真是他两辈子见过最英俊的男人。 也是他见过最危险的男人, 一个未经他允许就标记他的Alpha。 偏偏他还喜欢这个Alpha, 喜欢了很多年。 如此想来……更危险了。 —— 星期日严谨没上班, 在家查了些资料，他脑子里有个新想法, 准备写个策划案周一交给谭主任。 这策划案可能有些激进，大概率断三组财路，但严谨丝毫不在意。他不是睚眦必报的性格, 但对方明知道他不会喝酒, 还恶意灌酒, 严谨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普锐来的客户？宣传新产品？严谨微微笑着, 他是挺好奇什么产品值得花这么多钱来宣传。 下午他冒险去了趟里念, 他想确认那几人的真实身份, 昨晚没太留意，查了一上午资料发现那几人身份背景比想象得深的多。 犹豫许久还是决定来碰碰运气，若他所猜不假, 这险有必要冒, 就算碰见周理也值得。另外碰到周理不一定是坏事——相信有老板在场, 更方便他查信息。 里念开在莫星这么长时间, 广受各路媒体公众人物喜欢的原因就是保密度好，滴水不漏。 别说严谨只有总台记者证，当局特批盖过章的文件到这儿查东西都费劲——盖之前还得合计合计, 为这事儿得罪周家少爷值不值得。 严谨的请求当然被拒绝。他略一沉吟, 又问前台昨天值班的人在不在。 前台客客气气地说：“不好意思这位先生, 涉及个人隐私，就算昨天值班的人来了也是一样的，查询信息需要相关部门出示文件。” 严谨不意外收到这样的回复，他站在原地思考除了直接问三组、现场找老板，还有什么办法能获得那几个人的信息。 前台：“或许您可以问一下同事，无论您在这等多长时间，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 其实可以看登记信息，他们订包厢时亲自填的信息，没理由不让看。 只不过前台见严谨拿着总台记者证，查以总台名义预订包厢里的客人信息……就觉得严谨挺奇怪的，直接去问同事不比来这儿方便？ 他担心严谨那证件是假的，别是狗仔冒充总台记者进来打探消息。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地手伸过来夹走严谨手中记者证，懒洋洋地说，“给他看。” 前台一愣，没反应过来。 “我说，给他看。”那声音笑了下，“走廊监控也调出来，他要看就给他看。” 说完他随手打开记者证，看到严谨证件照，嘴角开始上扬。 这是严谨刚毕业时拍的吗？他在心里想，带着黑框眼镜白白净净的，脸颊有肉，好可爱。 他揉了揉严谨的头发，“过来怎么不说一声？” 因为不想碰见你。 严谨说：“不想打扰您。” 周理：“……” 前台目瞪口呆。 打里念开张起他就在这儿上班，从没见过周理这么和颜悦色，还这么……亲昵地对待一个……Beta？！ 那么多漂亮Omega都没受到过的待遇，他在一个Beta身上见到了？周理认识这人，所以这位姓严的Beta真是总台记者？不是狗仔假冒？ 话说这个Beta很敢说话啊……听着是客气，可也真够硬的，这么些年没见过这么跟周理讲话的人。 经理看见周理，过来打招呼，“理哥好，白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周理挺随意地指了下前台电脑，“没什么事，来查一下监控。” 严谨一怔。 经理马上催促前台，“手头事儿放一下，先办理哥的。” “正查的就是。”周理表情淡淡的，“查完把那几个人信息发我一份。” 在里念干好几年的前台在世故往来这方面也算人精，周理居然和这位姓严的Beta为同一件事而来……前台心惊肉跳地想，他是不是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下一秒他对上一双冷漠无情的眼。前一秒还带着笑意地看那个Beta，转到他身上就带着森冷寒霜，其中威胁不言而喻。 “明白明白理哥。”前台赶忙低头，“我查信息，调监控。” 周理把证件还给严谨，又揉了揉严谨头发，“这点事儿还亲自跑一趟。” 经理&前台内心：还就这点事儿，您不也亲自跑了一趟吗？！ —— 星期一，刚开完晨会就被甄安堵个正着。 “你前天去里念干什么？”甄安火急火燎地拉严谨去小会议室，担心小会议室隔音效果不好，压着声音问严谨，“理哥找你干什么？” 严谨似笑非笑地抬眼看甄安，“里念，理哥？” 甄安一噎，“这不是重点！” 严谨作势要走，甄安拉住严谨，“他找你干什么！” “他知道你在背后这么打听他么？”既然跳不过这个糟心的话题，那就把话题抛给甄安。周理最讨厌别人在背后议论他。 甄安又语塞。 严谨微微侧头，静待甄安发言，一副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的样子。 半晌，甄安憋出一句话：“我就是担心理哥……” 严谨用鼓励的眼神看甄安，天底下还有人担心周理？周理还需要人担心？他出趟门能有八百个保镖跟着，需要担心？ 担心被周理盯上的人还差不多。 甄安也觉得他这话说的没逻辑，悻悻闭嘴，隔了几秒，有点别扭地说了句：“也担心你，行了吧。” 严谨猝不及防听见这么几个字，再看见甄二少脸憋通红，哑然失笑，“谢谢甄二少关心，我没事。” “你会回到周家吗？”甄安脱口道，说完他自知失言，乱七八糟地解释，“挺多人都知道你回来了，周家不会不管你吧？” 严谨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转身就走。 快到门口时，回头随口问甄安，“你跟家里和好了？” 甄安一脸茫然：“什么？” 严谨不漏声色地试探甄安：“我以为你是跟家里闹矛盾了，被迫来这儿上班的——”他打量甄安的腿，“毕竟，你们不需要这种「实习」。” 甄安恍然大悟，“没有，没闹矛盾，我哥让我来的，说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找个地方有点儿正事儿比较好。刚好舒云也在这儿，就让我过来了。” 说罢，甄安「嘿嘿」笑了两声，“一开始还不理解，好端端的干嘛让我来上班，那么多没正事儿的呢……看见你我就明白了——肯定是让我来替理哥看着你的，毕竟你是Beta，理哥不放心也正常。” “确实也没白来。”甄安口无遮拦地说，“立功了！” “就是慢了一步，害你遭了三天罪。”说着说着甄安又歉疚起来，“那天我留这儿好了，或者多问一句……没想到……” “哦对了，分析处那帮人已经被处理了。那天吃饭说的就是这事儿……理哥故意晾了他们三天，你不知道那三天给他们几个煎熬的……” 周理+Beta+分析处，目前这三个词同时出现就是严谨最闹心的事情。 他打断滔滔不绝的甄二少，“你怎么就知道，不是你来总台之前干了什么，以至于你哥容不下你。” 甄安炸毛：“怎么可能！来之前我天天在家陪我妈好不好——我哥他没空，全靠我在家陪父母的好吗！” 天天在家，说明跟家里没矛盾，说明周理在放屁。 严谨得到了他需要的答案，略一点头，又说一声谢谢才转身离开，留甄安在原地茫然炸毛发呆。 周理身边那群人中，也就甄安对严谨的偏见小一些。 因为严谨明知道甄安撒谎，拿甄永当借口进去找周理，却也隔三差五地放甄安进去几次。 反正有甄永在，甄安怕甄永，进去也不敢闹事儿；周理不喜欢带甄安玩，却也不会真的罚严谨。 再说，一个Beta仆人，哪儿能真拦Alpha主子呢？ 多年下来，甄安对严谨存在一些复杂的感激情。大家都不待见严谨，社会风气也都不待见Beta，但他会觉得严谨是个挺不错的人，就算是Beta也挺不错。 当年严谨被周家送走，他真心实意地觉得可惜。如果严谨是Omega就好了，那么懂周理的一个人、那么合周理心意的一个人，就因为性别问题不能留在周理身边。 太可惜了。 …… —— 隔天中午，严谨、甄安、秋同都在总台，仨人一块儿去吃饭。甄安胳膊极自然地落在秋同肩膀上，“下午想不想出去玩，跟你严哥求求情，放你跟我出外勤。” 秋同不太自然地推开甄安胳膊，小声地说：“上班时间，谁跟你出去玩。” “这回调查一个食品公司。”甄安大咧咧地说，“不想去参观一下吗？新成立的，说不定还能给你发几款伴手礼小零食什么的。” 秋同怼甄安：“那是保健品公司！你到底有没有仔细看严哥发的文件。” “那么多字儿除了你还谁能看完，保健品不也是吃的嘛，没区别啦，哎呀秋同你到底去不去？” …… 严谨略惊奇地看着这一幕，尤其秋同颇有些害羞的神色，心中升起了一个离谱到荒唐的猜测，轻咳一声打断俩人互动。 甄安收手禁声，老实坐在位置上，“花钱买也不行吗？” “首先得确定那东西是真的有用。”严谨面无表情地说，在甄安和秋同闲聊的过程中他已经吃完饭了，“让你去调查他们企业管理结构融资情况，别光琢磨他们家什么东西能吃。” 甄安：“哦。” 下午甄安带着摄影师先走一步，秋同问：“严哥，他行吗……他对融资一窍不通呀。” “本也没指望他问出什么。”严谨淡淡地说，“给他找点事做。” 秋同：“……” 他当然不指望能通过甄安问出对方股权结构有哪里不妥，真正需要的资料他已经整理好了，只是派甄二少进去拍几张真实照片，将来写稿子用。 刚好让甄安离秋同远一点。如果秋同喜欢甄安的话，那还真是件麻烦事。甄安为他而来，秋同因此得以认识甄安，若秋同因此收到伤害…… 站在秋同的角度，着实很难拒绝这样的Alpha；可站在甄安的角度……他大概只把秋同当成关系还不错的普通同事。 严谨陷入沉思，甄安行二，压力比甄永小，但……甄家应该不会接受秋同吧…… 三组找的那个客户是一帮游走于星际间的骗子团伙，普锐公民的钱骗得差不多了，趁普锐和赫尔特和谈鼓励通商，换个名字改个包装成立了一个光鲜亮丽的星际公司来赫尔特骗钱。 改头换面都不换得彻底一点，股权架构才穿透五层就找到了幕后人，真当赫尔特的钱这么好骗？ 下午甄安回来直奔严谨，“这是三组项目还是我们的？我过去之后他们居然把我当成三组的人了。” 甄安迷惑不解，“另外我感觉他跟我想法不在一条路，我应该是要曝光他们的吧？他们是不是得对我有点防备？但他们好像把我当合作伙伴了？特别热情，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甄安看着严谨，他发现严谨居然微笑着，记忆中严谨这样笑的次数可不多见，但好像每次都有人倒霉…… 想着想着，甄安表情浮现出错愕，“三组的合作伙伴……等等，这帮人该不会就是周末在里念让你喝酒的那波人吧！” 严谨不置可否。 不否认就是承认，甄安干脆地说，“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我配合。” “用告诉理哥吗？”甄安又压低声音，鬼祟地问严谨，“感觉理哥这两天不怎么高兴。” 你理哥已经知道了。严谨没理会后面这句话，把桌上摊开的文件夹交给甄安，颔首道：“交给谭主任。” 此刻办公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甄安身上。对于甄安来说，出外勤等于提前下班，没见过他出完外勤还回总台继续上班的时候。 如此反常回来，进办公室就直奔严谨办公桌，没说几句话又去找谭主任，还明显带着火……大家不由得怀疑这俩人是不是闹掰了。 “闹掰了？这是生气了吧？” 同事们窃窃私语，“是吧，哪儿有像严谨那么使唤人的，有背景也不行啊。有不是光他一人有背景……” “不过你说严谨背后到底是谁？三组说不是段先生，他们打听来着，人段先生压根不知道有严谨这号人。” “反正这回不行了吧，你看给那甄少爷气的，啧啧。” …… 严谨不以为意，平静地忙他的工作。 秋同倒是很替严谨不忿，气鼓鼓地看那帮人恶意议论严谨，心说甄安才不会跟严谨闹掰，你们这群人等着打脸吧！ 之后也确实打脸了，尤其酒吧套话不成反被严谨扫了面子的三组，严谨毫不客气地打了他们一记分外响亮的耳光——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严谨震惊地抬头。 甄安交提案, 谭主任不想接他也得掂量掂量，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表现给甄安看。 再仔细一看可不了得，三组引进的这位合作商太不靠谱，真实情况和三组提交的截然相反。 严谨写的报告书从公司背景介绍到行业政策, 从公司过去五年真实盈利情况及市场占有度到同行业对比, 图表整齐数据来源清晰。无一不在告诉谭主任, 这家公司的业绩不正常，要么三组撒谎, 要么该公司粉饰报表。 同时严谨查询了该公司产品主要原材料生产地所在星球的环境、产成品成分，与同产地其他产品销售情况作对比，以论证这家公司的产品也有很大问题： 原产地星球三十年前还是个大型重金属处理地, 十年前摇身一变成保健品重要原材料的培养基地……二十年, 重金属带来的污染怕不是都没解决呢。 之后附上了普锐民众在各种渠道对这家公司产品的反馈, 严谨精通外语, 贴心地附赠一份翻译版。明确告诉这份报告的使用者：这家公司市场评价很糟糕。 最后在结论里上升高度, 说这公司想登上总台财经频道新闻、官方出版刊物的话或许还需要进一步背调, 捎带脚点了下这事儿对总台名声的潜在危害。 信息之详尽，逻辑链完整环环相扣，谭主任不信都得信, 尤其上一任五组组长内幕交易行贿索贿案子结果才出来, 金融部正在风口浪尖上…… 他捏着报告书, 心想这东西要流到网上去, 非得引起网友股民动荡不可—— 赫尔特与普锐和谈后，彼此都引进了不少对方的公司进来投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谁也没法保证所有公司都靠谱。 这家公司是还没来得及在赫尔特上市、才要展开宣传……那些已经宣传上了的…… 显而易见, 赫尔特当局监察部门工作没做好……监管部门、审计师没做到位的事情, 被严谨抓出来了。 紧接着谭主任想到更深一层——监察那边是真没抓到, 还是不想抓？毕竟对方钱真的很多。 好在这事儿轮不到他操心，他只需要把这份报告往上递，说这是甄安交上来的，一切迎刃而解。 甄二少关键时刻是真的很好用啊。 谭主任让甄安回去等信儿，打几个电话核查下情况，慢悠悠地夹着报告往走向他领导的办公室。 严谨确实能干活，够优秀，不怪外务司想把人弄过去。是真优秀，这报告写的真漂亮，又快又好又准确。 是个人才……所以严谨背后的人到底是谁？谭主任也不禁琢磨了起来。 —— 报告交上去没几天，台里通知就下来了。台里觉得这事儿具有代表性，决定拿到晚间新闻公开曝光。 而原先计划与对方展开合作的三组被以股权穿透核查不到位、背调不详的名义集体被罚半年绩效；又因此事件可能危害赫尔特人民财产，故给予三组组长和副组长严重纪律警告处分，各降一职。 惩罚应该再重些，但因为部门内部员工严谨及时叫停，没酿成更严重后果，总台层面就只不痛不痒地罚了下。 也是谭主任有意回护了一下，他实在不希望部门里再出现行贿索贿事件，这张老脸没地方放。 而且这事儿涉及赫尔特好些个监察部门，鬼知道那群人是真没查出来还是收钱有意放的，万一三组背后也有人指示……老奸巨猾的谭主任那边都不愿意得罪，想了个折中的处理办法。 但不管怎么说，严谨确确实实拦了三组的财路。因此本就不待见五组的三组看严谨更不顺眼了—— 三组被罚，五组集体拿奖金，还得到总台公开表彰。临近年底，五组搞出来这么条大新闻，都闹到普锐去了，总台年终盘点必有姓名；写进简历中对个人未来职业发展也有相当大助益。 秋同和甄安交换眼神，他俩完全没想到严谨随便做的案子闹这么大。严谨发资料时就像安排个例会一样寻常，一句额外的话都没叮嘱。 “赫尔特好不容易跟普锐和谈，台里怎么还……这么大张旗鼓地宣传普锐来赫尔特的骗钱事件？”秋同问。 甄安心想怕不是周理在后面使劲儿了，敢灌严谨喝酒，周理指定饶不了他们。 “这家公司是骗子公司，臭名昭著。”严谨淡淡地解释，“仗着边缘地区信息不发达骗了很多地方，包括普锐。它在普锐已有要暴雷迹象，当局只是把这个时间提前了些。” “并且当局这个……替对方揭短的行为存在提升普锐民众对赫尔特好感度的想法。”严谨顿了一顿，“也是有让普锐民众看见，赫尔特当局是正义的，传达「赫尔特」是好人的想法，提高星际知名度嘛。” 甄安觉得有哪里怪怪的，总觉得严谨是在为周理行为找正当借口，“这不是得罪普锐吗，多打脸啊。” 严谨面无表情，“都打十五年了，还怕得罪普锐？” 甄安：好有道理不知道怎么反驳。但他真的感觉严谨在瞎说，为周理的私人行为从官方视角找了个冠冕堂皇的说法。 半晌，严谨抬眼问甄安：“议会那边哪个院跟总台关系好？” 甄安试探地说：“平议院？” 严谨略惊奇地点了下头，没想到甄安能答出来，又问：“监管部门站哪边？” “上议院！”这问题甄安答的很自信，“我哥因为今创投行的事儿跟那边打过交道！” “所以，明白了吗？” “啥啊……”甄安才反应过来，“啊，总台在帮平议院对付上议院？瓦解民众对监管部门的信任？” 严谨不说话了。 甄安知道这代表严谨默认，“可这有什么好处……民众不信任监管部门……也不是啥好事儿吧？” “呃……”又一个天真大宝贝，严谨无奈，“监管部门有问题，所以总台可以名正言顺地介入，原先都当媒体监督是摆设……” 甄安恍然，对严谨肃然起敬，“周家怎么放心把你送出去……” 说一半意识到这是在总台，不是从前的周家，立时闭嘴。隔了会儿趁秋同不在，凑到严谨身边，小声问：“下回我哥再让我办什么事儿，能不能找你帮忙？” 严谨：“？” 甄安赶紧夸：“我觉得你比他那几个助理秘书啥的加一块儿都厉害。” 严谨：“……” 没几天甄安在家吃饭时，饭桌上提到此事，甄永和他父亲说的竟与严谨所言不谋同辞。 饭桌上不敢说，饭后甄安去找他哥，借着夸严谨真厉害的名义试探严谨在周理那到底什么情况。 甄永什么都没说，只冷笑一声。 “哥你笑什么——” “笑你不知好歹傻得可爱。”甄永打开电脑处理工作。 “蛤？”甄安不解，好好的干嘛又骂他。 “你以为严谨是谁？”甄永头也不抬地说，“那是周家精心给周理养的，你以为再找一个严谨那样的人有多容易？” —— 这段时间大家总在一块儿干活，严谨一直观察秋同和甄安，心里离谱到荒唐的猜测从百分之五十的把握上升到了百分之八十。 待确定曝光日期，普锐投资商骗钱案告一段落后，严谨决定找秋同谈谈。 下班时间，严谨叫住秋同，单刀直入地问：“你和甄安怎么回事？” 秋同看严谨拎着公文包，黑色西装外套搭在小臂，一幅要下班的样子，刚要表示惊讶，听见严谨的问题，顿时说不出话了。 “没什么。”秋同没什么信服力地说。 “是吗？” 秋同脸颊唰的一下红了起来，直烧到耳根。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很在意。”秋同的反应让严谨心里的猜测从百分之八十变成了百分之百。 “我之前说「他不会永远留在总台」，不是开玩笑的，秋同。”严谨认真且慎重地说，“秋同，你了解甄安这个人吗？” “我可以慢慢了解！”这话仿佛戳到秋同心坎上了，从不大声说话的Omega猛地抬头，语无伦次言不对题，“严哥，你为什么一直不相信他？” “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Alpha呀，严哥。”秋同执着于让严谨见到甄安的优点，“上次你出事，他忙前忙后地跑……这次普锐的案子也是，帮我们跑了多少次领导办公室，搞定了多少麻烦手续！” 严谨不否认这一点，“他的好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的严哥。”秋同说，“您教我的我都记得呢——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 严谨：“你照做了吗？” 秋同心虚：“他……说起来，严哥，感觉他和你有一些像，从容不迫，没有偏见……而且，您一开始也是无缘无故地帮我呀。” “严哥……你是不是早就认识甄安？”秋同鼓起勇气问，“我能感觉到，甄安对你跟别人不一样，你们有点像一类人。” 严谨：“……” 沉默且尴尬的空气蔓延，严谨没说话，他何德何能跟甄安成一类人了。 秋同察觉到严谨的为难，“严哥，我没跟别人说，我只在这儿问过您——” 严谨摇摇头，收了声，他目光穿过玻璃窗，到窗外的落日余晖，橘红色的光芒为严谨苍白的皮肤染上了一抹温暖。 他最近瘦得厉害，常穿的几套西装都有些空荡。 “我……我不问了严哥。”秋同嚅嗫道。 “我送你回家。”严谨嘴角扯出一个寡淡弧度，单方面结束了这段对话。 到停车场，二人脚步双双一顿。 秋同目光落在一辆张扬的宝石蓝跑车上，露出了开心快乐的神色。严谨视线落在一辆嚣张的黑色越野上，瞳孔骤缩，有不好的预感。 两辆车位置相邻，一高一矮，一亮一暗，贵是两辆车唯一共同点。 甄安靠着黑车，跟车窗只露个缝的越野车车主聊天。 秋同惊喜道：“甄安居然这个时候回来！”说着便要去跟甄安打招呼，往那边走了几步之后想起严谨，就停下脚步想等严谨一块儿过去。 严谨垂下目光，他有些日子没见着周理了，据秋同说周理正在外星参加一个时尚活动，看见秋同严谨一块儿出来，甄安一愣，回头看了眼越野车，摸了摸鼻子，随便找话题：“你今天这么早下班？” 严谨：“送秋同回家。” 闻声甄安回头看一眼周理，咳了一声，“你晚上还有事吧？那什么，我送秋同吧。” “好呀！”秋同雀跃，“严哥你早点儿回家休息，难得早下班。” 严谨：他早下班是为劝秋同别被信息素冲昏头脑，离甄安远点儿，但…… 反而导致甄安主动提出送秋同回家……这乌龙，严谨头疼。 —— 甄安懂事地带秋同火速消失在地下车场，空间留给周理和严谨。 无声对视五秒钟后，严谨认输上车。 “晚上想吃什么？”周少爷单手打方向盘。 “没想法吗？”半天没等来回应，周少爷很自然地说，“那跟我回家吧，你看着做。” 严谨木然看着黑越野驶离总台，离自己家越来越远。 周理家还是那个样子，严谨自觉换衣服洗手进厨房。 今天周理没喊饿，所以给严谨发挥的时间很充足，摆好盘准备端出去的一刻严谨陷入了对自己怀疑的静止中。 早听见厨房没动静但迟迟不见严谨出来的周理过来找人，“严谨？” 严谨猛地回神。 说着不回应周理，赶紧结束这段关系，结果……他呆怔地看着刚摆好的盘子，不知不觉做了顿丰盛而精致的晚餐。 周理倒是很满意，从他屈尊降贵地过来一起端盘子这个行为就能看出来。大概是觉得严谨听进去他的话了，周少爷心情还算不错。 “还有事吗？”严谨控制着他的吃饭速度，做出他一直在吃饭的假象，免得周理又说他吃的少。估摸周理快吃完饭了才放下餐具，拿餐巾擦擦嘴。 周理还在想留严谨在这儿陪他的理由，听严谨这么一问，也不想了，直接说：“没别的事，今晚在这儿住吧，别回去了。” 严谨震惊地抬头：暖光灯下严谨举着餐巾有点儿愣地看着周理，显得格外乖顺。 周理喉咙紧了紧，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还一副意料之外的样子？严谨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偶尔狐假虎威一下也没关系吧 二人关系陷入了某种严谨不能理解、不敢面对、无法深思的境界。 不过除了他和周理的关系之外, 还有一件事严谨非常在意—— 秋同和甄安。 信息素直接反映一个人的状态和情绪，也决定AO能否在一起。 相匹配的AO通常会一见钟情，对彼此的好感度在随后的相处中疯狂攀升。信息素令他们觉得对方哪里都好，全都是优点, 即便有缺点也无关紧要。 不匹配的则相看生厌, 干活都不想往一块儿凑。 但这并不绝对, 信息素有时也会误导一个人。 即便两个人信息素不完全契合，但若心存好感, 便会下意识觉得对方信息素好闻，继而觉得对方是自己良配。 严谨怀疑，秋同对甄安陷入了这样的误区。 上次想提醒秋同反被甄安周理打岔, 之后也没找到更合适的机会提醒秋同。严谨觉得这是挺重要一件事, 他有必要看着秋同, 以免秋同越陷越深。 不过看着秋同每天快快乐乐的样子, 他又对自己观点不那么坚定了： 他觉得他和周理是云泥之别, 注定没结果, 反被痛苦折磨了这么年。 因此就先入为主地认为秋同和甄安之间也没结果……这想法正确吗？ 单方面劝分真的是为秋同好吗？万一俩人还有机会…… 至少秋同是Omega，甄家规矩没周家那么多；想比起来秋同与甄安之间的距离比他和周理之间少很多。 可话又说回来, 就算秋同能打动甄安……也很难打动甄家吧。 虚无缥缈的阶级地位是那帮世家贵族不惜用鲜血维护的法则, 断不会允许一个没背景的Omega随随便便进入他们的世界。 中午吃饭, 严谨找到秋同, 问秋同为什么觉得甄安好。 “他很体贴呀。”秋同说，“有次出外勤碰到个突然陷入易感期的Alpha，当时太紧张, 我的信息素也逸散了……” “本找你帮忙, 但离总台太远了肯定来不及。好在跟甄安一块儿去的, 他马上带我回车里，然后跑着去买了缓释剂给我……当时就觉得他特别可靠！” 秋同一脸感动；严谨内心：你都在他面前放出来信息素了，他还能淡定的去给你买缓释剂……确实可靠。 又听秋同往下数了许多条，出席酒会提前帮秋同配衣服这样的事情都被秋同算在内。 确实超出了普通同事互帮互助的范畴，可他甄二少不是普通人，这对他来说就举手之劳，不值得感动。 严谨忍不住打断秋同，“这也值得你感动？那衣服又不用他亲自去买。” 秋同瘪嘴，“反正严哥你就是对他有偏见，无论我说什么你都看他不顺眼！” 严谨想了想，问：“距离你进入匹配池还有多久？” 当局规定，成年但未婚的AO会自动进入匹配池，信息素合适，家庭情况合适，学历相仿容貌相当，就会由当局出面为两个人安排相亲。 当局帮忙找对象解决信息素问题，总比AO出去乱搞强——这是议院最初提议案的想法。 无论AO，信息素长期得不到释放的话，Alpha会进入漫长的易感期直到标记一个Omega；Omega会不定时表现出类发情期的状态，直到被Alpha标记。总之都不是什么对社会稳定的状态。 生物学角度讲这是AO为繁衍下一代的生理表现，信息素强大的AO会来得迟些，一定程度上能自控，但积累到最后会变得非常可怕。 这政策执行一段时间后就变味儿了，总有人走后门给自家孩子往上找更好的；也有Alpha借当局提供的机会乱搞，事发后还振振有词：当局安排我们谈恋爱，相处不来我能怎么办。 Alpha和Omega都不喜欢被强迫，久而久之，这规定就成了人人唾弃、想躲又躲不掉的破规矩。 ——议院中有相当多的人通过这规定「赚钱」，当局取消这规定等同于得罪议院。 而当局得罪不起由实力雄厚成分复杂的议院，于是这破规定就恶心人地留了下来。 “不到一年。”秋同一脸菜色，“去年开始大学毕业后自动进入匹配池，我因为入职总台，延了三年。” 严谨说：“那你试一下，问甄安能不能帮你把进入匹配池的时间再延三年。” 秋同不解。 严谨平静地说：“他认识舒云……舒云那么跋扈台里还得供着她，你猜甄安和舒云他俩谁背景大。” 秋同不可思议地看着严谨，仿佛第一天认识严谨，眼神无声地说：严哥你怎么会想到这种主意。 也不怪秋同震惊，这届当局治理下的赫尔特阶级分明，下级没有往上跳的机会，上层也很难有跌落整整一个阶级的可能。 整个社会都有一种诡异的认命感：生来如此，按部就班，安稳到老。反正社会福利待遇高，生孩子有当局，孩子上学有当局，生病了当局给补贴，死了当局管后事。 秋同没接触过社会上层的人，不知道在甄安这种人的世界里，一句话就能把令他愁了三年的自动匹配往后推三年。 严谨垂下眼睛，岂止推迟三年，甄安一句话能把秋同的名字从匹配池上划掉。 就看甄安帮不帮忙。 这年头已经很少有人能够通过匹配池找到另一半了，真正优秀的人早找到最适合他们的人了，沦落不到靠匹配池找另一半的地步。 剩下那群人里还有一半会找关系用各种手段把自己的名字从上面划掉。 所以真正留在匹配池里的，就是不够优秀、家庭条件也不够好的一小拨人。 不过严谨猜测甄安不会帮这个忙。甄安行二，甄家的事儿都归他大哥管，他没实权。 有钱有时间，就是没权。尽管一句话就能解决这事，但这不像给秋同找身衣服一样随便吩咐个人就能办，甄安得找相关的人办这件事，而这个行为会给甄安带来许多麻烦。 比如说，甄安为什么要帮一个Omega。 甄安为什么要管一个毫无家庭背景的Omega。 甄安和这个Omega是什么关系。 甄安当然可以说他和秋同就是同事，但他会被问：只是同事吗？同事能做到这个程度？ …… 甄安一定会嫌麻烦，然后找理由拒绝秋同。 严谨在心里哂笑，这都是他曾无数次考虑过的问题。 他和秋同都是不为周理那个世界所接受的存在。严谨尝试过，失败了，他对自己命运无能为力，所以不希望眼睁睁再看秋同落入相同的命运。 那帮Alpha都一个样子，极度自我，或者说精致利己。 付出些金钱与时间都无关紧要，这是他们最不缺的东西。他们真正在乎的是家族荣誉和利益，是不容挑战的阶级，是Alpha至高无上的权威。 那个世界只向上开放，他们把Beta当玩物，带身边玩可以，正经在一起？不行。 严谨无法眼睁睁看周理被人盘问「为什么要帮一个Beta」、「那个Beta跟你什么关系」、「你竟然偏爱一个Beta」…… 除了他离开周家，他想不出其他解决办法。只要他离开，便不会有人在意周理身边曾经有一个被当做「童养媳」长大的Beta。 —— 秋同没完全听严谨建议。他决定试探甄安，但换了种在严谨看无异于直接对甄安说「我们在一起吧」的方案—— 周末秋同有场同学聚会，他问甄安能不能陪他一块儿去。 哪怕问甄安能不能送他去、或者结束时去接他呢？都比让甄安陪他一起去强百倍。 一个Alpha为什么要陪Omega参加同学聚会？两个人什么关系？ 秋同此举约等于找甄安要名分，别说俩人还没在一起，真在一起了，这行为也会把甄安吓跑。 果不其然，甄安想都没想就在电话里说：“不行呀，秋同，晚上我得回家陪我妈。她最近身体不好。” 电话挂断，秋同一脸失落，但又很快振作起来，担忧地问严谨：“他妈妈好像病了很久，不会有事吧……” 严谨是没听说甄家主母身体不好这回事，扯动嘴角，不想管信息素上头陷入恋爱脑的秋同。 但看见秋同一脸失魂落魄地收拾东西下班，握着手机删了打、打了删的样子，严谨又感同身受，于心不忍。 秋同小碎步蹭到严谨办公桌旁边，“严哥……他一直没接电话，你说是不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严谨：严谨盯着秋同，“你就这么相信他？” “我信。”秋同拼命点头，“我信他。” “你们发生过什么吗？你这样相信他。” “没。”秋同脸红，扭捏地说，“他很尊重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Alpha。” 无药可救，秋同缺的分寸感不是一星半点。严谨沉默半晌，拿出手机拨通甄安的号码。 秋同愣了会儿，意识到严谨要做什么，语无伦次地说：“严哥你给他打电话吗？你打他会接的吧，万一总台有急事……” 像是对严谨讲话，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秋同声音在电话被秒接，嘈杂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出声时戛然而止。 显然不是在家陪生病妈妈的声音。 “严谨？”甄安懒洋洋地问，“你找我什么事?” “你在哪儿？” “你管我在哪儿干什么？”甄安觉得稀奇，“先说什么事。” “在忙什么？” “没什么啊……”甄安摸不着头脑地说，“不是严谨你干嘛，莫名其妙的……” 严谨平时不找甄安，活再多也不找甄安，所以甄安觉得严谨这通电话很没道理。 甄安大概回想起了在里念帮周理拖住严谨的经历，“理哥找我？不能吧，大周末的理哥找我干什么……我没干坏事啊……” “不是，他找我怎么是你通知我呢？”甄安脑洞大到可怕，“难道理哥带你回周家了？你回周家了是不是？！” 只是想帮秋同打探甄安正在干什么的严谨：“……” “你想多了。”严谨冷淡地说，挂断电话，阻止甄安泄露更多秘密。 秋同安静下来，怔怔地看着严谨和严谨的手机屏幕。 下一秒，严谨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号码没有备注，但秋同认识，是甄安的号码。 严谨挂断甄安电话，甄安居然会主动打回来…… 他后来给甄安打三个电话都没人接…… 严谨没有接，却也没动，似乎在迟疑。 “到底是不是理哥找我——”快到自动挂断时严谨才接通，甄安的声音有些急躁，“没这样的啊严谨，你这不吓唬人吗？突然打电话，还不说明白就挂电话，太不够意思了吧。” “咱俩也算——”甄安说着说着停了一下，“你们在一起吗？他又去接你了？因为什么事儿啊？该不会是因为我最近总翘班没看着你吧……你帮没帮我美言几句……” 秋同就在旁边，严谨不能放任甄安没完没了地说下去，“嗯，他找你。”然后挂断电话。 反正甄安知道他被楠`枫周理标记了。 偶尔狐假虎威一下也没关系吧。 空气一阵沉默，严谨收了电话没再看手机。 秋同没谈过恋爱，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接触的Alpha却是甄安这样的……阳光、优雅、帅气、多金、信息素强大……数不尽的美好放在他们身上都不违和。 是的，很难不被吸引，真的很难拒绝这样的Alpha。 尤其当这个Alpha对你有一些优待的时候。 余光里秋同一副快哭了的样子，严谨内心五味杂陈。 用这种方式让秋同意识到他和甄安没结果很残忍，可也没别的办法，惨痛的经验教育告诉严谨：有些遥不可及的事情，最好从一开始就不要去想。 许久，秋同鼻音浓重地问：“严哥，我可不可以问您个问题？” 严谨背对窗户，瑰丽的夕阳落在严谨身上导致秋同看不清严谨的表情。严谨单薄的身躯仿佛要与夕阳融为一体，竭力看，也只大概地看见严谨半睁的眼。 很奇怪的样子，明明抬着头，却好像垂着眼。 没有色彩，无边的绝望混着苍茫的死寂。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严谨自己也说不清。 “其实很久之前就我想问……”秋同有点不敢直视这个样子的严谨,“但甄安告诉我什么都不要问，安心等你回来上班就行。” “他意识到你不见了之后几乎要急疯了，但又不单纯因为你消失而着急，仿佛因为你消失会导致某件事着急。我没见过那样的甄安, 他甚至还去给舒云打电话——他明明很不喜欢舒云, 能不见就不见。” “那时我才知道你们早就认识。您身上有秘密, 我知道。您不说我就不问，我相信您。” “台里人说「一个Beta再怎么厉害也没法这么快在金融部当上个小领导」时我也没怀疑您。”秋同说,“就当了怎么着，严哥您比他们所有人都优秀，从南战区那么危险的地方回来, 比谁都配得上这个位置。” “可您为什么要……”秋同张了张口, 到底没问出来,“我一开始觉得严哥您跟别人不一样, 你待人没偏见, 对谁都一样, 在你面前众生平等。” 说到这个词秋同笑了一下，“领导都小心翼翼的甄安到五组也得听你安排。你不会因为是AO就区别对待，也不会因为是Beta就故意看不起对方。” “我喜欢跟着您也因为这个, 你不会往我身上贴「Omega早晚回家生孩子」「一个Omega没必要进总台打拼」「Omega不会干活」……之类的标签。” “现在我知道了, 原来你们是一类人。”秋同轻轻地说,“就像您教我的, 他们的眼睛在上面，他们不往下看，即便往下看, 也是怜悯地往下看。” “您的眼睛也在上面, 您也从上往下看, 所以您面前众生平等没有差别。” 严谨站在夕阳下，冷意蓦然从脚底窜上来。 “我知道我和甄安有差距，也记得您说过「甄安不会一直留在这儿」，可我不在乎！”秋同激动的说，“我不在乎和甄安之间有多大差距！我就想试试，试试也不行吗？” “我是Omega，被Alpha吸引了，有错吗？”秋同握紧拳头，“后果我自己承担，不行吗？” “我知道你为我好。”发泄出来之后，秋同声音才渐小些，“从我入总台，就是您在照顾我，你帮我了许多、教了我许多，我都记得。” “可这件事真的不用。”秋同眼里有泪，“我就是想试试，有错吗？我给自己打气，我叫自己勇敢……我信任你，想从你这儿获得支持和鼓励，结果……” “结果你帮我认清了和他之间的差距。”撕破了那层朦胧的窗户纸，叫秋同想装傻都难，“为什么要直接毁掉我的幻想啊。” 严谨听着，从淡漠冷静到欲言又止，到哑口无言。 原来秋同是这样想的，是他多此一举。 严谨厌恶起自己，不问秋同需不需要，以为秋同好的名义帮秋同做决定……这样的他和周理有什么分别？ 他嫌弃Alpha的霸道，憎恶世家的极端自我和傲慢，可在不知不觉间他竟也做出了相同的事。 怜悯地从上往下看…… 严谨，你哪里有资格。 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闪烁着金光，严谨站在夕阳下，从绚丽的晚霞中睁开眼睛。 满眼灰白。夕阳落下后这些尘埃又将迷失在黑暗中，金光都是假的。 他就像这尘埃，周家给的金光周家随时能收回去，离了周家你什么都不是。反而总得隐藏自己，你甚至不能堂堂正正地说自己一身本事从哪儿学来的。 三分台没给你走向台前的机会，南战区给你了，可你敢要吗？ 你敢真正站在摄像机前、举着话筒播报现场情况吗？ 秋同比他勇敢。明知道差距仍要尝试，就谈个恋爱怎么了，不期待未来，就看当下。 如果他当年也有秋同这样的勇气会不会好很多？ 再坚持一段时间，帮周理找个远离莫星的学校，去不容易被周家看见的地方。 别去想结果，别想周家怎么处置他，也别想他会不会在景安出场后被周理抛弃——指不定谁先嫌弃谁呢。 说不定以情侣关系相处一段时间后他就会嫌弃周理身上各种各样的少爷病……到那时他再离开，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带着刻骨铭心的痛。 —— 下班回到家，严谨还在思考秋同的一番话。 说来也是，作为一个Omega，秋同一路读书到名牌大学，笔试群面单面一关关地闯进三分台，怎么想都该是个非常优秀的Omega。 秋同闯到现在承受的压力不比他小，严谨……是有些把秋同看低了。 他觉得秋同是Omega，没有分寸感，就想多照顾秋同。却不曾想秋同是否需要他的关照，以及，是否轮得到他关照秋同。 总台那么多人，谁会跟一个Omega计较呢？谁会计较一个Omega缺了点儿分寸感啊。 总台那么多Alpha，哪里轮得到一个Beta去关照Omega。 严谨厌恶这样的怜悯别人的自己，就像厌恶高高在上的Alpha一样。 冲完澡出来没什么胃口吃饭，心情依旧乱糟糟的。大冬天自惩似地站在窗口迎风发呆，吹得浑身冰凉后才想起来头发还湿着，一直没擦，都有点儿冻上了。 算了，自然干吧。 从地上几摞书中随便抽出一本，站着看了许久心情终于安定些许。他闭上眼睛，头发落下的水滴冰冷，连着打好几个喷嚏。 冷静下来了，严谨去浴室接了盆热水，然后给自己泡了壶热茶。他对自己身体情况心里有数，禁不起这样折腾，这样会感冒。 刚把脚浸在水里，门铃声响。 严谨抬头，虽然他在这儿住不是秘密，但他没什么朋友，不会有人来找他。 是秋同吗？ 严谨拢了拢睡衣，拿毛巾擦几下头，简单理了理发型，踩着拖鞋去门口，“哪位？” “我。” 严谨准备开门的手一顿。 “开门。” 严谨面无表情地开门，看周理一眼，不说欢迎也不说拒绝，“您来干什么。” 周理伸手摘了严谨头顶着的浴巾，“来看看你。” 他嘴角噙了丝笑意，“听说我找甄安有事？” 严谨：“……” 周理来过一次知道进门流程，自顾自地换了鞋，“你吃饭了吗？” 看到客厅里的水盆和摊开的书，颇有些感兴趣，走过去又留意到杯里的茶，端起来闻了闻，“这茶好喝吗？” 严谨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只见周理抿了一小口就撂下，“你这不好喝，下次去我那时你拿点儿别的。” “不用。”严谨说，“我平时……” “你喜欢喝什么茶？”周理当做没听见严谨的拒绝，直直地盯着严谨。 “没什么。”严谨又不自在地拢了拢睡衣，怕被周理看见睡衣上那一小片被水滴洇开的深灰色。 “问你喜欢喝什么茶也这么费劲？”周理皱眉问，“平时喝什么？类似这样的绿茶？” “平时说我喝什么的时候反应那么快，问到你自己喜欢喝什么就这么难回答？”问不出答案，周理直接动手翻。 打开柜子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摆了一堆茶盒，什么品种都有。 “什么品种都喝？”周理一副被骇到的样子，人前冷酷无情的Alpha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一柜子的茶叶，“都喝？难怪那么费劲……” 震惊之余，周理问：“这么多茶叶，就没有哪个是你最爱喝的？” 严谨垂眸，没再说话。过了许久，等周理再转回客厅，第二次问严谨时，他才低声答：“都差不多。” “都差不多这答案相当于没说，想一个最喜欢的。”周理看到严谨的裤脚松垮地挽在小腿偏上的位置，拖鞋上有一点水痕，足舟骨凸的厉害，“你在泡脚？” 他又皱起眉毛，严谨的腿也好瘦，从前没发现。 严谨几乎不穿短裤，一来莫星天寒，严谨是Beta，他怕冷；二来受周家影响，严谨总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除了脸和手，别的地方哪儿也不露。 周理回忆起很多年前严谨刚到周家的那个冬日午后，穿着单薄的衣裳，半根纤细的指节探出袖口，目光怯怯，想看又不敢看他。 蓦地有种十二年白养了的感觉，严谨又回到了最初见他的那个状态。 严谨沉默地应了一声，弯腰端起泡脚盆进卫生间。 “你有这习惯？”周理等严谨出来问，“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因为没必要叫你知道，严谨在心里答，他深吸一口气，“您究竟有什么事？” 严谨微抬了些头，睡衣扣子没系到顶，领口扣子松垮地滑向一边，露出了平直的锁骨和一片苍白细腻的皮肤。 鼻梁上架着细黑框眼镜，遮了近半张脸，头发是湿的，贴着脸，又挡住一半。 周理看了会儿，忽然伸手替严谨把头发往后拨了拨。 “怎么不吹头发？”周理眉心依旧皱着，“监督我吹头发比谁都理直气壮，到你自己这儿就不在意了？” 离得太近，严谨不由得屏住呼吸，“……” 周理头发短，拿毛巾胡乱一擦就行，就懒得擦头发，总等自然干；再说他身体好，吹不吹都无所谓。 但周理头发得干，不能湿着头发叫其他仆人看见。又不可能每次都能等到头发自然干后再出门，那么这任务交给谁不言而喻。 严谨就在浴室门口等周理洗好出来，第一时间抓周理吹头发，吹完头发严谨还会为周理按摩一会儿。 后来周理也习惯了，不用严谨在门口等，洗完澡主动喊：“严谨——” …… 他们有很多个这样的清晨和夜晚，周理懒散地坐在椅子上，严谨站在周理身后，细致地将周理的头发一点点弄干，再耐心地伺候这位大少爷。 严谨按摩的技术也是一等一的——周家找人教过，大少爷总会被捏到舒服地眯起眼睛。 …… “吹风机在哪儿？”周理深黑色的眼瞳突然落在严谨额角的位置，半天没再说话。 严谨有点受不了被周理这么灼热的眼神长久地注视，耳朵逐渐升温，“少爷。”他轻声喊。 “这个疤……”周理又把严谨头发往后拨了拨，拇指落在严谨额角的位置，轻轻抚摸，“你没去消掉？” 在周理面前藏了许多年的秘密被发现，一瞬间严谨毛骨悚然。 “呃……”耳朵不烫了，反有寒意袭来。严谨闭了下眼，内心紧张，但表面上还不咸不淡的冷静模样，“不明显，就没去。” 严谨向后撤一步，低头，然后摇摇头，湿润的发丝重新垂落，完美地盖住额角伤疤。 冰凉的触感取代了周理发烫的拇指，严谨的大脑也跟着冷了下来。 —— 疤是周理去L7那次留下的。 虽然周理在周家从小的训练下各方面都非常强大，分化后身体素质又进一步提升。大多数情况下都不需要他动手，光凭信息素就能压制对方。 但那是在人少、且对方理智的情况下。 在L7那种每个人都有不能被翻出来的来历的地方，信息素没那么管用，尤其周理明显是个刚分化成超S级Alpha的孩子——可怕，却也没可怕到无法反抗程度。 L7从不拒绝主动送上门的猎物，他们很愿意留下这些孩子，或同化为L7一部分，或留着去换一大笔钱。 严谨赶到时周理被四五个人围着，旁边躺好几个，大约是被周理干倒的。 他很快判断出这是个Alpha信息素爆棚的地方，迅速从副驾掏出提前准备好的铁棍，脚踩油门笔直冲向周理所在的位置。 人群被严谨冲散。对方见又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孩儿送上门，瞧着还不如上一个能打，阴笑着一棒子敲在车窗上，想直接把严谨抓出去。 见状严谨飞快解锁车门，向后躲漫天玻璃碎片的同时一脚踹开车门。车从后厨那偷的，没防弹窗，但车门是统一规格的重，借着他这一脚的力道直接把对方拍昏。 弱肉强食是L7的生存法则，不狠就活不下去。看严谨瞬息间就收拾了一个，也不好惹，当场又扑过去两个人。 严谨提着铁棍瞅准时机跳下车，灵活地闪身躲过对方全力而来的第一击，随后一棒快准狠地砸在对方后颈。 可没等他收回棍子，另一人也扑了过来。严谨毕竟是Beta，再训练有素也先天照Alpha差一大截，这回他躲闪不及。额角一疼，接着手臂一凉，铁棍脱手而去的同时，温热的液体顺脸颊下滑。 严谨脑袋发晕，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握着刀柄与对方对峙。 “你是Beta？”对方好像才发现严谨不受信息素影响，露出了恶意的笑容。 严谨勉强抗衡，体力本就不如Alpha，脑袋又挨了一下，眼前一阵阵发黑，更打不过对方。只得凭经验尽可能地牵制对方，祈祷周理那边快点儿结束战斗。 对方很快按住严谨，他握着严谨的手，将刀尖逼向严谨的眼球。 刀尖离严谨不过分毫，严谨粗喘，眼看要撑不住，以为自己有一只眼睛要交待这地方的时候—— 刀锋险之又险地离开严谨眼球，滑过额角，然后甩到墙边。 与撞击石墙发出清脆的一声。严谨抬头，周理站在他身前，衣服上沾着尘土与血痕，但毫不迟疑地站在他面前。 他只看得到周理背影，并将这背影放在心底记了很多年。 周理手里也有柄短刀，他猛地把刀掷向对方大腿。听对方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周理马上捞起严谨扔进后座，自己快速钻进驾驶位，单手打方向盘倒车踩油门一气呵成飞驰而去。 严谨额角的疤便是那时候留下的，先被酒瓶开了瓢，后被折叠刀刀尖划开喜提二次伤害。 那天回去的路上周理看了好几眼，趁停车时又检查好几遍，有些心虚地说伤口不大，肯定能去掉。 严谨头还晕着，温和无波地点头说好，谢谢少爷关心，晚上就去。 可惜直到他离开周家，也没能把那疤去掉。 至于为何在梅德斯那么多年，有那么机会消掉却迟迟没去掉…… 严谨自己也说不清。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这个名字他真的喊了很多年。 严谨明显躲了下, 周理也没计较，转身去别处溜达——上次没来得及参观就被严谨送出去了。 没几秒，周理拎着个吹风机从卫生间出来，“卫生间那么多泡脚盆？” “严谨, 你是不是有什么收集癖？”周理让严谨吹头发,“喝茶就算了, 不同的茶不同口味，泡个脚还整那么多盆？有区别？” 严谨：“……”喝茶和泡脚放在一起说的感觉怎么这么奇怪？ “一边喝茶一边泡脚一边看书。”周理坐在严谨平时看书的位置, 翻开严谨刚看了一半的书，没翻几页便无趣地合上，“严谨, 你生活很悠闲嘛。” “呃……” “一直都有这个爱好？从前没发现你有这习惯。”周理等严谨吹完头发才问。他又贴近了些, 伸手拨严谨头发,“难怪之前没发现, 挡太严实了。” 严谨头发软软的, 周理又抓了几下才松手,“你到底吃没吃饭？” 周理的问题太多了，一句话说了三个事儿，要严谨回答哪个？ 严谨沉默片刻后说：“很久了, 一直有这个习惯。” 周理压根没指望听到严谨的答案, 闻声一愣, 停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去寻找严谨的表情。 严谨又低着头。 周理想让严谨把头抬起来, 挺好看的一张脸，挺漂亮的眼睛，总藏着做什么。在外人面前低头就算了, 在他面前还低头做什么, 都那么熟悉了。 可无论他强调多少次严谨都不肯抬头, 非跟他对着干，以至于每次看见严谨在他面前低着头，周理都有股无名火。然而也没办法，他能把严谨怎么着？ 但此刻，周理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他好像，终于接触到影子下的严谨了。 说起来，这仿佛是他第一次得知严谨的习惯。原来严谨喜欢喝茶，还喜欢看书的时候泡脚。 挺好的……严谨身体那么弱，手脚都那么冰，睡前泡个脚挺好的。 从前是严谨站在他背后，悄无声息又小心谨慎地观察他的喜好，看他今天心情如何，猜他今天想吃什么。 现在这角色反过来了，变成他处处留心严谨的喜好，猜严谨心情，琢磨严谨喜好。 仿佛是什么解密游戏，他在一点点前进，有一个毫无保留的严谨正在终点处等着他。 想着想着，周理蓦然柔软下来，忍不住碰了碰严谨发红的耳尖，“严谨，我还没吃饭。” 严谨：“……” “你以我名义欺负甄安，吃你一顿饭不过分吧？”严谨莫名从周理这句话中听出了些耍赖的意味，“我还没吃饭呢，严谨。” 严谨：“……” 室内气氛微妙，严谨承受不住周理的灼灼目光，正巧手机响了起来，当下也顾不得看是谁打来的电话，抓着手机躲回房间。 “您好。”严谨故意有点大声地说给周理听，以证明他真的在接电话。 “严老师您好，这么晚了还打扰您不好意思，我是周理的助理小杨。” 严谨：“……” 他在对方说出「严老师」三个字的时候猜到了对方身份，只有小杨这么喊他，应该是从娱乐圈带出来的风气。 当即一僵，躲了周理迎来小杨，阴魂不散。 “打这个电话是想问您个事儿——您能联系上周理吗？” 严谨默然无语。 他该怎么告诉小杨，你要找的人正在他家里，耍赖不走就等他做饭。 严谨不搭话，小杨也不尴尬，他早被周理无视惯了，“是这样的严老师，周理今晚有个挺重要的活动，说好五点钟去工作室化妆做造型，四点多还能联系上，这会儿突然就没信儿了。” “您也知道……理哥向来不回我信息。这活动也真挺重要的，刘哥一个月前就定下来了。”小杨措辞非常谨慎，“所以能冒昧地求您帮个忙，联系一下理哥，问问他在哪儿，今晚还打算参加活动吗？” 严谨看一眼卧室门，欲言又止。 小杨：“不参加的话，我们这边也好赶紧联系主办方。” 严谨沉默了一段时间，他发现自己居然没觉得「小杨找他问周理下落」这件事很奇怪。 “抱歉。”最终严谨低声说，“我也联系不上周理。” 挂断电话，严谨对着手机发呆，直到门外传来周理毫不客气的声音，“严谨——你打完电话了吧？别忘了我还没吃饭啊。” 严谨开门，顿了顿说：“少爷，既然您晚上有活动，我就不打扰……” “小杨？” 严谨没说话。 “那既然你知道我晚上有活动。”周理理直气壮地耍赖，“还不给我饭吃吗？” 严谨愣了一下，就这一愣神的功夫便被周理抓住送进厨房，高大的身影跟他一块儿挤进厨房，“我帮你。” 在周理不小心弄翻一袋面，打翻两个碗，连续多次磕到橱柜之后，严谨忍无可忍地把周理推了出去。 “做好了喊你。”严谨冷漠道。 —— “你找我？”严谨打开冰箱想着可以做什么，忽然听见周理打电话的声音。 严谨不想听，但架不住那声音主动往他耳朵里钻。 “下次直接找我，别打扰他。”周理很平静地说，“别让我知道还有下一次。” “好的好的理哥我明白，保证没有下一次。”小杨慌忙道歉，心说但凡周理接他电话，他何苦去打扰严谨。 打完电话周理到厨房找严谨，一副他帮严谨解决了大麻烦想要严谨给奖励的样子，“他不会再打扰你了。” “呃……”严谨不自觉抓紧冰箱，一言不发，黑色磨砂面留下了五道清晰的指痕。周少爷他当小杨是傻子吗？这跟告诉小杨他正和严谨在一起有什么区别。 “准备做什么？”周天真问，“我帮你拿。” “不用。”严谨果断关上冰箱门，从柜子里拿出袋挂面，“煮面条。” “只有面条？”周理不敢相信。 “对。”严谨垂眸冷冷道，“或者您现在去参加活动也来得及，相信那有一顿丰盛的晚餐整在等您。” 周理：“……” 周理勉强吃了顿清汤挂面，吃完还赖着不走，说严谨只给他煮一碗面条太敷衍，要留宿，等明天早饭。 然后捏着严谨胳膊说难怪瘦成这样，一天天吃的都是什么？ 看着这位应该优雅成熟的周家继承人坐在那絮絮叨叨，严谨无言以对。 他认命地想：幸好他家有两间卧室，幸好他住进来时没把那间卧室改书房。 严谨家没有适合周理穿的家居服，周理也不计较，洗完澡穿着严谨浴袍就出来了。 只到大腿的长度从视觉角度来说实在有些辣眼睛，严谨在下楼给周理买件大号睡衣和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之间徘徊许久，最后选择当做没看见。 “我先睡觉。”严谨视线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放，决定回房间，“您有事再喊我。” 没到平时睡觉时间，严谨躺在床上睡不着。 外面周理走来走去，脚步声不断地传进严谨耳膜，如此严谨更睡不着。 他租的这房子面积不大，两室两厅一厨一卫。餐厅和厨房挨着，客厅没有电视，只有一面很宽阔的工作台，平时就把客厅当书房用。 靠近窗户的位置有一个高茶几，旁边高高低低地摆了一摞又一摞的书，边上还有两把软椅，严谨总坐这儿看书。 没有书架，严谨不会久居莫星，所以刻意没买书架，他对自己说少买几本纸质书，以后搬家不方便。 但两年多住下来，严谨……没忍住。 忽然，「轰」的一声，严谨听到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 严谨克制着出去看的冲动，周理爱干什么干什么，随他去，看够了也就消停了。 周理过来敲门，“严谨，你的书倒了。” “没关系。” “你怎么不装个书架啊？”周少爷反过来指责严谨，“明天什么时候有空？我让人送两个过来……不过你买那么多纸质书干什么，一点儿都不方便……” “不用。” “怎么不用呢？”周理问，“书摆在地上不怕落灰吗？” “放在书架上一样落灰。” “也是。”周理认可道，“那我跟他们说做个带玻璃柜门的，再安个防潮防火的装置。” 严谨：“……” 严谨万般无奈地下床开门，“周少，您也早点休息吧。” “我睡不着。”周理目不转睛地看着严谨。 周理嘴角挂着愉悦的笑，不经意捕捉到的那一刹那，严谨大脑一片空白。 “严谨。”周理又说了一遍，嗓音沉哑，“我睡不着。” “呃……”声音就在严谨耳边，刚被周理碰过的地方好像又要烧起来了。 严谨微有些窘迫，连带着心脏跳的都比平时快，完全不敢抬头看周理。 定了定神，严谨走到厨房，在冰箱里的牛奶和酒柜里的红酒之间迟疑一瞬，取出瓶在周少眼中勉勉强强凑合能喝的。 熟练地开塞倒出半杯，醒了会儿递给周理，“睡觉吧少爷。” 周理一口闷，空杯子还给严谨，仿佛是要严谨再倒一杯的意思。 严谨隐约觉得这走向不太对劲，谨慎地收起红酒，“晚上不宜喝太多。” 周理却笑，攥住严谨的手腕，不让严谨收起酒瓶，“严谨，你不会喝酒，却在家里准备红酒？而且是没开封的？” “呃……”严谨瞳孔一缩，嘴唇动了动，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周理把严谨拉近了些，漆黑的眼瞳中只有这个陪伴了他十二年的Beta，“严谨。” 他轻声念道。 这个名字他真的喊了很多年。 从小喊到大，从早喊到晚，从家喊到学校，从周家喊到严谨家。 温热的气息扑在严谨额头，热烈的烟草气息一圈圈地缠绕着严谨，空气在无言的沉默中升温。 周理垂头看严谨，严谨一如既往地低着头，可这会儿周理却不知怎的，心脏活跃的像他不受控制的信息素。 “很晚了。”严谨后退半步，破坏了室内越发旖旎的气氛，“您该睡觉了。” 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严谨终于有合适的理由转过头，“睡吧，少爷。” —— 严谨一夜没睡好。 闭上眼就能看到周少冲他笑，额头残留的灼热气息、从手腕蔓延到全身的温度……后来好像还做了个梦。 梦里他被周理强势地抱在怀里，灼热的气息喷得他浑身发烫，却又无处可逃。 英俊的Alpha承诺着「我不会不管你」的同时标记了他，之后没多久又冷漠地说他玩够了，他放严谨自由，此后严谨爱干嘛干嘛。 随后他就醒了，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伴随着一身冷汗。 无端滑稽的梦里，也就那句「放严谨自由」听起来像人话。 严谨重新躺下，出神地望着窗外……都说梦是反的，但严谨真心希望最后一句话是真的。 天空蒙蒙亮，躺了一阵也睡不着，便起床洗漱为周少爷准备早餐。不给周少爷认真准备一顿饭大概送不走这尊特意下凡体验人间疾苦的神明。 周理起的晚，严谨也没喊，正好不想跟周理打照面，做好早餐留张纸条悄悄去上班。 于是周理起来后就看见一桌跟周家老宅规格差不多丰盛的早餐和纸条上清瘦但有力度的一个字：【早】； 没见到严谨，周理其实有点生气，他想送严谨上班，还想监督严谨吃饭来着。看到早餐和纸条，唇角却不受控制地想往上扬。 ——严谨到底给他准备早饭了。 他摸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想了想，又打开社交媒体账号，将早餐照片发了上去。 配文也一个字：【早】； 评论区： 【啊啊啊理哥早上好！】 【起这么早盲猜一个今天有活动】 【好丰盛啊是小杨去买的吗？】 【咦？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这不是工作室那张餐桌吗，小杨扣鸡腿啊居然换了张这么小的餐桌】 作者有话说： 惊险！差点儿没写完。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周理眼睛明亮，严谨直接怔住。 甄安还没来, 秋同眼睛红红地坐在工位上，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严谨。 严谨不知道怎么面对秋同，这事是他先入为主，从一个很高的角度替秋同考虑。 这结果算好吗？严谨自己都说不清。 直到中午吃饭时, 秋同主动过来找他。 “严哥, 你和甄安在电话里说的那个「理哥」……是周理吗？” 严谨不由得抬头看秋同。 秋同勉强地笑了下,“是我自己猜的——昨天想问的其实也是这个，「周家」和「理哥」, 我应该再早点儿发现的。” 秋同见严谨没缘由地愣神，心下明白，顿了顿说：“您不常看娱乐新闻。周理早上发了张照片……我见过跟照片里一模一样的背景。在您家里。” 严谨看着秋同, 蓦地有种在阳光下的暴晒感觉。 “原来你和他们是一样的。”秋同说,“您和他早就认识, 从一开始就在暗示我甄安不可靠, 早就告诉我, 我和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是我……没看清自己。” “是他找到了你吗？他的背景是不是比甄安还夸张？”秋同喃喃,“从画展看见他那会儿我就该意识到的，他又不是什么主流歌手，在那个环境还能被捧着, 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严谨狼狈地移开眼神, 不忍看秋同表情。 一大团白云遮住了太阳, 严谨眺望半晌, 缓声道：“秋同，我和他……也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过我是Beta，所以某种意义上……可能还不如你。” “严哥, 您谦虚了。”秋同抬眼, 不理解,“怎么会不一样呢？” 严谨怎么能和他一样呢，他打不通甄安电话，严谨能打通；打通之后严谨能挂断甄安电话，而且甄安会回拨。怎么能是一样呢？ “您被带走的时候，我听见甄安给周理打电话——当时我还不知道对面那个人是周理。”秋同说，“他声音听起来特别着急，甄安都要吓坏了，他一定很担心你。” “或许吧。”严谨淡淡笑了下，“但不一样。” 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严谨从来没觉得他能留在那个世界。 秋同认识甄安时，他们是同事，看似不平等，但其实是平等的。 而严谨认识周理时……他们是童年玩伴，看似平等，其实不平等。 ——他和周理，是主仆啊。 —— 离开周家的想法不是瞬间出现在严谨脑海中，而是像倒计时沙漏一样，积年累月地，达到一个点之后，严谨才下定决心要离开周家。 他真正做出「离开周家」这个决定的那段时间正逢莫星雨季，淅淅沥沥的雨声陪他思考了一个月。 刚从医院出来，秦叔电话就过来了，命令严谨立刻回老宅。 周先生周太太都在老宅，一道严厉的目光加两道责备的目光几乎将严谨生吞活剥。 最后他跟在秦叔身后从五楼书房出来，秦叔叫住严谨，说：“严谨，你这次太冒失了。” 严谨垂头不语，半点为自己争辩的意思都没有。错了就是错了，没有理由，周家只看结果，不接受任何解释。 秦叔挑起严谨头发看了眼伤疤，“还疼吗？” “还好。”严谨沉默地说。 “多歇两天。”秦叔说，“这两天周理在家住，你不在他身边也无妨。” 严谨应了一声，而后安静地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坐在书桌前望着那扇窄窄的窗户。 外面暴雨如注，静湖水花翻滚。耀眼的闪电瞬息间照亮整座庭院，打在玻璃上，映出一张苍白狼狈的脸。 多歇两天的意思就是没事别出门。 他犯了这么大的错，因为有周理在没人敢撵他出去，可他还得受罚，所以借养病的名义禁严谨足。 没有人说他额头缝了好几针的伤疤应该怎么处理，于是严谨就明白了，这是不让他处理的意思。 让他留着这个疤，永远记住这个教训。他判断失误导致周理涉险，毁了两辆车是小，周理差点儿受伤是大。 房间闷得人喘不过气，严谨打开窗户，冷风携这冰凉的雨滴呼啸着刮进来，严谨自虐似的任由寒冷的风一寸寸地浸透他的骨节。 庭院空旷，除了中央那座雕像喷泉和造型迥异的园艺树木外什么都没有，但就是这些东西，令这座庄园在雷电交加的夜里格外阴森可怖。 严谨听着雨声，想他还要在这古老的庄园里呆多久。 不怪周理不喜欢这儿，整座庄园都没几个人喜欢这儿。老宅在这儿蛰伏了不知多少年，见证了周家崛起的历史，也送走了周家一代又一代人。 周理是周家下代继承人，所以必须在这儿住到他成年，这是周家的规矩。每一代家主都要在这儿长大，在老宅厚重历史的浸润下成长，将家族刻进灵魂。 周理父母常年不在这儿住，就周理生日时回来一趟，另外就是秦叔每季度代表周理父亲回来一趟，以检查周理近况。其他时候周理想见父母，都得坐飞船去别的星球——反正周家不差钱，说去就去了。 这次能在周理过生日之外的时间，在老宅见到周先生和周太太，便是因为周理受伤，临时赶回来的。 休息两天也好，严谨还有点头疼，他怀疑自己有轻微脑震荡，但大夫说他没事，严谨只好当是心理作用在作祟。 被禁足的人一般没饭吃，或者一天一顿饭。许是考虑到严谨身上有伤，隔壁又住着谁都惹不起的周理，所以一日三餐与往日并无分别。 有饭吃、不用管周理的日子……说实话，也不赖。然而严谨在周家的生活从来没有顺遂的时候。 才清净两天，周理趁深夜无人穿过衣帽间边的小门来找严谨。 漆黑的夜晚，英俊的Alpha在严谨床边坐下，“严谨，你好一点了吗？” 严谨温和地笑，“好很多了。” 从周理的视角看过去，就觉得严谨这几日清瘦不少，他皱起眉毛，“你有没有按时吃饭？他们说你伤的很重，没法下床。” 严谨避而不答，“太晚了，您该睡觉了。” 周理却问严谨：“后来他们又带你去医院体检，有没有信息素相关检查啊？” 严谨一愣。 屋里唯一的光源是从狭窄窗户中落进来的月光，洒在周理身上，一身清辉如下凡的神明。 神明问他体检时有没有做信息素检查，他还在期待他分化为Omega。 可他根本没去体检啊，他一直安静地呆在房间里。 严谨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周理想摸严谨脑袋，最后迟疑地缩了手，蹙眉问：“没检查信息素吗？去都去了怎么还不检查信息素，这么晚了还不分化。” “少爷。”严谨稍微坐起来些，“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个Beta。” 周理根本不接受这个答案，“不可能。” 周理借月光打量严谨，五官端正秀气，眼睫长而卷翘，没有一个Beta长得像严谨这样好看；也没有一个Beta能像严谨一样优秀。 严谨怎么可能是Beta？严谨一定是Omega。 严谨无法改变周理的观念，遂放弃，“少爷，您该睡觉了。” “严谨。”周理不满道，“你能不能不那么乖？” 严谨微微侧头。 “早上催我起床，晚上催我睡觉——我知道是秦叔要求的。”见严谨有反驳的打算，周理不高兴地打断，“别拿秦叔压我，少听他们几句不行吗？” “呃……”严谨低声说好。 周理无语，定定地看了严谨半天，“每次都答应的可快，你倒是做啊。” 严谨垂眸不语。 “你是我的人。”年少的周理最受不了严谨一声不吭，但严谨因为他受伤，所以没说什么，“听我的话就行，别管他们说什么，你是我的人。” “呃……”这次严谨沉默了好几秒，才低低回了一声好。 如果说周家刻意在严谨额头上留下了那道疤算第一件事，那么两个星期之后，秦叔又单独找严谨谈话便是第二件事。 秦叔让严谨或跳级、或降级，总之别再跟周理一个班。 全校都知道他是周理的人，降级之后他会面对全校何等异样目光？ 周家的意思严谨很清楚，没怎么思考就狼狈地选了跳级。 那时他已经高三，来年毕业，理论上讲无级可跳，再跳就该上大学了。 当然严谨也确实成功了。凭借严谨提供的个人简历和过往成绩单，梅德斯大学给他无条件录取Offer，允许他提前去梅德斯。 对于宇宙顶尖高校来说，严谨再怎么优秀这都是破格操作，严谨猜测是周家在后面帮忙了。 他感谢周家给他体面离开的机会。 站在周家角度直接把严谨放逐赫尔特之外都不过分，毕竟严谨是个整天跟周理「厮混」、还差点让周理受重伤的Beta。 周家不希望他们刚分化的下代继承人面临这等不受控的风险——Alpha分化通常持续3-9个月。 这期间他们身体的筋骨、肌肉、气血、包括五脏六腑都会为承受更强大的信息素而不断变强。 周理刚分化就是A级顶峰……在周家一系列科学的辅助分化方法下，超越A级达到S级指日可待，甚至有可能超越S级达到更高的层次。 所以周家必须送严谨走，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刚到梅德斯的那半年里，严谨经常会思考，究竟是他成功骗周家放过他，还是周家看在他尽职尽责跟了周理十二年的份上顺水推舟地放了他。 —— 下班后严谨直接回家，太累，不想加班，想摆烂。 到家没多久又有人敲门，严谨走过去开门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开门，严谨目光微不可见地一顿。 真又来了。 高大的Alpha堵在严谨家门口，手里拎着好几个保鲜盒，见严谨出现在门口，马上提起来给严谨看，“我去接你了，可你没在单位。” “呃……”周理怎么知道他没在单位，周理今天没给他打电话！ “甄安说的。”周理简单解释了下就转移话题，让严谨看他带来的保鲜盒，“严谨，我饿了。” 严谨眼神闪了闪：“……” 招架不住周理半期待半威胁的眼神，滚到嘴边的拒绝又咽了下去。 抿唇从周理手中接过保鲜盒，转身走向厨房。全程不敢抬头看周理的眼神，他怕周理眼神中可能会流露出的情感。 吃完饭周理还不走，“我在这儿住。” “没你的衣服。” “那昨天也住了。” “呃……” “严谨。”周理忽地控诉，“你明知道我会来，为什么不准备我的睡衣？” “呃……”这是什么强盗逻辑？严谨到底忍不住抬头瞥周理。 周理眼睛明亮，严谨直接怔住。 “你家里有酒。”周理自然地提起昨夜新发现，“你不会喝酒，除了我，还谁能来你家喝酒？” “呃……”严谨不想让这个Alpha得意，刚要说「偶尔做菜会用一点」来堵周理的嘴，却被周理脸上弥漫的笑意晃了神。 “没人了，只有我。”周理笃定说，“严谨。” 最后那声「严谨」仿佛带了什么魔咒，搞得严谨心脏像刚跑完三公里一样狂跳。 他逃避地低头，想让自己冷静，心却扑通扑通地跳得更加剧烈。 严谨承受不住，想逃回房间。 周理攥住严谨手腕，“你在躲我？” “没有。”严谨低垂着眼睫说，“累了，想早点睡。” “真的吗？” “真的。”严谨说，“您看，我今天都没加班。” 周理松手，狐疑地端详严谨。这说法倒也对的……平时严谨天天加班，甄安也奇怪严谨今天为何没加班。 可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手腕禁锢一松，严谨连饭桌不收拾了直接回屋。 他并没有睡意，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细碎的雨声将严谨思绪打成一团乱麻。 严谨闭上眼，强迫自己把大脑中与周理有关的事情清空，才有点儿朦胧睡意，卧室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忘锁门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床边一沉，烟草气息卷了过来。 周理要干什么？ 严谨忽地怀疑他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但又一动不敢动。周理感官灵敏，细微的呼吸声变化都会引起周理注意。 周理呆了大概七、八分钟的样子，除了坐在他床边别的什么都没干。 而严谨紧张得都快忘了该如何正常呼吸。 周理走后严谨想继续睡觉，颓然发现他睡不着了。 一键清空的功能失效了，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地去分析周理为什么要进来看他。 睡觉有什么好看的啊——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严谨不动。于是周理憋气。 严谨抓着被把自己蒙起来, 捂着脑袋无声地「啊」。 后半夜半睡半醒，仿佛是睡不着，又好像断断续续睡了阵，天一亮严谨便受不了煎熬地起了床。 厨房景象令他意外, 周理居然知道把碗扔进洗碗机。严谨打开看了眼, 但周理好像不知道洗碗机需要专用的洗涤剂。 算了, 毕竟是大少爷。严谨迟疑一下，等晚上回来再说吧, 周理还在睡觉。 周理昨晚带来的食材还剩了些，严谨悄无声息地准备早餐，但不如上次丰盛。 他觉得不能总准备得那么丰盛, 周理若形成习惯、天天来他这儿住、让他给做饭可就糟糕了。 收拾好一切他准备去上班, 却看见周理光着上半身, 披着与他身材严重不匹配的浴袍, 双手抱臂散漫地倚在客卧门口,“早啊, 严谨。” 周理嗓音中带着没睡醒的沙哑，低哑撩人。 这个不爱早起的Alpha显而易见地没睡醒，眼睛都睁不开。 “早餐准备好了。”严谨移开视线低声说,“我去上班……少爷。” 严谨强迫自己在后面加了声「少爷」, 借以此提醒自己与周理之间一眼望不到头的差距。 “今天周末。”周理活动活动手腕和肩膀, 问,“你上什么班？” “有工作。” “我怎么没看见甄安周末上班？” “呃……”严谨一阵沉默，“他是实习生，不一样。” “真难为你还能想到这种借口。”周理嗤笑,“一会儿跟我出去, 不准上班。” 他招手让严谨过去。严谨明显精神头不足, 一脸倦色，都这样了还上什么班。 严谨不动。 于是周理憋气，咬着后槽牙瞪严谨。 对峙片刻，严谨认输地小碎步往周理身边蹭。 刚蹭过去一小步，周理光脚往严谨这边迈两大步。严谨家客厅面积不大，两步足够周理到严谨面前。 他大概是嫌严谨太慢又磨蹭，亲自拽严谨胳膊往餐厅走。 “你是不是没吃早饭？”周理很不客气地说，“好好吃饭，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我得上班……” “上什么班上班。”周理说，“你那个工作就没有做完的时候，天天加班、天天有工作，干脆就别干，不干就没有。” 严谨：“……” “什么表情？”周理不悦地说，怼两句严谨他就精神了，思路清晰重点明确，“我说的哪里不对吗？你看甄安，天天不上班，他有事干吗？” 严谨：“……”哪里都不对。 “把你的任务分给他。”周理说，“他太闲了，给他点儿事儿做。” 然后把严谨按在餐桌旁边坐下，命令道：“吃饭。” 严谨看了一圈，昨晚没睡好，刚又喝一杯美式，实在没胃口。 最后他伸手去拿桌上的牛奶。 牛奶是凉的，杯壁上还带着雾气。 这其实是给周理准备的。周理喜欢冰牛奶，这杯刚倒出来，里面还泡着用牛奶冻好的冰块，免得周理起来得太晚，牛奶放成室温。 当然牛奶和冰块都是周理昨天带来的，周少从小到大只喝从光明星来的牛奶，保质期只有一天，市面上很难买到。 严谨小口小口地咽，他平时不喝牛奶，他不喜欢牛奶微腥的味道。上次喝牛奶……还是他被周理从分析处带出来的时候。 周理是怕他胃受不了特意热了下才端上来，但严谨真喝不下去。睡觉前勉强喝了一杯就觉得胃在翻腾，半夜周理还要他喝，当真是逼命。 当时严谨就想打死他都不能睡醒，好在周理信了他睡得很沉。昨晚又在周理面前装睡，周理呆了那么长时间，他几乎都以为露馅了，没想到周理还是信了。 真应了那句话，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就当喝了杯冰拿铁，严谨边喝边给自己洗脑。 在周理灼灼目光的注视下，严谨莫名有些害羞。抽了张纸擦嘴角，忽然听周理臭着脸问：“严谨，冰牛奶好喝吗？” 严谨一愣，睫毛颤了颤。 周理拉出椅子在严谨旁边坐下来，手肘支在桌子上，“不好喝吧？” 严谨手抖了一下。他视线习惯性放下，猝不及防看见周理腹间分明的肌肉线条，赶紧移到另一边。 “没有你想吃的，你就说没有想吃的。”周理从严谨手里抢走牛奶杯，碰了碰严谨的脸，有一些凉，“我又不会逼你把这一桌都吃掉。” 严谨在周理心中仿佛一块儿清透易碎的玉，捂一下就热，放一边就冷。 无论让他干什么，严谨都说好；不管他怎么努力，严谨都滴水不漏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他以为严谨有在他面前变得坦诚一点儿，结果还是没变化，防他跟防什么似的。要不是无意间发现严谨家里没有牛奶，他特意带来的牛奶也只有他自己喝，真要被严谨糊弄过去了。 “严谨。”周理忽然问，“你还喜欢什么？” 这问题问住严谨了，周家不允许他有个人喜好，所以他到莫星的前十二年里既没有喜欢的东西，也没有讨厌的东西。 喜欢什么？ 周家不让他有喜好，他能喜欢什么？ 思考中，严谨看到周理捏着杯壁的手，掌骨和青筋凸起的恰到好处，刚攥着他时清晰的力道和指腹温度似乎还残留在他胳膊上。 他只需要知道周理喜欢什么就够了，至于他……他什么都得喜欢，又什么都不能喜欢。 他不能叫周理看出来他不喜欢喝牛奶，不能让周理知道他喜欢喝云雾茶。 所以那些年只要他的早餐里有牛奶，他就会逼自己喝光，不管周围有没有人看着他；所以他房间里有各种各样的茶，每个品种都有，只为掩盖他最喜欢的云雾茶。 想着想着，严谨心下又有几分委屈，酸楚一瞬间就涌了上来。 谁想到头来他最喜欢的人是周理……最讨厌的人也是周理。 他不是矫情的人，上辈子也是个该说什么就说什么、直来直去的人。这辈子摊上周家给他的这个命，把他变成了一个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外人看来冷漠又自闭的怪人。 说他不想要周家给的命吧，他又舍不得周理；可就算承受着周家给的这个命，他跟周理也没缘分。 所以就什么都别说，别让周理知道。 不知道就不会多想，就不会越线。 严谨不说话，周理也不开口，只眨也不眨地盯着严谨看。 静默许久之后，严谨微叹半声，“没什么。” “呃……”周理明显没做好等了半天结果就三个字的准备，一口气梗在嗓子眼不上不下。他一口干了冰块所剩无几的牛奶，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搁，点头道，“行。” 严谨有一点不明白周理的意思，顶着周理视线稍稍抬头。 “那就都试试。”周理硬邦邦地说。 站在周理的视角，严谨两手搭在桌边，稍稍抬头，能看见严谨的漂亮清隽的眼睛，还有抿得有些紧的唇。 眼睛里透着疑问，唇边有一抹淡淡的奶渍，抬起的微小弧度好似只试探世界的小猫咪。 严谨喝醉时黏糊糊蹭他手心的情景不受控地出现在他脑海中……周理喉咙一紧，心软的一塌糊涂。 搭在桌子上那半个指节也好看，严谨那双手干什么都好，拿画笔很好，弹钢琴也很好…… 周理手伸向严谨。 严谨下意识向后一躲，双手离开餐桌，放在腿上，端端正正。 周理：“……” 骨节分明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两秒，最后收了回去，“一会儿跟我出门，不准去上班。” 说完周理想起什么，眯着眼睛威胁严谨，“你敢偷偷去上班，我就去办公室找你。” 严谨大惊失色。 “反正我不怕被记者拍到，看你了。”周理懒洋洋地又补充一句，“相信总台那地方没人拦得住我。” 严谨无语：“……” 被周理推回房间换衣服，严谨目光投向穿衣镜，良久，他摸了摸后颈。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周理抬起来的手……是要落在他后颈。 临出门前，严谨拐弯去了趟厨房。 周理见严谨在摆弄洗碗机，状似随口一提，一点儿都没有要严谨夸他的意思，“昨晚我收拾了。” “嗯。”严谨沉默地应了一声，打开放洗碗机专用洗涤剂的盒子，鼓励式敷衍，“收拾的很好，您辛苦了。” “不辛苦。”周理走近了些，问严谨手心的小方块，“这是什么？” “是您昨晚缺了的一步。” “缺了一步吗？”周理恍然，“哦，我说怎么有哪里不对劲。” 周理捡起小方块看了看，“今晚我再试试。” 严谨：嗯行吧您高兴就好。 —— 周理的车停在他之前刻意扔在严谨家楼下、但严谨总也不开以至于灰突突的越野旁边。路过时严谨有一些心虚，不自然地看了眼周理。 周理也侧过头看严谨，但没有生气的意思，树影落在周理身上，侧脸好看的令人窒息。 “晚上回来去我那换一辆。”周理还记得他答应过严谨什么。 然而严谨更希望周理忘了这件事，“我有车。” 周理一笑，开口又是威胁：“或者你更希望我直接把车送到你们单位楼下。” 严谨迅速摆正身份：“谢谢少爷。” 严谨这点儿拉开他与周理距离的小心思却不能传递给周理——听惯了的称呼，早都适应了。若哪天严谨突然喊一声「理哥」，他才会惊讶。 不过周理觉得严谨总落在他身后的行为有一些不妥，拉着严谨到他身边，“靠那么后干什么。” 因为力道使过头，以至于严谨直接撞在周理身上。 鼻尖磕在周少坚硬的骨骼和肌肉上，严谨眼前一花。 他早餐就喝了杯美式和半杯凉牛奶，这一撞，严谨就觉得他这两种液体正在他胃里混成冰拿铁。 严谨：“……” 周理：“……” 周理搭着严谨肩膀往前走，不自然地转移话题，“你想要什么车。” 严谨不想要车，他面无表情地回答周理：“听您吩咐。” “你是不是有意见？”周理揉严谨头发。 “没意见。”严谨说，“您觉得合适就行。” 周理把手机递给严谨，让严谨直接进系统翻，挑辆喜欢的晚上开回家。 严谨无动于衷地翻着，都是限量豪车，一辆低调朴素的都没有。不看都知道这里没有适合他的，却还得应付周理往下翻。 开出去有二十分钟，严谨都没说过话。周理憋不住问严谨：“你不好奇我们去干什么吗？” “听您安排。”豪车看累了，严谨往窗外望，看看自然风景。车窗倒映出他和周理的侧脸。他一脸疲惫，周理意气风发。 以前秋同总是说周理帅就帅在他跟别人气质不一样，带领一帮歌手从地下闯出来，身上那股俾睨天下的气势浑然天成，再配合超S级信息素，强强联合苏断腿，没有一个Omega能拒绝这样的Alpha。 严谨每次都有纠正秋同的冲动——那气势就是周理天生的，不是这段经历赋予的，是周理这个Alpha让这段经历成为娱乐圈歌坛神话，除了周理换谁来都不可能成功。 差距真的太大了。 我们？ 严谨在心里自嘲：他多大能耐，跟周理并称「我们」。 —— 周理带严谨去了一家装修很奢华的烧烤店，服务生主动过来替周理停车，周理一面架着严谨往里进，一边说：“柏源随便开的，经理认识我，可以直接挂账。” 严谨琢磨，周理这意思大约是允许他随时来吃饭并且不用结账的意思。但周理没明确说，他就当不知道。 若不是跟着周理，严谨也不会到这地方来。自打他知道里念是周理的酒吧，他都绕着里念走。 严谨不想接触周理朋友。那些人是周理朋友，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严谨朋友。 而且，如果要严谨在周理那群朋友中选一个最不想接触的，严谨首选柏源。 ——柏源在分析处完整地看到了周理标记他的过程。 这段痛苦而残忍的记忆严谨自己的脑海中都没有，却留在了其他人的脑海中。 严谨是真跟周理犯冲，越不想见谁，就越容易见谁。 刚进门没走几步，迎面撞上往外走的柏源，以及他身后一群看起来都很面熟的Alpha们。 周理面露错愕，“你们这么早过来吃饭？” “我们昨晚没走。”柏源也一脸错愕，“你怎么这么早过来吃饭？” 柏源这会儿才看见周理旁边的严谨，挑了挑眉，“带人来了啊，早饭还是午饭，这个时候……我让经理安排……” 周理顿了一顿，侧身征求严谨意见。 却没看见严谨。 回过头才看见。 严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自觉地站到了他身后、离他两步远的位置。 低着头垂着眼，后背笔直。 也没说话，安静得毫无存在感。但周理就是知道，只要他喊一声严谨，严谨会马上给出回应—— “在的，少爷。”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周理心情忽然变得很糟糕, 他没法具体地表述出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他讨厌这种感觉。 以柏源为首，大家眼神都集中在严谨身上。在他们心中严谨是个颇具「传奇」色彩的Beta。 被周家养大，没分化成Omega, 周家留不下他, 却能以去外星留学这种方式全身而退。 走都走了就安静点儿躲着呗, 时隔多年居然又回来了。 更离谱的是看起来周理还挺乐意让严谨回来。 柏源倒是知道点儿内幕，可他不敢往外说。周理对严谨到底什么心思他不确定, 也不敢私下接触严谨。趁此周理把严谨带出来的机会，他也多看几眼。 也是严谨倒霉，要按柏源想法严谨就该悄悄躲远点儿。 回莫星干什么啊, 这不就又撞周理手中了……周理主观上想对严谨好, 天天往人家上班地方跑, 人被调战区去了他紧赶着把人弄回来, 还打听总台什么部门好, 摆明了要把人往最好的部门送。 关键周家人不可能放任周理跟个Beta不清不楚……那家人心硬起来一个比一个狠, 严谨一个Beta在周家怎么呆得下去…… 感受到乱七八糟的视线，严谨有些悲哀地闭上眼。 他就说，他多大能耐, 跟周理并称「我们」。 他和周理, 从来不是「我们」。 而是我和「你们」。 —— 周理的朋友们早知道严谨回来了——严谨被带进分析处那次, 周理以为严谨跑了, 安排了一堆朋友帮他抓人。 原先知道的人不多，那会儿开始基本上都知道了。都不敢明目张胆打听后续啥情况，反正听说分析处前段时间处理了好一批人。 这种事情周理不主动说, 没人敢往外传。哪怕是甄安和柏源都知道严谨就在莫星, 都分别见过严谨, 他俩也不敢在一块儿讨论严谨最近什么情况。 没人愿意因为一个Beta得罪周理，虽然那就是个Beta。 有人半开玩笑地问周理，这么急干什么，一个Beta罢了，丢就丢呗，再培养一个；也有人口无遮拦地问他，严谨不是都跑了么，怎么又回来了？打趣他怎么就离不了一个Beta。 ——Beta有的是，一百个里面挑不出来个聪明Beta，一万个、十万个、一百万个总可以吧？何必执着于一个总想跑的Beta。 感觉这帮人不约而同看向严谨的眼神不怎么友好，周理皱眉，不带情绪的黑眸一个个瞥过去，柏源等人一个接一个的禁声收神。 周理忽地意识到，他都不喜欢这群人的眼神，那严谨呢？ 周理回身找严谨，削瘦而苍白的Beta站在他的影子里，被他的影子所覆盖。 “严谨？”周理叫了一声。 “在的。”严谨低声说。 他声音有一些抖，没防备地出现在旧识面前，又被迫回到周理跟班这样的身份中，滞涩的情绪缓缓蔓延。 以前他是周理跟班，无可厚非；现在他有自己工作，不吃周家饭不用周家养……他还得这样。 只要他跟在周理身后、出现在这群人面前，他就得主动后退，给周理和他的朋友们留出空间，在不起眼的角落扮演一道黯淡灰白的影子。 严谨麻木地垂下眼，这是他的命。 他突然理解了原著反派偏执发疯的原因—— 生长在一个不平等的环境里，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周理而服务，所有人都等着他分化成Omega，继而顺理成章地成为周理的伴侣。 结果他是Beta，直接被剥夺和周理在一起的可能。 更可怕的是他得学着去伺候另一个从前不认识，只因为性别比他生得「正确」，就能轻松取代他心心念念许多年的位置的Omega。 无论是在梅德斯上学期间、还是回莫星在总台上班期间，他都倍受尊敬。虽然是Beta，但自己有本事，还有后台，不说毕恭毕敬，也得客客气气。 唯独在周理和他的朋友面前，他得伏低做小谦卑恭顺，不能有个人想法……没有个人尊严。 无论曾经付出多少努力，无论他有多优秀……他永远跳不出被人拿捏摆布的命运……换谁不疯呢？ 严谨咬住嘴唇，阻止自己乱糟糟的思绪。 周理冷硬的心随严谨声音而波动，他站在原地愣了两秒，而后攥着严谨手腕大步往餐厅外面走。 他步子迈得极大，仿佛是希望走得越快越好，也没考虑严谨迈不迈得了这么大的步子。 周理这举动严谨没防备，被周理拉扯着踉踉跄跄地一路小跑，直到被周理正面架着胳膊放在副驾驶上。 周理给他系安全带，灼热的呼吸扑在严谨脖颈，引得严谨眼睫发颤，耳根发烫。 幸好系安全带只需要几秒钟，再多一秒严谨都觉得他心脏受不了。 这不是主仆间该有的动作，周理这样子他会忍不住多想。 系完，周理却不急去驾驶位，就站在一旁看严谨。 他好像没有开车走的打算，系个安全带，就是单纯系安全带，不让严谨跑。 这辆车底盘高，严谨坐在副驾驶，只站在外面的周理视线矮一点点。 但压迫感依旧强，压得严谨不敢抬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Alpha。 他就不该回莫星。 —— 周理一手搭着座椅靠背，一只手搭在车门上，像是虚环着严谨一样。 “严谨。”周理低声喊他的名字，有一些急切地问，“你不想见到他们，是不是？” 严谨默然不语，垂头看脚垫。 “下次告诉我。”周理脑袋靠近严谨一些，声音沙哑，“你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告诉我，行吗。” 严谨低头，睫毛盖下来，遮了他眼里所有的情绪。 他总是这样，总是低着头，让周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周理伸手触碰严谨的脸颊和眼尾，其实他想掐着严谨下巴让严谨抬头看他，但还是放弃了。 这个样子的严谨太叫人心疼，若不是他反应过来，严谨还要一个人在他身后颤栗地站多久？ 周理不想玩那个解密游戏了，他现在很贪心，想直接通关。他语气几乎有乞求的意味，“严谨，你告诉我，好不好。” 严谨大脑「嗡」的一声。 一片空白。 酸涩到发苦的情绪蔓延开来。 这股不受控制的情绪攫住了扎在他心口那颗带着锈迹的钉子，随着他心跳的节奏，一下一下地往外拔。 他习惯于从前爱周理的模式，不能说出口的心事深埋在心底藏了很多年，没对任何人说过，连秦叔都不知道他喜欢周理……现在周理要逼他改掉这习惯，要帮他把那钉子拔掉。 他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于是也越来越疼。 疼的严谨呼吸困难。 周理为什么总说这种话。 为什么总是这样？给他希望，又让他绝望，再给他希望……最后又让他绝望……如此反复循环。 虽然他在周家生活了许多年，在周家的培养下他心智强大，可也受不了这样反复产生希望反复绝望。 “严谨。”周理试探地伸手勾严谨肩膀，他看严谨不动弹，以为严谨听进去了。 他想抱一抱严谨，“你告诉我，我不会逼你，不会不管你……我希望你开心。” 余光瞥见周理的表情，那张被造物主偏爱的脸上好像有一些委屈，怪严谨为什么不说话。 严谨一阵难过，周理永远都不会明白—— 不是他不想相信周理不会不管自己。 而是有周家在，他不能让周理管自己。 绕口令一样的话，扭曲得仿佛他这二十多年充满矛盾的人生。 谁也不会跟这位少爷讲周家对严谨做了什么，像秦叔那样感慨一句严谨可惜就是极限。 外人都看得分明，柏源、甄安，他们都看得明白……唯独周理看不明白。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在周理面前瞒着周家对严谨的所作所为，以免周理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他们说这是为了周理好。 他们在严谨和周理之间画了一道线，教严谨不要越线。只要严谨守在线外，他们就夸严谨懂事，是个乖孩子。 “好的。”严谨逼自己远离那道线，“少爷。” 矜贵英俊的少爷委屈起来太容易让人心软，尤其这位在外面以冷漠脾气差没人敢惹而著称的Alpha。 于是严谨闭上眼睛，不去看周理表情。 听到这四个字，周理就明白了。 严谨还是不信任他，他的心一寸寸地下沉。 怎么才能让严谨信任他？ 严谨为什么不相信他——无论严谨做什么，他都能护得住严谨，严谨为什么就不肯相信？ 周理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他人生中第一次体验这样的心境。他低头注视严谨良久，发泄地攥了攥拳，绕到另一边上车，闷声说：“换个地方吃饭。” “好的。”严谨下意识地回答，“少爷。” “不用这样。”周理手拄着方向盘，往日听惯了的称呼在这一刻刺耳起来，“严谨，这没外人，你不用这样。” “好的。”少爷。严谨在心里补充道。 周理大概也感受到那两个字被严谨加在心里了，他压着心中情绪揉了揉严谨头发，换个轻松的话题：“严谨，你是不是没去过我对外公开的那个工作室？” 严谨没去过，他都不知道周理还有个工作室，他没完整地看过原著，对他离开周家后的周理知之甚少。 说是借看基金证券的名义看周理又赚了多少钱……其实那是他以普通人身份偷窥周理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的唯一方式。 “在CBD那边，高层落地窗，阳光很好。”周理观察严谨，他发现严谨喜欢往窗外望，“我们去那边吃饭，好不好？那边没人打扰我们。” “您决定就好。”严谨沉默地说。 周理憋气地看严谨一眼，发动汽车。 至少不是「好的，少爷」，他咬牙想。 周理不知道，事实上严谨已经快到投降的边缘了。 暗恋高高在上的周理许多年的严谨对在他面前示弱的周理没有抵抗能力。 他不敢看周理，是怕自己心软，怕自己下一秒就投降。 管那景安什么时候出场，大不了就跟剧情作对一次。他和周理两个活生生的人还能拿那虚无缥缈的剧情没办法？ 只要周理……严谨愿意再勇敢一次。 他闭上眼睛，离开周家倒计时沙漏中最后一颗石子，是严谨无意间听到周理跟朋友在一起时笑说的一句话—— “严谨？那就是个Beta啊，能有什么啊？还能怎么着？” 现在又是周理的一句话让他动摇：“严谨，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希望你开心。” 他真是好矛盾的一个人，想靠近周理，又要远离周理。 真的好累。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周理好像意有所指地说。 周家给周理找的经纪人刘森带着一群人在这儿CBD这个对外公开的工作室上班, 处理周理歌手身份的各种事情。 签合同、发律师函、日常营业、发福利等等都在这儿。秦叔给了刘森一个没有限制仅受监控的账户，只要为了周理、用途合理，刘森可以随意支取。 哪怕刘森想买两栋楼——只要他说得出令人信服的理由。 虽然周理不怎么干活，但他幕后团队专业且工种齐全, 想拍硬照有摄影师和美工, 开演唱会有专门舞台设计师道具师造型师, 出席活动有搭配服饰的专业人士，写歌发歌亦有一整套夸张的班底, 还有一个专为周理服务的公关团队，二十四小时监控网络舆论。 这个账户和这个团队令刘森意识到周理背景深不可测——在花钱这方面，秦叔毫不吝啬。 秦叔还告诉刘森, 一切以周理意愿为先, 只要周理不乐意, 就算这项目、这活动再好, 周理都可以不去。 另外还叮嘱刘森, 不要给周理接乱七八糟的代言, 必须保证周理人设干净，周理不可以有花边新闻。 刘森一一应了下来，心说他在这行干这么多, 没见过要求这么奇怪的客户。随后才在与周理和秦叔的相处中渐渐意识到他一开始的想法有多么浅薄—— 这家人何止深不可测, 还高不可攀。 —— 乍看到周理领了个Beta过来, 候在顶楼周理专用电梯出口的刘森有一丝疑惑。 周理极少主动来这儿, 破天荒地过来一趟，还带个Beta……但刘森没问这事儿，只问周理今天什么安排。 “随便过来看看。”周理交代刘森订午餐, 然后向刘森介绍严谨,“下午给他布置一个办公室。” 刘森记下了周理的午餐, 好一长串，得去好几家店买。他不留痕迹地瞥一眼严谨，心想这大概就是小杨口中的「严老师」，问周理关于办公室什么要求。 看了眼在他身后不吱声的严谨，周理替严谨做主：“隔音要好……阳光也得好。” 他思索严谨还有什么习惯，“支一面书架，放一张大点儿的工作台，摆两盆绿植。还有茶叶，红茶绿茶普洱云雾……什么都准备一点。” 这是布置办公室？刘森在心里嘀咕，又问周理是否还需要其他什么。 “咖啡。”从前半点儿严谨喜好都说不出来的周理现在能说出来好多，他直接吩咐，“设备都弄全。” 刘森都记下了，退出房间前又忍不住观察严谨，心道这Beta不简单。 光在周理家住不够，又把周理往他自己家带，还占着周理不让周理参加活动……现在更厉害了，圈地圈到周理对外公开的工作室…… 周理平时压根不来这儿，媒体来这儿的次数都比周理多，在这儿弄个办公室……咋不直说你想跟周理公开呢。 还这么多要求……又茶又咖啡的，支一张床你在这过得了。 周理也真是惯着，刘森摇摇头，想起秦叔的叮嘱，心中有了主意。 听着周理与刘森的对话，严谨多次欲言又止。想打断周理，但在外人面前又不能打断周理。 他不禁抬头看周理，想看周理说这话时的表情。不料一看见阳光下的周理，就忘了他抬头时的目的。 周理也没怎么刻意收拾，就穿了件深色风衣，里面一件墨绿色的衬衫，松了两颗扣子。但周理肩宽腿长，一身贵气，随便一穿站在那就会觉得这人很帅气。 刘森都出去了，还没收回视线。 “严谨。”周理看过来，见到呆呆看着他的严谨，只觉得非常可爱，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严谨脸颊。 “呃……”严谨停了几秒才想起来躲，掩饰地咳了声，“没必要的，其实。” 他又不会来这儿。 “没事啊。”周理不在意地说，“就准备着嘛，说不上哪天就用到了。” 周理凝视严谨，他发现严谨耳尖有一些红，于是深邃的眼眸中闪烁起笑意，“他是我的经纪人，如果你遇到麻烦事，随时可以找他。” “想让他认识你。”周理好像意有所指地说。 心跳又快了起来。 严谨慌乱地低头。 他大概明白周理的意思。 周理要用这种方式让严谨知道他没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在他工作室旁边给严谨添个工作间，让严谨逐步回到他的生活圈，让身边人知道严谨的存在。 并且仅以「总台记者」这个身份向刘森介绍他，不说严谨从前曾在周家呆过十二年、曾是他的仆人。 ——周理有意给严谨营造一个与从前不一样的「朋友圈」，在这群人面前严谨不用低头。 —— 吃完饭，刘森来找周理，说员工看见外卖，猜是周理过来了。强调员工们很想念老板，最后问周理愿不愿意下去见见大家。 周理略一沉吟，转头找严谨，“你想去吗？” 严谨摇头，“您去就好，我不去了。” 周理注视一阵严谨，他确实很久没来公司，下去看看员工也应该。走之前交代刘森：“你留下照顾他。” 迈出去一步后又说：“算了，你跟我下去，他喜欢安静，不用你照顾。” 刘森跟在周理身后往外走，边走边问：“您一会儿有其他安排吗？要不再拍两张照片？来都来了……也是给工作室账号点儿营业素材。” 拍什么照片拍照片，有那时间不如陪严谨，刚要拒绝，他想起来什么，改口道：“也行。” 再厉害的经纪人到周理面前也自动矮一头，刘森商量着问：“我让他们给您找两套衣服送上来？” 周理点头。 不一会儿刘森推着个活动衣架进来，上面挂了一堆偏正式的衣服，粉丝们喜欢周理rapper打扮穿正装，“服装师都搭配好了，您……” 周理打断刘森：“你下去吧，这儿不用你了。” 刘森愣了一下，看到旁边严谨，咽了没说完的话默默离开。 等刘森出去之后，周理到严谨旁边，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看严谨。 看看周理，再看看衣架…… 那一瞬间严谨不知道如何描述他的心情，梦回多年前，但又有种时过境迁什么都不一样了的感觉。 他看了看送上来的衣服，服装师搭配的几套他都不太满意，显不出周理身上用钱和历史堆出来的独特气质。 刘森准备的衣服纯为拍照凹造型，就是些大品牌的经典款，哪儿比得上周理身上的纯手工高定……换做在周家，这些衣服都不配上周理身……差远了。 严谨给周理拿了件很难出错的经典款黑西装，没系扣子——衣服不合身，系上扣子太明显。衬衫还是周理一开始穿的墨绿色衬衫，质感和款式都要比刘森送来的强。 弄完严谨后退一步看整体效果……他皱起了眉毛。 周理眼里笑意很深，“是不是不满意效果。” 严谨承认：“衣服不太好。” 周理系上衣扣，严谨赶紧上去解开，“系了扣子显得衣服不合身。” “我知道。”周理坦然说，“我故意的。” 严谨：“……” “只有这样你会主动才到我身边。”周理抓住严谨的手，“每次都是。” 严谨呼吸一窒，仿佛是才注意到他和周理挨得这样近。 “你怎么不呼吸了？”周理低下头，继续拉进他和严谨的距离，额头都快要贴上了。 因为……离得太近，他们的呼吸会纠缠到一块儿，严谨下意识想。 “严谨。”周理喑哑的声音撩动了严谨心弦。 他需要呼吸……可是…… “总那么紧张干什么。”周理笑了下，揉了揉严谨后脑勺的头发，“放松点，这里没有外人。” 他紧张什么？ 严谨有点儿气，还不是因为这个Alpha又做了容易让人误会的举动。 可又不能说，只能憋在心里。 严谨条件反射想逃——不能指望他一个把在面前周理隐藏心意当刻入灵魂的人这么快在周理面前敞开心扉。 忽听周理装作不在意地说：“跟我一起下去？” 严谨想都没想地拒绝，贸然来这儿已经很危险了，不能再去周理员工面前刷存在感。 “刚刚他要我拍照，我才想起来。”周理倏地像变了个人似的，盯着严谨，颇为认真地说，“原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都没有一张合影。” 严谨怔愣地抬头。 周理对上严谨的视线，再一次发出邀请：“要不要，一起下去拍照片？” 周理真的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太离谱了，周理居然思考「两人没有合影」这种问题……这有什么值得思考的？ 当然不可能有合影——他一个仆人，周家怕不是疯了才会给周理和严谨拍合照。 稳了稳情绪，严谨以人多不方便为由婉拒，“他们是您的员工，他们想见您、给您拍照，不是我。” 停顿一下，严谨鬼使神差地让自己开口：“下次吧。” 周理盯着严谨片刻，似乎在判断严谨这话的真实性。 严谨温和地笑了下，整理周理的衣领，说：“您先下去吧，他们应该等很久了。” 严谨笑起来很好看，笑容会冲淡严谨身上疏离气质，周理喜欢严谨这样笑。他握住严谨抬起来的手，“你不会趁机跑的，对吧？” “不会。”严谨又笑了下，有些无奈。 “我很快回来，你在这儿等我。” 严谨点头答应，“好。” “不准走。”到门口了周理又回头找严谨，依旧不放心的样子。 “不走。”严谨轻声应允。 严谨不得不承认，周理这一连串的举动让他的心活跃得不像他自己了，他有一些害怕，却又忍不住期待。 周理对他确实是不一样的，这仿佛是他人生中最值得期待的春天。 周理下去之后没几分钟，刘森拿着一个黑色文件夹推门而入。 刘森审视地打量严谨，随后不紧不慢地说：“严先生，有些事情……我想我需要和您单独商议。” 第45章 想了一阵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松了手 刘森招呼严谨坐下, 严谨摇摇头，望向刘森，等刘森开口。 对上严谨淡漠的表情，刘森不自在地清清嗓子, 道：“接下来的话您可能不爱听, 但我还是得提前跟您交待清楚。” “严先生您知道, 周理是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他出一趟门后边能跟好几车娱记。您是总台记者，也算半个公众人物，所以希望您平时在他身边……低调一些。” 刘森笑了笑说：“不瞒您说, 周理这个团队从组建开始到现在, 就属最近这半年忙。您肯定想象不到我们在背后压了多少新闻。” 严谨微微蹙眉, 这他是真没想到。他要是知道周理后面跟好几车娱记, 怎么也不会放周理进门。 周理住的那地方是传统富人区, 看着什么都没有, 实际上有电网下有铁网，连只鸟都混不进去，更别说记者。 每天从里面开出来的车那么多, 周理的车还贴着密不透风的防窥膜, 鬼知道哪辆车里面坐的是周理, 记者怎么跟？ 再说, 周理的车跟当局军区指挥官的同规格，哪个娱记不长眼睛敢跟周理车？ 至于刘森团队忙……周少爷天天来找他，原先还需要小杨送饭收拾卫生, 这两天周理吃在他家住在他家, 也不参加活动, 小杨都快没事儿干了……刘森忙什么？ 严谨倒是希望刘森把周理行程安排的满一点儿，省的周理总来找他。 “周理因为你推了许多商务活动，看得出来，他现在很喜欢你——都把你带到这儿了。” 刘森意有所指地说，“所以我想我还是提醒您一下比较好，他现阶段可能挺喜欢你，天天去找你，把你带在身边，几个月之后可就不一定了。” 严谨态度不算配合，这在刘森预料之内，一个小记者好不容易抱上周理大腿，飞快地从被排挤的边缘坐上金融部五组的位置，能轻易妥协才怪。 刘森说：“您是聪明人，说实话我以为你会明白小杨跟那段话的意义——您该不会真觉得小杨会无缘无故地告诉你周理晚上有活动……他为你放弃了活动吧？” 严谨倏地意识到刘森避开周理回来找他所为何事，瞬间有发笑的冲动。刘森的开场白说得没错，他确实不爱听这话。 是他求周理别去参加活动吗？是他求周理去找他吗？是他求周理把他带到这儿来吗？都不是，刘森凭什么直接把罪过扣在他脑袋上。 “所以您想表达什么？”严谨笑了笑问，“让我离他远点儿？”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刘森也笑，了然道，“我不会干涉你们。我只是希望您……重新认识一下当前情况。” “比如？” “您是聪明的Beta，相信不用我多说。”刘森绵里藏针地说，“我只是从个人角度给你一个建议——好聚好散。” 严谨很不喜欢刘森说话的方式，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者，带着种已经预知到严谨未来悲催结局的傲慢，伪善地给严谨提建议。 也不喜欢刘森的笑容，他好像已经默认严谨是个为利益不择手段跟着周理的Beta，只要不离开周理，怎么都行。 吹捧他聪明的同时强调他是个Beta，言外之意你不可能和周理在一起，警告严谨：有朝一日不得不分开时分得体面点儿。 严谨心里升起一股厌恶。但这是周家为周理找的经纪人，能直接联系到秦叔。 所以只能把在心里滚了好几遍的「你出去吧，我不想听」彻底咽进肚里，反过来还要感谢刘森的愚蠢。 ——但凡刘森再多聪明一点儿，也该意识到周理绝不是随便就能看上一个Beta的Alpha。 他应该意识到能留在周理身边、让周理为之翘了许多活动的Beta必然不一般，然后把这事儿告诉周家。 严谨点了下头，“嗯。” “呃……”严谨的反应让刘森感觉他蓄力大半天的拳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顿了顿，他干脆直接把黑文件夹递给严谨。 “这份合同您看一下吧，对您有利，您放心签。您是Beta，也不用考虑合同中提到的事后清理信息素的问题……真正需要你做的就是对这段关系完全保密。” “他非常有钱，并且不在乎钱，你随便捞，只要管住你的嘴。”刘森忽然直白起来，“反正就四个字，好聚好散。做到了，他就不会亏待你。” 刘森仔细观察严谨看合同时的神情。他之前只看过照片，的确是个很好看的Beta。但谈不上神颜，跟娱乐圈那群倾国倾城的Omega没法比。 听小杨那意思，周理惯这位惯得不行，天天去接，多晚下班都不在乎……有回还安排小杨早上喊他起床，他要去送人上班…… 得知这事儿时刘森下巴都要惊掉了，抓着小杨询问细节。要知道他给周理安排的行程都得在下午——周理早上起不来。这样的周理会为个Omega早起？ 小杨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喊起来了，但喊晚了。” 刘森：“？” “严老师起的更早。理哥坐上车才看见严老师的留言——人早就走了。”小杨一脸沉重，“那真是我当理哥助理以来，最可怕的一个早餐。” …… 那之后严谨在刘森脑海中便有了个「擅长欲擒故纵」的标签，犹豫许久是否告诉秦叔这个人的存在。 超S级Alpha被一个Beta玩的团团转？多少Omega要心碎，白瞎了那顶级信息素。 传出去也不好听，社会主流就是AO、BB结合，除这两种情况之外都是异端。周理喜欢跟主流对着干他知道，这事儿不能随便对着干啊。 这样一个背景深不可测出身高不可攀的Alpha，怎么就喜欢上一个Beta了？刘森百思不得其解。 照片上的严谨脸颊好歹是红润的，看着健康。这真人……比照片瘦很多，话少、没表情、病恹恹的；清冷的气质倒是挺勾人，但有点过头，反而给人一种厌世的感觉。 刘森觉得可以自己处理试试，一个Beta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个Beta跟着Alpha注定没名分，即便如此还愿意跟在周理身边，总归是得为点儿什么。想要什么给就是了，上报给秦叔，万一秦叔觉得他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 想着想着刘森又琢磨：秦叔给他相当大的自由裁量权，叮嘱他一切以周理名声为重。当时他还纳闷，在娱乐圈里混，谁身上没点儿绯闻，真没必要这么严格。 现在想来，秦叔怕不是早就知道周理……性取向不对劲。一个喜欢Beta的Alpha，在舆论这方面是得小心。 —— 明亮的房间里一派沉默，良久，严谨打碎寂静，“还有其他条件吗？” “呃……”刘森沉默一下。他心想严谨擅长欲擒故纵，又一副高冷不好接触的样子，以为得费一段时间，没合计这么快就松口。 刘森心里绷着的线一松，友好地笑道：“没有，您能做到这些就很好。” “您刚说……他几个月之后就不一定了……”严谨不确定他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问这个问题，“您之前还跟别人签过这样的合同？” “目前来讲您是第一个。”刘森微笑着说，“但您接触周理的时间短，可能还不太了解他。” “他兴趣爱好经常变。就当我为您打个预防针，您和他这样的关系，不会维持太久。”刘森说，“别抱太大期望，这样分开始也不会太痛苦。” “周理朋友多，都很会玩。不知道您见过没……也可能是我多嘴，小杨说您去过里念，大概已经参加过他们的聚会了。” 刘森言辞恳切，全心全意为严谨着想的样子，“那群人私下玩的很开……Omega、Beta都有。” 刘森后面说的话严谨没怎么听，注意力到「他不太了解周理」这七个字时就停了。 他不了解周理？ 严谨指尖拂过合同上一条条利他的条款，刚鼓起来点儿的勇气一寸寸下沉，落入无尽黑暗。 他比刘森了解周理、了解周家。 但他太了解周家了。 这大概就是，虽然一直相见，但渐行渐远的原因吧。 只读两行他就知道这份合同出自周家，这不是刘森能弄出来的东西。严谨目光下滑，逐字逐句地读，标点符号都是他熟悉的感觉，是周家律师的措辞习惯。 看来周家放周理出来、允许周理打破周家人避世低调的传统之前已做了完全准备。 合同中提供的待遇很丰厚，只要严谨低调，每半年可以获得莫星CBD地区一套房产，或其他等价物。 只要中间没被拍到、没被别人知道，他还可以定期获得手表、珠宝、豪车等一系列奖励……如有需要，还可以在工作上给予一定便利。 严谨闭了闭眼，周家还是那个周家，傲慢而不讲道理。 不是「我们」，是我和「你们」。 他最后对自己说。 他太天真了，就算周理可能喜欢他，他又怎么可能敌得过周家？周家早准备好了。 周家最后接纳景安的前提是景安是Omega，信息素等级勉强说得过去。照比周理是差点儿，但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的信息素能与周理媲美呢？ 信息素。 这三个字无情地将严谨拦在了外面。 他是Beta，所以他不配那个世界。严谨空白地看着明亮的落地窗，为他的动摇而感到可笑。 和柏源的料理店一样，这儿也是他不该来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周理随时可能回来，刘森有一些急，“严先生，方便的话我们先签合同？这是我们私下给你的保证。”刘森暗示地强调，“私下。” 意思是不能被周理知道。 严谨轻轻应了一声，合上文件夹，还给刘森，“谢谢您的好意。我有本职工作，这份合同……就不签了。” 刘森一愣，紧接着出一身冷汗——他怕严谨出去乱说话，完不成周家交代给他的任务。 却听严谨缓缓道：“我不会再来这儿，也会为今天发生的事情保密，您放心。” 但刘森还不放心，正要说什么，被严谨打断—— “我不会乱说话。”严谨的声音很静，“你可以放心，这段话不会影响到你在周理这儿的地位。” “那个办公室您看着办吧，周理不催的话，不布置也可以。”严谨笑了下，想说刘森其实没必要这样做，他若真想从周理身上捞点儿什么的话，早就可以捞了，何必等到现在麻麻烦烦地跟经纪人签合同。 想了一阵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松了手。 是他痴心妄想。 刘森一脸惊愕，大概是没想到有人能拒绝这样一份合同。刹那间他想起严谨是个擅长欲擒故纵的人，脸色又一变，心说该不会是这些无法满足严谨吧。 那他处理不了，真得跟周家汇报。 严谨猜到刘森心中所想，当下有几分无奈。正要解释，却见周理拍完照片回来了。 见刘森拿个黑夹子站在严谨旁边，周理皱眉，不耐地问：“你来干什么？不是跟你说别打扰他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周理有一些期待地喊他的名字。 严谨收敛起个人情绪, 温和地笑了下，“他问我办公室想怎么布置。” 看到严谨露出笑意，周理怔了怔，那些年在周家老宅, 在阳光下冲他笑的少年仿佛又回来了。 只是看着没以前那么健康, 明显瘦了很多。周理心里又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刺痛, 细细密密地罩着他的心脏。 “你想怎么布置？”周理让自己笑着问，时间还长, 能补回来。 “按您说的就好。”严谨淡淡地说，他少见地在周理面前抬起头，苍白如纸的面色直接暴露在周理面前, 侧颈皮肤薄薄地贴着骨头, 近乎透明,“也不常用, 这样就很好了。” 刘森有几分诧异地看着严谨, 心说难不成严谨是真不想签合同？他忍不住打量周理和严谨, 别说，这位严老师衣着朴素，不像那些在外面胡混的人。 莫非……是周理强迫的？刘森的思维开始不受控制。 他盯着严谨走神引来周理怒视,“这没你事儿了刘森, 你出去吧。” “呃……”刘森猛地回神然后火速消失——他居然在一个超S级Alpha面前盯着人家喜欢的Beta一直看。 无声地待了一阵, 严谨捏了捏眉心,“我有些累，可以先回去吗？” 周理一愣，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严谨这是在向他提要求。 “好。”周理嘴角不受控地向上扬, 他靠近严谨, 指节轻触严谨凸到有些锋利的下颌，“我送你。” —— 刘森说了那么多严谨不喜欢听的，但有一句话刘森说得对—— 周理是个喜新厌旧的人，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他会对得不到的东西有一些执念，比如严谨。 但如果严谨完全配合周理，让周理觉得严谨在他控制范围内，他可能很快就会失去兴趣。 严谨决定试试这个办法。 无论周理说什么他都答应，他知道周理想要什么，那便就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给周理想要的。 周理想接他下班，那严谨就等周理去接；周理想和他一块儿吃饭，那严谨就再多准备一份餐食；周理不想听「少爷」这个词，那严谨就省略掉…… 周理想知道他要什么，那就挑点儿无关紧要的提，满足周理的同时让自己的日子也舒坦一些。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周理的黑车频繁出现在总台楼下，有时回周理家，有时回严谨家，严谨从不拒绝。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来到了严谨曾短暂期待过的春天。 春寒料峭，清晨阳光落在严谨身上，衬出一种淡漠的冷意。 这些日子严谨时常会想，这样看着周理还有什么意思？气氛尴尬又诡异，甚至不如从前他单方面拒绝周理时来的自然。 至少那时候的他还是他，现在周理面前的他……严谨自己都觉得陌生。 频繁有豪车接送严谨，同事们又讨论起包养严谨的人是谁。这位大佬最近很上心，天天来接严谨。 严谨背后这人藏的严实，来接严谨但从不下车，没人见过他的脸。好奇心驱动大家在找严谨背后金主这事儿上下足了功夫——列出来了一个所有严谨接触过、有可能会包养严谨的金主名单。 赵晗跟严谨说完这事儿，无语地点评，“我看他们就是太闲了，在这种事情上用起了枚举法。” 严谨牵动嘴角，笑意却未及眼底。无聊的人凑在一块聊八卦，当然也不指望能讨论出什么结论，就是想要个乐。 只不过他运气不好，成为了大家谈资的对象。反正不会传到周理耳朵中，无所谓了。 孰料晚上周理就知道这事儿了，严谨上车直接对上周理森冷的视线。 “为什么不告诉我？”周理问他，“同事怀疑你被包养，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必要。”周理问的太直接，严谨没法逃避，顿了顿说，“过段时间就好了。” 他转头看向车窗，一前一后地映出他和周理两个人的表情。周理迟迟不给回应，严谨没办法地开口：“您不必放在心上。” “严谨。”周理咬着后槽牙说，“你劝我别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严谨淡淡地应了一声，低垂的睫毛遮住了他心虚又嘴硬眼神。 周理当然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堂堂周少居然成了严谨背后见不得光的人？ 所以严谨不想告诉周理。 周理盯着严谨，犀利的目光仿佛把严谨盯出个洞，“你以前不是很讨厌这种说法吗？现在就不讨厌了？” 原来周理知道他不喜欢别人说他是周理的童养媳啊。 如果当年知道的话，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可惜不复当年。 从前他喜欢周理，想被平等的对待，所以不愿意忍受别人说他是周理附属品。 现在他想明白了，虽还喜欢周理，但知道周家不允许，所以不会有那么多想法了。 是什么人，就在什么位置。 多一分都不求。 这份喜欢很累，所以严谨又在心里做了个沙漏。 每一次心累就漏下去点儿沙子，等什么时候沙漏上层空了，他就离开莫星。这次他要走得远远的，谁找他回来都没用。 “到底要我强调多少次？”周理看着严谨，难掩其神色中的怒气，“严谨，我不会不管你。” “嗯。”他信。 只是周家不准他信。 周理：“严谨，你把头抬起来。” 严谨听话地把头抬起来。 “看我。” 于是严谨视线也往上抬了一抬。 他和周理离得很近，他甚至听得见周理的呼吸声，但就好像有层无形的隔阂横在他和周理中间。 如雨雾一般，抓不到，却有存在感，悄无声息地弄得人狼狈。 周理的容貌这些年变得不多，是他从很多年前就开始喜欢的模样。只是这模样中青涩的稚气换成了成熟稳重的贵气，拉长了他和周理之间的距离。 “我不会不管你。”周理低声说。 我知道，严谨想，我真的知道，你说很多遍了。 周理大约想伸手碰碰严谨的脸颊或是揉揉严谨头发，但严谨正抬着头，看到周理骨节分明的手过来，本能往后一退。脑袋磕到车窗，发出很闷的一声。 “严谨你——”周理被严谨反应刺的心脏一阵钝痛，他在严谨面前毫无防备，严谨却处处提防他。 严谨表情不悲不喜不怒不哀，一如他在周家的那些年。 这幅周理看了十二年都没觉得哪里有问题的表情，这会儿却看不下去了。他深深地看着严谨，心里又掀起一股苦而涩的情绪。 他不想看见严谨这个表情。严谨对谁都这幅表情，他在严谨面前应该有一些特殊待遇。 严谨对他和对别人，应该是不同的。 严谨在他面前不应该是这个表情。 信息素在严谨不知道的情况下填满了车厢，辛辣苦涩的烟草气息在此刻变得醇厚而热烈。强势的信息素一寸寸地缠绕在严谨身上，一圈又一圈。 严谨后知后觉意识到周理信息素已经扩散到不可挽回的程度时，表情有一些绷不住——这是莫星总台，每一个员工都足够优秀。哪怕只逸散出去一丝，也会被他们捕捉到。 尤其现在这情况……恨不得全总台的想知道严谨背后那个人是谁。 周理低低地笑了一声，“严谨。” “你又发现了——”周理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攀在严谨后脑，“你真的很敏锐，信息素才刚放出来，你就发现了。” 严谨听出一丝讽刺的味道，想说点儿什么缓和气氛，让周理冷静下来。可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僵硬地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你在紧张。”周理慢慢靠近严谨，“害怕外面的人察觉到我的信息素，是不是？” 周理的信息素太有标志性，震慑力那样强的烟草气息全宇宙大抵仅他一份，实在很难认错，严谨确实怕。 在周理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下，严谨无所遁形。他想低头，却发现周理的手危险地停在他后颈的位置。 严谨浑身发毛，他有一种——只要低头，周理马上会恶狠狠地咬上来的感觉。 “严谨。”周理哑声喊，他眼神挣扎，“其实我不想这样的。” 严谨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又要标记他吗？在这种地方……严谨心境悲凉。 下一秒，周理扣着严谨后脑，倾身吻住了严谨的唇。 —— “呃……”严谨瞬间僵住。 停了有两三秒，严谨才反应过来嘴唇上那个温软的东西是什么。 他实在没想到周理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虽然只是唇贴着唇，没有进一步侵略的动作，也没什么旖旎的动情氛围。 但仍使严谨的大脑罢工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没想起来推开周理，是周理主动离开的。 退开后，周理用拇指摩挲严谨薄薄的唇，沙哑地喊：“严谨。” “呃……”严谨好不容易找回来点儿工作能力的大脑又一次罢工。他闻不到信息素，但感受得到周理扑在他脸上的灼热气息。 这个Alpha怎么可以突然这样……太突然了。 毫无防备。 “严谨。”周理额头抵着严谨的额头，手臂环着严谨肩膀，低声道，“我不会不管你的。” 严谨心脏剧烈跳动，回家的路上也忍不住想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停在他唇上，以至于严谨无数次想用手纸擦掉那异样的感觉。 幸亏是在车上没有过多肢体接触，严谨不敢叫周理知道，到现在他还有些心跳加速带来的后遗症，双手微微颤动。 周理贴过来的那一刹那他浑身紧绷，退开后他又软的手脚无力。也幸亏周理没逼他讲话，否则周理还会发现，向来妥帖淡定的严谨说话都不利索了。 微妙的气氛持续到晚饭结束，严谨处处躲避周理，晚饭只草草吃了几口便想躲回房间。 “你在害羞吗？”周理又喊他，“严谨。” 严谨耳尖发烫，有点承受不住，豁然起身，“我累了，先回去休息。” 周理紧跟严谨站起身，把严谨堵在墙边，“严谨，下星期三是我生日。” “我知道的，少爷。” 严谨已为此事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要不要给周理准备生日礼物。 若按他想远离周理的想法，其实不该准备生日礼物。 然而从他和周理现在这复杂的相处模式来看，不准备一份生日礼物……周理大概率不会放过他。 严谨还在思考，却听周理问：“你要不要，来参加我的生日会。” 闻声严谨瞳孔骤然一缩。 “严谨。”周理有一些期待地喊他的名字。 严谨愣在原地，半天没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严谨张了张口，竟不知傍晚那个吻和周理的邀请哪个更离谱。 他配合周理配合得太好？让周理觉得他们的关系已经恢复……能参加他生日会的程度了？ 周理的生日是周家年度大事。 无论周理在忙什么，在他生日那天，他都得穿上点缀着灿金墨绿色的西装，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优雅矜贵地出现在于周家老宅中为他举办的生日宴会上。 周理这句话可以理解为他给了严谨一个回到周家的机会。 如果严谨点头，那严谨将重新出现在周家，拥有一个正式且合理的身份跟随周理。不必再担心他手排挤，不必再担心总台的风言风语。 因为严谨背后的人站出来了。 ——周家周理。 第47章 严谨表情没有一丝破绽。 严谨慢慢抬头, 带着暖意的灯光下，周理漆黑的目光仿佛也是温暖的。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不断侵扰严谨思绪。 周家当真是养出了个天真的大少爷，竟能在他离开周家八年后对他说出这种话。 ——你要不要来参加我的生日宴。 他怎么参加？ 他怎么能出现在周家人面前啊。 现在他低调地在总台上班, 周家不知道他存在, 即便知道想必也懒得管。 在周家人心中严谨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 有分寸，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 但他若去参加周理的生日宴, 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跟在周理身后入场，所有人都会知道很多年前被周家送走的那个Beta又回来了。 他们或许会好奇：周理为什么要把一个Beta找回来；也兴许会纳闷：周家怎么会做出这种打脸行为。 …… 杂乱的雨声中，严谨垂下眼帘,“不了吧, 我那天应该要加班。” 周理皱起眉, 没出声, 只是盯着他看。 “少爷。”严谨抿了抿唇,“我提前祝您……生日快乐。” —— 严谨说完屋里就静了下来。 周理仔细地看着严谨, 从头到脚的看，似是要看清楚这个Beta到底还能有多大的本事，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他。 逼仄的空间放大了周理身上的压迫感和侵略感, 严谨怀疑周理是不是用信息素填满了这间屋子, 否则他怎么会呼吸不畅。 严谨忽然不敢看周理的表情, 他不知道正确回应周理这份期待的方式。 这道题太复杂, 严谨想不出解决方案。 是社会旧规则和异端思维的矛盾，是传统与现代的冲突，是世家贵族与平民百姓的对立, 是逼着周理和他的家族作对…… 严谨闭了闭眼, 弯腰从周理胳膊下面钻出去, 走回自己卧室，关门把自己摔在床上。 逃避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他真是不应该回到莫星，情感战胜理智的后果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把周家带给他的委屈与苦涩往肚子里咽。 就因为周家养了他十二年，他是周家为周理养的，所以他一点点个人情绪都不能有。 闭上眼，周理吻过来的画面出现在他脑海中。 那么近，又那么遥远。 “其实我不想这样的。” 那他想哪样？严谨很没道理地钻起了牛角尖。 所以，那个吻也不是周理真心想给的吗？ 胸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过往咽下去的委屈与苦涩一并涌了出来，又酸又苦。他眼眶一热，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严谨睁开眼，看不到脑海中的周理或许会好一些。他盯着天花板，无比希望自己大脑能像眼前天花板一样空白。 泪水汇聚在眼眶里时是热的，流出来后却变成了冰凉的液体，划过脸颊，没入发梢。 严谨侧头望着窗外，挂在窗户上的雨痕折射出外面的世界，朦胧模糊。他疲惫地笑了下。 选择题没做好，一不小心选到错误答案了。 应该选择远离周理才对。 —— 翌日严谨醒的格外早，洗漱时看见镜中自己些许红肿的眼睛，怔了几秒。他往脸上泼了捧冷水，试图缓解眼睛酸涩，让自己冷静下来。 周理锃亮的皮鞋还在门口，说明周理昨晚没走，在这儿住的。 严谨微叹声气，进厨房做饭。还得双份。 也是周家惯出来的毛病，无论周理吃不吃早餐，只要周理下楼，后厨总会细致地问上一句少爷吃不吃早饭，想吃什么口味。 周理不用严谨参照周家标准，可以不那么精致全面，但必须准备出来。 有次严谨没来得及准备，正在单位给组里成员开会布置任务的他就接到了周理电话—— 周理声音带着懒意，“严谨，今天没早饭。” “呃……”严谨耳朵发热，大少爷只有在他面前才会这么自然的撒娇，周理从不会对别人这样讲话。 但还在开会，身边都是人，说了声「没」严谨便匆匆挂断电话。开完会给周理回话，大少爷控诉地说他在外面吃完了，没有严谨做的好吃。 甄安笑嘻嘻地凑过来问严谨是不是周理给他打电话，秋同欲言又止地坐在会议桌旁边看严谨。 严谨不承认也不否认，手机倒扣在桌上，“干活。” …… 周理推门而出，他发型乱糟糟的，眼底有红血丝，一看也没睡好。 严谨敛眸，沉默地说了一声早，“很快就好，您再等会儿。” 周理走过来攥住严谨手腕，深吸一口气，“严谨，你不想去，就不去。” “我不会逼你。”周理低头看着严谨，看着这个在他背后呆了很多年的削瘦身影，晨光落在严谨身上，发梢呈现出不健康的枯黄。 严谨的手腕也很瘦，握着严谨的手，总叫周理怀疑是不是稍用力捏一下就会碎。 他抬手抚摸严谨头发，声音沙哑，“你自己决定。” 周理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沿着血管传到严谨身体每一处。 严谨沉默几秒，挣脱开周理辖制，而后说了声「好的，少爷」。 周理神色复杂，“严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是的。”严谨说，“两个人。” 但你是周家少爷，我是被周家赶走的Beta。 我没有自己做决定的机会。 餐厅窗户半开，雨后新鲜空气被微风送进来，吸入鼻腔冰冰凉。 严谨觉得这是他回莫星以来最清醒的一刻。 —— 周理送他到单位，然后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严谨从不问周理去向，愿意说他就听，不说就不问。但看得出来，大多数情况下……周理是希望他问一句的。 头也不抬地忙一上午，到中午吃饭时，秋同忽然端着餐盘坐到严谨旁边，一言不发地把手机推到严谨面前让他看。 是一则公开的树洞帖，已经讨论好几天了。 【真的好羡慕别人开挂的人生啊，楼主今年毕业，但还没找到工作T T，投了很多公司都石沉大海。在学校表白墙上吐槽说性别不对想找到好工作就是很难，反被评论区怼找不到工作是我不够优秀，真正优秀的人才不会受性别影响。 到这儿还好，毕竟总能听类似这样的话。然后评论区给我举了个例子……楼主上网搜了一下，一路顺风顺水，仿佛开挂了一样，当场破防，好羡慕T T】 【盲猜楼主是Beta，我也是Beta一直没找到合适工作，能说出名字让我也羡慕一下吗？ 【我想看看Beta的人生怎么开挂】 【真的不是家里条件好吗？】 【心疼楼主，抱抱】 楼主在下面回复：“说出来可能不太好？某台记者，算业内知名的？反正我看他近几年的履历，说出来都挺有存在感……” 往下划几下便看到评论区解码： 【说的是总台记者严谨吧？这两年全赫尔特也就他一个出了名的Beta记者，确实厉害，连着好几个NB项目，圈里人传说那个保健品其实是他一手捅破的】 评论区一顿盖楼夸他之后，逐渐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 【有朋友在总台，顶锅盖说一句，他没你想象的那么优秀，有后台的】 【那个案子压根也不是他提交的好吗，最后才分给他们组做的】 【听说他仗着有后台排挤同事，这事儿是真的吗？还是洗脑包？】 【笑死我了他也配说开挂的人生？也对确实开挂了，靠金主上位天天豪车接送台里谁不知道啊，当他面说这事儿他屁都楠。枫不敢放一个。还优秀的人不会受性别影响？是金主的力量使他不受性别影响吧】 …… 下面的话越说越难听，严谨不想再看，把手机还给秋同。 “严哥。”秋同咬嘴唇，“真没可能吗……”严谨风光霁月，不该承受这样无端谩骂。 周理和严谨早就认识，一直是周理来找严谨，凭什么说严谨抱大腿上位？严谨在南战区辛苦一年，回来战功直接被抹消时他们怎么不出来打抱不平呢？ 严谨扯动嘴角，答非所问地说：“该回去干活了。” 秋同跟着严谨收拾餐盘，小声又快速地说：“甄安跟我讲过你们的故事，其实周理对您很上心吧……” 严谨停下步伐，侧头看秋同，“他给你讲我和周理的故事？” 甄安疯了吧？这能随便往外说？ “他没说什么。”秋同赶紧解释，“就说您很厉害，周理一直护着你，他们都不敢惹你。” “然后讲了一段篮球赛的故事。说周理得知班里要派你上场之后直接闹到了校长室，让校长取消这条不合理政策——Beta怎么跟那群人高马大的Alpha打比赛？” “校长不改，周理就放话「那您就让同学们都小心点，严谨哪怕是掉了个头发丝儿，我都要他十倍还回去」。”秋同以甄安说这话时的口吻说。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严谨表情，可严谨表情没有一丝破绽。 “前段时间出外勤时他讲的。”秋同话锋一转，正色道，“严哥，他因为你才来这儿上班。” 严谨不自觉收紧手机，指节显出了青白色。许久，他低声道：“我知道的，秋同。” 秋同一惊，“那严哥你……” “他到总台报道的那天我就知道了。”严谨目光投向远方。 “我什么都不能说。秋同。”严谨表情似笑非笑，“一个是罕见的超S级Alpha，一个是常见的、没有信息素的Beta。” “Alpha和Beta之间能有什么结果？为那一个实现概率的超级小的结果去打破社会运转了数百年的规则？” “何必呢？” 尽管严谨这段话省略了主语，秋同却也听得明白。他怔在原地，“可是……” “没有可是。”严谨确定地说，“只有不可能。” 周理面前生来就是条光明的康平大道，他又何必把周理往自己面前这条阴暗崎岖的蜿蜒小路上引？ 秋同看着严谨。 严谨脸上挂着温和挑不出问题的笑意，可秋同就觉得严谨笑的很难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周理那端声音很乱 这段对话令秋同与严谨之间关系缓和许多。快下班时秋同刷手机摸鱼, 点进中午的帖子里看： 【也不一定就有金主吧……你看他的履历，去了两次南战区，加起来在那边呆了一年多，有金主还送他去那种地方？】 【我也觉得诶, 你看他发的视频, 炮火连天的, 光看地面视频就觉得满天正在打架的飞船，真就是哪里危险去哪里……】 【去混资历的吧, 一个Beta，就算去南战区，还能真让他上战场？肯定是躲在使馆里写稿子, 视频都不一定用他亲自拍……有什么危险的】 【好家伙, 南战区都不算危险了, 那你咋不去啊？】 【你行你上警告？我又不是记者为什么要去南战区？他是记者这是他本职工作啊, 这也值得夸？无语】 【冷知识：南战区之所以被称作南战区, 是因为那地方危险】 …… 一片混战, 秋同越看越生气，正想严谨说点儿什么时，一条评论闯入他眼帘。 【大可不必这么黑严谨。你可以说他升职有问题, 这种事情都在私底下操作除了当事人没人说得清知道, 但你不能说他啥都不会全靠抱大腿。 我是他同级校友, 我对以下内容负责：严谨律己严待人宽, 正直果敢，绝对干不出抱大腿上位、排挤同事这样的事儿。当年上学时严谨的笔记是全年级的复习资料，而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记笔记, 老师讲之前他就会了, 纯粹为方便大家】 秋同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律己严待人宽」，这六个字不要太适合严谨。 严谨对自己要求严格，工作一丝不苟，但不会把他对自己近乎苛刻的要求强加给别人。就比如说他天天加班，但他不会强制或半强制地要求组员加班。 严谨最开始当五组组长时，很多人不服严谨，觉得严谨一个Beta，凭什么管理这么多Alpha。 但与严谨共事一段时间后，五组成员纷纷打脸——在严谨在手下工作真舒服，他们服。 条理清晰，目标明确，奖惩透明合理。每有大任务分下来，严谨首先召齐全体成员开会，把大项目拆成一个个小任务点再分配给成员。相关文件也都整理得整整齐齐，放在公用网盘里，想查阅资料直接进去找，非常方便。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这个团队里干什么活、下一步怎么做、任务完成后与谁交接、出了问题应该找谁，一清二楚。 而且严谨不骂人，手下人犯错误也不埋怨，只会不藏私地教组员修改。相比其他动辄发火摔东西的Alpha领导，严谨相当话少，出口就是值得一学的重点。 在这个团队里，每个人都能学到东西……秋同脑袋里闪过一堆严谨优点，正要激情留评，却见评论区针对这条为严谨说话的评论吵了起来—— 【所以是承认他现在的职位有水分咯？】 【谁也没说他不够优秀，但承认他有后台所以不是纯靠自己本事到这一步很难吗？】 【不懂有些人什么心态，Beta已经够难了，还有把这样一个靠后台走到今天的Beta推到台前，让大家把他当成榜样——看啊Beta也能混的这么好……别在散发焦虑了好吗】 【@莫星总台，你们不调查一下吗？】 …… 见有人召唤总台账号，秋同想留评的手收了回去。总台对这种网络言论很敏感，总台之外的人他们管不了，但总台的人绝不能随便在网上发言。 便决定先跟严谨说一声，让严谨决定怎么办。 严谨看了会儿，随时间推移他背后夕阳的颜色愈发地重，于是衬得严谨身影愈发单薄。 良久，严谨摇摇头，把手机还给秋同，叹了半声咽了半声，“算了。” “这怎么能算了！”秋同替严谨着急，他第一次见严谨叹气，顿时更觉这群人过分，“他们太能颠倒黑白了！完全瞎说啊！” 秋同印象中的严谨总是从容不迫有条不紊的，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到严谨，但现在他明显从严谨身上看到了疲惫与憔悴。 严谨那么努力得来的这些成果……就因为有豪车接送严谨，便被认为严谨有后台，这一切是通过迎合金主换来的。 他们不承认一个Beta可以如此优秀，随便抓个理由就往严谨身上扣，轻而易举地抹杀了严谨的努力和优秀。 周理会想到这些吗？秋同思考，甄安肯定不会往这个方向想……那么周理…… 比甄安还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肯定也想不到吧。 这一刻秋同好像忽然明白，严谨为什么斩钉截铁地说他和周理不可能，他们离得很远，犹豫都不犹豫一下。 秋同心疼起严谨来。明明就是周理追着严谨，却要严谨独自承受这么多。 眼看着周理想拉进距离，眼看着结果背道而驰。 —— 帖子走向从「羡慕别人开挂的人生」变成了「深扒严谨背后金主」，总台大部分人都喜闻乐见，只有五组成员跟着着急。 这场舆论的狂欢到“有匿名爆料说严谨从三分台调进金融部门再升职为五组组长这个过程只用了三个月”时达到顶峰，没人相信这是一个Beta正常的升职过程。 又过一天，终于又有人出来替严谨说话： 【同大学校友，实在忍不住出来说话。严谨真的很优秀，不是你们说的那种只会抱大腿的草包废物。 黑人之前好歹去看看严谨成绩单？全专业第一拿了四年奖学金。再说严谨怎么进的总台，总台请他回去的好吗？严谨可以留校深造的，是总台说严谨会好几门外语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强烈邀请他去总台任职……现在又说严谨升职靠后台？ 有后台的谁去南战区啊？让你去你乐意吗？在驿馆里一关就一年，让你一个月不出门你难受不？ 就是说你们莫星容不下人家也别强留好吧，学长，梅德斯欢迎你回来——】 【哈哈哈原来老师指定的编外教辅材料出自这位严学长，在这儿跟您道个谢！感谢您在笔记里写的解题思路，非常好用！！】 …… 评论区表示不信：“记者也买水军？” 友军回：【说实话就是水军？严谨在南战区担任过外务司发言人，全程视频记录，带上眼睛和脑子亲自去看看吧】 严谨没太在意这帖子，骂就骂吧，反正无论网友怎么扒都扒不出周理、也拿不出他真有金主的石锤证据，讨论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 他在南战区那会儿被讨论过几天，说一看就严谨出来发言就觉得南战区又有爆炸，好奇总台怎么会派一个Beta执行这种任务，猜这Beta有什么故事，时间一长也就无人在意了。 只是担心会被周家看见，转念一想被看见=送他走，倒也不失为一个解决他当前困境的好方法。 但这几天无论严谨去哪儿，都能获得一大片目光。 平时他加班，下班晚，属于最后一批下班的人。这两天可好，一堆人陪他加班，停车场里也一堆车，就等着看谁来接严谨下班。 谭主任也直往严谨这儿看，快下班时严谨叫过去谈话，“你背后是什么人我不在意，但稍微注意下舆论，这么多人讨论你……影响不好。” 谭主任这话站在严谨的角度，严谨这一身本事换Alpha早升上去了，“你是记者，身上带一堆花边新闻，不合适。” 严谨知道谭主任只是提醒他，并无恶意，却仍有些难堪。 回工位上网搜索相关讨论，满屏不堪入目的话语，瞬间严谨竟有种穿越回地球，坐在办公室看原著评论区骂同名反派的错觉。 他心力交瘁地按了按眉心，靠着座椅望窗外天空。 来之前他觉得他能行，十二年都撑过来了，再回莫星呆两年有什么不行？ 没想到会提前遇到周理，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件一件地扑过来，从展览馆那一夜开始他就没有轻松的时候。 暗恋很累，无疾而终的暗恋更累。 严谨以为他撑得到景安出场，没想到他现在就想跑。 原著那个选秀综艺发生在夏天，会是今年夏天吗？ 严谨目光空洞，留在这儿的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他看不见这场暗恋的尽头。 希望是今年，他撑不住了。 想快进到大结局，哪怕直接告诉他周理跟一个Omega好了。 —— 严谨给周理发信息，告诉周理他有事提前下班，别来接他。 不多时，周理打电话过来，让严谨再等他一会儿，他那边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严谨隔了好几秒才说一声好，然后说他自己回去也行，不麻烦周理。 “呃……”电话那边的周理也沉默好几秒，然后按捺不住怒火地说：“严谨，你就非挑我不想听的说，是不是？” 严谨：“……” “我要是不打算接你，我给你打这个电话干什么？” “通知我您晚上有事。”严谨低声说，“您没必要因为接我这样的小事耽误时间。” “呃……”周理忍无可忍地挂了电话，到底是谁先通知谁晚上有事？ 三秒后，周理电话又打进来，咬牙切齿地命令：“在那等我，不准提前走。” 周理那端声音很乱，依稀听见了刘森的声音。 “好的。”严谨脑子也很乱，胸腔闷闷的，“少爷。” 第49章 周理如遭雷击。 等了约二十分钟, 周理通知严谨下楼。 从开车门到上车这个过程严谨花了不到三秒钟，周理问他：“你急什么？” 严谨没说话，目光投向外面那一堆车。 周理看严谨反应，又有点憋气, 手搭在方向盘上就不启动。 严谨忽然觉得他跟周理犯倔毫无意义, 摘下眼睛捏了捏鼻梁, 开口问：“您还有事吗？” “有事。” “那您该先处理正事。”严谨看到周理渐沉的脸色，剩下半句「而不是到我这儿浪费时间」就咽了回去。 “严谨。”周理狠狠地皱着眉头, 暴躁地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就非要……你不想去生日会我没逼你，不想回周家我也不强迫你,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说出来好不好——” “我没什么想法。”严谨抬起头, 重音放在接下来的两个字上面,“少爷。” “呃……”一对上严谨的眼睛, 周理又心软。严谨清净澄澈的眼睛仿佛有魔力, 总能硬生生止住他的怒气。 手里烟盒被周理捏成一团, 他定定看了严谨两秒，转回身发动汽车，“回家。” 一路无言, 双方都没说什么话, 直到严谨发现今天这条路通往周理中央区小别墅, 而而非自己家。 “是需要我帮忙吗？”严谨干巴巴地问。 “是啊。” “需要我做什么？” 周理静了一秒, 板着脸说：“吃完饭再说。” 吃完晚饭周理也没说他到底有什么事。严谨站那等了一段时间，拿出手机看未读信息。 做饭时手机就在一直响，但周理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便没去拿手机。 秋同：“严哥！帖子被删了, 网上关于你的讨论也消失了！！” 【也不是全都消失, 但恶意诋毁你的内容都没了】 【是周理干的吗？】 帖子消失了？联想到在电话里听见的刘森声音，严谨抬头寻找周理。 那个英俊的Alpha坐在扶手椅上，支着胳膊玩手机，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所谓有事耽误一会儿，该不会是处理这件事吧…… 严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值得周理在晚上亲自去找刘森，感觉什么都没重要到这种程度，包括他自己这件事。 他迟疑地走向周理。 周理也抬头看向严谨，二人目光于宽敞的客厅中交汇。 严谨娴熟地垂下目光，“我看见了。” “下次早点告诉我，也好早点处理。”周理像松了口气似的，站起来揉了揉严谨的头发，目光在严谨看不到的角度闪烁着温和笑意，“我说了，我不会不管你。” “为什么这样做？” “什么？”周理一怔。 “您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无名火「腾」的一下上头。周理不敢置信地看着严谨，骨节分明的手滞在半空中，严谨居然问他为什么帮他。 这用问吗？他能眼见着严谨挨骂不管？ 周理觉得严谨这问题无理取闹，但他又不能冲严谨发火，喉结上下滑动，强压着火说：“严谨……我说过，我不会不管你。” 严谨心里沉了沉，后挪半步，躲开周理过分亲昵的举动。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尽数吐出。一并吐出去的，还有那些年他吞下的苦涩与难过。 他抬起头，逼自己与周理对视，“您不必这样管我。” 他在周理心中特殊地位大约仅限于此，遇到困难他不会不管他。但若想再进一步便难如登天，周家和社会舆论两座大山镇得严谨喘不过气。 “谢谢您的好意。”严谨平静地说，“周少爷，其实您没必要为我做到这种程度。” 周理半天没说话，严谨总能做出他完全料想不到的举动。 严谨漂亮的黑眼珠也压不下他此刻的恼火，周理试图站在严谨的角度思考，结果更加迷惑。 严谨喜欢安静，不喜欢高调，所以他只删部分帖子，不夸张，网友不会追着严谨不放。也接受了刘森的建议，关于有豪车接送严谨的事都想法子遮掩过去。 本来周理很不乐意——要他说，这事儿就算曝光又能怎么样？他周理什么时候见不得人了？ 后来刘森说，严谨是总台记者，公众人物，普锐保健品案获得总台年底表彰，业内也算小有名气，传出被包养的名声不好听。 周理一想也到了，于是就妥协了。 还要他怎么样？ 周理低头看严谨，总也不抬头的Beta皮肤苍白，没什么表情的脸在灯光下泛着些许冷意。 眼底乌青的痕迹显得这张脸惫态十足，周理心脏好像被一根线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提了一下，他哑声喊，“严谨。” 严谨不为所动地注视着周理，缓缓道：“周理，你属于另一个世界。” “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善意和照顾。”严谨停顿一下，残忍剖开这一切的感觉并不好，“但这并不足以使我迈进您那个世界，成为那个世界的一员。” 周理蹙眉，不太理解严谨这一番言论什么意思。但他直觉这话透着严谨又要离开的想法，眼中笑意渐渐褪去，越来越冷；双手紧紧握拳，手背和隔壁上的青筋狰狞。 “那个世界，打从我出生开始，就把我关在门外了。”严谨好似完全不怕，继续撕开他与周理之间假象，“没给我进去的机会。出生时没有，7岁那年没有，18岁那年没有……现在，也没有。” “谢谢您这些年的……照顾。”严谨心脏满是残破伤口，疼得他无发呼吸，可从外表什么都看不出来，“到此为止吧，周理，我承受不来。” “您别再管我了。” —— “说完了？”周理居高临下地看着严谨，他冰冷地微笑，“你想表达什么？什么叫承受不来？” 怒火冲天的周理反而静了下来，他慢条斯理地从烟盒中取出一支烟，坐回扶手椅，点烟的动作堪称优雅，“严谨，我是不是给了你太多时间和空间？” 烟盒甩茶几上，刚好滑到严谨面前。 浓郁的烟草味儿顷刻间萦绕在严谨鼻尖，严谨微微蹙眉，正要对周理说他想结束这样混乱的关系，却见周理深邃的黑眸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严谨久久发不出声音。 半晌，周理沉沉地喊了一声：“严谨。” 严谨心里突兀地一慌。 蓦地有种他没想象中那么坚强，还没摆烂到什么都不怕的感觉。 如果周理要……那他是怕的。 严谨不确定自己的表情是否还镇定，只确定他心跳加速，不敢再与周理对视。 周理慢慢抬起手，没拿烟的那只手攥住严谨手腕，拉着人到他身前，“对我说这些话之前，你考虑清楚了吗？” 周理掸了掸烟灰，指了下他身边的位置，“先坐下。” 严谨没动，他想走。 等了一支烟的时间严谨还没动，于是周理猛地一拽严谨，干脆就让人坐在他怀里。他钳住严谨下巴，强迫严谨与他对视。 Alpha的威慑力于无形中扩散，周理目光如有实质，一寸寸、细致地描绘严谨五官，“刚说完就想逃吗？” 严谨头皮发麻。 他刹那间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周理没说，也没有下一步举动，但严谨脑海中就是冒出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严谨竭力后仰，尽可能远离周理可怕的目光。 “你真是足够了解我，严谨。”周理勾起一抹带着寒意的笑，这笑容在严谨眼中蕴含无尽危险，“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又猜到了。” 严谨呼吸一窒，“您……” “好好跟你说话完全没用是吧？”周理粗暴地把严谨脑袋按在他颈窝的位置，拇指带着某种暗示摩挲严谨后颈，“我以为慢慢来，总会让你相信我。可我说了那么多次，我不会不管你，你就是不信。” “你以为一个Alpha的忍耐力有多强？我标记过你，这对一个Alpha来说意味着什么？”周理加重手中力道，眼看那一小块雪白的皮肤泛红，心火也跟着翻滚起来。 “上次是我不好，我担心吓到你，所以……但你以为我的脾气有多好？严谨，你不了解我吗？”周理强迫严谨看着他，“所有人都说你是最懂我心意，总猜得到我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严谨乖巧地呆在他身边，心却无时无刻不想逃，周理无法忍受这件事。 Alpha骨子里流淌的偏执和占有欲在怒火的加成下熊熊燃烧，烧得这位高高在上的Alpha理智全无。一度想找个什么东西把严谨锁起来，就关在这间屋子里，看严谨还想怎么跑。 “那么。”他扣着严谨脑袋，另只手锁在严谨腰间，“今天说这话之前，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后果？” —— 周理活到现在，要什么有什么，严谨是唯一例外。 严谨离开那天他暴怒之下砸了他放在车库里，准备送给严谨当做成人礼的一辆车。 那是一辆白色的轿跑，他第一眼看见那辆车时就觉得适合严谨，干干净净的白，不过分张扬，也不算普通。 柏源他们听说周理砸了一辆车，他们不知道那是周理准备送给严谨的，只以为周理因为严谨跑了太生气，所以怒砸一辆车。 没人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周家家大业大，别说砸一辆车，只要周理高兴，把车库里的车全砸了都行。 柏源半真半假地劝周理：“严谨走了也好，他是Beta，这么跟在你身边算什么事儿。” 其他朋友的意思也差不多，“Beta养不熟，犯不着跟不知好歹的东西生气。” 周理冷漠地笑，“是啊，一个Beta算什么，走就走了。” 随后再没人敢在周理面前提严谨。嘴里说着不在乎，表情看着不像。 毕竟跟了周理十二年，周理一个眼神，严谨就知道周理要干什么。他们只是震惊，原来周理对严谨上心到这种程度。 他们心照不宣地对「严谨大概率是被周家送走的」这件事保持沉默，周理上心到如此程度，反证明周家把严谨送走的重要性——周家不可能让周理娶一个Beta。 严谨跟着周理，或者说周理执意留下严谨，那严谨就只能当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情人。这还得看未来主母的眼色——周家也不可能留一个Beta影响周理和周家未来主母的关系。 所有人都看得明白的事，唯独周理不明白。 周家少爷固执地认为是严谨自己跑的，周家一群废物，连个Beta都看不住。 —— “周理……”严谨沙哑地喊，声音在周理手掌停在他腰间的那一刻变调—— 上半身受周理控制，动也不能动，下半身为保持平衡，狼狈地跪在沙发上。脸被迫埋在周理颈窝的位置，周理每一次呼吸都有一股灼热的气息扑在他耳侧与后颈，烧的严谨浑身发软。 “我在，严谨。”周理故意曲解严谨的意思，他明知道严谨想让他停下来，让他松手，却故意这样回答严谨，将严谨牢牢锁在他怀里。 ——我在，严谨。 ——在的，少爷。 相仿的句式仿佛还暗示着什么，从动作到内心，严谨屈辱又羞耻。后颈时轻时重充满暗示的举动又带来难以言喻的酥麻，令严谨浑身触电似地一抖。 “呃……”严谨咬紧牙关，以免有声音泄露出去。 周理低沉地笑了一声，又喊了一声「严谨」。 现在严谨身上缠满了他的信息素，严谨不知道，每一次见到严谨，周理都想在严谨身上缠满信息素。用他独一无二强大的烟草气味宣告主权——严谨是他的，谁都不准动，一根头发丝都不行。 还想让严谨从内到外都沾着他的信息素。他早就想这样做了，从他在分析处标记严谨之后，这想法就在他脑海中盘桓。 之所以没付诸行动，完全是想等严谨真正信任他、接受他。 毕竟是严谨，从小就跟着他的严谨，清隽也温和、孤傲也恭谨的严谨……他舍不得破坏这样的严谨。 但此时此刻周理发现，他似乎等不到严谨心甘情愿地接受他那一天。不是他耐心不够，而是严谨打心底里就不愿意。 周理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以至于严谨不肯相信他、反复拒绝他。 听到严谨说他「承受不来」那一刻，周理觉得非常可笑。 承受不来？早说啊，看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维持俩人中间僵硬和谐的气氛很好玩吗？ 他不知道俩人之前的气氛很别扭吗？他傻吗？ …… 曾经周理想的是严谨跟了他十二年，他不能亏待严谨。 只要严谨想，他怎么都要满足。那是他身边的人，出去就是他的代言人，在周家严谨是周家严谨，在外面严谨就相当于周理。 而现在……那种感觉变了味儿，甚至跟上次标记严谨之后的感觉也不一样。 “严谨。”周理低声喊，“睁开眼睛，看着我。” 他们六岁相识，做什么事都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比跟亲爸亲妈的时间都长。 秦叔说严谨是孤儿，一直在福利院，所以长得瘦小，于是周理就记得监督严谨吃饭。 秦叔说仆人无需过生日，但这个「仆人」是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的严谨，是不一样的，所以周理悄悄带严谨出去过生日。 秦叔说一辆豪车给严谨当成人礼有些贵重，不合适。 周理心想成人礼一生就一次，严谨没有父母，从小在周家生活，周家又向来不给仆人过生日。他不想着就更没人给严谨准备成人礼了。因此就算秦叔拦他，他也要送这个礼物。 周理学钢琴，严谨在旁边；周理学绘画，严谨在身边；周理学防身术学射击，严谨也在身边……回忆过去那些年，无论周理做什么，严谨永远在他身边。 春夏秋冬晨昏暮醒，只要他喊一声，严谨马上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严谨知道他所有喜好，每一点成长严谨都知道。 在严谨面前他从不掩饰，高兴就是高兴，生气就是生气。严谨在他面前有所保留，周理知道，所以他带严谨出去住。 老宅确实是个压抑的地方，在那里严谨一举一动都被盯着，出去就自由了，严谨可以放松一些。 可最后换来了什么？换来了秦叔一句遗憾的通知：“严谨……走了。” 他当时还没反应过来，蒙圈地顺着问了句，“严谨走了？他走哪儿去了？” …… 严谨眼睫微微颤动，但无论周理怎么说，他都不睁眼睛，也不说话。 就一副「你随便吧，我就这样了」的态度应对周理。 周理托在严谨后背的手攥成拳头，克制了许多年的信息素汹涌袭来，如潮水般一茬一茬地打着他思绪。 周理咬牙忍着把严谨扔上床恶狠狠地标记的冲动，深吸口气，尽量平缓地问：“严谨，你就完全不信任我吗？一点都没有吗？” 严谨终于有了一点反应，眼皮颤了两下，没什么血色的唇微张，“没有。” 他木然地说。 刹那间那根牵着周理心脏的细线变成了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地插进周理的心脏，千疮百孔，疼的他心脏痉挛。 他和严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周理盯着严谨，泄愤似地拥着严谨，好像要把严谨揉碎了融进自己身体里。 “为什么？”他抬手扫动严谨的睫毛，轻轻触碰严谨的脸颊和眼梢，还是微凉的温度，严谨身上总是这样凉，穿多少都没用。 他看着怀中严谨单薄的身影，最后他低头亲吻严谨嘴角，哑声念：“严谨。” 十二年的时光，到头来就两个字——没有。 他不相信他会护着他。 他不相信他不会不管他。 他不相信他…… 周理反复地念严谨的名字，如念咒一般，一声接一声。但再怎么念，也唤不出严谨更多的回应。 他抬头看窗外的风景，外面下起了雨。暴雨能冲刷净这座独栋别墅上一切灰尘，能把他和严谨过去说不清道不明理还乱的过往冲干净吗？ 周理又垂下头，抱起严谨，下巴抵在严谨颈窝的地方。 这个削瘦的Beta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的心，他明知道他的脾气、他的喜好，他明明能完美规避开所有让他生气的点，可严谨偏不。 他仿佛就是要让自己生气。 “严谨。”周理低声喊怀里跟了他很多年的Beta，然后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既然无论如何严谨都不信任他，那就让他标记吧。 让别人知道严谨身上有他的痕迹，严谨是他的人。 让别人相信他要护着严谨。 让别人相信，他周理爱上了严谨，爱上了一个……Beta。 这一刻周理终于意识到他对严谨的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其实是爱。 他爱严谨，很早就爱上了严谨。 所以无法忍受严谨离开他、哪怕严谨只是有想离开他的想法。 也不能接受严谨把一切闷在心里，什么都不跟他说，把他当个外人一样拒之门外。 所以在分析处，看到严谨那副凄惨模样，被别人问他和严谨是什么关系时—— 他下意识地选择标记严谨。 跟上次在小黑屋里宣誓主权的标记不同，这次的标记带着威胁、惩罚、发泄、挣扎…… 他反复地往严谨的身体中注入信息素，让严谨由内而外地缠满他的信息素。在严谨没有力气挣扎之后又好久，周理才停下来。 他轻轻擦掉严谨后颈血痕，又轻柔地抹掉严谨额头冷汗，想抱着严谨回房间时忽然感觉手腕蹭到了什么冰凉的液体。 严谨双眼紧闭，依旧没说话，眼角沁出一滴又一滴的泪水。 周理如遭雷击。 严谨哭了。 哭的很安静，像他人一样存在感淡薄。 如果不是眼角一直有泪水滑落，周理都不敢确定严谨确实是哭了。 严谨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从来看不见严谨低头，哪怕是上次被关进分析处，三天不给饭吃不让睡觉，严谨也没屈服。 可现在，这样的严谨……在他面前……哭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零点没有第二更【都在这儿了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一句话不说就让人心疼的难受。 “严谨。”周理不知所措地抱着严谨, 下意识低头吻去严谨眼角泪水，“严谨，你别哭。” “你别哭啊严谨。”周理心慌的厉害，他没想到严谨会哭, 他不想让严谨哭, 他喃喃地说,“我还可以做什么，严谨, 你教我吧，好不好？” 那一滴又一滴落下来的泪也落在了周理心底，他心脏泛起一阵阵酸意, 不敢相信他都对严谨做了什么, 竟让严谨难过至此。 小时候严谨就从来不哭, 那么多同龄小伙伴, 就连现在那么稳重的甄永当年都免不了哭过几声, 严谨甚至没出过半声哭腔。 秦叔因此对严谨很满意, 夸严谨懂事，是个乖孩子……于是周理到这一刻才意识到，他看不得严谨哭。 这是从小就在他身边长大的人啊, 他见不得严谨受委屈, 不准任何人欺负严谨。 可现在……严谨因为被他标记而哭……他让严谨受委屈了, 他把严谨弄哭了。 “严谨……你帮我做了那么多事, 不差这一件了好不好。”周理不断地亲吻严谨，似乎这样就可以安慰严谨，“你告诉我, 怎么样才能让你相信我。” 那股酸意汇成了痛, 他想告诉严谨他爱他, 可忽然不敢把自己心意说出口——他爱严谨，结果把人弄哭了，这就是他的爱吗？ …… 严谨睁开眼，对空气中某个点看了很久之后，缓慢地挪到周理身上。 这位他跟从了十二年的Alpha，矜贵英俊如当年，却不如从前凌厉尖锐。时光交叠，他比从前内敛、比从前优雅……也比从前……会换位思考了。 换六年前严谨从不敢想周理会用商量的语气对他说这种话。 他不再从他周家少爷高高在上的视角出发，他落下来了，他开始站在严谨的角度去思考严谨要面临的事。 虽然周家大少爷对严谨面临的事情一无所知，严谨仍然为此而悸动。 严谨复杂地看着周理，屋里萦绕着浓郁的烟草味。 周理点了许多支烟，呛得要命，严谨却忍不住去幻想，周理的信息素闻起来是不是就这样的味道。 周理想什么他其实都清楚，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他不想给出回应。 暗恋已经很苦了，偏巧这又是一场能看见BE结局的暗恋，苦上加苦，严谨现在只想逃避。 他其实也有一些过分，把周家加给他的伤害无端地算在周理身上。 他拿周家没办法，所以就阴阳怪气地回应周理，反正周理就是周家人。 如果严谨早一点、干脆一点地说周少我不想看见你，你总出现在我面前实在是一种困扰，说不定周理早就走了。 可严谨又不愿意说这话，他喜欢周理，他回莫星的意义就在于赶在剧情开始前多看几眼周理。 于是就这样忽冷忽热的互相折磨，看这位高傲的大少爷想尽办法接近自己，看这位华贵的少爷绞尽脑汁琢磨自己的喜好。 每当二人的距离要拉近一些时严谨就迅速抽离，他没法回应周理。 一旦回应，周家就会找上来，剥夺他继续在阴影处看周理的机会。 “严谨。”周理声音有一些抖，他催促严谨，“你说话啊。” 这样看他也很自私吧，严谨没说话，扭过头看窗外的雨。 打在窗户上，落在严谨心底，每一滴都带着疼痛。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疼的严谨呼吸困难，分不清后颈和心脏哪个更痛。 严谨闭了闭眼，他想投降，他真的拿这样的周理没办法。 他从小是周理的影子，从小迁就周理的情绪早就成了他的本能。 反正他迁就周理那么多年了，反正景安快出场了，反正周家已经送走他一次了，反正……周家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对吧？ 那就再顺应周理一次怎么样？他无声地问自己。 ——好啊，谁让你心软，不忍心看见他难过。 未来分开会更难过的，他给自己找理由。 ——还能比现在难过吗？ 严谨轻轻动了下胳膊，他极慢地把手搭在周理的耳侧，抚摸周理的侧脸。 他指尖冰凉，乍一触到周理侧脸像被烫了似的躲了下，在半空中战栗许久，才又放上去。 严谨伸出双手，回抱周理，他把自己的脸埋在周理怀中，放纵泪水汹涌地落入周理的衣领中。 “我信你。”在周理看不到的角度，严谨无声地张口，“我早就相信你了。” 但是我不能信。 我是周家为你养的一条只能站在阴影中的狗。 我会在黑暗中看着你，看你灿烂而精彩的人生，你未来会爱上一个Omega，你们很恩爱，全星际都羡慕那个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Omega，你人生的康平大道上不该因一个Beta而沾上灰尘。 这样就很好了，我还能看见你。 也知道你曾经很重视我。 很好了。 —— 冰凉的液体沿着周理胸口下滑，严谨的拥抱令他心脏刺痛，但一跳一跳的格外有节奏，有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他安抚地拍严谨后背，又抚摸严谨后颈刚被标记过的位置，希望他怀里单薄的Beta能有安心的感觉。 下一秒却听见严谨沙哑的声音：“周理，我教不了你。” “呃……”周理动作一僵，抚摸严谨的手跟着也不易察觉地颤抖起来，莫名有股寒意随着他心脏跳动的节奏往外淌。 温馨的暖灯光照亮屋里每一个角落，窗外积水反射着微光，院子里射灯也都亮着，可这一切都无法照亮周理的心。反映得严谨面容苍白，毫无血色，没有表情，冷得要命。 周理至今仍记得他把严谨从分析处抱出来时那种自己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东西差点儿被人毁掉的心慌。 严谨细瘦的手臂从袖口中滑落，布满深深浅浅为保持理智划出来的血痕，仿佛一捏就会碎；身上一点儿肉都没有，手往哪儿放都只有骨头。 现在他怀里的严谨还是这个状态，削瘦嶙峋，他不知道严谨一天天都在干什么，监督严谨吃了那么多顿饭，也一点儿肉都没长起来。 那股子心慌也回来了，比上次严重得多。 严谨嘴唇微微颤动，“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早该断了……周理。”严谨半闭的眼皮也细微地抖，“少爷，周少爷。” 严谨像被砂纸打磨过的沙哑声音冷静淡漠到近乎残忍，周理的心无限坠落，他彻底落入了无尽的黑洞中。严谨为什么这样平静？他在严谨心中，就是这样无关紧要的人吗？ “严谨。”他无言地看着严谨，心空的像无底黑洞。 两个世界的人？ 他把严谨带在身边这么多年，严谨跟他说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周理握紧拳头，有那么一刻他想揪着严谨衣领去里念、去柏源饭店，去所有他们经常聚会的地方，让严谨说在场这些人谁敢给严谨脸色看。 谁不是有头有脸的，谁敢让严谨难堪？ 周理深吸一口气，逼自己松开手，“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他一松手，严谨就毫不犹豫地离开。 空气中有些冷，严谨瑟缩一下，但还是坚定地从周理怀抱中退了出去。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行不行的问题。 严谨低下头，“少爷，这样是不行的。” 低头角度，视线位置，说话语速，办事方式……都周家亲自教出来的，所有人都夸他学得好，一举一动都完美符合周家对仆人的要求。 可现在有人不想让他当仆人，非要他把过去花十二年养成的习惯全部推翻。 这怎么可能呢？严谨悲凉地笑。 平时周理和严谨都站着，严谨又总站在周理身后，周理向来看不见严谨的表情。现在严谨站着而周理坐着，于是周理很容易就看见了严谨这个笑容。 勾起的嘴角仿佛浸过外面的风雨，带着盈盈凉意，冰的周理心又疼了起来。 “严谨，你为什么总这么乖。”良久，周理轻声问。 在周理的朋友圈中，像严谨这样身份的人其实挺多。 谁家都愿意给自家孩子养两个年纪稍大一点，聪明伶俐的，陪孩子一块儿学习一块儿玩，多个人照顾，也免得一个人孤单。 孩子懂事就留着，不懂事就送走。一直懂事就一直留着，长大放身边当副手，一起长大培养出的默契后天比不了。 但大多数情况下都留不到最后——这也是柏源他们劝周理说「一个Beta走就走了」的原因。他们身边走的人多了。 整日跟在主子身后进进出出，在家用跟主子差不多的东西；在外周围人忌惮主人的脸面都刻意捧着，心智稍有一点儿不坚定就会失衡。 一失衡就会被送走，谁家都不会留一个有风险的仆人在孩子身边。仆人那么多，随时换；自家孩子一只手数得过来，禁不起任何风险。 当然有时候也不全是仆人心态失衡，可能是被主人标记了，家里觉得这人不稳妥所以送走。那会儿他们也不当回事，反正仆人多，送走一个还有下一个。 能在小主人身边呆十二年的仆人真的很少，不是每个主子都懂得克制，也不是每个仆人都能守住自己位置…… 从没标记过任何人的周理在这件事上像个怪胎，空有强大的级信息素却不用，所有人都觉得可惜。 他们告诉周理：Omega沉溺在Alpha信息素之下的状态特别勾人，还说Alpha信息素却强大，在Omega身上的作用越明显。如果是周理的信息素，Omega一定瞬间臣服。 周理兴致缺缺，说不感兴趣。 他们说那是周理没体验过，体验一下就知道了，没人能拒绝那种感觉。 但周理确实没多大兴趣，信息素又不是专用来看Omega反应的，为什么要去咬一个跟他没关系的Omega。 他们给周理出主意：“那严谨呢？他不是你的「童养媳」吗？要不标记他试试？” 那一瞬间周理的心猛地跳动起来，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严谨各种各样的画面。 要试试吗？ 回到家他看着严谨忙忙碌碌，发梢下纤细而雪白的脖颈若隐若现，那想法在他脑海中越来越盛。 直到墙上信息素检测计发出警告的「滴滴」声，看到严谨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恐，周理才恍然回神。 没必要，外面那么多漂亮的Omega，没必要拿身边人试。 外面的说不要就不要了没关系，严谨在他身边养了这么多年，细致而妥帖地为他准备一切。他想象不到严谨从他身边消失的情形，他生活一定会变得一塌糊涂。 再给严谨一些时间，他的信息素这样强，说不定哪天严谨就分化了。 …… 想着想着，周理脑海中忽然钻出个他从未思考过的问题：他觉得严谨没受过委屈……但严谨真的没受过委屈吗？ 他朋友们身边人经常换，好聚好散，在身边时就尽心养着，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跋扈些也没关系，毕竟是自己人。 狐假虎威的也不是没有，他们一般不计较，好歹是身边人，有分寸就行。 但严谨什么都不要。 本分、安静、没存在感。永远呆在阴影处，悄无声息地做好一切，从不邀功也从不求赏。有时候周理会怀疑：严谨是不是就希望别人看不见他？ 不是严谨的他半点都不要；是严谨的不给他也行，光是周理印象中就不知道帮严谨要过多少次。 …… 又一波难捱的疼痛袭上心头，这是他看见的，那……他看不见的呢？ 严谨那么乖巧，又什么都不说，全憋在心里，一定也存在许多他看不见的情况。 周理抬眸看严谨，乌云散了，如水的月光混着暖橙色的灯光落在严谨身上，摇摇欲坠，一碰就倒的样子好像连月光都承受不住。 他真的希望严谨可以像那些人一样，再贪心一些，多要点儿什么，他什么都可以给。只要严谨张嘴，他真的可以把钟崎踹下去让严谨当总台台长。 “别这么乖了好不好。”周理又一次心软到不行，他的底线在严谨面前一退再退，被心里那个黑洞吞噬得一干二净，“没关系的，在我面前。再相信我一次……我不会不管你。” 他抬手抚摸严谨的脑袋，擦掉严谨眼角泪痕，低声问：“好不好，严谨。” 严谨沉默，开口道：“那送我回家吧，少爷。” —— 周理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他是真没想到半天严谨又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严谨就是这么绝，愿意顺着你的时候，每一句都能说到你心坎上，让你不由自主、心甘情愿地跟着走。 不愿顺着你的时候就像这样，也是每一句都能说到你心坎上，但却像刀子一样锋利，每一句都能准确怼在你心口。 说完也不会露出什么骄傲凉薄嘲讽的笑，就默默低头垂眸，一句话不说就让人心疼的难受。 扎心的疼。 还有看严谨乖巧到可怜、不忍再看的心疼。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只有一章【感谢在2022-06-13 15:27:32-2022-06-14 20:5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他在想什么？这乱七八糟的。 “除了这件事。”周理轻声说。 他重新把严谨抓进怀里, 然后不顾严谨挣扎地把人抱上楼。 周理就这样抱着严谨直到天光破晓太阳初升，于黑夜中注视着怀中单薄嶙峋的Beta整整一夜。 清晨。 玻璃窗上贴着水痕，折射出窗外的雨后世界。微风拂过，屋檐上滑落些许水滴, 缓缓打在阳台上, 宛如又一场不期而至的小雨。 严谨苍白的依偎在他怀里, 周理恍惚一瞬，蓦然觉得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 他指节轻轻贴在怀中安静的Beta面颊上, 严谨总是不急不躁的，身上有种能让身边一切都安定下来的力量。 他收紧手臂，如果能就这样到老……该有多好…… —— 生物钟使严谨准时睁开眼睛, 他空白地盯着前方闪烁着神秘微光的黑曜石天花板……周理的下巴上好像冒出了些胡茬。 严谨无声叹息, 周理居然真就这样抱着他过了一整晚。 周理大约没睡觉, 因为自己刚醒过来, 周理的视线就看了过来。 严谨以为他睡不着来着, 但也不想睁着眼睛跟周理对视或者说话, 于是就闭着眼睛回忆剧情，着重回忆周理和景安的故事线以及他之后被虐的要多惨有多差的结局。 回忆完剧情又去想怎么面对周家，越想越觉得这是个无解死题……大约就是那时候睡着的。 严谨觉得自己有点儿不争气, 居然就这么在周理怀里睡着了。 一定是信息素的缘故, 代谢Alpha信息素的速度很慢, 超S级Alpha尤甚。上一次被周理标记他躺了好几天。 “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严谨一开口给自己吓一跳, 沙哑得不行，“我还要上班。” 周理当然不同意，拳头一握就要拒绝, 却见严谨一脸倦容地阖上眼,“这就是您所谓的, 让我相信你吗？” “我跑不掉。”严谨心累地说，“您看我这个样子，还能跑到哪里去？” “我就只剩下这一份工作了，少爷。”严谨说，“别让我连工作都没有了，好吗？” 周理哑口无言。 他倒是希望严谨跟他激烈地吵一架，把心事都说出来，他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 就怕严谨没反应，漠然地看着他。 又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严谨要起床。周理攥住严谨手腕不想他走，“等等，严谨。” 严谨一顿，黑眸不带什么感情地看向周理。 “你的后颈……上次送来的药膏还在……”周理慌不择言，说完就后悔这话题找得草率，声音越来越小。 他仿佛被严谨看得心虚，费好大劲才想到下一个话题，“我让小杨送早饭过来了。” “谢谢。”尴尬的沉默中严谨说，“松手吧少爷，我去洗漱，我要上班的。” 周理悻悻松手，而后又急切地说：“一会儿我送你。” “不用。”严谨勉强用胳膊撑起上半身，离开周理温暖的胸膛。 身上关节有种被锈住，动一下都困难的感觉。饶是严谨睡姿好，也受不了这样一动不动半躺在周理怀里睡一夜。 胳膊疼腰疼后背疼……脖子也疼。 “我们之间……不用那么客气。”看严谨那样快的离开他，周理复杂地说，“严谨，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话一出口又意识到不对劲，不等严谨说话，整个人欺上去。 他强势地圈住严谨，把自己埋在严谨脖颈中，很委屈地说：“严谨，你不教我没关系，但总不能不让我自己学吧。” 刹那间插在严谨心底的那颗钉子又要随着因周理这句话而喷发出的涩而苦的情绪往外拔。 周理委屈起来是真的没法拒绝，他脑子里只剩这一句话。 虽然也说不明白周理有什么好委屈的。 明明遭罪的都是他。 周理没去过南战区，没进过分析处，没体验过三天不吃饭。 他到底有什么好委屈的？ 严谨闭上眼，狠心把胸口那钉子往下用力一扎，等痉挛的痛过去，再睁开眼就回到了他那副不悲不喜不怒不欢、周理最讨厌的样子。 “少爷，您在这儿好好当您的少爷、当您的大明星……我在总台安静当我的记者。您为我着想，帮我升职，是免了我不少麻烦，但您大概不知道，这同时也给我添了很多麻烦。” “您放过我吧，不是每个人都想给你们周家当仆人。”严谨逼自己说，“那不是什么快乐的事儿。” 周理不敢置信地看着严谨。 “过去七年您没有我活的很精彩，我没有您活的也很自由，”严谨状做厌倦，一副再也受不了周家的样子，“您是Alpha，我是Beta……就放过我吧。” “我在这儿提前谢谢您。”严谨声音很轻地说，“十二年，再算上这三年……可能也不到三年，随便吧……” “这十五年我没求过您什么，现在我求您一件事，只求您一件事——放我自由吧。” 周理捏紧拳头，额角青筋跳动，这是他生气的前兆。他死死地盯着严谨，心口空空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永远地失去了。 阳光彻底洒满了这间屋子，在莫星少有的灿烂而明媚的春日里，周理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恐慌的情绪。 严谨好像是真的想离开他。 不是他理解错误，也不是严谨表述有误，严谨就是想离开他。 严谨踉跄地走向卫生间，洗漱、换衣服。 细碎的水声、窸窣的小声音……通过声音分辨出严谨正在做什么很简单…… 可他总也猜不出严谨脑子里正在想什么。 周理堵在二楼楼梯口问严谨，“严谨，在我身边……你很累吗？” “很累。”严谨毫不犹豫地说，“您觉得我好用，我懂您，所有人都说我最懂您心意，您猜我为什么懂？” 周理咬肌动了动，但没说话。 “因为我从小到大都在猜您的喜好。吃饭时哪个菜您多夹了几口，我就去跟后厨商量再多做几次，换着口味多试几次，看您最喜欢哪种。” “您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牢牢记在脑子中，哪怕随口一说。您对什么东西感兴趣，我都会记下来，有空了再悄悄查，免得您再说时我跟不上思路。” 严谨耸了耸肩，“其实我跟您没那么多共同爱好，不过是为了让您觉得能聊得来罢了。” “您父亲和秦叔把我放在您身边就是为了这个——让我讨得您喜欢，不然您以为那么多孩子怎么就我留下来了？”严谨自嘲地一笑，“现在我累了，您放过我吧。” 周理傻在原地。 他没想到那些年他以为的心意相通事实竟是这样。 他嘴唇动了动，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体内Alpha的血液叫嚣着让他冲上去按住严谨，再找根链子锁起来，关到严谨服软。这个Beta敢违抗Alpha的命令，怎么对待他都不过分。 可他又舍不得，如果把严谨关起来，严谨又哭了怎么办？他见不得严谨眼泪，一滴都受不了。 周理握紧拳头，浑身绷得很紧，倒像是有跟链子把他绑住了似的僵在那里。 严谨头也不回地下楼。过一段时间，楼下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 严谨走了，周理想，他真的走了。他多一秒钟都不想留在这栋房子里。 又过一段时间，楼下再一次响起开门声，周理一个箭步冲到窗前。 却是来送早餐的小杨。 小杨不敢随便上二楼，尤其在周理要他送双人份早餐的清晨。东西放到客厅就走了，总共没用上三分钟。 这一刻他喉咙里反上来一股微甜的腥气……心里比听到严谨说那些话时还要难受。 他站在窗口发呆，隔了好一阵才下楼，怔怔看着桌上丰盛的早餐…… 内心空空荡荡。 茫然无措。 —— 如此平静地过了一个月，中间周理没找严谨，严谨也不联系周理。 甄安和秋同一个以为严谨与周理相处融洽，一个心疼严谨明知道没法在一起还得应付周理，也都不敢跟严谨打听什么。 ——与周理相处融洽，甄安不敢多问；知不可为被迫为，秋同不敢提严谨伤心事。 莫星春日的尾巴，万物抽新芽。 这天甄安找到严谨，说他接下来一段时间不在莫星，让严谨一个人注意点儿。 严谨淡淡地嗯了一声，并不意外。甄安因他而来，现在他跟周理彻底闹掰，甄安继续留在这儿才奇怪。 说来不可思议，甄安居然在这儿实习了一年多，舒云都离职了，甄安还在这儿。 上到总台台长钟崎，下到金融部门负责人谭主任，都拿甄二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也幸亏严谨管得住甄安，能干活不添乱。 前两天有新员工入职，甄安是那种能很快跟所有人混熟的性格，没一会儿严谨就听见新员工一口一个「甄哥」…… 正式员工管实习生叫哥，那感觉真是很微妙。 秋同好奇地问甄安打算去哪儿。 甄安挠了挠头说：“朋友投资了个综艺，让我过去看着，说我跟娱乐圈走的最近。” 然后对严谨说：“就柏源他们。” 严谨了然，应当是柏源为甄安找了个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总台的借口，这样结束双方都不难看。 “你也算离娱乐圈近？半只脚都没迈进去的好吗？”秋同笑话甄安。 金融等方面他没有发言权，娱乐圈这方面秋同很自信，至少在甄安和严谨面前可以非常自信。 总台里Omega数量稀少，一个部门当花瓶留几个。但因为总被带出去当花瓶，平时常互通有无，遇到难缠的领导或客人提前避雷。 娱乐台的Omega最多，所以秋同很了解娱乐圈，知道不少内幕八卦。 “反正比他们了解。”甄安笑着拍秋同肩膀，又对严谨说，“我不在这儿的时候你自己小心点，别再被带走了。” 严谨头也不抬地应了声，祝甄安一路顺风。 严谨一直是这个样子，甄安见怪不怪，半坐在严谨办公桌边，“你都不问一下理哥吗？按理说他才是离娱乐圈最近的人，有他在还把我喊过去干嘛。” 秋同不想甄安在严谨面前聊周理，想把甄安拽走。 但如果一个Alpha想坐在这儿把话说完，Omega是没有办法的，秋同完全扯不动甄安。 “不感兴趣。”严谨淡淡地说。 “你们俩是不是闹矛盾了？”甄安试探地问，“这项目柏源哥策划好久了，他想进娱乐圈赚快钱，一直劝理哥一直没劝动。” “上个月理哥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松口答应了……我哥不赞同他录这综艺来着，只要柏源提，我哥就让他闭嘴……太高调了，又不差那份钱，实在没必要。” 秋同想让甄安闭嘴，“这是机密吧，能随便往外说？” 甄安毫不在意，只往周围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便放心了，“都是自己人，没事。” 严谨不露声色，“你下班吧。” “果然闹矛盾了！”甄安一脸操心，“我就知道！如果不是你们俩闹矛盾，理哥不可能松口！柏源整的那玩意一录就是三个月，算上前后宣传都快四个月了。” 甄安唏嘘地说：“我就说，理哥哪儿来的闲心浪费四个月帮柏源赚钱……讲兄弟义气也不是这样帮忙的。” 秋同怼道：“那你去干什么？” “我当然是讲兄弟情义！”甄安义正词严，“我怎么好眼看理哥一个人在那地方熬！当然要去帮他！” 甄安瞄着严谨的表情，存心泄露大量信息：“柏源那节目打算找100个Omega……你说他是不是有病，让理哥一个顶级Alpha配100个Omega玩……知道的是选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搞个节目给自己选妃呢。” “讲道理，我都怀疑是不是周家暗示了什么，把找周家下代主母这任务交给柏源了……看那策划案就感觉有问题，100个Omega……” 面对严谨没有一丝破绽的表情，甄安有一丝泄气，但还坚持说完：“早跟柏源说让他换一下策划案，哪怕平衡一下性别比例，柏源怎么说都不同意。” “说什么性别平衡了选手之间就得分区，缺乏看点。但你说现在这节目有什么看点，看理哥一个人应付100个Omega？下注猜那100个Omega中谁最终圆梦？” 听到圆梦这两个字，严谨终于有一丝波澜。 压下内心复杂情绪，严谨抬头，无可奈何又语重心长地说：“您下班吧，甄二少。” —— 对于原著那个综艺，严谨有点印象，Omega很多，但应该也有Alpha和Beta选手。 之所以对这个有印象，是因为他记得一个让评论区嗷嗷叫的剧情点： 原著中追节目的粉丝磕景安和另一个上位圈Alpha的CP，周理对此疯狂吃醋，最后主动自爆他和景安在一起了。 节目粉丝大跌眼镜，原著读者嗷嗷直叫。 此刻听说周理要去跟100个Omega录节目，严谨心里有一丝丝微妙。 就有一种……你刚跟我说完那样的话，转头就混入Omega堆里。甄安都看得出那综艺看着有很强的「选妃」既视感，你还去。 他对自己说已经结束了，别说100个，就算周理找一千个Omega也跟他没关系。 甄安偷瞥严谨表情，斟酌地问：“彻底闹掰了？” “从来没好过。”严谨冷淡地说。 甄安不信：“你骗我吧，你们俩还能掰？” 严谨放下手里的活，“所以你问什么？” 甄安：“……” 严谨随手从抽屉里拿了个别人分给他的小零食塞给甄安，他小时候就这么糊弄找不着哥哥的甄安，“您下班吧。” “下班这事儿不着急。”甄安翻看严谨递过来的零食，一时忘了他原本要说的话，愤然道，“这都过期了！严谨你又忽悠我——” 严谨把抽屉里剩下几个包装长差不多的一股脑都塞给甄安。 秋同笑着说这好像是他刚被调到金融部，感谢严谨帮他逃离舒云时送给严谨的，严谨居然放到现在还没吃。 他们这边太热闹，周围人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严谨再度催甄安走。 甄安却收了不正经的笑容，颇有些正式地邀请严谨和秋同，“晚上我请你们吃顿饭吧，我马上就走啦，再回来得好几个月之后了。” “别着急拒绝我——”甄安忙补充道，“给我个感谢你的机会，认真的，严谨，我想谢谢你。我爸妈和我哥都说我这一年长进不少。” 严谨没捅破甄安谎话——走都走了还回来干什么？笑了声，客客气气地问：“打算请我们去哪儿吃？” “里……”见严谨正微笑着，甄安硬生生拐了个弯，就当他嘴瓢发音不准确，“你们想吃什么？我听你们的。” 严谨吃什么都行，只要别跟周理和周理的朋友们沾边……被甄安带跑了，不吃才是最好的。 只要去吃饭，就有碰见熟人的危险。 不是世界太小，而是宇宙太大。 这帮少爷小姐们眼中的世界很大。 从他们出生起，就知道周末可以去幻星的花海拍照，去亚加星冲浪，去寒星滑雪；去淞程星的千年大教堂听古典乐，去寂星的海边音乐厅听弦乐演奏会；看音乐剧话剧舞台剧就去琅池星，全赫尔特最好的演艺学校都在那…… 牛奶得喝光明星的，牛肉要吃奥兰星产的；赫尔特老式菜肴要数迅九星胡同里的一家百年老店，想吃正统西餐就去EL-1星最高塔上面的旋转餐厅，海鲜要去赛蓝星，那儿的海鲜品质最好，一整排的海边餐厅随意挑选…… 宇宙很大广袤无边，但在高傲的世家贵族眼里至少四分之三的区域是他们一辈子都不屑于踏足的地方。 符合他们要求的地方就那些，像偶遇周理的那个展览馆，便是莫星这儿勉强入得了他们眼的一座有底蕴的建筑。 再比如里念和柏源的餐厅，他们知道这地方是自己人开的，原材料和配套用度一定是最高标准，配得上他们身份，所以他们常去。 所以容易碰上。 秋同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一脸期待地说CBD新开了家海鲜馆，网上返图很漂亮，想去试试。 甄安明显僵硬，严谨忍俊不禁，斩钉截铁地说：“可以，就这家。” 绝对碰不到周理和他的朋友们。 这帮少爷小姐在吃这方面绝不委屈，哪怕只一点点不新鲜。 CBD地区的海鲜馆？严谨毫不怀疑，若不是秋同主动提出来，甄安看都不会看一眼。 —— “你和理哥是不是有误会？”饭桌上甄安又挑起刚刚的话题，一桌子菜都不合他口味，没得吃便想聊天，“你记不记得上回电话里说理哥找我那次？我怕有事儿，直接冲到里念。” “结果他看我跟看神经病似的，本来嫌我浪费他时间，挺不高兴的。一听说是你通知我，他找我有事，表情马上就缓下来了……” “也就你了严谨。”甄安一锤定音地说，“真的，换谁都没你这本事。” “甄二少，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严谨顿了顿，微不可见地叹声气，“我跟你们一样吗？” 甄安一怔，看着严谨欲言又止。 阳光俊朗的面容渐渐浮现出枉屈、气愤、难过、迷茫、奇怪，等一堆乱七八糟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居然这样想。 “别在说「你们不可能掰」这种话了。”严谨似笑非笑地说，“我和你不一样，我不配跟你们共用一个「们」字。” “是理哥说什么了吗——”甄安才意识到出了大问题，放下筷子劝严谨，“你也知道理哥就那样你别跟他倔啊严谨，小时候他对我多凶你都看在眼里，现在不也挺好的，你们好不容易才重逢……” 是啊，周理一直是那样。 所有人都要迁就周理，所有人都得听周理的。 不管周理说的对还是不对，只要是他想的，那就一定对。 周家的周，道理的理，严谨再清楚不过了。 好不容易重逢吗？ 那重逢是他期待的吗—— 恍惚听到甄安为秋同介绍幻星由来，幻星面积不大，公转速度慢，四季不分明，故而有了那一片常开不败的花海。 …… 幻星是很美，他从前陪周理去过。傍晚时分到花海里散散步，看着天边绚丽的晚霞，微风中夹杂着淡雅花香，当真是个适合养老的好地方。 倒是会选地方，在那么漂亮的地方与一群漂亮的Omega为伴…… 心底泛起一阵酸楚，严谨倏然惊醒。 他在想什么？ 这乱七八糟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现下严谨不觉得空了 严谨上下班时在路边看到综艺相关宣传, 恍然意识到时间流逝——再过一个月那综艺都要播出了。 他一切如常，平静得好像刚从梅德斯回来到三分台上班那段时间一样。 谁都不认识，只是总台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位记者。 周理只是又短暂地他生命中出现了一会儿，折腾他一段时间觉得没意思, 便迅速抽离, 回去当他的大明星、当他的周家少爷。 幸亏最后坚持住了。 眼眶发酸, 严谨阖眼歇了会儿。他想就这样一睡不起，睡到综艺结束, 睡到景安出场，可他没有这样的权利。 像他这样的人一辈子都得在周家的阴影下生活，就逃到梅德斯也不敢保证身边没有周家眼睛。 严谨倏地睁眼, 综艺结束, 景安出场, 所以, 剧情开始了吗？ 他居然一直陷在个人情绪中忽略了这个问题。 ——他是不是要离开了？ 期待了很长时间, 当这一刻终于来临时, 严谨还有一些茫然。 这是你想要的吗？ 严谨有些回答不出来，静静思考几秒，他告诉自己：这就是你想要的。 不然呢？真的要他去跟景安抢人吗？要他去当那个偏执反派毁了周理？ 严谨确信他做不到。 他抬手遮住越过明净玻璃落下来的阳光, 唇角露出一丝泛着苦涩的笑容。接下来他只需要确定那个综艺里有没有景安……如果有, 他随时可以离开。 他得提前做准备, 趁周理在幻星录综艺这段时间走；另外周理可能对他进出莫星有限制, 所以最好再弄个假身份…… 吃饭时秋同找严谨聊天，吞吞吐吐：“甄安昨天找我了，严哥。” 甄安找秋同？严谨抬头。 秋同小心措辞,“他问台里最近有没有传八卦。” 严谨问：“你怎么说的？” 秋同想了想说：“说了一半实话……他在这儿呆过, 我要说完全没有他肯定不信。” 严谨淡漠地应了一声。台里关于他背后有人的流言从未停止, 名单上的人那么多，划掉一个还有一个。 听赵晗说，最近又给他安排了个五十多岁的陈姓金融巨鳄。 之所以安排这位，是因为严谨在南战区期间陈巨鳄也在，和严谨时间线相吻合。 “但他没什么反应。”秋同挠挠头说，“我觉得他有点奇怪，平时听有人讲你坏话都恨不得跟他们打一架，昨天打电话时听着特别淡定……就仔细地问了下这回传了你和谁的八卦。” 严谨微微蹙眉，甄安不会做莫名其妙的事情。 这一般意味着……周理又安排了什么。 果然，下午跟组员商议下周工作内容时，严谨接到了那串许久未见的号码来电。 开会时不接电话，严谨把手机调至静音模式倒扣在桌面上没再管。开完点亮屏幕一看五个未接来电，不等走回工位第六个就来了。 他胆子真是越来越大，当年在周家时一个周理电话都不敢漏；再见周理时错过两个电话都提心吊胆。 眼下……眼看就六个了。 严谨自嘲一笑，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 “严老师，你什么时候来探班？”那个低沉微哑的声音如是说。 —— 那声音听起来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不甚在意，并不在意这问题的答案。 严谨冷静几秒，刚要说话，忽然听见电话里传来别人声音，“电话终于通了周老师？” “真的存在会说五种语言的人？” “周老师您居然认识这种学霸！” …… “严老师？”周理顿了一顿，直接发出邀请，声音中透着一丝紧张，“来探班啊？” 严谨举着手机，从周理喊出那声严老师起就开始僵硬。 他知道小杨喊严老师，娱乐圈人都习惯这么称呼别人，管谁都叫老师，不会出错。但冷不丁听周理这么喊他……太奇怪了。 严谨敛眸，他没想到周理会这样做。 不管严谨承不承认，他都是这世界上最了解周理的人。 如果说还有谁能听出周理这句话中潜藏的紧张，大概就是严谨了。 严谨甚至想象得到周理打电话时的心理活动—— 故意让严谨知道他跟别人在一起，当着旁人的面提出希望严谨去探班，有那么多外人在，严谨不会拂他面子。 “电话通没通？” “理哥面子不行奥……” “严老师是干什么的？也是做音乐的吗？没听说过呀？” …… 严谨忽地有些被周理看穿的窘迫和狼狈。 周理大概也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严谨的人。 ——他知道这样邀请严谨是成功率最高的做法。 “这边有几个选手发音不好，想请你帮忙纠一下他们的音。”周理一口气不停地说，根本不给严谨考虑时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今天别加班，晚上我让人去接你。” 说完周理直接挂断电话，生怕慢一秒严谨就该反应过来拒绝他了。 挂断电话，严谨有一瞬的茫然，他以为已经结束了…… 就算之前拒绝的态度不够明确，上次总该很明确了吧？周理怎么还……那一大堆Omega……一百个呢，还伺候不好他周少爷？就非要折腾他？ 就非要折腾……他。 严谨又觉得委屈，又觉得莫名其妙。 您周少爷想找什么漂亮的Omega找不到，就非追着他一个Beta？ 一个多月没联系，突然打电话就让他去探班？他们什么关系啊他就去探班。周少爷不上班，他不用上班的吗？幻星那么远，不知道他得请假吗？ 没过几分钟谭主任找严谨，“娱乐部那边求我们找个外语好的记者去一趟幻星，你外语好，形象也好，就你吧。” “什么任务？”严谨心中蓦然浮现出一个答案。 谭主任：“没说，反正就要找个外语好的，你去看看吧。就当放个假，这段时间台里乱七八糟的，你辛苦了。那边着急，晚上收拾收拾就去吧，那边什么都有。” 严谨想拒绝，不等他说话，谭主任又意味深长地打断他。 “小严，你不承认有后台，或者说你不认为你有后台。”谭主任看着严谨，“但在总台这地方，跟别人不一样，就会显得你有后台。” 严谨不吭声。 “台里安排的任务，去看看吧。”谭主任点到为止，没再往下说，他拍拍严谨肩膀，“出去呆两天，台里这舆论简直不像话。” 严谨沉默地道歉，“给您添麻烦了。” “跟我道什么歉。”谭主任一笑，“对我没影响，这样下去只会影响你自己。” 回到工位，严谨坐着思考。秋同握着手机蹑手蹑脚地过来，指指手机，小心翼翼的。 严谨刹那间悟到了秋同要说的话。 “严哥，甄安问你去不去……” “呃……”严谨不想说话。 “严哥？” “不去。”严谨冷淡地答。 这还没完，到下班时间，谭主任又出来催严谨，“严谨，娱乐部那边准备出发了，在停车场等你。” 周少思虑周全，环环相扣。严谨心底泛酸，一时间真想歇斯底里地朝周理喊一声「周少爷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 他靠着椅背望着窗外，夕阳安静地落在他身上，衬衫边缘似与那绚丽的晚霞融为一体。 许久，他又哂笑一声。 给堂堂周少逼到这个份上，他严谨确实长本事了。 —— 幻星连空气中都带着花果的清新味儿，严谨和另两个同事一下飞船就被接到了节目组大巴车上。 录制基地在幻星主大陆边缘的一座小岛上。节目组下血本包下了整个岛，搭在岛中央舞台和录影棚簇拥着花海，衬着远方的碧海蓝天，梦幻而神秘。 进去正赶上选手舞台彩排，没到对外开放的时候，他们仨就被带到媒体等候区。 同事靠过来，小声问：“严老师，您来这儿干什么呀？没听说这综艺跟金融商业有关系……” 这俩人第一次接触严谨，好奇心很重。严谨在总台是位很神秘的Beta，平时不爱说话，从不参与台里活动……身上发生每一件事都很夸张，还有一个传闻来头非常大的金融巨鳄给他撑腰…… 他俩观察了严谨一路，不时对视一眼，然后疯狂敲手机，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这俩人在用手机交流。 严谨面无表情地答：“领导说娱乐部需要我。” 俩人顿时更懵圈，又一顿敲手机。 严谨：“……” 就在这时，进来一位染着黄毛工作人员，黄毛认识严谨身边这两位，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寒暄完狐疑地看一眼严谨，压着声音问：“这人是谁？来干嘛的？” 同事用气声答：“不知道，领导突然塞进来的。” “Beta？”黄毛打量严谨两眼，“又一个走后门进来看理哥的？我丑话说在前啊，理哥脾气不好，不喜欢Beta，离远点儿看着行，可别过去要合影要签名。” “呃……”同事欲言又止，虽然严谨私生活不检点，但严谨为人他们有耳闻，五组的人都夸，绝不至于干这种「走后门追星」的事儿。 想替严谨说句话，转念一想严谨自己都没说呢，他们多那个嘴干嘛。 严谨表情完全放松时嘴角会向下压，眼睛里又没什么情绪，自带一种冷漠的凶，给人感觉不好相处。他与人交往时往往会刻意挂上温和的笑，以冲淡那股疏离的气质。 但严谨今天心里很乱，不知道周理到底要干嘛，他笑不出来，所以看着很凶，以至于同事想跟严谨搭话也不敢。 黄毛对严谨同事说：“一会儿我去跟理哥沟通一下，给你们安排个专访时间，节目组很重视咱们总台记者，理哥今天都问好几次了，估计一直等你们呢。” 同事喜上眉梢，指了下严谨，“那他呢？他跟我们一起去吗？如果周老师不喜欢Beta……那……” “让他在这儿等着吧，结束之后送你们去酒店。”说完黄毛略一沉思，想起什么，走到一边打电话。 “对，想核对一下给总台记者准备了几个房间？”黄毛捂着话筒，“我这边接到三个人？” “只准备了一个标间是吧？我也记得就安排俩人……确定没有空房间了？”黄毛悄悄看严谨，“是个Beta，房间标准往下降一档呢？他不是总台娱乐部的。” 听到这儿同事忍不住又问严谨，“真你们主任让你来的？” 严谨心里大致明白怎么回事，很平静地说：“你们主任让我来的。” “呃……”同事感觉被怼，瞪了眼严谨。 不就是个五组组长吗，抱大腿上去的谁不知道，傲给谁看。 他们娱乐部负责人找一个金融部的Beta参与选秀节目专访？怎么想怎么离谱啊，谁会信！找理由也找个靠谱的啊，仗着有后台，简直了。 黄毛打完电话，回来对严谨说：“不好意思这位严老师，回酒店你可能得先在大堂等会儿，没那么多房间了。” 他带着歉意笑了下，“这不马上有舞台表演么，来了挺多嘉宾媒体，岛上酒店房间几乎都安排出去了，然后外面的酒店也都被粉丝和媒体包下来了，所以就……” 严谨淡淡地点头，“理解。” 黄毛没合计严谨是这反应，惊奇地看了一眼，但也没在意。 再有后台的人到这儿也白扯，这节目是周理跟朋友做的，从头到尾都没找外来资本，就周理和他朋友投资。 他们团队接这个项目时都震惊得不行，没想到周理跟他的朋友们这么有钱。起初做预算时他们还合计去琅池星租个场地，那边现成场地现成舞台，价格便宜。 孰料对方大手一挥，直接包下幻星一个岛，“要求随便提，钱没问题，做好就行。” 录制基地平地起，毁了好几片花海，团队目瞪口呆。大概算了下要赔偿的钱之后内心就剩一个想法：人傻钱多速来。 说完同事就跟黄毛出去了，去了挺长时间，严谨待在房间里休息。 中间同事回来取东西，看严谨静静地在那睡觉，喊了两声严谨没搭理，就以为严谨睡熟了，嘀嘀咕咕：“这位严老师到底什么来头……他可真行，咱俩去采访，他居然睡着了。” “来的时候我看他就睡了一路，跃迁那么难受都能睡觉，平时累着了吧，金融部工作强度大。” “没准儿人家早适应了呢。梅德斯回来的，又去了好几趟南战区……” “也是，诶你看见刚刚那个叫景安的小孩儿了么？听说他上次排名最高，有机会再给他拍两张照片吧，说不定是最终C位。” “我也有这种感觉。他长得精致又漂亮，气质还好，有观众缘。” “感觉周理也很喜欢他，你注意到彩排时周理的眼神没，一直跟着景安。” “不过他外语发音太糟糕了，张嘴就拉胯。” “哈哈哈我也发现了，他一拉胯周理就皱眉头。” …… 两人声音走远后，严谨睁开眼睛。 他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会睡死，有一点声音马上就醒，他只是不想回应这俩人。 C位景安，说明这就是原著那个综艺。如此这趟倒也不白来，大概是他和周理最后一面。 严谨又看一眼手机，没有未读信息，周理还没找他。 他说不出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明明解脱了，却没有解脱的喜悦。心脏里那颗钉子像突然消失了似的，不怎么疼了，就是空的厉害。 仿佛他刚去梅德斯那段时间，每次半夜惊醒都有种空落落的感觉。总觉得人生直接少了一大截，上一秒还在福利院，下一秒就到梅德斯上大学了。 那钉子扎在他心口那么多年，他那么多次想拔掉都没成功，每次都弄得自己狼狈不堪，却没想到在这一刻，这样一个普通的地方，拔掉了那颗钉子。 过往种种如潮水般铺了过来，后颈仿佛还残留在周理指尖灼热的温度……昔日十二年，重逢后三年，十五年的时光，该到头了。 严谨尝试着轻松地笑一下，还道周理找他干什么…… 想来就是纠正景安发音吧。 是他自作多情了。 严谨坐在沙发上以同一个姿势坐了很久，他胸口积着沉甸甸的浊气，不知不觉间填满了还沾着锈迹的空洞。 唤醒手机屏幕，依旧没有信息。 现下严谨不觉得空了，开始觉得沉，坠得他喘不过气。 又过了很长时间，夜幕降临，黄毛和同事才回来接他。 黄毛一脸歉疚，“实在抱歉严老师，我去协调了一下，还没找到合适房间，今晚可能得委屈您在普通单人间凑合一晚。” 纵使有万千思绪，即便眼前这三个人都看不起他，就算严谨明知道接下来他要去教自己景安发音、让景安变得更优秀……严谨的声音中依旧带着无懈可击的体面优雅，“好。”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周理注视严谨的目光满是温柔。 严谨在酒店大厅坐着的时候接到了甄安电话。 “严谨你到哪儿了, 理哥还等你呢。”甄安声音压的极低，似乎是旁边有人，怕被听见，“你别是真不打算来吧？” 甄安犹犹豫豫地说：“我感觉他等你一天了。” “严老师您再等会儿, 实在没有房间。”黄毛拿着房间登记表走过来对严谨说, 他摸了摸头发, 有点尴尬地笑，“我都怕您怀疑是不是我针对你, 真不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空房间都没有，全安排出去了……” 甄安听见黄毛声音, 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声音骤然变得很有底气：“严谨你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你可快点儿来吧, 理哥简直无法无天, 你是不知道啊。”甄安絮絮叨叨的,“今天学员彩排, 上午的几个还行，理哥勉强称得上和颜悦色。到下午那脸色阴的……我都心疼那帮小孩儿啊，他们也算是被迁怒吧？你说他们容易么……” 严谨无话可说。 “你在哪个酒店啊？”甄安问,“我去接你, 理哥这边还得挺长时间呢, 你要不要来看看他？理哥指导学生的时候特别帅——” “呃……”严谨顿时更无话可说。 严谨捏了捏鼻梁, 心想这时候甄安应该多关注景安，他是偏执反派，早晚有天会被周理虐得很惨, 跟他走太近应该没好下场。 “算了, 你还是过来一趟吧严谨。”甄安想了想又说,“嗯理哥说是那么说……确实有几个小孩儿需要你纠音，那发音啥也不是，还不如我呢。” 严谨看眼大厅立着的广告牌，念出酒店名，打断滔滔不绝的甄安。 甄安：“好嘞，不远，我马上到。” 黄毛误以为严谨在跟他讲话，“这酒店有什么问题吗？” 严谨说：“没有，您费心了。” 黄毛在一旁打电话协调房间，差点儿跟对方吵起来，“那总台就是过来了三个人我有什么办法，你总不能让他睡大厅。” “人都上岛了，同事都在岛上住，你让我再给他送出去？”黄毛说，“你开什么玩笑那是总台记者！” “加塞……”黄毛语塞一瞬，“管谁塞来的那都是总台记者，还能不招待？赶紧的，人在这儿等着呢。”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甄安出现在门口，左右环视一圈，大步迈向严谨。 黄毛迎上前，“哎呀太不好意思了甄先生，这点儿事儿还麻烦您亲自跑一趟……就是这儿缺个房间，您帮着……” 甄安纳闷：“什么房间？” 黄毛一怔，指向严谨，没什么必要地压着声音说：“他没有房间啊，不知道谁给塞进来的，还没给安排房间，他今晚没地方住。我这协调半天了，愣是找不到空房间。” “呃……”甄安有点茫然地在黄毛和严谨之间来来回回看好几眼，皱着眉毛问黄毛，“他什么时候来的？” “下午啊。”黄毛丈二摸不着头脑，“那俩记者你不是见到了么，我寻思严老师是Beta，就别领周老师面前晃了……” 甄安内心如万马奔腾，气不打一处来——没错，这一下午低气压本可以避免，一句话没交代到位就出这么大差错，“我说怎么一直没见着人，合着让你给领着儿来了。” 黄毛意识到他好像办错事了，“这位……重要？” 甄安咬着后槽牙：“非常重要！” “重要客人那您先招待着，现场那边还有事，那什么甄哥我先走了。”眼见甄安要生气，黄毛溜之大吉。 —— 严谨要来的事儿周理没有很具体地往下交待，只跟学员说他找了个人帮忙纠音，跟负责接待的说总台来的记者第一时间拉到现场别磨蹭。 周理心想上次不欢而散，严谨话说得那么狠，摆明了要一刀两断再无牵扯。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长时间，躺在严谨曾躺过的地方，反复地想他和严谨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千头万绪没有方向，周理索性就从他俩相识的那一天开始捋。 一想就是一天，白天没想完，晚上继续想。第二天小杨送早饭来，看前一天的还一口没碰地放在桌上也没多想，周理经常这样。 直到他嗅到一丝周理信息素的味道，烟熏火燎的，一看就是心情不好。 屋前院后加车库检查一圈，发现周理仿佛一直没出门、也没下楼吃饭时，小杨才急了起来。 小杨战战兢兢地上楼找周理，敲门问：“理哥……您吃饭了吗？” 二楼信息素浓度更夸张，如果信息素有实质，那么周理房间应该已经被信息素填满了。 周理没说话，小杨也不敢走，在门口等了好一阵，忽听周理哑声问：“你觉得，我对严谨怎么样？” “您对严老师自然是很好的。”明知周理看不见，小杨也陪着笑，“刘哥都说，难得见您这么重视一个人。” “可是他不要。”周理喃喃说，“我以为我站在他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了，可还是不对……依旧不是他想要的。” 小杨听周理声音透着痛苦，不敢接这话题。 过了会儿周理说：“你走吧。” “那好的理哥，我晚上再过来，早餐在桌子上，冰箱里还有牛奶和点心，有事您随时喊我。”小杨迟疑片刻，最终听话地离开。 ——轮不到他劝周理。 去办公室呆了会儿，小杨坐立不安，中午又去了趟。不意外地发现早饭一口没碰，心下感慨严老师在周理心中地位之高。 一个超S级Alpha为个Beta两天没吃饭……多少有些夸张，这是吵成什么样了。没看出来严老师脾气这么倔，居然倔得过周理。 小杨谨慎地敲门，“理哥，先出来吃点儿东西？” 周理闭上眼睛，无声地笑了下。 他吃不吃饭，有无数人操心。 小杨给他送饭；刘哥发信息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周家厨子问他今晚想吃什么；柏源说周理好几天没去里念了今晚去聚聚；娱乐圈里一帮朋友也约他去吃饭。 可严谨呢？ 周理心揪得痛，消失三天才有人发现。幸亏严谨还上班，否则…… “总不能一直不吃饭。”小杨斟酌着开口，“有矛盾了慢慢解决。” 周理望着天花板，他倏然间体会到了严谨躺在这张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时该是怎样的心境。 慢慢解决…… 严谨还会给他机会吗？ 严谨一个月没搭理他，周理愣是没敢找严谨。 每天拿着个手机反复拨号又删除，动不动就到严谨家楼下看严谨什么时候熄灯睡觉。 直到柏源看不下去，扛着周理暴怒也要带周理去幻星，“周理，你当年还知道说「那就是个Beta」，现在怎么又？” ——周理这个样子太吓人。现在严谨还能留在莫星，若叫周家知道周理因严谨变成这样，严谨这辈子都别想进赫尔特。 虽然柏源也不确定，他这样做到底是帮了周理，还是害了周理。 那时飞船已经进入大气层，周理望着漆黑的宇宙，一贯冷硬的表情夹杂着束手无策的愁绪。 当年他还能嘴硬，还有理由生气，现在…… 他无形中强加给严谨那么多压力，导致严谨即便优秀也不敢表露，心里想什么都没法说出口，无论喜不喜欢只要周理喜欢那么严谨也得喜欢…… 他还有什么理由嘴硬地说「那就是个Beta」。 周理的心又抽痛起来，脑海中闪过无数幅严谨低头站在他身后的画面。 曾经他觉得，只要严谨站在他身后他就会很安心，严谨会为他处理好一切。 此刻这些画面都成了锋利的刀片划在他身上，不光心口，浑身上下都痛。 …… 整整一个月，周理终于找到这个看起来公事公办、没掺和进私人感情的借口找严谨到幻星。 他怕严谨拒绝，于是故意当着一堆人的面问严谨。他想，即便严谨还生他气，只要没到恩断义绝死生不复相见的程度，就会看在周围那么多人的份上给他个面子。 周理也知道这法子不光彩，有点欺负严谨容易对他心软，便没大肆宣扬严谨要来的事儿。 万一严谨看他搞太大阵仗，刚消了点儿的气又生起来……他白绕这么大一圈给人弄来。 —— 甄安直接带严谨进彩排现场，周理坐在台下一脸严肃，旁边还有三位导师，也都差不多的表情。 “过去跟理哥打个招呼吗？”舞台音乐声开的很大，严谨完全听不清甄安说了什么。 甄安在严谨耳边又大吼一遍。 这回严谨听清了，他摇头，一脸拒绝。 甄安摸摸鼻子，好像是不太合适。选手正在表演，他突然带严谨过去找周理……他倒是相信严谨，但害怕周理有过激举动。 透露出严谨到幻星了的那一刻，周理肉眼可见的高兴，堪称周理到幻星以来最高兴的一天。 “那要留在这儿看一会儿吗？”甄安大声问。 严谨继续摇头，太吵了，他不喜欢。 甄安只好指挥严谨去隔壁练习区，彩排结束的都在那儿，最需要严谨纠音的几个孩子也在那。 搭建室内演播厅时特意用了最好的隔音材料，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严谨不适应地揉了下耳朵。 “你先带带那几个小孩儿。”甄安满脸沧桑地开口，“有事随时找我，我相在这儿相对于「理哥后勤部部长」，专为他服务，替他跑腿办事。” “他助理呢？”严谨没忍住，问道。 “小杨照顾他日常生活……刘森在岛外当总指挥呢，主管宣传方面。平时有熟人过来、或者跟当地官方部门相关机构协调工作什么的都是我去。” 严谨觉得这安排奇怪，他不了解综艺录制，但……怎么想一个综艺都不该让周理经纪人当总指挥……还弄来一个跟娱乐圈几乎没关系的大少爷忙前忙后，太奇怪了。 不过严谨什么都没问，他来纠正选手发音，其他一概与他无关。 甄安领严谨进了间练歌房，浅蓝色的墙纸，三面玻璃一面窗户，挂着深灰色的窗帘，大白天也拉的很紧。 角落里摆着一架钢琴，旁边还有四五个贴墙放的架子，上面放着大大小小的盒子，大抵是赞助商的产品，什么都有。 “大家停一下。”甄安招呼道，“严老师到了——他外语好，精通好几门，被理哥点名训了发音有问题的那几个，来请教他。” 不等学员自我介绍，严谨几乎就凭直觉认出了景安。 皮肤白里透红，一双大大的杏眼含着水光，水灵灵的，生动地展示什么叫怯怯的惹人怜爱。一群Omega中属他最漂亮，最引人注意。 难怪周理会喜欢他……这样漂亮可爱的Omega，谁不喜欢呢？ 严谨自知身份略有些敏感，又在景安面前，便没做自我介绍。只简短地说了句他是甄安找来的，有问题先问，没问题就正式开始。 学员都没有问题，倒是甄安诧异地看向严谨，满脸的欲言又止。 但看到严谨一脸平静没有任何异常，甄安只好默默咽了心中疑问——那不是周理请严谨来的么，关他什么事。 考虑到时间紧任务重这帮孩子需要速成，严谨直接拿歌词当教材。先让大家轮流念一遍，对学员水平心里有数之后，集中纠正所有人都存在的问题。 比如说一些不够标准的元音、易混淆的辅音和浊音，以及在唱歌时需要注意的连读，以免唱快了有漏拍空词现象。 大体说了遍之后便让学员各自找地方练习，他坐在钢琴旁边一对一地抠选手细节，不时敲几下琴键帮选手找调子。碰上唱歌基础不好的，顺带还会提两句唱歌发声技巧。 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周理进来时刚好看见这幅情景—— 严谨温和地同景安聊天，修长的手指流畅地敲击着黑白琴键，那是许多年前周理最喜欢看见的场景，是他最初拽严谨上钢琴课的动力。 不知道景安回答了什么，严谨停了下来，然后又不知说了句什么，俩人一块儿笑了起来。 刹那间周理觉得这场面十分之刺眼。 难以想象严谨会在别人面前露出这么……美好的笑容，脑子里有个声音叫嚣着让他冲上去把景安从严谨身边拎走。 看了会儿周理又开始怀疑他把严谨弄过来给这帮Omega选手纠音是不是个错误决定。严谨那么优秀…… 总台不给严谨发挥的机会，如果给严谨机会，凭严谨的本事吸引几个Omega同事想必不是问题。 想着想着周理又生出过去抓人的冲动，免得拉近距离不成反被别人勾走，走没两步蓦然一顿。 他上一次见到严谨笑得这样开心是什么时候？ 仿佛是很久之前……亦或者，他从没见过笑成这样的严谨。 严谨在他面前，确实是经常笑的，可那笑容对谁都一个样的温和。 周理心脏上好像又有支细而长的针在扎他，说不上有多疼，就是特别有存在感，直通到心底。 他站在门口看了许久，看选手们接二连三地从教室中出来，每一个出来看见周理的选手都要被吓一跳，慌慌张张地鞠躬。 周理比划一个嘘声的姿势，别吵到严谨，随后就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走。 —— 等人群走光，周理又准备进去，陡然听见里面响起一段悠扬的钢琴声。 流畅中有一丝生疏，周理忍不住一笑，心想严谨这是多久没弹过了，都不在拍子上了。 这首赫尔特古典乐还是当年他们俩一块儿学琴时练的，每天都得弹，弹了许多年。 多数时候周理懒得练琴，便叫严谨替他弹，反正秦叔不会进来查，只要外面仆人上报给秦叔的次数够就行。 他爱音乐，但不喜欢这样枯燥地一弹三四个小时。小时候他觉得严谨特别厉害，就能安静地坐在那儿一直弹。 现在想来，实在是他过分。他不弹，可不就是严谨弹么…… 周理心悸，站在走廊默默听了会儿，忽觉得这音乐不太对劲。 音乐能传达人的心情，高兴时和难过时弹出来的曲子不一样，严谨这会儿传递出来的感情…… 似乎是绝望的？ 当下周理便站不住了，推门进去，严谨坐在琴凳上闭眼弹琴，后背笔直，脖颈到脊椎的线条流畅而优雅。 一般这时候严谨会发现他的存在，然后站起来跟他打招呼，可这会儿严谨居然没动，还在专心地弹钢琴。 说明严谨弹的非常投入。 周理心里一慌，全神贯注弹出了一首传递着绝望的曲子？ 他箭步过去乱弹一气打乱严谨悲伤的情绪，“刚刚不是跟那几个Omega聊的很开心吗？” 周理想找话题个让严谨开心的话题。搜遍大脑就想出来这么一个事儿，是他近些年来看到的，严谨笑得最开心的时候。 虽有些不情愿，可周理只好这样做，他不想严谨难过。 ——当然他更不愿意承认他是令严谨难过的根源。 严谨垂下眼眸，穿着白衬衫的他干干净净，瞧着和那些刚成年的选手并无区别，“随便聊聊。” “开心吗？”周理有些别扭地问，“喜欢跟他们聊天的话，那就多聊聊。” 这话说的……严谨要是听不出周理不乐意都对不起在周家那十二年。 所以周理看见他和学员聊天了……该不会是被周理看见他和景安相谈甚欢……然后周理吃醋了吧？ 他就是个Beta，有必要这么小心眼吗？ 这就是剧情的力量吗？ 严谨低着头，竭力避免被周理看见他的表情。虽然面无表情是他在周理面前的条件反射，可此刻这个技能点受情绪影响失效了。 “还好。”顿了顿，严谨声音平淡地说，“我明白的，少爷。” 周理揉了揉严谨的头发，注视严谨的目光满是温柔。 还好，严谨还愿意跟他讲话，没见他就转身走，也没躲他的动作。 一瞬间周理的心软到不能再软。 心想既然严谨来了这儿，那就是对他有余情。 管那是什么情，有情就行。相识的前十二年是严谨谨小慎微地猜他喜好，今后就由他来猜严谨喜好，他要把严谨宠上天。 只是周理心里还有一些纳闷： ——严谨这个回答有哪里不对劲吧？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现在不用这样，以后也得这样 周理带严谨回酒店, 路遇甄安便一块儿往回走。 甄安努力地扮演在周理与严谨之间活跃气氛的小太阳，可劲儿找话题，从选手这一个月都干了什么讲到周少爷下凡没在海边搭别墅。 严谨对此颇为意外，周少虽自称对生活品质没要求、怎么着都行, 但从小在那富贵堆里呆着, 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那东西差一点儿都到不了周理面前。 三个月呢，居然就住酒店？ 可能刘森拦下了, 毕竟只录三个月，盖个别墅有些夸张，传出去不好听。 岛上酒店都在同一片区域, 刚一进酒店就看见在大堂候着的黄毛。 黄毛心说难怪甄安亲自过来接人, 这位竟是跟周理一块儿回来的……一个月以来头回见周理身边跟了小杨甄安之外的人。 进而又想幸亏他长了个心眼——送走甄安马上回头找前台调房间。 黄毛急匆匆地迎上前, 先跟周理打声招呼, 然后才递过来一张房卡,“甄先生, 房间这边协调好了，刚收拾出来的备用空房间，这位先生随时可以入住。阳光海景房, 都准备好了。” “呃……”甄安僵这脖子回头看周理, 内心暗骂黄毛不懂事, 该有的时候没有, 不该有的时候反倒有了。 你没给严谨安排房间就没安排呗，人都被周理领回来了，你上周理面前说你之前没给严谨安排房间, 生怕周理不知道你怠慢人家了。 他打心底里觉得房间不够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让严谨去周理房间凑合一晚, 周理肯定不介意，说不定还能促进这俩人和好。 甄安不清楚周理与严谨具体有什么矛盾，但他看得出这俩人状态都不好。 周理不用说，在家颓废好几天，被柏源生拉硬拽弄出来的；严谨更是，那几天上班严谨肉眼可见的沧桑疲惫。 周理抬眉，竟有些意外，“有房间？” “那什么理哥我去核实，你们先回去休息。”甄安骤然意识到什么，火速把黄毛提溜到一边警告他闭嘴，限黄毛一分钟内再把那房间安排出去。 黄毛一头雾水：这人到底重不重要？不安排房间不对，安排房间也不对？ 三人气氛诡谲，严谨坦然淡定地走上前打破沉默，接过黄毛手中的房卡，“我自己去核实，谢谢。” 黄毛顿时茫然，心道这Beta厉害啊，敢拒绝甄安。 他直觉这房卡不能交，但对上严谨沉静黑眸的那一刻，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刹那间他身上多了一道如有实质的寒芒，后背升起一阵凉气，黄毛忙不迭地离开了酒店。 —— 幻星这儿是夏天，空气中带着海风也吹不散的闷热。 直接从总台出来的严谨穿一身正装，在室内有空调还好，但凡到室外，多走几步就是一身汗。 回住的房间，严谨径直进浴室冲澡。洗完澡换上酒店提供的浴袍，毛巾搭在脑袋上，一边擦头发一边想这几天怎么躲周理。 敲门声响起，不用问就知道是周理，严谨微叹声气，过去开门。 “去吃饭……”周理的声音在看见严谨的打扮时戛然而止。 严谨不自然地拢了拢浴袍，许是黄毛要房间的态度太强硬，以至于酒店以为来了什么重要客人，全按Alpha标准准备的——浴袍、浴巾全是大号。 长到小腿，穿身上松松垮垮，腰带缠两圈还有富裕。 周理一步迈进房间，关上门，接管严谨头顶毛巾。 大概是刚洗完澡的缘故，眼前Beta白皙的脸颊中透一丝红润，嘴唇泛着水润的光泽。 周理忽地想起上一次在车里匆忙亲的那一下。 当时他也是慌不择路，不知道怎么表达，内心是想直接告诉严谨他爱他，可又害怕被严谨拒绝……冲动之下就想了那么个昏招。 严谨那么懂他，不会不知道那代表什么含义。 ——他周理可不是随随便便会亲吻别人的Alpha。他会这么做，一定就是认准了严谨。 那感觉周理一直没忘，软软的，有些凉，吻完就后悔没再多吻一会儿。 周理闭上眼，深呼吸，压下心底妄念和躁动不安的信息素，跟严谨说些有的没的转移注意力，“下午教的那几个学员怎么样？我看到你跟他们相处得很愉快。” 送命题，严谨答：“嗯，他们很好。” “明天还去吗？” “如果需要的话。” “你可以去，他们需要你。” “嗯……好。” 严谨浑身发毛。 这到底是想让他去还是不想让他去？ 同时还有些许酸涩，想不到他虽然离开了周家，却也逃不掉这伺候未来「当家主母」的命运。 在离莫星数万光年的幻星上，在他离开周家八年后，他还得尽心尽力地……辅导景安。严谨慎重地从词库中选了这个词，辅导。 严谨身形摇晃两下，他心情沮丧。 花海中带着芳香的空气在这一刻都成了攻击他的道具，一切都仿佛在对他说：看见了吧，这是周理为景安准备的，你也是为景安来的。 这样不对，不能什么事儿都往周理身上赖，录综艺之前周理也不知道他会在这儿遇到景安。 严谨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教完这些孩子马上走，今后再不打扰周理。就算台里再给他分配任务，哪怕辞职也要推掉。 景安出场了，他该离开了，这是他放任自己回莫星之前给自己画的线。 接着他又庆幸，幸亏自己离开了——如果还留在周家，那他不仅要帮景安纠音，他还得教景安周家为人处世的态度、世家贵族相交中的潜规则、历史书上没有写到的贵族历史…… 把那些年周家为让他成为继承人合格配偶才教给他的东西再尽数交给景安……真不怪原著的严谨黑化，谁受得了这事儿。 周理扶住严谨，“怎么了？” “没事。”说着便要甩开周理扣在他手臂上的手，他们不该这样亲密。 “你还没吃饭——”周理强硬地不放手，“跟我出去吃饭，去换衣服。” 严谨：“……” “去学员餐厅？他们很喜欢你，刚回来的时候还有个孩子问我，你晚上去哪个餐厅吃饭。”周理尝试地问，“或者海边？甄安经常组织选手在海边烧烤……这里海鲜还不错。” 严谨注意力都在胳膊与周理手掌贴着的位置，烧得他心发颤，分不出神考虑其他。 周理看严谨一直不说话，以为不想去。 僵持一段时间，他喊了声「严谨」。 夕阳映的满屋金灿灿，严谨目光落在空气中悬浮的一个点，严谨逐渐回神，“您说。”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周理脑海中闪过万千思绪，譬如说严谨看不起他这拙劣的手法，亦或是嫌他逼得太紧。 严谨既然来了，明知他在暗中操作却还愿意来，总归有原谅他的想法在吧？ “别生气了，好不好。”周少爷哄着严谨，“一个月了。” “从前是我不好，我没想那么多……”说着说着心又泛起疼，又说不下去，“我没想你那么累。” 严谨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生气……他有在周理面前生气的资格吗？ 他和周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是阶级与观念上的矛盾，周理居然只当他生气。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你能站在周理的角度想问题，是因为你曾生活在周理的世界中。 可就算周理想从你的角度出发，为你考虑，他也做不到——周少爷离你的世界太远了。 严谨苦笑一声，缓缓道：“少爷。” “严谨。”周理不安地看着严谨。 海风卷着咸湿的空气从窗户进来，仿佛海浪般一波一波打在严谨身上，偶尔有几声海鸥的鸣叫也顺着风传进来，宁静而和谐。 已到嘴边的拒绝又说不出来了。 最后一次，严谨对自己说，反正最后一面，就再一起吃顿饭。 他给自己找理由：得让周理觉得他服软了，态度上愿意和好，省得周理用过激手段不放他走。 “我去换衣服。”严谨沉默地说，“吃什么都可以，您决定。” “我去问甄安今天有没有准备烧烤。”周理忙道，既然严谨跟学员相处的愉快，那就跟学员一块儿吃，也热闹。 “好。”严谨垂下眼睫，进卧室间更衣。 其实就是把他当借口去找景安吃饭吧。 严谨隔着门缝看周理打电话，想对周理说您完全可以再直白些，景安不会拒绝您，没有人能拒绝您。 换好衣服，严谨闭了闭眼，吐出沉沉坠着他的浊气，走出房间。 “我收拾好了，少爷。”严谨恭谨地说。 “这就我们两个人。”严谨一出来，周理视线就到了严谨身上。严谨穿着白衬衫，阳光下的他皮肤白得清透，发梢还有些湿润，在后颈扫来扫去。 周理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最后犹犹豫豫地落在严谨肩膀，“你不用这样。” 他知道避嫌了呢，严谨想。 现在不用这样，以后也得这样，他得注意。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所以，适可而止吧。 甄安正跟学员在海滩做些准备工作, 其实就是带选手玩。他和选手年纪相仿，又是阳光开朗爱玩的性格，他说要干嘛都一呼百应。 听闻周理和严谨要来，他火速撤掉摄影和闲杂人员, 免得有人拍到严谨。 他在总台上班, 这方面考虑的多, 这照片流出去基本等于给严谨有后台的流言这事儿盖章。 却是忽略了在网友眼中，周理只是个颇具传奇色彩的歌手, 信息素强的夸张，但称不上能让严谨三个月内升任组长的大资本。 当然，总台记者跟嘻哈歌手关系匪浅这种事情传出去也挺惹人瞩目。 选手们听说周理要来一个比一个很兴奋, 甄安看在眼里直乐。 毕竟是群刚成年的Omega, 碰到周理这样的Alpha, 能忍住不接近才是假的。特意备好几位信息素领域的医疗专家, 专门应对Omega发情等意外状况。 再一看摄影师撤了, 机位也关了, 更不愿错过这个机会，边准备烤炉和食材边抻脖子朝酒店方向望。 离老远看见周理身影，就开始聚堆研究怎么能让周理下场跟他们一块儿玩。 周理带着墨镜, 穿着黑花白底的衬衫和沙滩大短裤, 十分随性的装扮在选手面前却很有威严。 面无表情地往那一站, 谁也不敢张嘴问。 甄安跟学员一块儿过来的, 他小声在严谨耳边解说：“理哥在现场从不参与非官方组织的活动，今天第一次见他过来，学员有点激动很正常。” “高冷点儿也好, 这样学员怕他。”甄安响亮地啧了一声, 好像还有点羡慕,“我就是过于深入基层，导致他们都不怕我，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嘻嘻哈哈的……” 正说着，景安和另外两个严谨下午见过的学员被推出来邀请周理。 另外两个年龄小的Omega撒娇：“理哥，别的导师都来了——” 周理抱以冷漠表情：“不去。” 景安下午看见周理在门外面等严谨很长时间，猜测严谨定是周理很重要的朋友，聪明地选择从严谨这儿突破。 他脸上带着盈盈笑意：“严老师，您要加入我们吗？” 于是周理心里一紧，马上低头看严谨表情。 严谨怎么能去，他温和地笑笑，“让你们周老师去吧。” “周老师从不跟我们一块儿玩。”景安递给严谨一个刚开好的新鲜椰子，“刚摘下来的，您尝尝。” “你再问问他。”严谨微笑着接过椰子，拿在手里却没喝，侧头看周理。 周理蹙眉，在心里琢磨：严谨这是希望他过去的意思？景安真能把严谨哄这么高兴…… 别看严谨什么时候都温声细语的，但防备心很强，竖着一堵又厚又高的围墙，密不透风地将所有人挡在外面。 得知严谨在总台上班，他不放心，要找个人去总台照看严谨，这人选周理也是费了好一番心思的。 ——不能太明显，也不能引起严谨反感。考虑到严谨从小就对甄安格外宽容，这才让甄永把甄安弄进去。 那就顺着严谨，给景安这个面子。周理倨傲地点下头，不留痕迹地碰了碰严谨的手，说：“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甄安在这儿陪你。” “嫌他烦就让他过去找我。”周理低头，有几分亲昵地附在严谨耳边说。 他很想揉揉严谨脑袋，走来这一路差不多就干了，看起来很柔软的样子。但当这么多人的面，他怕严谨心里不舒服，只好忍着。 手攥着拳头，周理闻声说：“摄像头都撤了，可以放松随意些。” 严谨垂眸看沙滩，低声说了句好。 这顿海边烧烤原先只有二十多个人报名，后来听说周理和另三位导师都来了，没报名也开始往这儿赶。 中间又不知道谁去喊了导演组，于是工作人员顺势加入，最后就变成了正式舞台前夕的全员聚餐。食材没准备这么多，周理又临时派人开游艇去主岛买了一大批。 人一多起来就难免有人起哄，莫名其妙地进入了才艺展示的环节，DJ音响灯光随之而来，火爆的歌曲将沙滩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导播有点喝多了，看什么都好，直找摄影师，嘴里乱糟糟地喊「这段拍下来，那段也拍下来」，谁都拦不住。 最后还是两个选管过去把导播架走，“没开机，您别说了。” 孰料导播眼睛一瞪，当场就不干了，“谁撤的摄影？氛围这么好为什么不录？多好的素材？！” 选管眼神悄悄瞥周理，“理哥来了个客人。” 导播当即清醒：“哦打扰了。” 选手哈哈大笑，他们苦导播久矣，终于看见导播吃瘪，都笑的不行。 —— 选手区热热闹闹，严谨孤零零坐在边缘安静地看。 太阳没落山时还能看见他对着海平面上的太阳发呆；太阳落山后，整片海滩只有高吊灯散发的白光，从这一刻起坐在边缘的严谨便彻底隐在了黑暗中。 周理很无奈，他以为严谨喜欢与学员相处，才拉严谨出来，结果严谨从头坐到尾。要不是他直给严谨拿东西吃，严谨大概什么都不会碰。 他说跟严谨先回去，严谨又不同意，说气氛这么好，现在退场扫大家兴。 “没关系啊。”周理说，“平时我也不参加，都是甄安带他们玩。” “平时不参加，难得参加，就让大家尽兴吧。”严谨平静地说，五颜六色的灯不时落在严谨脸上几束，明明暗暗，显得他五官格外精致。 严谨微微仰脸，“他们唱的很好听。” “我觉得吵。”周理憋气地说，他又不是不知道严谨喜欢安静舒缓的曲调，“我想回去，你陪我先回去，行吧？” 严谨是在跟他生气，这回他确定了。 之前严谨跟他生气，他心里空空的不知道怎么办，这回见严谨跟他生气，心口却有种涨涨的感觉，仿佛有什么要溢出来了一样。 仰脸看他的严谨好乖……好可爱。 他提着严谨站起来往回走，景安和另几个学员一直留意着这边，一看严谨站起来，赶忙过来道别。 景安站在灯光下，笑颜清纯可爱，眼里还藏了丝狡黠，“周老师严老师你们这么快就回去呀！” 严谨没说话，周理说：“你们慢慢玩，缺什么就找工作人员，注意安全，别玩太晚，明天还要彩排。” 景安：“知道啦周老师——” 哦，提前走了还要叮嘱人家注意安全。 等景安回去之后，严谨对周理说：“学员们很舍不得你，您再陪他们玩会儿吧。” 周理板着脸：“我累了，我想回去休息。” 开什么玩笑你一个Alpha，这就累了？ 严谨不点破周理谎言，没所谓地偏了下头。 你自己惹景安生气，不关他的事，以后别后悔。 说完周理意识到他对严谨态度有点硬，虽然对严谨格外关注景安这件事很憋气。 但严谨跟景安聊得愉快，他也只能顺着往下问：“你很喜欢他吗？你和他好像很聊得来？刚也看见你们俩在聊天……” 严谨：“……” 这周理都看见了？ 该说不说不怪原著中的景安能被周理看上，这孩子很细心，面面俱到，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那么长时间里，就景安和他几个朋友有来找严谨，关心严谨不过去玩的原因。 就聊了那么一会儿，周理也能看见？可景安跟好几个人一块儿来的呢，不只「你们俩」。 “他很聪明，也很可爱。”严谨压着情绪慢慢地说，“您对景安很好。” “对他评价这么高？”周理小心地把搭在严谨肩膀上，一举一动带着生怕严谨拒绝的谨慎，“都没见你这么夸你那个Omega小助理。” 秋同是原著没出过场的配角，当然跟主角受没法比。 漫天繁星嵌在明净夜空中仿佛一颗颗闪耀的钻石，脚下踩着松软的白沙滩，严谨突然产生了在这儿为他十多年的暗恋画上句号的冲动。 他不想见到景安，不想回忆原著剧情，不想在周理口中听到任何关于景安的描述。 严谨以为他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能做到视而不见，但过去的一下午时间告诉他，他做不到。 严谨清晰地意识到刚刚这段对话里的他有多离谱——一字一句都不是他一个周家仆人该说的话。 他不该干涉周理的决定，也不该发表关于景安的意见。 这样很不体面，严谨不希望最后留个周理这样……难堪的印象。 那就这样结束吧，严谨努力让自己轻松起来。 幻星海边，是个不错的地方，很漂亮。若很多年后周理不经意间回忆起他曾有一个不听话的Beta仆人，说不定还能跟幻星联想到一块儿。 虽然周理彻底忘了他才好。 周理大概不觉得有什么，他未来的Omega肯定会把他当根刺。 ——谁会希望自己的Alpha曾经对一个仆人毫无保留呢？ 严谨吐出胸前浊气，他确实自私。 早想好了要走，还在周理面前刷了这么久的存在感。 他真的很过分。 所以，适可而止吧。 于是他就这样做了。 他仰头看周理，最后再看一眼周理，然后就将关于周理的记忆全部清空。 不料直接撞上周理深邃如夜空的眼眸，仿佛蕴藏着无限深情。 严谨脑袋一空，辞别不由自主地变成了一句泛着酸气的陈述句，“景安应该很符合周家的要求。” 第56章 控制不住信息素这种事情…… 周理直接停住, 不敢信他听见了什么，“严谨你刚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严谨撞到周理，鼻尖磕在周理坚硬结实的肩膀上，又一酸, 眼眶不受控制地浮出水光。 “景安是个很聪明的……Omega。” 心知离别在即, 让人湮灭的绝望一寸寸地浸透了严谨的神经, 以至于他彻底忽略了周理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他会很适合……” “你——”见严谨真敢说第二遍, 怒火瞬间上头。 他整晚小心翼翼的陪同到严谨口中就变成了「景安适合周家」？什么跟什么？ 跟那景安有什么关系！ 周理拳头握了又握，四下看了看，捏着严谨胳膊把人拽到就近的海边更衣室, 一栋简陋的海边小平层。 上岛后才盖的, 万一有选手想冲浪、游泳, 有个更衣室方便些。但导演组怕危险, 连学员去海边溜达都恨不得让穿上救生衣, 更别说换泳衣下海。 小平层就这么闲了下来, 从更衣室变成了存放海边烧烤器材的小仓库。 “你要干什么周理——” 严谨一片混乱，想着要找补回来，变成一句正常的辞别。但来不及捋清思路, 就被人往里一推重重抵在墙上。 这是严谨没有想过的场景。 周理已经遇见景安了, 不会再跟他有牵扯了, 为什么还会这样？ 严谨陷入剧情失控的恐慌中, 他下意识抬手顶着周理胸膛，竭力后仰躲避，以免这个生来自带压迫感的Alpha进一步侵略他。 周理钳住严谨下巴强迫严谨看他, 有点气急败坏,“严谨, 我问你，景安跟周家有什么关系。” “你要表达什么，你跟我好好讲讲，他怎么就适合周家了？他跟我周家有什么关系？” 严谨弯腰想从周理胳膊下面跑出去，但周理早有防备。这个姿势被严谨跑了一次，绝不会让严谨跑第二次。 他掐住严谨肩膀，然后横过胳膊再次把严谨抵在墙上，深邃的眼眸中潜藏怒意和某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暴戾，“说话啊，严谨。刚刚不是还很能说吗？” 严谨无话可说。 他视线刚好能看见周理垂下的另一只手，反复握拳又松开，青筋暴起，显得之十分狰狞。 周理心里压着火。 被他戳破心事了吗？ 只这一句话就叫周理生气至此……周家教他的礼仪都学哪儿去了？这就忘了吗？ 严谨低垂着眼睫，心里难受得要命，酸痛到心悸。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求周理放过他，别这样反反复复地折磨他。他真没那么坚强，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黑化。 这方面他应该比原著那个严谨更优秀，原著严谨第一次黑化的做法他记得，因为专业比较对口。 原著严谨举报周理那综艺财务有问题，一击即中——好几个大少爷凑一块弄出来的东西，花钱没数不说，还都没有财税方面的常识，公账就是一团麻。 而且他们傲慢管了，根本不考虑有些他们司空见惯的东西，普通人无法接受。 这一片又一片被毁掉的花海就是很好的例子，但凡有个理智懂法的明白人在岛上，也该知道这不是正常星际公民应有的行为。 ——你来岛上录综艺就录综艺，毁原星球植被算怎么回事？ 严谨胡思乱想着，转瞬间脑子里竟萌生了不下十个陷害周理的法子。 胸口横着周理铁臂，想跑也跑不掉。严谨痛苦地闭上眼睛，有几分泄气地靠在墙上，心想他该不会真要就此黑化吧。 明明他从未往这方向想过，为何大脑一瞬间就被这样可怕的想法填满。 “严谨，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周理死死地盯着严谨。 垂着的那只手不知何时抬了起来，食指和中指拨弄严谨的耳垂，瓷白的耳垂在他的揉捏下泛起红色，还有些烫。 周理看着严谨不断颤抖的眼睫，视线肆无忌惮地往下来到严谨紧抿的双唇，这张唇形精致完美的嘴无时无刻不在无情地拒绝他。 他记得严谨嘴唇的触感，软软的；也记得严谨嘴角向上弯起时的勾人弧度，唇缝微开，恰好得以窥见严谨洁白整齐的牙。 在Alpha强势信息素的驱动下，周理忽然想换种直接点儿的方法接近严谨。 严谨本还有几分庆幸周理喊的这一声打断了不受他自己控制的思路，再想下去可了不得，周家知道能马上派人过来灭口。 下一秒就庆幸不出来了，周理沙哑的声音响在严谨耳畔—— “严谨，我想吻你。” 他收起在严谨耳边作孽的手，下放到严谨腰间，低声问严谨：“可以吗？” …… 他想吻我？ 严谨傻在原地。 什么跟什么？ 他和周理挨的极近。周理这种身材，隔了两个身位站在他身边都觉得压迫感强，何况严谨此刻……整个人都周理笼罩了起来。 腿被周理别住，鼻息间灼热的气息不断扑在严谨耳边。烫得严谨大脑一片空白，呼吸急促。 周理说了什么？他听错了吧？ 严谨想抬头确认一下，刚抬了一点点，这冲动便被理智按了下去。 一定是他听错了，周理怎么可能这样问。 上次周理还不情不愿的，眼下周理身边有景安，更不会这样说。 大抵是心跳得太快，胸口绞痛难耐，严谨嘴唇发颤半天也没说出话。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周理牢牢地把严谨固定在狭窄的空间里，用最后的意志力整理严谨散落的头帘，让这张清隽的脸庞完整地展现在他面前。 然后就低头吻了下来。 严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堵住嘴，他惊愕地睁大眼，古井无波的漂亮黑眼珠写满震惊。 在严谨不知道的维度里，强势的烟草气息猖狂嚣张地在严谨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跟上次那浅尝辄止都算不上的吻相比激烈一万倍。 周理几近失控地想，是因为他对严谨他小心了吗？稍一松手严谨就要跑，不光要跑，还要把他推给其他Omega。 “我跟他没关系。”周理含混不清地说，他捕捉到好几声足矣让他发狂的细微声音，继而不受控制地深吻下去。 感受到他怀里的Beta从骤然僵硬到慢慢变软，最后不由自主地挂在他身上……在他怀里轻微战栗…… 周理渐渐冷静下来。 他慢慢离开严谨的唇，额头抵着额头看了严谨许久。 从他的视角，严谨扇形的眼睫像蝴蝶一样不停地颤，眼尾挂着缺氧逼出来的泪。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他衣袖，脸颊红红的，耳尖泛红，嘴唇也是水润的红。 刹那间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紧紧环着严谨，几乎要把严谨抱离地面。 “为什么要把我推给别人。”他喃喃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他好像也不指望获得答案，仅这般抱着严谨就很满足，“你那么聪明，为什么猜不到我的心意呢。” 说着说着又吻上严谨的唇，他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成了完全被信息素支配的野兽。 干燥热烈的信息素无处发泄，只能一圈圈地往严谨身上绕，发泄出去些后又会短暂地找回些理智，停下来跟严谨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严谨。”他有点委屈，还有点迷茫地说，“你不要我，也不能把我推给别人啊。” 他勾着严谨的腰，另只手护着严谨的头，让严谨趴在他身上，免得严谨站不住。下巴垫在严谨颈窝的位置，来来回回地蹭，“严谨，我好像控制不住我的信息素了，怎么办。” 这一次他停了许久，没再过来严谨的唇，而是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在严谨耳边说：“我控制不住了，严谨，你教教我，好不好。” 严谨还陷在那激烈的吻中没出来，神魂未定，周理怎么会……怎么可以这样！ 一次接一次，刚换过来些，就又…… 这个Alpha怎么可以这样！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一直被周理堵着他呼吸不畅。 刚刚周理又说了句什么？他双目无神地想。好像是说他信息素控制不住了……要他教？ 他一个Beta没有信息素，怎么教这位超S级Alpha控制信息素……开什么玩笑。 周理……好耍赖啊…… 控制不住信息素这种事情……也要他…… 控制不住就去买缓释剂啊，找他有什么用—— 大脑缺氧带来的后果就是思维变慢，想到这儿严谨才反应过来这句话中潜藏的深意。 他紧张地抬头，想藏起后颈那片脆弱的、禁不起周理欺负的皮肤。 谁知周理没俯身咬他，只是抱着他，在他颈边反复地蹭，刺得他浑身发痒。 “别想其他Omega了好不好，你看着我，你相信我……”周理迷惘地呢喃低语，“严谨，你为什么看不出来呢……” “严谨。”那喑哑撩人的声音突然就生硬地一顿，“你今天很反常，你平时不这样讲话。” “你是不是——看我和其他Omega在一起，不高兴了？” 周理不敢置信地看着严谨，有什么东西缓缓从心脏中溢了出来，“严谨，你也吃醋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严谨无所适从 严谨一僵, 紧闭的眼睫顿时颤得更厉害。 他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可笑——认识周理这么多年，周理哪里是两个月就能爱上一个Omega的人？ 信息素等级低的Alpha或许有可能，他们会因AO生来就相吸引的信息素而被短暂蒙蔽。 可那是周理啊！超S级的周理！分化第二天就能控制住信息素的周理！ 想到这儿，严谨窘迫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好。 可他都这样无措了, 周理还讨人厌地往前凑。 周理亲亲严谨嘴角, 又揉严谨头发, 一会儿把人捂在他怀里。 一会儿又把人放开些低头仔细地看, 像是要把怀里单薄的Beta印在心底。 “严谨。”周理喊他。 这个Alpha低喘的声音在漆黑的环境中格外清晰，只听在耳中便有浑身发烫的感觉。 严谨大脑发空，晕头转向的, 隔了好一段时间才捡回点儿正常思考能力, 想起周理刚说的那句话。 ——你也吃醋了。 这个「也」字…… 严谨心中升起一个他不敢相信的可能, 这样的Alpha, 会因为他…… 迟疑着、纠结着, 严谨终是忍不住抬头看周理。 勉强投进来的清澈月光将周理五官修饰得更为深邃。而这位英俊的Alpha正深深地凝望他, 眼底含着笑，嘴角向上扬。 见严谨抬头，便倾身过来浅浅亲吻严谨不断颤动的眼睫。低声说：“我好高兴, 严谨。” 刚经历了那样激烈的吻, 面对这样温情的吻, 严谨反而无所适从。 奇异的感觉从周理吻到的那个点向全身扩散, 像有无数细小电流在身体里乱窜，指尖都有一些麻意。 周理看着严谨，又去轻啄严谨嘴角,“我不要其他人, 我只要你, 严谨。” 他不断地在严谨耳边重复这句话，一想到严谨这样沉稳冷静的人因为他跟一个Omega吃醋，他高兴得要疯了。 “严谨。”俊美的Alpha不住地念，“我只标记过你。” “我没有其他Omega，也没有标记其他人。”周理一手搂在严谨腰间，郑重地许诺，“只有你。严谨，只有你，我只要你。” 这样认真又深情的周理投来的目光令严谨心跳加速，心底发颤，那个完美无缺、无懈可击的周家仆人外壳从这一刻开始，被周理的言语敲出了裂纹。 —— 严谨被吻的浑身发软，往仓库外面走的那几步踉踉跄跄，几乎站不稳。周理看不下去，抱着严谨走了一路，到有路灯的地方才把严谨放下来。 之后也紧紧搂着严谨肩膀，但凡严谨有一点点想挣脱的意思，周理就会轻轻亲吻严谨指尖，用带有一点控诉的语气问严谨：“为什么不行。” 几次尝试下来，严谨反被弄得面红耳热。 明知道那是周理装出来的委屈，他竟也受不了。 到酒店，严谨想躲开这个危险的Alpha回自己房间，不料周理也跟了进来，把严谨按在门上亲吻。 “周理，你没完了吗，松开我——”严谨含混地说，语气有一些厉，但在周理眼中只有可爱。 “没完。”周理很无赖地说，他手指穿过严谨柔软的发丝，揽着严谨纤细的腰肢，任由严谨推搡。 ——反正严谨推不动，严谨别想离开他。 吻时间长了也会停一会儿，给严谨留喘气的时间。 这期间他就低头眨也不眨地看着严谨，盯着严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严谨脸颊因接吻而浮现的红晕，看严谨颤抖地强装镇定，然后再乐此不疲地吻上去。 严谨怕他心里那堵水泥钢筋垒起来的墙被周理这样的热情融化，他用最大的毅力克制自己别发出声音，别去回应周理。 可严谨不算强硬的拒绝在周理眼中就是最好的回应—— 在周理心中严谨是个特别别扭不坦率的人，心里想的和做出来的永远不一样，天生没有直白表达心意的能力。 一味地等严谨主动肯定不行，若想再进一步，就得由他冲破二人间那道无形的雨雾，再由他击碎严谨心里那道墙。 如此过了许久，严谨好话说尽、妥协了许多无理要求终于送走周理。锁好门、确定外面没声音之后严谨赶紧进浴室冲澡。 这个Alpha太可怕了，严谨怀疑他沾满了周理的信息素。 他往自己身上涂了一堆沐浴露，妄图冲淡他其实闻不到的信息素。 洗完澡，严谨推开窗户，吹着清爽的海风，怅然地望着浮在海面上空的月亮。 太危险了，难以想象他就那么放任周理为所欲为了一整晚，更难以想象的是他心底那道墙好像真因这一晚生出来了裂纹。 严谨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进有周家拦在那，墙塌了随时再给他砌一道更高的。 退有周理守在这，随便一句话就烧得他意识支离破碎混身发烫。 …… 他需要尽快冷静下来。 那火热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他皮肤上，洗澡也无济于事。 严谨在黑暗中坐了许久，最后他摸出手机，买了张第二天上午回莫星的票。 —— 怕撞上周理，严谨五点多就起来了。 收拾好东西，不曾想刚出电梯就碰上了坐在酒店一楼大堂沙发上的周理。 严谨第一反应是转身回电梯，他总共没带来几件东西，还都拎在手里…… 不细想都知道这会儿被抓住他绝没有好下场。 周理却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一把攥住严谨手腕。 皓白的手腕被捏出红痕，周理不管不顾，咬牙问严谨：“你昨天半夜买了张今天回莫星的票是什么意思？” “呃……”严谨当然答不出来。 正愁如何从周理身边脱身，刚好有一帮学员从电梯中出来。严谨轻咳一声，提醒周理他俩当前这姿势不合适。 “周老师严老师早上好——” “严老师您今天什么时候去练习室，昨晚上回去练习，有两个小问题想向您请教一下……” “严老师昨晚上休息的怎么样？看您提前回去了，是不是我们太吵了？” …… 一说到昨晚，严谨脑海中离开浮现出周理的所作所为，耳尖渐红。 周理还拉着严谨不放，淡定地替严谨回答选手问题：“没休息好，我送他回去再休息会儿。” 严谨倒吸一口冷气——周理怎么能当选手的面这样讲话！就不怕选手发现他们俩关系特殊吗！ 私下胡闹也就算了，他不说周理不说没有人知道，可酒店大堂这么多人，周围还有那么多摄像机…… 想甩开周理、离周理远点儿严谨还做不到，当下便有点儿急，低声喊：“周理——” 周理不管不顾，严谨却得注意保守秘密，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少爷」。 周理笑眯眯地应了声，摆手让选手们先走。然后才跟严谨一块儿进电梯，不按严谨房间所在的楼层，直接带严谨回他房间。 “严谨，”周理进门就把严谨按在墙上，“我刚问你的问题，想好答案了吗？” 超S级Alpha压迫性十足的气息铺天盖地袭过来，严谨不得不向后躲。 后脑勺即将磕到墙上时落入周理掌心，周理手腕就垫在严谨后颈的位置，碰到之前被眼前Alpha标记过的地方，严谨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抖。 似乎已形成了什么身体记忆，那齿痕明明消失了，可只要周理随便碰一下，那感觉就像触电了似的，酥酥麻麻地传到他身上每一个角落。 明明才标记过两次……居然都两次了。 二人距离不过咫尺，严谨控制呼吸声音的技能恍然消失。 周理眯起眼睛，“还记得你昨晚答应了我什么吧？严谨？” 严谨不敢说他不记得。 “那你跑什么？” 想离开幻星冷静一下，在周理面前太容易被蛊惑。 一对上周理那双眼睛，严谨就觉得他这辈子都离不开幻星，他想贪心地这样看周理一辈子。 “我要惩罚你。”周理抵着严谨额头，孩子气地说，“因为你又要跑……” “未遂。”严谨心知肚明地垂死挣扎。 “对。逃跑未遂。”周理被气笑，“你居然还好意思说，严谨，第几次了？” “呃……” “今晚你在我这儿住，不准走，我得看着你。”周理不容拒绝地说，“白天也别想跑，想出门可以跟我一块儿去看学员练习，但如果你想走——” “我不会放过你的，严谨。”周理沙哑的声音像在暗示什么，“你别做梦我会放手，严谨，我明确地告诉你，不可能。” 严谨心脏重重一跳。 他被迫贴在周理颈窝处，脸颊没有阻挡地贴着周理紧实且烫的肌肉，清爽的须后水灌满严谨的世界。 周理扣着严谨后脑勺，“给你两个选择。” “一，在我这儿继续睡觉，等会儿有人来给你送早饭；二，现在跟我去学员练习室，我去哪儿你去哪儿。” 严谨：“……” “这么早就开始练习？”严谨憋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周理捏严谨后颈，上扬的嘴角中有几分难得拿捏了严谨的骄傲，“马上演出，选手们都恨不得住练习室了——昨天海边聚餐浪费那么长时间，当然得用睡觉时间补回来。” 严谨：“……” 所以他正撞枪口。 第58章 说完严谨就后悔了。 严谨选择再睡一觉。 他不能这样跟周理走进学员堆里, 但凡哪个摄像机不经意间拍到他，传到周家手中…… 他可以回莫星打包行李滚出赫尔特了。 到那时就算周理盯着他也没用，周家做事向来干净，不会给周理留尾巴。 好像也是个没办法的办法。 周理有正事儿, 不能留在这儿陪严谨, 半哄半威胁地把严谨按在床上, 看严谨闭上严谨之后没几分钟就出去了。 周理走后，严谨睁开眼。 他枕着周理用过的枕头, 躺在周理睡过的床上，盖着周理的被子……若隐若现的烟草味提醒他，这是周理的床。 睡不着。 严谨睁着眼睛发呆, 拿起手机看网上关于这档综艺的通稿。不多时太阳升起, 困意伴着阳光渐渐袭来, 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十点, 严谨手搭在眼前, 无声哂笑, 上次睡得这样沉是在周理家的那个下午。 每次都以为自己睡不着，最后睡的比什么时候都安稳。 他翻了个身，脸埋在两个枕头中的空隙, 似笑非笑, 似哭非哭。 可怎么办啊, 怎么就这样了呢。 严谨眼角又有些湿润。 周家人怎么都这样, 认准了的事情就必须达成，谁都拦不住。 周理他爸就不喜欢他一个Beta跟着周理，偏偏周理就要他这个Beta跟着他。 严谨简直不敢回忆昨晚周理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而他居然也答应了周理那些乱七八糟没条理的要求。 “在这儿陪我多待一段时间。” “回莫星之后搬到我家里来住好不好。” “严谨, 你好瘦, 有点儿硌手。” “让你多想，是我不好，我好像真的很糟糕，总让你难过。” “如果我再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或者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严谨，你一定要告诉我。” “自学太慢了……严老师你什么时候肯教教我？” …… 严谨根本招架不住这样的周理，直到周理一句让他汗毛倒竖的话—— “严谨，我想标记你。” 这句话令严谨瞬间清醒，捂着后颈再不让周理碰。 周理不想走，严谨就拿周理刚刚说的那些话怼周理：“这就是让我不开心的事。” 周理两手空空地站在那，“可是……” “没有可是。”严谨果断说，“我要休息了，少爷，您先回去吧。” 严谨黑着脸装严肃的态度真唬住了周理。他踌躇了一阵，真就没敢再过来。 只是在临走前，抵住门框，彷徨地问：“严谨，你不会连夜离岛吧？” …… 他倒是没连夜走，但赶在第二天早上走，还被抓住了。 严谨发泄地为自己的草率捶枕头，这下更难跑了。 ——今晚周理肯定不会放他独自住，刚刚没被当场标记，严谨都觉得是自己幸运。 —— 不放心严谨，录制中途悄悄回来查岗的周理推开门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严谨斜着趴在床上，黑色西裤衬得他双腿笔直而修长，没穿袜子，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踝。腰间盖了一角被子，原先在裤腰离塞得整齐的衬衫也跑了出来…… 周理喉结上下滚了滚，“前台说你没打电话要早饭。” “刚睡醒吗？”周理坐在床边，嗓音明显见哑。 严谨有被盯上的感觉，后背冒出一阵凉气。翻到另一边，往上提一提被子，有点不自在地应了一声。 其实醒一段时间了。他只是不想让服务生往这房间送早餐——理论上讲住这屋的人应该在录制基地，酒店没必要往一个空房间送早餐。 虽然哪个房间里住了哪位客人应该保密，但目前酒店并不对外开放，周理又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月…… 总共没几个豪华套房，前台够聪明就能猜得到。 严谨没法解释这些，所幸周理没再往下问，他刚要松口气，却听周理说，“那就现在吃，我把早饭拿过来了。” 严谨：“……” 周理毫不客气地说：“我监督你吃饭。” 只吃几口严谨便吃不下去了。饿是有些饿，昨晚就没怎么吃饭，眼下又快要到中午了。 但这么个压迫感十足的Alpha在他面前一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相信是个正常人都吃不下去。 严谨才把筷子放下，周理眉毛一挑，“你吃完了？” 餐盘里的东西都没怎么动，周理又问：“不和胃口？我让厨房再送来一份。” “呃……”酒店你家开的吗因为不喜欢所以再送一份。 严谨也说不好，那一刻是什么驱使他在周理面前交待实话，“你这样看着我，我吃不下去。” “为什么？”周理又皱眉，“你以前不都是这样看着我吃饭的吗？” 严谨：“……” 迟来的报应。 这要追溯到很久之前、周理还没分化的时候。有一阵秦叔安排的训练很密集，又逢夏天，训得周理一度吃不下饭。 严谨提出他去跟秦叔说一声，让训练强调降一降。就算他周家大少爷得成长得比别家孩子快，也没这么拔苗助长的，那还是个没分化孩子。 周理要面子，死活不同意，非说既然训练师敢这么安排，就一定在他承受范围内。每天咬牙坚持，然后累到没胃口，不爱吃饭。 这样下去怎么行，周理还在长身体，营养师根据周理身体搭配的营养餐一口都不能浪费。 于是严谨一到饭点儿就端着餐盘到周理面前，微笑着监督周理吃饭。 周理找借口，说严谨在旁边他吃不下去饭。 严谨温和地答：“少爷，这样的情况以后会有很多——您是周家少爷，别人都得看着你吃饭。” 潜台词：你早晚得适应被人盯着吃饭，这理由不成立。 其实他有点儿强词夺理，这俩事儿没那么相关。 不过当时周理专注逼自己吃饭，也没合计严谨话里的逻辑问题。 …… 后来严谨在网上看到，周理确实适应了，摄像机怼脸都不影响周理吃饭。 周理拿着手机板着脸出去，严谨微松口气，飞快解决这顿饭，周理回来时严谨刚好吃饭。 “吃的这么快？”他看一眼时间，讶然道，“我才出去五分钟。” 严谨乖巧垂头。 真就是在他面前吃不下去饭？周理真是要被严谨弄的没脾气。 他觉得自己在跟一团棉花使劲儿。无论他对严谨做什么，严谨好像都能承受，无论使多大力气，严谨也都能不动声色地化解。 严谨应该是喜欢他的吧？昨晚那个反应，明显就是吃醋了啊，既然会吃醋，那就说明严谨喜欢他。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坦率承认呢！ 周理这位置看到严谨陷在松软的靠枕中，深灰色被子显得他皮肤雪白，袖子挽到手肘，小臂上残留着他昨晚失控时弄出来的青紫痕迹……周理忍不住去想严谨腰间、后背有没有同样的痕迹。 “怎么不换睡衣？”周理随便找个话题。 这画面再想下去很危险，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当前最想干什么——想就这样把严谨翻过去压在床头反复标记。 反正严谨像一团棉花，怎么都是这幅表情。 “呃……”这问题也不好解释。 严谨不想穿周理的衣服，总觉得穿上了，就代表着什么似的。 周理也没出声，盯着严谨看了半晌，叹一口气。 几秒后靠近严谨，把严谨抱进怀里，“你可以对我提要求，无论什么。” 严谨不记得这是周理第几次向他承诺，只觉得这句话太沉重，他承受不住。 周理轻轻抚摸严谨，“是因为一些理由不想换，对吧？” 严谨不说话。 周理捧着严谨的脸，像对待世间最稀有罕见的珍宝一样。 也确实是他的珍宝，纵观全宇宙，也就一个严谨能让他如此牵挂。 “不管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去做。”周理说，“我希望你对我提要求，从前是我过分，我忽略了太多……只一味地从你身上索取，并认为那是理所应当……” 严谨依旧没说话，却微微笑了下，似乎在说：我怎么会向您要求呢，我哪儿来的胆子。 “你……不要怕我，严谨。”周理声线有那么一丝丝颤抖，“让我也体验一下……你过去遭受的委屈。” 信息素在严谨接触不到的维度里扩散，等他通过周理粗喘的声音判断出时已经晚了。 又来了吗……严谨闭上双眼…… 他就知道这样下去，早晚会被临时标记。 出乎意料的是，周理只在他眼角处压抑地印下一个吻。 “严谨，你什么时候才能相信我。”周理拥抱严谨，声音透着迷茫与无力，“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 无言的沉默于空气中蔓延，周理一下一下地摸着严谨后脑，耐心地等着严谨，仿佛知道严谨脑海中正进行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 “不想穿你的衣服。”良久，严谨小声地说。 周理愣了下，随后笑意一点点爬上他英俊的面容。 他说不出那一刻具体是怎样的感觉，他以为有什么特殊原因，严谨是不是有什么心结……居然就是不想穿他衣服这样简单的理由。 “你居然会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周理抑制不住内心发笑的冲动，揉严谨头发，“严谨，你知道吗，你这样真的好可爱。” 严谨偏头躲周理视线，说完他就后悔了。 “那就不穿。”周理赶紧转过去哄，“我这就派人下岛买，买一堆回来，你随便挑。” “不用。” “你不想穿我的衣服，还不用我派人去买？那你要什么？” 严谨刚要张口说话，周理却反应过来什么，一把捂住严谨的嘴。 “别跟我你要我现在送你回莫星。”周理仿佛早有预料，他愤愤地说，“什么要求都好说，除了这件事！” 严谨：“……” 被看透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周理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周理提议出去散步, 严谨说他不想动。 周理一脸严肃地说他不是囚禁严谨，没打算把严谨锁在屋里，所以严谨必须出门走走。 严谨小声嘟囔要求提了白提。 周理夹着严谨边往外走边说有的时候不能完全听严谨的。 尽管周理包下了整座岛，但抛开沙滩、花海以及录制基地, 这座小岛便没其他值得闲逛的地方。于是周理提议出海, 他在这儿有游艇。 严谨拒绝, 理由是选手们正在辛苦训练，他不想拉仇恨。 周理：“不是第一次, 别考虑那么多。” 严谨：“您上次带谁出海了？” 问完严谨又后悔——像在盘问周理。 果然，周理眼底浮现出笑意，亲昵地刮了刮严谨脸颊,“我跟甄安去的, 他想海钓。” 严谨郑重发誓他没那个意思, 用脚指头都知道诺大个岛周理只能带甄安出海。 ——不能随便带学员出海, 出危险算谁的？而且周理那游艇多半顶配, 学员中不乏家境富裕的, 看了必定奇怪：Rapper这么挣钱？周理才出道几年，买得起这么豪华的游艇？ 他只是想引导周理，让周理自己想明白带甄安出海和带他不一样。 严谨想了想问：“游艇停在主岛周围吗？” “当然, 这个岛周边水域太浅。” “少爷。”严谨顿了顿说,“主岛应该有很多媒体吧？”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周理拉上严谨的手, 刮他的掌心和手背,“没事，刘森在外面呢，他有分寸。” 严谨：“……” “你要是怕这个, 那更应该跟我出海——海上没有人看得见我们。” 严谨：“……” 算了他放弃, 脑回路不一样。 接着又在心里叹气, 若叫刘森听说他在这儿，怕不是直接冲上岛。 刘森。 蓦地，严谨想到离岛的方法了。 —— 实在没地方去，沙滩太晒、花海正在施工中又吵又不安全。思来想去，最后跟严谨商量能不能再去练习室呆会儿，虽是他私心让严谨来，但选手们也确确实实需要纠音。 他有点紧张地看严谨，“如果你实在不喜欢，那就回酒店。” 严谨抿着唇想了会儿，在酒店区和录制棚的分叉路口向周理妥协了。 不去显得他还对这个事儿耿耿于怀。 严谨一进练习室，学员眼神就过来了。 昨晚周理对严这位严老师有多小心他们亲眼所见，全程围着严老师打转，生怕有一点不妥。 同时又有部分学员见到早上周理对严谨的态度，一大早就守在电梯口，生怕人休息不好的样子。 他们周老师什么时候起过那么早？什么时候那么小心地对待异性？多个证据摆在眼前，学员对这俩人关系或多或少有点儿猜测。 一方面不敢相信——严谨是个Beta，周理怎么能跟Beta谈恋爱。 另一方面又不得不相信——昨晚眼看到周理主动牵严老师手，普通朋友何至于此。 再说平时笑都不爱笑一下的周理，唯独对严老师那么紧张……说没特殊关系谁信啊！ 猜测之余，又都很羡慕严谨。 哪个Omega没做过被周理爱上的梦呢？那可是超S级Alpha，全宇宙Omega的梦，不分已婚未婚。 而且他们没想到周理谈起恋爱是如此坦荡，周理靠超S级Alpha这个无法复制的属性吸到不少粉丝，其中不乏疯狂迷恋他的Omega。 周理要是谈恋爱，这个群体肯定会脱粉，还很可能回踩，这都会影响极大地影响周理人气。 ——怎么想都不应该这么坦荡啊！经纪人怎么允许？！ 选手中就有默默喜欢周理好几年的，开录第一天带着小礼物小心翼翼地想找周理搭话，结果见到周理真人后就被他身上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峻气质吓跑了。 第一次被吓回去时还能忍住等录制结束回宿舍再哭诉：“呜呜呜周老师好可怕，比照片和视频上可怕一万倍！” 昨晚上见到周理牵严老师手回酒店则是当场心碎，“呜呜呜男神原来不是只有一个表情，他也可以很温柔呜呜呜我好酸，我酸成柠檬精了呜呜呜。” …… 谁能想到周理居然顶着社会压力找了个Beta，什么Omega找不到啊。 这么一想，他们对严老师更好奇了，究竟是怎样的Beta获得超S级Alpha不顾一切的青睐。 憋着八卦的心学习一下午，终于有胆大的选手悄声问：“严老师，您和周老师是那样的关系吗？” 严谨：“……” 八卦需要氛围，有一个带头问，其余本不敢问的胆子也能大几分。 “严老师，我可以问一下你们怎么认识的吗？” “你们是不是在一起好久了？” …… 面对这一群漂亮天真的Omega，严谨有一些为难。 瞥见不远处的周理仿佛正竖着耳朵听，严谨有了主意，微笑道：“不是，刚认识不久，你们误会了，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下一秒周理黑着脸过来，“别闹了。严老师脸皮薄。” 学员如鸟群哄散，严谨：“……” 这不是他想要的效果。 —— 晚上周理带严谨去看彩排，严谨以他一个外行人去看彩排不合适为由推迟，周理却道：“他们都喊你严老师了，去看个彩排有什么关系。” 严谨：“这难道不需要保密吗？” “你会往外说吗？” “呃……”不会。 周理揉揉严谨头发，“别担心，有我在呢。” 严谨：“……”可他们俩担心的不是一件事。 这次是选手倒数第二次彩排，这遍过了之后明天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再然后就是后天的最终舞台。 原定在演播厅彩排，花海那边来人汇报说完工了，这边就赶紧集体转移到正式舞台上彩排——多熟悉熟悉现场舞台总归不出错。 舞台美轮美奂极具仙气，为保证彩排效果各种特效全开，绚丽灯光远胜繁星。 周理本想让严谨坐在他身边，后来妥协了。 说既然严谨不想被学员看见，那就坐观众席里，挑个背光的地方，能看见学员也能看见他。 严谨面无表情地坐在黑暗中，他承认工作中的不苟言笑严肃认真的周理确实很帅。周理非要他来应该就是为这事儿，但严谨对周理喜欢的音乐风格真的没兴趣。 他坐那发呆，忽然捕捉到一种与音响中躁烈鼓点格格不入的嘎吱嘎吱声。 两种声音交织吵得严谨有些烦，低头看一眼手机，发现才过去二十分钟。他心烦意乱地想：周理这个样子，他在不在黑暗中有什么用？ 就算学员不知道他藏在黑暗中，还猜不出周理频繁扭头看一个漆黑角落的动作存在问题吗？ 周理忽然站起来，大声喊着什么冲向严谨；舞台上的学员也夸张地挥舞手臂，举着麦克风大声喊。 起初严谨还没意识到周理是冲他来的，他耳朵里充斥着燥热的鼓点，完全听不清周理和台上学员在喊什么。 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皱眉站起身往旁边走了两步。 变故就发生在那一瞬间—— 先是「轰隆」一声巨响，随后是稀里哗啦椅子如多米诺骨牌倒地的声音，严谨重重摔倒在地。骨头磕到椅子钻心地疼，周理扑在他身上，Alpha结实的身躯压得严谨喘不过气。 东西倒了没伤到他，倒是周理压得他胸闷气短。 周理一手环在严谨腰间，另只手护着严谨的头，“严谨，你没事吧？” 他抱着严谨喘了两声，慢慢坐起来的同时把严谨拉起来，仔细检查严谨身上有无受伤。确认无事后又把严谨拉进怀里，旁若无人地拥抱严谨。 脸埋在颈窝的位置，声音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心慌，“你怎么不躲开——” 周理这问题有些可笑。五年前的严谨肯定能躲开，至于现在…… 不能指望一个受过车祸、又被关分析处折磨了三天、日常加班不按时吃饭的Beta躲开那么个大东西。 严谨不知所措地定在那，往周围看了看才明白怎么回事。 摇臂摄影机带着它的三脚架和梯子倒下来了，刚好砸在他刚坐着的那个位置，幸亏周理冲过来把他推开，否则…… 周围人都在看着他俩，严谨迅速冷静下来，拍拍周理肩膀，“你先起来。” 不料指尖却有湿滑的触感，严谨陡然一惊，声音都变了，“周理，你——你受伤了？！” “别管我。”周理环着他怀中差点儿被那一大摊金属设备砸中的Beta，那位置是他亲自给严谨选的，那机器架子比严谨大腿都粗，倘若砸在严谨身上…… “严谨。”后怕蔓延到他全身，心脏一揪一揪的痛，他喃喃道，“幸好你没事。” 纷杂的鼓点仿佛停了下来，只剩周理紧张的呼吸声，空气中隐约有一丝血腥味。 “别闹了周理，你清醒清醒——”严谨无情喝道，“你是Alpha，这里全都是Omega，受伤了还待在这儿你想干什么？” 想让这成片的Omega为你发疯发狂吗？ 完全没把自己后背那点伤当回事的周理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第60章 “你那么聪明，你不明白吗？” 节目组有请医生跟组以应对各种突发情况。听闻周理受伤匆匆赶来, 却只见个烂摊子。 “人呢？”医生拎着医疗箱茫然问。 “这边Omega多，先回去了。”黄毛忙着疏散Omega打扫现场，没功夫跟医生详细说，“伤不重, 应该没事, 你打电话问一下吧。” 医生心说都流血了还不严重吗？那么大牌的歌手受伤……不得马上包扎发个通稿之类的？他总跟组, 这种事见得不要太多。 打好几遍电话才接通，没等他说完来意, 就听周理不耐烦地回了俩字：“不用。” 医生反复打电话也有私心，他研究半辈子信息素还没遇到过超S级信息素。来节目组之后偶然遇见几次，周理也都爱答不理。 超S级Alpha不好接近, 他有准备, 但没想到周理这么冷漠, 这么不好接触。 一听工作人员说周理受伤他窜的飞快, 两条腿跑的堪比四个轮的车, 你不搭理我, 这回你受伤了，总用得着我吧？ 结果…… 医生还想再挣扎一下，却听电话那边隐约传来另一个清越淡漠的声音。 “周理, 你这是讳疾忌医。” 一瞬间医生忘了他打电话的目的。 只顾好奇什么人敢跟一个超S级Alpha这样讲话。 —— 酒店, 周理房间。 周理上身没穿衣服, 进房间直接就扯掉了。因为严谨不让他抬胳膊, 说尚不清楚后背伤势情况，动作太大抻到伤口就不好了。 ——他都没把这伤当回事。回来路上也是，他看严谨一瘸一拐走得艰难, 想抱严谨回酒店, 硬是被严谨不咸不淡的一句“您受伤了, 不宜别剧烈活动”给怼回去了。 周理心知肚明严谨在躲什么，索性扒着破口再稍一用力，直接扯开。 “你帮我处理。”周理抓着严谨手腕不放，目光灼灼，“严谨。” 严谨身体僵了下，硬头皮装没看到，绕到周理背后检查伤口。 伤口不大，Alpha身体素质强，没等敷药缠绷带，回酒店路上血就止住了，不过染了一摊深红印记、破了口的T恤看着挺吓人。 保险起见严谨还是贴了块儿纱布，全程动作缓慢小心谨慎，生怕碰到周理，也是为不想面对周理直勾勾的目光而磨蹭时间，“弄好了。” 习惯性垂下眼，看到周理因侧身而绷起来的、结实而完美的腹部肌肉线条，流畅的人鱼线没入黑色腰带中……严谨赶紧抬头。 “我去给您找一件衣服。”他匆忙地说。 周理挑眉端详严谨此刻神态，“你又不是第一次见。” 严谨：“……” 那确实不是第一次见。 可却是……接吻后的第一次见。 夏服薄，周理抱他回来时那透过布料传来的温度，还有因为被抱在怀里，不可避免地接触到周理身上坚实的肌肉…… 严谨稍一想都觉得脸颊发烫……可周理怎么就能这样自然…… 还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周理活动活动肩膀，严谨偏凉的指尖不断接触他后背皮肤，每一次触碰都仿佛带给他一段令人麻痒的电流，弄得他浑身紧绷。 直想让严谨把那纱布和绷带扔一边去，他不需要。 终于等到严谨忙完，周理转身正面严谨，目光如亟待捕食的野兽，用力一拽，将严谨拉进他怀里。 抱了会儿感觉还少点儿什么，贴在严谨耳边说：“我后背疼，严谨。” “呃……”一个身体素质在全宇宙都称得上名列前茅的超S级Alpha就因为后背受点儿轻伤跟他说疼？ 严谨仿佛听了个荒诞的冷笑话。 想到周理因他受伤，严谨忍住了没说话。 不说话，不代表能一直在周理怀里。严谨挣扎着要站起来，直觉告诉他继续下去很危险。 “你不让我剧烈活动。”周理按着严谨，就不让严谨走，“所以就别挣扎了，严谨。” “呃……”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严谨耳尖泛红，却也没再挣扎。 夜空下，漆黑天幕与海平线尽头合为一体，灯塔于海雾中静静地散发着光芒，窗外高大的热带植物在微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一切都那么的宁静祥和。 严谨靠在周理胸膛，这个Alpha强健的心脏就在他耳边「嘭嘭」地跳，是那么近、那么清晰。 这样过了许久，周理开口：“严谨，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声音沙哑，像是在心里反复滚了许多遍才说出口。 “呃……”半晌，严谨无所适从地说，“我没有生气。” 他哪里能跟周理生气呢，他哪儿有这个本事。 “那……”周理紧了紧手臂，喉结滑动，“也别再拒绝我了，好不好？” 他等待严谨的回复，却发现严谨表情瞬间淡了下来，不辨喜悲，不动声色。 周理当时就有不好的感觉，意识到他可能又说错了什么话，想提前封严谨口，手臂却重如千钧，抬不起来。 “少爷，我没有拒绝您。”严谨平静地说。 “你有——” 严谨仿佛从容地笑了下，“我拒绝了您什么呢？” 怎么能说没拒绝我呢？你明明拒绝了好多啊，你……周理思路一滞。 说不出来了。 他想标记严谨，成功了。 让严谨给他做饭、让严谨来幻星，成功了。 他把人扣在自己房间里，要求严谨出门陪他散步，也成功了。 …… “但您思路是对的。”严谨闭了闭眼，决定趁这机会把话说开，“其实我应该拒绝您。” 周理瞳孔骤然睁大。 ——严谨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应该拒绝？ “周理，我们之间不应该发生这些。”严谨停顿一下，冷静地说，“我们是主仆，少爷。” 主仆？ 一股怒火「腾」的一下窜上头顶。 周理握紧拳头，当年秦叔对严谨的评价可太对了——一个非常会说话的Beta。 总是能用最简洁的话语挑起他的怒火。 名义上他和严谨是主仆，可他从没把严谨当仆人，那是从小陪他长大、养在他身边的人，他把严谨当自己人，从未当做仆人。 严谨怎么会这样想？！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接送严谨、带严谨出去吃饭、观察严谨喜欢的东西、带严谨来幻星散心…… 严谨居然跟他说，他们是主仆？！ 主仆会这么干？谁家主人会这么对待一个仆人？！ 周理那帮朋友一开始还以为周理找严谨主要是报复心作祟，直到听闻周理住进了严谨家。 周理从不外宿——指没提前收拾过的地方。像周理这样的人，无论去哪里都要提前准备个「家」。 要么是周家名下遍及全星际的酒店，要么是提前购买一套房产，他说他不讲究意思是不要求每个地方都收拾得跟家里一样，但得差不多。 这样的周理居然直接住进严谨家…… 严谨能有多少家底，住那么偏远，怎可能符合周理要求。 柏源在听说周理好几天没吃饭才忍不住去跟甄永甄安两兄弟交换信息。 甄永甄安对周理早在分析处就标记了严谨表示惊讶。 柏源对周理天天去接严谨表示震惊和佩服。 来了幻星之后柏源私下问周理，如果严谨一直这个态度，他打算怎么处理和严谨这段关系。 周理没直接把柏源踹出去，而是鲜有地表现出迷茫，半天没说话。 柏源当然不会继续逼问周理，他这个问题既挑战周理，也挑战周家。 聪明人决不在这个尖锐的问题上多嘴。这是道无解死题，周理喜欢严谨，但周家决不允许周理喜欢严谨，管这个闲事相对于跟周家作对。 柏源也不能插手，他只是引导周理思考，“他讨厌你，还让你在他家里住那么长时间？” “正常Beta被Alpha标记，第一反应都是逃。”柏源避重就轻地说。 ——避开了严谨反复要逃的核心原因，简单地归结于严谨被一个Alpha标记，害怕、想跑是正常现象。 他没胆子捅破周家隐瞒了多年来的事实，这事儿得周理自己想清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周理进一步弄清楚严谨心中在想什么。 他觉得严谨是喜欢周理的。 首先没人能拒绝周理。 其次严谨如果不喜欢周理，他回莫星干什么？嫌日子太平静想在周家眼皮底下找刺激？ “他为什么要怕我？”周理茫然说，“他从前不怕我。” 柏源没回答这句话，只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他曾经是周家的仆人。” 说完他就走了，话说太多危险。 留下周理陷入沉思，他从未把严谨当仆人。 最初见严谨时，他以为严谨比他小好几岁。怯怯的眼神一下子就撞到了他心底，当时就想要像个稳重的大哥哥一样照顾严谨。 后来秦叔告诉他严谨比他大好几个月时还以为秦叔跟他开玩笑。 再后来他意识到严谨和他不一样，虽同在周家长大，但天差地别。 可那会儿他也没把严谨当仆人，反而想把严谨打扮得和他一样。 那时周理还没意识到他喜欢严谨，只是觉得严谨应该跟他一样。 —— 这一刻又听严谨在他面前说「我们是主仆」，周理简直气炸。 他想质问严谨：你说这话不心虚吗？！你哪里感觉我把你当个仆人了？ 还有些委屈：我什么时候把你当仆人了？周家那么多仆人，你难道感受不到我对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吗？ 那么多人，我只带你一个人出去玩，也只带你一个人出去住，也只给你一个人准备生日礼物……你怎么会觉得我把你当仆人呢？ 可他又问不出口，担心即便问了也听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他大概率被严谨回答气死。 他捏着严谨下巴，拇指粗暴地在薄唇上来回碾压，“主仆？主仆之间会这样？” “会这样吗？”周理重重地捏严谨后颈，“严谨，你那么聪明，你不明白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严谨惊魂未定。 为什么不会呢？ 光是他见过的就要数不过来。 严谨躲不开, 便只有闭眼不看。 假装一切都不存在。 若在今晚事故之前，严谨这个样子倒也没什么。 反正周理面前的严谨一直这幅不咸不淡爱答不理的样子，露个笑脸都值得周理开瓶红酒庆祝，他早被迫适应了。 但刚刚他差点儿又要失去严谨。 周理不指望严谨回应他什么, 也用不着严谨感激流涕, 他心甘情愿替严谨受伤——周理无比庆幸东西倒下来砸的是他。 只求严谨别气他, 偏偏严谨就拿「主仆」这俩字气他。 柏源提这件事，严谨也纠结这件事, 所以他和严谨之间的问题是出在这儿吗？ 周理脑中闪过什么，转瞬即逝，没来得及抓住就被涌上来的信息素冲昏了头。 “你是在故意气我吧？严谨。”周理拨开严谨额角碎发, 露出那道陈年的疤。 他轻轻吻在那里, 轻柔得似乎在担心他动作再重一点儿严谨是不是就会。但粗重的呼吸声暴露了周理的真实情绪, 他没表面看起来这样沉静。 信息素在严谨进不去的世界里悄然蔓延。 严谨随周理动作楠。枫颤栗, 他用力后仰避开周理的吻, 却将更脆弱的喉结展露在周理面前。 周理唇贴上去, 他想压下心中种种杂念，但他心里的念头太多太疯狂，又压了太久, 实在难以压制。 他们曾经经历过那么多事, 他们好不容易才重逢, 严谨为什么不珍惜呢？刚刚就差那么半秒, 但凡他再慢一步……周理简直不敢往下想。 信息素渐渐不受控制，周理的动作也渐渐失控。 为什么严谨就不肯相信他呢。 周理发誓他已经最大限度地在严谨面前收敛他的侵略性了，他自己都不敢想象这么久居然才标记过严谨三次。在昨晚之前, 他甚至没有很正式地亲吻过严谨。 他都没有把脑子里那些疯狂而暴虐的念头说给严谨听, 他担心那吓坏严谨, 他怀里的Beta这么单薄消瘦，这么可怜…… 从额角到眉心，周理这个轻柔的吻一路向下，最后来到后颈。 严谨意识到什么，抬手推搡，“周理，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周理声音暗哑，眼眸深不可测，“你明知道我最不想听什么，还偏要说给我听。” 周理的唇在严谨耳边开开合合，弄得严谨后颈那里像有无数小电流乱窜一样的痒。 “你就是故意的，想惹我生气。”周理蛮不讲理的说，“你是不是就想看我在你面前生气？” 纯属无稽之谈。 他怎么会想故意惹一个Alpha生气？逃还来不及，怎会故意挑衅。 “你愿意跟主人做这样的事吗？”周理温柔地问，然后不等严谨回答就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这事儿他从昨晚就开始想了，只是考虑到前两次标记的场景都不是那么合适，怕吓到严谨，才强忍着离开严谨房间。 ——他真觉得自己晚上可能会失控。 周理单手制住严谨双手，另一手固定严谨脑袋，不准严谨乱动。 信息素一点点地沿着锋利地犬齿注入光洁的皮肤下，“你说我们是主仆，你愿意为主人做到这种程度吗？” 他沙哑的声音带着某种蛊惑，还有一种想要得到答案的急切，“无论你的主人是谁？” 当然不愿意，严谨失神地想……后颈酥酥麻麻，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变软，意识已经有些破碎的情况下，脑海中还有个更可怕的声音劝他就这样的倒在周理身上。 ——你正在被他标记，你体内多了他的信息素，坚持不住倒在他身上很正常，没什么难以理解的，这并不难堪，也不丢脸。 “回答我，严谨。” “呃……”严谨说不出话，他怕张嘴会传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但……换个人的话，他肯定不愿意。 严谨咬紧牙关，坚持不泄露一丝声音。换旁人他早一巴掌拍过去了，Beta被主人标记是耻辱……但这个人是周理，他还能怎么样呢? 周家人怎么都这么可笑，父亲逼他走，逼他离周理远一点儿；儿子抓着他，死活不让他走。 严谨双瞳涣散，酥麻的感觉蔓延到体内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神经，紧接着脊椎深处竟也生出细细密密的痒，集中反馈到大脑深处……可怕地累积到了一起。 他痛苦地咬唇，脚指蜷了起来，指甲也掐进了掌心里。 没这样的，周理太会折磨人了，他受不了了。严谨失神地想，得想个办法，让周理停下来，这太折磨人了。 严谨起不到作用的挣扎令周理诡异地心软，主动停了下来，“所以不要这样说了。” “你明明不是那样想的。”周理收回犬齿，紧贴严谨后颈说，“严谨，我们不是主仆。” “不是主仆，严谨。”周理抵着严谨的额头，安抚地拍严谨后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好像是在说服严谨，又好像在说服他自己，“我们不是主仆。” —— 这场被周理刻意拉长的标记令严谨疲惫不堪，在周理的声声安抚下，温暖的桔黄色灯光给了严谨一种温馨的错觉。 严谨他逃避现实地合上眼，不多时便不受控地沉沉睡去。 周理长久地注视严谨，用视线一点点描绘严谨安静的睡颜，似要将这一幕永远铭刻在心底。 又看了很久才有困意袭来，他调整严谨睡姿，让严谨依偎在他怀中，确定只要严谨已离开他就会醒，这才放心阖眼入睡。 潮起潮落，弯月高悬。 整座岛都静了下来。 …… 严谨猛地从床上弹起，大口大口地喘气，惊魂未定。 梦中所见仿佛亲身经历般真实，微微一想便一身冷汗。 严谨犹豫地看向周理，他刚梦见了周理和景安的幸福结局……以及他身为反派一无所剩的结局。 会是原著对他的警示吗？提醒他这两日行为过于OOC，警告他不能拆官配？ 周理很快意识到身边空了，一睁眼看见月光下的严谨脸色煞白，嶙峋削瘦摇摇欲坠，后颈还泛红发肿，饶是在只有月光的深夜里也格外明显。 心里一揪，忙起身抱住严谨，打开床头灯，一手拍严谨后背，一手覆在严谨手背，心疼地哄：“怎么突然醒了？做噩梦了吗？” 严谨手冰凉，半晌没说话，好久才摇了下头。 周理又一阵心疼，直接把严谨拉进怀里，“我在这儿，你什么都不要想，一切有我。” “别去想彩排的事。”他以为严谨梦了到晚上发生的事，心有余悸，“那只是意外，工人赶工着急了。” “别担心，也别怕。”周理轻轻地揉严谨的手，想让这双手暖起来，“这回我让小杨亲自盯，从头检查到尾，保证不会再出现问题。” 在周理的耐心安慰下，严谨缓过来点神。他转过头，定定的看着周理在有点昏暗灯光下尤为俊美的五官。 每一道都是他熟悉的线条，他眼见着这线条变成如今优雅凌厉的模样……却和噩梦里站他面前无情地让他滚出赫尔特的那张脸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严谨又摇了摇头，闭上眼，想把噩梦中那张脸从脑海中撵出去。 可又有点分不清眼前的周理和梦中的周理，他们长得那样像。 “严谨。”难得见严谨脆弱，周理心软到不行，疯狂自省，“你别吓我，是我不好，我不该强迫你……” 他看到严谨眼底有惧意，心里又一阵慌，“严谨，你别怕我，我们好好的，我不会伤害你。” 严谨心底涌出一股酸楚，直窜上鼻腔，眼眶微热。 原著的严谨仿佛就从这儿开始黑化，来探周理班，却发现周理和一个Omega卿卿我我甜甜蜜蜜，当场崩溃…… 他会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严谨心绞痛得厉害，周理以后……会不会那样对待他？ “是我不好，我一听你说我们只是「主仆」……脑子里就只剩下生气了。”周理干涩地说，“没征求你意见，没控制住自己……是我不好。” 原来他都知道，绞痛之余，严谨心想，他知道这些行为不妥，可他还是这样做。 梦里的周理会对景安这样吗？ “我不想你离开我……”哄半天蓦然发现严谨眼角竟也红了起来，周理心如刀割，“别哭，严谨。你别哭。” “只要你肯教我，我一定学，我保证学得很快，好不好？”周理有点语无伦次，“你别哭，是我不好，我被你惯坏了，是我的问题……” “好。我教你。”严谨点了下头，隔了几秒后尝试着脱离周理怀抱。 周理不知道严谨要做什么，下意识松手。 严谨淡淡开口：“首先，以后不要标记我。”“……”被剥夺Alpha生理天性的周理僵了一瞬。 他就知道到严谨会这样说！ 周理当即动用武力手段，振臂一挥把严谨按进他怀里，拇指摩挲严谨额角那道疤，又轻轻亲吻严谨嘴角、眼睫。 等到严谨不再挣扎，才敢进一步在严谨脖颈间乱蹭，“严谨，我是Alpha。” 声音透着委屈，“禁了一个alpha的标记权……会不会太残忍。” 第62章 给你很多次机会了 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您是Alpha。”严谨毫无波澜地说,“当然可以去标记Omega。” 周理：“……” 周理简直气死，定定地看着严谨，空气因无言的焦灼升温。 严谨则转头望着窗外，故意避开周理视线。 严谨知道他这样说周理会生气, 他就是不想让周理高兴。 同样周理很快也意识到严谨在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不仅没生气, 反而赖在严谨颈窝不走了。 “换一种教法。”周理含混不清地说，“这方法不适合我。” 严谨脖子不舒服地动了下, 下一秒周理就压了过来。 “严老师。”周理在接吻的空隙间说，“你教选手都知道因材施教，选容易让他们接受的说法……不能到我这儿就直接上地狱难度。这不公平。” 公平？ 严谨听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笑话, 周理跟他讲公平？ 但严谨又笑不出来, 只觉得有浓重化不开的悲哀。 “再睡一会儿。”周理慢慢退开, 揉了揉严谨头发。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严谨, 仿佛一辈子都看不够,“天还没亮。” 严谨被周理霸道地按在怀里躺下。 鼻腔呼吸间尽是周理身上的味道, 他闭上眼睛，终于下定决心执行他下午想到的那个方法。 —— 第二天早晨。 第一缕阳光越过窗帘轻盈地落在严谨眼睫，幻星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严谨睁开眼, 他后半夜几乎没睡, 顶着强烈的困意和疲惫反复思量计划的可行性。 感觉没什么问题, 严谨下定决心做大事般深吸口气然后吐出, 掀开周理非要盖在他身上的薄丝被。 “你去哪儿？”周理迷迷糊糊地察觉到严谨要走，下意识去拉严谨的手。 严谨顿了顿，轻拍周理, 温声道：“下楼取早饭。” 周理可能会醒, 他想到了。 Beta不需要Alpha信息素, 一旦被标记，大脑会把混进体内的Alpha信息素当做非法入侵的敌人，第一时间调动全体全部细胞干活，以尽早把Alpha信息素赶出去。 这个过程他会消耗大量能量，想提前吃早饭是再正当不过的理由，周理没道理拒绝。 “让服务生送……”周理掀了掀眼皮，追着严谨往床边蹭，说什么都不放手，“用得着你亲自去吗？” “太早了。”这问题严谨也提前想到了，他有条不紊地答。 顺便看了眼周理后背上贴的绷带，没出血，“一会儿就回来，您想吃什么？我一并带上来。” “都行，你看着拿。”周理听严谨这么说便放心地躺回去继续睡。 他昨晚一宿没睡踏实，时不时地醒过来找严谨，太阳刚升起来的这会儿正困。 “好。”严谨温声说，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换衣服，到卫生间洗漱。 临出门前想了想，又回到卧室把窗帘拉严实。 借着稀薄的自然光最后望周理一眼，严谨嘴角古怪地扯动了下，然后便再不犹豫地推开门，踏向外面的世界。 全程大约花了十分钟，完全没引起周理注意。 严谨只庆幸昨晚住的是周理房间——套间空间大隔音好。光淋浴间就两个，严谨去离卧室远的那个卫生间洗漱，丝毫不影响周理继续睡觉。 再加上严谨动作本来就轻——周家仆人必备技能，从小就练，学不会就要挨骂。现想来也不白学，这不就用上了。 不对……严谨又否定自己思路：这本事其实就是没啥用，练来练去光用在周理身上了。 要是能离开周理，真用不着这技能。 严谨一边乘电梯下楼一边拨号，通了之后便直言来意：“刘先生您好，我想请您帮个忙。” 对方明显没反应过来，“您是哪位？” “严谨。”他淡淡地说，“帮我离开幻星，我留在这儿对你们是个大麻烦。” “你在岛上？！”刘森震惊。他知道昨晚现场出事故了，为此他焦头烂额忙了一宿。 下午时媒体通告还是：【舞台搭建完毕，第二次公演三天倒计时】 晚上就有八卦媒体号隐晦短讯：【工人紧急回岛，彩排灯整夜未亮，现场疑似有重大变故】 刘森忙着公关，中间有点儿空给周理打电话周理不接，给小杨打电话小杨支支吾吾，就说周理受伤了，可能是不舒服所以提前休息。 这会儿他才明白，敢情是严谨上岛了。 “你找我帮忙？”刘森没料到严谨会找他帮忙，上次和严谨闹得不欢而散，他以为不会再跟严谨有交集了。 而且这俩人不是一个多月没联系了吗……看周理那个状态，又答应跟一百个Omega录综艺，显然是分手了啊。 当时刘森还想：幸亏没签合同，否则亏大了。 这才几天……怎么就又和好了？刘森百思不得其解，这是谁先找的谁？ 周理应该不会主动求和，所以是严谨先服软？可严谨又主动找他，让他帮忙离岛。 欲擒故纵？这Beta真行，把周理玩的团团转。 刘森倏然觉得他得负起责任，对得起秦叔付给他的高额工资。 “你总不会希望公演时我还留在岛上吧？”严谨把问题还给刘森。 “那你想走，找我干什么？” “你说呢？” “呃……”思考三秒后，刘森答应严谨。 严谨说的对，公演在即，记者媒体即将大量上岛，留严谨在里面真不是好主意。 一旦有人曝光周理和严谨之间存在非同一般的关系，那讨论度不敢想象。 尤其严谨也是公众人物，谁都知道严谨是Beta，连对外谎称周理恋爱对象是Omega的机会都没有。 刘森希望严谨尽快离岛，这点跟严谨想法不谋而合。打了几个电话后刘森通知严谨，二十分钟后有一艘空物资船离岛，让严谨乘那艘船出来。 待物资船出港，严谨紧绷了三天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他望着渐渐远去的小岛，倏然生出种梦回七年前的感觉—— 他离开周家那天仿佛也是这样，天蒙蒙亮，雾气笼罩大地，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清。 —— 周理又睡了一阵，然后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不对，屋里没有饭味儿！ 严谨走多长时间了？ 周理愤怒锤床，屋里严谨的私人物品集体消失。 这是第几次了？ ——第三次了！ 他简直想给严谨脑袋拆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严谨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周理无能狂怒地想——每次他觉得自己成功拉进了严谨之间的关系时，严谨马上给他当头一棒，一点儿不客气。 这是正常被标记后该有的反应吗！？正常人被标记后，不是都愿意呆在Alpha身边吗？严谨怎么？因为严谨是Beta所以才和Omega表现出来的不一样吗？ 他总共标记了严谨三次——前两次间隔的时间短，又发生在一个晚上，便算做一次。第二天早上都叫严谨跑了，没有例外。 周理觉得他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周理深呼吸，努力平复心情，但是没用。 周理发誓他再信严谨鬼话他就是傻子——想在第二天抱着严谨自然睡醒就这么难吗？！他非得把严谨锁起来不可，稍不留神人真会跑。 昨天他受伤，岛上管得密不透风，严谨居然还能跑。 他随便换身衣服下楼找前台，“严谨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 “是那位昨天跟你一块儿回来的先生吗？”面对一脸怒容的周理，前台心惊胆战地指门口，“就，那么走的。”看一眼时间，“一小时之前吧，六点左右。” “一个人？” 前台点点头：“一个人。” 确定严谨是自己走的，周理这便找人查监控。结果一小时过去了，愣是没人在监控里看到过严谨的身影，哪怕一小片衣角。 甄安苦着脸，“理哥，真的找不到啊，六点到现在总共就过去两个小时，我们翻来覆去看三遍了，他躲开了所有监控。” “哪儿来的这么多监控死角？”周理面色阴沉，“规划设监控点的时候你们在想什么？” 这问题甄安答不出来，压力瞬间给到黄毛。 黄毛战战兢兢地说：“考虑到成本问题……只在录制区和酒店区布置了监控……” “谁让你考虑成本了？”周理怒道，“我用你替我省钱吗？” 甄安不忍黄毛独抗周理怒火，帮着转移话题：“没有监控的地区就彻底没办法了？” “有卫星监测信号。”黄毛讷讷。 甄安马上催：“那快去找啊！” “找了。”黄毛低头，“可严老师手机关机了，什么信号都没留下。” 周理咬牙摆手让黄毛出去。 难怪他说带严谨出去溜达，没怎么费力就把严谨抓出去了。还以为是严谨配合他……怕不是从上岛开始就在计划怎么跑。 但也确实是，严谨想跑的话，就岛上这样的安保程度拦不住严谨。 唯一的还不清楚的就是严谨怎么下岛，录制基地离主岛那么远，严谨他总不能一个人游过去吧？ 周理捏着手机，许久，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我给你很多次机会了，严谨。这一次，我不会再放过你。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周理思路清晰起来，同时又乱糟糟的。 屋里气氛凝固, 甄安正后悔刚没跟黄毛等人一并出去，刘森敲门进来了。 当时甄安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有个人陪他面对暴怒中的周理，总比他自己面对好。 然而等刘森一开口, 他就不这么想了。 “周理。”刘森进来就叹气, 先表达对周理受伤的关心和慰问, 又问学员状态、练习情况，然后话锋一转, 来到今天正题，“您第一次做综艺就搞这么大阵仗，投这么多钱……现在全星际都在关注幻星, 都在关注我们这个岛。” 周理爱答不理地点头。 “客观的说, 如今还是传统音乐为主流——您的音乐风格, 包括您做的这个综艺, 其实也不算完全被主流接受。” 甄安忍不住打断刘森,“你管那么多干嘛？” 周理却压下甄安, 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森，“你想说什么？” 刘森心里慌，但为了这综艺、为了周理的名声着想, 这些话他得说。 再说真正付他薪水的是秦叔, 从周理工作室走的那点儿账哪里够让他低眉顺眼地挨周理骂。 一想到他是替秦叔看顾周理, 刘森心里定了定, 大胆开口道：“我的意思是，这个综艺不能出差错。” 甄安：“哪儿出差错了？理哥就点儿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你至于上纲上线吗……” “您带Beta上岛了。”刘森尖利地指出,“这么多人盯着幻岛, 您却放一个与节目无关的Beta上岛。” 点出问题后，刘森又缓和下来，“严老师是个懂事知趣的Beta，他有分寸，但还是太危险了。这么多媒体看着，稍有不慎……哪怕传出一张照片，都是对节目的毁灭性打击。” 见周理前他已经训小杨一顿了——不拦着周理也就算了，居然还帮周理一起瞒他，这种事情能瞒吗？导师带一个Beta上岛谈恋爱算什么事？ 他有点儿恨铁不成钢，小杨是周理助理、从周理手里拿工资没错，可拿工资的前提是什么？是周理有人气，能赚钱啊！ 小杨小声替自己辩解：“周理又没找学员，也没干什么事儿……” 刘森问：“周理是超S级Alpha，和一个Beta在一起这种事情传出去怎么办？” 小杨没合计刘森是观念这么保守的人，“理哥喜欢就行呗。反正他人设也是与主流相悖……找个Beta不正好吗？一悖到底。” “那怎么行。”刘森不可思议道，“周理他——” 刘森自己停下来的，他劝自己别跟小杨置气，小杨不知道周理背景。那样背景的人不可能跟一个Beta在一起，再怎么喜欢都没用，严谨注定是过客。 刘森语气平稳下来，“你不懂。” 小杨：“……” —— “懂事知趣？”周理抬起头，颇感兴趣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刘森自知失言，周理视角的他跟严谨应该没有接触，只得拿装修办公室一事搪塞过去。 “您在外面怎么都行，但在岛上……这么多人、这么多媒体。”刘森话里有话地说，“选手都在讨论您和严老师的关系。” “他怎么可能会跟你讨论办公室装修。”周理站起来，他身形高大，居高临下地看过去，压迫感瞬间拉满，“你什么时候找的他？” ——严谨那时候满脑子都想离开他，怎么可能会跟刘森讨论这种事情。 周理没头没尾地问：“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他没说什么，他是个懂事的Beta。”刘森不知所以，强装镇定地肯定严谨做法，再委婉指责周理，“这件事他很理智，他做得对。留在岛上影响您、也影响他未来发展。” 刘森觉得他说法无可指摘，周理肯定对严谨很满意，所以先夸严谨再指出问题，一定比直接说周理这做法不对更容易接受。 “我问你，你都跟他说了什么——”周理一字一句地说，他脸上布满阴霾，“刘森，我没有问你，他说了什么。我想知道你说了什么。” 刘森「唰」地出了一声冷汗，脸上笑容要挂不住。 不仅刘森，连甄安都有点扛不住这个状态的周理。 “让他对这段关系保密……别影响您事业。”刘森擦了擦冷汗，不由自主地说。 话音刚落，刘森便觉空气中陡然生一团什么东西无形地压在他头顶。周遭空气如凝固了一般，可供他呼吸的氧气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股呛人的烟草味儿，吸进喉咙里，一路灼烧到肺。 刘森牙齿打颤，不受控制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明明置身于温度宜人的幻岛，刘森却觉得冷的厉害。 甄安有点紧张地喊：“理哥，您……” “呃……”刘森意识到什么，那股强大的气势逼他低头，叫他说不出话。 ——这就是传说中超S级Alpha的压迫感吗？几年前那个被周理用信息素镇压的S级Alpha……就是这样的感觉？ “我还在想，严谨他一个人，怎么能从这个岛上离开……原来是你帮忙了。”周理阴沉地说，“原来是你……我还道他为什么……原来是你。” 刘森仿佛被一桶混着冰块的冷水从头浇到脚，他像被冻住了似的，想说否认，不是他想对周理指手画脚，是有人要他这么做。 可他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不敢说。 人性中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诉他这时候就该把嘴闭上，秦叔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比周理还可怕。 “刘森，你胆子够大的，敢对我指手画脚。”周理无端笑了起来，“秦叔让你当我的经纪人，你就老老实实地当经纪人，为什么要干一些与你无关的事情呢？” “严谨……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敢安排严谨……就凭你？”周理突然厉声喝道，“严谨在我身边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吓得刘森一哆嗦，差点儿站不住，“你说他懂事知趣？”周理冷笑着走到刘森身前，脸上表情暴虐可怖，“轮得到你评价他？” 周理蓦然明白严谨反反复复的原因，原来在这儿——严谨那么乖，肯定不想影响他的事业。 可这事业有什么用？他要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名头有什么用？ 他靠那名声吃饭还是靠那名声活着？ 刘森脸色已非常难看，他知道周理关注严谨，也听小杨说过周理许久前就认识严谨。 但他都没太关注，他心说那就是个Beta，有钱人家都不愿意自己家小孩儿跟Beta一起玩，认识就认识呗，能有什么。 如果早知道周理和严谨羁绊深到这种程度，他绝不会在周理面前说这样的话。 刘森敢安排严谨的本质原因是他知道周家不可能允许周理跟一个Beta走得很近，现在他听周理这意思，严谨跟周理很多年——意味着周家知道严谨这个Beta的存在。 既然周家都没管，那确实轮不到他管。 刹那间刘森身上冷汗流得更厉害，心说严谨你嘴真够严的。周理和他两头瞒，但凡严谨对他透露点儿信息，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刘森不知道他坚持了多长时间，也不确定他还能捱多久。 终于，他听见周理说：“滚出去。” 头顶那团无形的压迫感随之一松，刘森腿一软，扶住身边桌子才没扑通跪在周理面前。 之前还觉得孟陈太夸张，现在的刘森：不夸张，一点儿不夸张，一般人可承受不住超S级信息素。 周理从未跟任何人提过，因为有时候他自己也不确定，或许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想法。他最初顶着周家人不赞同的目光跑出来当歌手的原因是因为旁人一句无心吹捧。 那阵娱乐圈刚热起来，身边不少人在里面赚快钱；也有人带资进组拍戏体验当明星的感觉——当世家贵族的小少爷大小姐可没那么多粉丝天天夸。 有朋友带着点儿打趣地恭维周理：“就您这信息素，再加上您这家世样貌和身材，空降娱乐圈得成为多少Omega的梦。” 那时候周理已不太常想起严谨，他刻意地回避严谨从他身边跑了这件事。 听见这句话时他心里却微微一动，多少存在点儿报复心：既然你无论如何想从我身边离开，那我就让你看看，这宇宙里有多少人喜欢我。 周理不愿意承认他进娱乐圈的念头始于那一天、那一句话。 别人问他为啥进娱乐圈唱歌当明星，他只说接管家业太无聊，想在继承家产之前再做点儿有趣的事。 这一刻周理思路清晰起来，同时又乱糟糟的。 一会儿埋怨严谨太懂事太乖，刘森这样说他也不告诉自己；一会儿又忍不住揣测严谨这三个晚上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入睡，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标记后的第二天早上默默离开。 周理心如刀割，昨夜严谨因噩梦惊醒的苍白模样还历历在目，问题出在他身边人，可笑他还追着严谨问为什么。 严谨那么懂事，当然不会说。 周理点一支烟让自己静下来，找到根源就好解决了，他得去找严谨，告诉严谨别把刘森的屁话当回事。 歌手可以不当，综艺也可以不录，但身边不能没有严谨。 第64章 严谨又否定自己。 刘森为严谨弄了张回莫星的票——他压根没考虑可能会存在「严谨不想回莫星, 想彻底消失在周理的世界中」这种可能。 那就回吧，严谨看着他的电子票信息，正好回去处理下的房子，住了小三年东西挺多的, 扔在那留房东收拾有些过分, 顺便回去辞个职…… 严谨思绪起伏, 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这样的每一天都很压抑，总觉得头顶悬一把利剑, 每天都在担心那东西什么时候掉下插在他身上。 包括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也觉得痛苦压抑，但到这一刻他忽地轻松起来。 这下刘森可以放心了，想来有生之年他不会再踏足莫星。他也不必担心周家随时来把他送走…… 周理那边晚上公演, 所以……至少他今晚是安全的。 说来也怪, 第一次被咬, 身体把Alpha信息素代谢出去花了好几天, 严谨疲惫得浑身没力气, 明明就被咬了那一下。 这两次周理咬的时间也不算短, 竟不像之前那么累。严谨到家之后往脖子上擦药膏时对着镜子检查伤口，好像也没之前那么吓人，这也会渐渐适应？ 草草贴了块儿纱布, 严谨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 天色渐晚, 严谨被电话吵醒。 一开始严谨以为是闹钟——他定了七点的闹钟喊自己起来收拾东西。戴上眼镜把手机拿过来一看, 却是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严谨揉了揉眼睛……这个时间谁找他？ 他皱着眉毛接通, 不想另一端传来的却是周理声音，“严谨，你终于接电话了。” 周理声音低沉, 沙哑的声音从他耳膜上划过, 后颈那一小块被咬过的地方跟着发烫。 严谨动作一顿, 泄气地摘下眼镜又躺了回去。 若是他完全清醒理智的情况下，这电话他不会接。他把周理甄安等人的号码都拉黑了，周理想找他，只能用陌生号码。 他该想到这一点的。 漫长的沉默过后，周理说：“我想见你，严谨。” 严谨心脏仿佛被重重一击。 也是没想到周理这样一句话就能轻松击溃严谨内心铜墙铁壁组成的防线，当场有将一切全盘托出的冲动。 他真不是个矫情别扭的人，他也不想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他去幻星时没想要这样的结果。 只能说这件事一开始就是错的，还不如在谭主任安排他去幻星时果断拒绝，谭主任不同意他就当场辞职。 反正结果都一样——去幻星了，回来一样要辞职。 “少爷。”严谨微微叹口气，“我们是主仆，您放我自由吧。” 周理不跟严谨争论这个问题，指东画西，只说他想见严谨，问严谨在哪儿。 “我不在幻星。” “我知道。”一阵沉默过后，周理很突兀地说，“你开门。” 严谨一惊，又从床上坐起来。 看时间，晚上五点多；看窗外，是他在莫星租的房子。 周理让他开门？ 什么意思。 他在外面？ 可综艺还没录完啊。 这个时候应该在准备公演吧？严谨计算时差，幻星晚上七点多，公演已经开始了。 周理是导师，不应该…… “严谨。”周理喊他的名字，固执地说，“我想见你。” 夕阳轻巧地坠落房间，严谨怔在床上，目光茫然。昨晚抱着他、温柔地安慰他，对他说不要怕的周理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个怀抱温暖而可靠，再可怕的噩梦都会被瓦解；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也夹杂着海边清爽的味道，令人沉溺。 黑夜中周理的轮廓不是那么清晰，却恰到好处地彰显出了成年Alpha的魅力，周家沉淀的历史化作他身上的优雅，深邃不可测。 周理是认真的，他已经知道了。 他甚至知道周理可能只等他一句话或者一个暗示，就像那晚在海边，严谨昏了头的一句话，周理马上就捕捉到了。 现在周理需要严谨一个动作稍微回应他的情感。 周少爷有一万种方法打开这扇门，但周理在耐心地等严谨自己过去打开这扇门。 也不一定吧。 ——你怎么就知道周理在那扇门之后？ 万一周理只是随便安排个什么人来接你，周少可以支使的人那么多。 所以得打开看看才知道答案。 严谨动摇了。 严谨清晰地知道，此刻他距离周家给他划的那道线仅一步之遥。只要他打开这扇门，接下来走向将不再受控制。 可他还是慢慢下床，往门口走了两步。 周理居然放下综艺来找他，对他说，他想见他。 这说明在周理心中，严谨地位高于综艺。 但打开这扇门的后果你想好了吗？ 他慢吞吞地走到门口，抬手。 没想好。 他指尖搭在门把手上，就是看一下门口有没有人，万一周理在骗他，万一门后没有人呢。 ——万一周理就在后面呢？想想周家，你应付不了。 严谨迟疑地缩了缩手。 那，还开门吗？ ——不能开，开了就出事了。 可是那个冷傲矜贵的Alpha可能就站在另一端等他开门。 严谨搭着门把手的指尖不住颤抖，他两辈子没遇到过这场面，一个大男人在他家门口给他打电话，说想见他，要他开门。 严谨闭上眼，用力一压。 ——就当这是他最后一次尝试。 成功也好，没结果也罢。 总之最后一次。 严谨自欺欺人地想。 —— 入眼一双沾了灰的皮鞋。 是周理。 周理真的来了。 严谨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快从他嗓子里蹦出去了。 周理目光灼灼，哑声开口：“严谨，你开门了。” “是。”严谨知道周理在强调什么，沉默地点了下头。 走廊垃圾桶里全是烟灰和烟头，严谨侧身放周理进屋。 俩公众人物，虽一个有名一个没名，虽在偏僻的莫星北区，但也有被人看见的可能，在走廊这样聊天像什么话。 严谨一直低着头，很乖巧的模样。 也是他不敢看周理的表情。 总觉得周理过于平静，跟预想中的不一样。 开门之前他考虑了好多个情况，周理可能会沉着脸逼问他为什么又走、这次走之前有没有想好后果；甚至做好了被周理按在墙上标记的准备…… 但没想到周理是这样的。 他心脏又酸又涨。 周理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却忍不住去想：周理会不会后悔来这一趟。 这叫什么事？这可怎么办？ 严谨仿佛是才意识到周理扔下正事儿来找他，又一股强烈的自责笼罩了他。 他选的这个时间是不是不合适？ 可他能怎么办，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佳时机了。 喜欢周理是件令人疲惫的事儿，严谨早知道。 可他第一次知道，被周理喜欢也是这样一件令人无比疲惫的事儿。 不对，严谨又否定自己。 周理从没这样说给。 那个Alpha只说让你留在他身边，可没说他喜欢你。 「我只要你」这四个字有很多种解读方法，不一定代表周理喜欢你。 说不定是他觉得你好用，所以想留着你。 严谨依旧低着头，不声不响，除了半道落在周理脚侧的残影，再没其他存在感。 严谨憔悴的面容看得周理心酸。他站在门口看了许久后，突然松口气似的笑了下。 自觉坐到客厅小沙发上，不咸不淡地问严谨一些问题，刚刚是不是在睡觉、后颈还难受吗、晚上有没有吃饭之类的。 就很正常的闲聊。 严谨怀疑周理有意避开那几个死亡问题，最敏感的也就是关于他后颈的那个，可也点到为止。严谨说好多了，周理便没再往下问。 周理问严谨能不能给他倒杯水。 严谨也没多想，去厨房倒了接了杯冷水。 他真没多想，就是下意识的操作，就跟早起要刷牙一样自然——周理喜欢喝冷水，但凡周理要喝水，他从来都给准备带着寒气的冰水。 正当他把水杯递向周理时，周理忽然伸手环住严谨的腰，用力一带。 严谨失去平衡栽到了周理怀里，“周理你——” 他有几分恼怒，因为水杯也失去了平衡。水花跳跃着溅在严谨家居服上，洇成一片深灰色，棉质布料凉凉地贴着他的腿。 严谨只在失去平衡的瞬间喊了声，冷静下来后没再说话。默默把水杯反在茶几上，伸手拿纸巾。 结果被周理用另只手拦下来。 “你放我进来了。”周理沙哑地说。 严谨隐约知道周理强调这事儿的意义，可周理什么都不说，严谨也不知道回什么。 面对周理，严谨本就很手足无措，分不出心猜测周理下一步动作。 “这次是你主动放我进来的。”周理没去管水杯，他抱着严谨，用一个很奇怪的姿势把严谨翻过来面对他。 他不断抚摸严谨后颈，“主动权在你身上，然后你开门了。” 呼吸交错，严谨一阵恍惚。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理直接捏着严谨下巴重重地吻了下来。 …… ！！ “周理……”严谨声音被堵在嘴里。 他放周理进屋是有接受周理的意思，可没想到周理动作这么……简单粗暴。 感受到那双手还有往下试探，严谨赶紧叫停。 严谨说话吐字清晰，向来字句分明。 刚那句含糊不清的话一出口，周理整颗心都跟着颤。 周理束缚着严谨，有点儿强迫意味地让严谨半跪半趴在他身前，他捏着严谨后颈，扣着严谨后脑勺，眨也不眨地盯着严谨看。 严谨漂亮的黑眼珠上蒙了层水雾，眼角因为他刚刚激烈的动作而泛着浅浅的红…… “你放我进来的。”他无辜地控诉。 这能是一个意思吗！严谨艰难地从周理铺天盖地的气息中挣扎出来，“我没让你进来……做这种事情。” “哪种事情？”周理问，把严谨往上提了提，“这样吗？” 周理额头、脖颈青筋爆起，浑身都绷的很紧，硬邦邦的。呆在这样的Alpha怀里，严谨紧张得浑身发麻。 这个Alpha却笑，嘴角向上扬，他抚摸怀里微微颤抖的Beta，耐心地哄：“以后不跑了，好不好？” 严谨没想好，便没说话。 低着头，还是那副很乖巧的样子。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只在他怀里战栗，可周理蓦然有种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的感觉。 信息素呼啸着逸散，迫不及待地将严谨裹起来。 保持理智竟然是这么难的一件事。在严谨没在他面前露出这个样子之前、在他没标记严谨之前，周理对标记都没什么兴趣。 哪怕柏源他们总开玩笑地说给周理找个Omega试试，周理也什么兴趣。还有人怀疑他这个超S级Alpha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否则怎会这么冷淡。 周理也都不解释、不回应，他确实没兴趣。 还有人问他怎么控制信息素，有没有窍门。周理控制信息素的能力堪称完美，想往哪儿释放就往哪儿释放，想释放多少就释放多少。 周理说不出个所以然，想控制就控制了，哪儿有什么窍门？ 可当严谨这样子缩在他怀里时……周理不由自主地想：他大概也需要学习一下如何更好地控制自己的信息素。 他的信息素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平缓厚重的，只在生气发怒的时候会显现出攻击性。 但这一刻，他的信息素混乱又狂暴，乱七八糟的卷着严谨。 幸亏严谨是Beta，他脑海中冒出了个诡异的想法。 ——如果严谨是Omega，会被他的信息素吓死吧。 还好严谨又原谅他了，周理努力克制地想，否则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然后他心里又难过起来，他觉得自己很糟糕，他对不起这样乖的严谨，他总是伤害严谨。 他缓缓靠近严谨，若严谨抖得厉害，就停下来等一会儿。等严谨抖得不那么厉害，再继续靠近。 直到他把严谨捞进怀里，靠在他胸膛上。 信息素超S级有什么用？他引以为傲的信息素在严谨面前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严谨。”他在他耳畔说。 感受到滚烫的气流，严谨不自觉地抖了抖，躲向另一侧。 周理苦涩地弯了弯嘴角，强大的信息素……意味着他要时刻绷紧脑中那根弦，提醒自己控制好他的动作和情绪，免得伤到严谨。 之前他没做好，所以严谨怕他。 周理后颈滚动，深吸一口气，低声说：“是我不好，严谨。” 严谨一呆。 “刘森不会再去烦你了。”明显感受到怀中人的变化，周理搂得更紧。希望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严谨感受到他对他的重视。 “从前都是你处理我身边的事情……我从不关注手下人怎么办事……”一想到严谨独自承受那么多，周理心脏就抽痛不已，他轻柔地抚摸严谨，“我不知道刘森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再遇到这种事情，告诉我，好不好。”周理眼底有点儿红，“我来处理，别自己承受。” “没关系。”严谨终于回过神，笑了下说。 那温和的笑容看在周理眼中，却蕴藏着无尽的心酸。 严谨究竟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受了多少委屈？ 严谨才意识到他居然一直揪着周理的衣袖，平衡丢的突然，只能手边有什么抓什么，也来不及去想那是周理的衣服。 他张开手指，往袖子里缩了缩，希望周理没发现。 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周理怎么可能再错过严谨的小动作。 他捉住严谨的手，强硬地把严谨两条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纠正完动作纠正严谨思维，郑重严肃道：“有关系。” 严谨：“……” 张了张口，严谨转移话题：“综艺公演……” “别转移话题。”周理故意带了点儿凶，还威胁地捏了捏严谨指尖，“再遇到这种事，必须跟我说。” 严谨不适应地想把手收回来，发现没受到阻拦还有些意外。 悄悄看一眼周理，只见这位冷峻的Alpha脸上布满温柔笑意。 “刘森欺负你。”周理在严谨怀里蹭了蹭，“我已经让他滚了。” 严谨一慌，顾不得害羞，仰头问周理：“你把他赶走了？” “是啊。” 这下也没什么好害羞的了，“他不能走。” “为什么？”周理错愕，他以为严谨不忍，叹了声气，“你总这样，看着冷漠，其实对谁都……”对谁都很心软，尤其对他；面面俱到地考虑所有人，唯独不考虑自己。 周理露出几分不解，心疼地说：“刘森那么欺负你……” “我不想你受委屈。”说着说着周理竟也委屈起来，“我总想帮你，可你从来不找我帮忙。” 严谨：“……” 没心情跟周理扯这个，不是他容易心软的问题，是刘森不能走。 刘森是周家给周理安排的，走之前得要知会周家一声。 到时候秦叔问一句刘森怎么惹周理生气了。 刘森再答他得罪了周理身边一个叫严谨的Beta。 他这一晚上起起伏伏的心情算白遭。 但这事儿不好张口——周理会问他，为什么不让刘森走。 真实愿意肯定不能告诉周理，严谨得找其他借口。 思来想去，严谨硬头皮说：“我没关系。” “我不想你受委屈。”周理眼睛又有点红，一看就是心疼了。 “呃……”严谨不忍直视地别过脸……真不是他故意茶言茶语让周理心疼，实在是因为这四个字最简单直接。 周理撵刘森走的根本原因是刘森轻视怠慢严谨，严谨说不介意，周理自然没有撵刘森走的原因。 严谨咳了一声，合计再解释两句劝周理留下刘森，“毕竟他为你工作这么长时间，熟悉你身边的事儿。” 这一说周理更难受，声音低低的，“你在我身边的时间更长。” 严谨：周理关注点不对，如此倒显得他更茶了。 “别这么乖。”周理抱着严谨喃喃道，“任性一点儿吧，严谨。” 严谨心跳又不受控地狂蹦，他看着周理俊朗的容貌，酸涩感自心底漫上头顶。 他早就不会任性了，从发现自己穿越到福利院的那一天、从秦叔把他送到周理身边那天、从他意识到自己是小说中的偏执反派那天起。 严谨不知怎么回应周理这句话，只好仓促地转移话题，“你就这样过来，综艺怎么办？” “综艺的事儿不用你担心。”周理笑了笑，直觉紧张的严谨真可爱，刚刚拿综艺转移话题被他拦下，这会儿还拿综艺转移话题。 他抱着严谨说：“让柏源自己操心去。” “你是导师。” “那也不管了。” “这样很不负责。” “我找了三个朋友过去顶替我当导师。”周理蹭了蹭严谨鼻尖，“走了一个新来三个，还不负责任吗？” “不负责任。”严谨扭头躲，“您是导师……这样太任性了。” “确实有点。”周理泰然自诺道，低头浅吻严谨，“但你难道第一天才发现吗？” 周理满足地抱着严谨，享受这一刻的时光流逝。 忽然，他肩膀有一些湿，怀里的严谨仿佛也有些异样。 低头一看，严谨埋在他肩膀的位置无声颤抖，削瘦的指尖揪着他的衣服，苍白的指节格外惹人心疼。 严谨觉得自己有点儿丢脸，好端端的又在周理面前落了泪，便怎么也不肯抬头，无论周理怎么哄。 他不抬头，那温热的手就一直在他后背一下下地拍。 又过了许久，他听见周理微有些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严谨，你可以像我一样任性。” 周理再次停顿许久，再度开口时他声音亦有些颤抖，“就这样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又凶又温柔。 这问题问严谨, 严谨是不敢给正面回答的。 ——毫无疑问，他会食言。 好在周理见严谨在哭，认为严谨在发泄这多年来的委屈，也没非追着严谨要答案。 他就这样温柔地拍严谨后背, 直到严谨不再颤抖。 —— 翌日, 严谨醒来看见周理躺在他身侧, 不免一阵失神，眼睛带着哭过后的酸痛, 强烈的不真实感一点点挤占了他的大脑。 周理昨晚的话随之浮上心头，严谨看一眼周理，又很快挪开。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周理。 周理应该是喜欢他的吧, 严谨不确定地想。 但长久以来严谨面对这种情感方法是隐藏和逃避, 从未考虑过有朝一日要直面周理的情感。 他在那躺了会儿, 临时决定起床上班。 谭主任平时挺关照他的, 就当给领导个惊喜。 才掀开被子, 周理就翻身压了过来。大腿搭在严谨身上, 膝盖弯曲，用小腿和脚腕勾严谨的腿，挡住了严谨下床路径。 他声音带着清晨刚起床时特有的沙哑,“严谨……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上班。” 成年Alpha身体的骨骼、肌肉密度都高, 而周理又是从一开始就有专业训练师直到的超S级Alpha, 身体密度远超其他Alpha。 这样一条腿压在身上还挺沉的, 严谨推了下没推动，无奈侧头看周理。 英俊的Alpha闭着眼睛，模糊的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看不出情绪。 严谨默不作声地看了片刻, 见周理没动静, 又试探地动了动。 “是吗？”周理还是没睁眼睛，嘴唇动了下，压在严谨身上的腿往回勾了勾，“严谨。” 严谨恍然发觉周理没睡醒，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有点儿好笑，又有点难过。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睡在同一张床上，第一次标记后躺在周理床上时他觉得那是结束，没想到只是前言，连开始都称不上。 周理是勇往直前的性格，有问题就解决，再困难也不逃避，他的世界中不存在无法解决的问题。 严谨跟周理截然相反。严谨遇到问题，首先要判断这事儿他能不能独自应付。 应付得来，自己解决；应付不来，再考虑能不能尝试着解决，有解决可能就立刻试，一次不行马上放弃。 他俩成长环境不同。周理能承担失败的风险，严谨不能。 严谨一举一动都关乎周理，一点儿疏忽不得。十二年来唯一一次疏忽，严谨额头留了道疤。 也幸亏周理是这样性格……否则早在严谨第一次对周理说不合适时，混乱关系就结束了。 “真的。”严谨迟疑地拍了下周理的肩膀，“我去上班，晚上回来。” 半睡半醒的周理顺势捉住严谨指尖，放在嘴边吻了吻，“严谨，你不准骗我。” 指尖有点痒，严谨笑了笑，但笑的有点悲伤。 他低声说：“不骗您。” 这总该行了吧？ 严谨又试着抽回自己手，结果周理还不放。 “少爷。”他有点儿没办法地喊。 “你才刚回莫星，我都差点儿不知道，总台肯定也不知道你回来……”周理闭着眼睛说，“不能假装你还在幻星吗？今天别去上班了。” 看来周理睡醒了，进入了耍赖阶段。 严谨无可奈何地所，“我需要上班，已经耽误好几天了。” “既然已经耽误了好几天，不差这一天吧。” “呃……”严谨不说话了——周理逻辑自洽，他说也白说。 这样过了会儿，周理眼皮掀一条缝偷瞥严谨。 严谨不出声，也没什么表情，就那样等着。 周理只好一点点松开严谨的手，有点不情愿地说：“好吧。” 严谨和周理从前就这样相处。大少爷总有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和肆意妄为的任性，有的严谨拦得住，有的劝不住。 实在劝不住时严谨也就不劝了，改站在一旁静静地看周理为所欲为。 时间一长，周理觉得没趣，会自觉收手。 这便是周理说他没把严谨当仆人的原因——谁家仆人能像严谨一样安排主子？ 周家从上到下，换谁在周理这儿都没这么大面子，哪怕是秦叔、甚至他亲爸，都没一声不吭的严谨好使。 严谨起床后没几分钟周理也起来了——严谨洗澡的水声直往周理耳朵里钻，他睡不着。 于是洗完澡搭着毛巾出来的严谨直接撞上了周理。 刚起床的周理实在很……严谨又想躲周理。掩饰地轻咳一声，匆匆道：“我去准备早饭。” 眼看周理靠过来，严谨伸手一档，“你……您先去洗漱。” 周理低头看着严谨，发梢还在滴水，脸颊泛着红，兴许是洗澡时水蒸气熏的，也兴许是因他的动作又害羞了。 严谨原来这么容易害羞，周理倒是没想到。他心里有点痒，强压着上头的冲动进了卫生间。 洗完澡出来，周理倚着墙看在厨房忙碌的严谨。 阳光穿过云海透过玻璃落入房间，周理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走到严谨身边，和严谨一块儿感受柔和的清晨阳光。 周理从背后张开胳膊抱住严谨，“你是去上班，对吧？下班之后还回来？” 严谨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是的。” “不会突然消失吧……严谨。”周理下巴在严谨头顶来回蹭，“要不我今晚去接你吧。” 严谨动作一顿，侧头看周理。 良久，他拍了拍周理环在他腰间的手，低声说：“会回来。” “别来接我了。”严谨让自己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毕竟您这时候应该在幻星录综艺。” “呃……”周理张了张嘴，被怼的无话可说。 但看到严谨在这样近的距离冲他笑，还拍了他的手……心里又软到不行，愉悦感沿着他和严谨接触的地方透过神经窜到他身体每一个角落。 “那你抱我一下。”周理呼吸扑在严谨后颈，他不是故意这样做，只是这个角度刚刚好，“不然我不信。” “呃……”严谨失笑，转过身问，“周理，你在撒娇？” 一抬头眼神撞入周理深暗的黑眸……严谨心跳加速，这眼神看起来不像是撒娇。 周理不为所动地向严谨索取：“你抱抱我。” 严谨顿时有被蛊惑，还真产生了听周理话、抬胳膊拥抱周理的想法。 大脑发出了这样的信号，身体却不大听使唤。 垂在身体两侧半天没抬起来，严谨以为这事儿很简单，但没想到周理一个眼神让他大脑失控的同时，四肢也失控了。 其实心脏也不怎么受控制，跳得飞快。 周理十分自然地低下头，在严谨还有点红肿的眼皮上吻了吻，“不行吗？” 他听见严谨的心跳声了，他知道严谨很紧张，可能正在他弄不懂猜不透的脑袋里打架。 周理又吻了吻严谨的鼻尖，“好不好？” 吻完鼻尖严谨不给答复，就转到一侧去咬严谨耳朵，很刻意地在严谨耳边问：“真的不能吗？” 严谨哪里受得了周理这样折磨，很快就想投降。 声音很小地说：“可以。” 周理心里又酸又满，手臂环在严谨腰间，低低笑了起来。 他就在严谨耳边笑，胸膛微微震动，震得严谨不知怎么办才好。 周理收紧手臂，虽然严谨只是口头给出答复，尚未执行，可他依旧很满足。 “严谨。”周理忽然贴在严谨颈侧，他深深嗅着严谨颈间的味道。 严谨是个爱干净的人，身上总萦绕着淡淡皂香，多少年来一直是那个味道，周理一直很喜欢，“我好像一直没说……” 严谨大脑一秒不停地工作，终于在这会儿命令胳膊抬起来，搭在周理后背。 同一时间，周理抵在严谨额头，认真地说：“我爱你。” 说完又抬起头，捧着严谨的脸让严谨与他对视，他看得见严谨的表情，严谨也看得见他的眼神。 用很慢的语速又一次认真地重复：“严谨，我爱你。” —— 严谨大脑宕机。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心跳声在耳朵里「咚咚咚」的，似有烟花在狂轰滥炸。 没想到他会从周理口中听见这句话。 周理爱他？ 真的吗？ 周理……确定他知道这是怎样的情感？ 严谨想当做没听到地从周理身边离开，却被周理牢牢锁在怀里，“不准跑。” 周理仿佛突然发现咬严谨耳朵是个很有趣的游戏，一点儿不耽误他在严谨耳边说话，“为什么想跑？不相信我吗？” 纠缠这么长时间，严谨也有在寂静深夜望着天边思考他和周理未来的时候。每一次他告诉自己那未来虚无缥缈不值得花时间，可每次又控制不住去想。 周理对他不一样，过去他总有些埋怨周理，干嘛对他这样特殊，害他多想。 他只好对自己解释：高高在上的Alpha少爷只是没接触过这些事。周家在这方面管他管得密不透风，年少时身边有严谨看顾，进娱乐圈后有刘森处处留心，周理属实接触不到乱七八糟的Omega。 跟他走最近的Omega应该是舒云，极其不遭周理待见。 有时严谨还会想：哪天周理碰见了、或者真出现了一个和周理信息素完全匹配的Omega……周理还会这样追着他吗？ Alpha抵挡不住骨子里想标记Omega的天性，但凡有O绝不会找B。 没有腺体、不能完全标记、又承受不住信息素……别有趣味是一方面，可无论哪个Alpha都不能指望这点儿趣味过一辈子。 …… 听说周理跟100个Omega录综艺时，严谨心里点儿尘埃落定的感觉——那么多Omega，就算没有景安，也能找个他喜欢的。 这应该是周理第一次跟这么多Omega相处，他会近距离体会到Omega对他发自内心的臣服和崇拜，他会感受到Omega们渴望被他标记…… 周理把他按在墙上时，严谨也只是警告自己别多想，大概是这100个里没有周理喜欢的。 大少爷是个挑剔的Alpha。 …… 严谨想了那么多，可他从未想过从周理口中听到这句话。 这么快、又这样慎重认真。 严谨眼眶发热，刹那间又有要落泪的冲动。 周理察觉到了，低头轻轻吻严谨双眼，小心翼翼地哄：“别哭啊，严谨。” “我没在开玩笑。”背对阳光的周理像极了下凡的神明，“你最了解我，你一定看得出来，我是认真的。” “别哭。”他手忙脚乱地摸严谨脑袋，拍严谨后背，“昨天就问你了，一直在一起好不好……怎么还哭……” 他实在见不在严谨哭，他从前让严谨受了太多委屈，严谨一哭，他整颗心都跟着揪痛。 “你松开我，就好了。”严谨尽量平稳地说，然而那双带着水光的眼以及泛红的脸颊实在没说服力。 周理怔了怔，这句话触动了他脑海中某个开关，直接低头吻了下去。 又凶又温柔。 严谨毫无还手能力。 吻完，周理环着严谨笑起来，擦掉他眼角沁出的泪痕，“严谨，你是不是很紧张。” 一言不合就…… 严谨根本说不出话。 “我知道我不好。”周理用威胁的语气说，“但想让我松手……这辈子都不可能。” 严谨蜷了蜷手指，脊椎到后颈这条线莫名窜上来股凉气。 总觉得，只要他再说一句让周理松开之类的话，周理还会像刚刚那样又凶又温柔地吻下来。 —— 电话铃声打破了此间温度不断攀升的厨房，严谨终于有正当理由离开这个可怕的Alpha。 周理恋恋不舍地松手放严谨接电话，但眼睛还黏在严谨身上。 是谭主任打来的。 “小严啊。”谭主任声音一贯的和气，“你在幻星那边怎么样？还顺利吗？” “还好，很顺利。” “什么时候能回来上班？” 周理眉毛一挑，那眼神似乎在质问严谨：你领导不知道你要上班？ 严谨假装没接到周理信号，谭主任一大早找他肯定有事，沉稳地说：“如果需要的话，今天就可以。” “太好了。”谭主任说，“有个重要任务要交给你。” 严谨避开周理眼神，“您说。” “下星期召开议会，这次议会重点关注金融市场监管，有好几个相关提案。总台要出记者去现场采访，金融部有个名额。”谭主任说，“我感觉你最合适，机会不容易，你把握住。” 旁听议会、采访议员…… 这项目确实重要——Beta很难接到涉及到议院的采访任务。 而且议院一般不放外人进去采访，内部随便写几份稿子，拍两张场地开完会的照片交给总台就算采访过了。 “谭主任，谢谢您给机会……”严谨欲扬先抑地说，“但这么重要的任务，给我一个Beta是不是……” 如此重要的事儿反常地交给Beta，严谨当然得打听打听，免得里面存在他不知道的内幕。 ——就总台那群人，好事儿怎么可能给Beta。 议院是个很复杂的地方，有赫尔特老牌贵族放在外面的代表，赫尔特成立后新冒头的权贵世家、当局弄进去替自己说话的发言人、各行各业的顶尖人物、军部及分析处代表、近些年才容纳的平民阶级代表…… 不弄清楚具体情况，再重要的任务严谨也不随便接。 “你比他们谁都了解议会。”谭主任略有深意地说，“之所以要整顿金融市场，还要从那个普锐案子说起……那个案子办得很漂亮，领导欣赏你。” 「领导欣赏」……这四个字似曾相识，严谨瞥向周理。 罪魁祸首全然不觉有哪里不对劲，直冲严谨比口型，让严谨请假。 谭主任可能也想到了这个事儿，爽朗地笑了两声，“放心吧——总有几个领导，就喜欢能干活、会干活的。” 这倒是，谭主任就是没性别歧视的那种领导，他眼里就两种人：能干活的和不能干活的。 “这策划明面上是甄安提的，但到底谁做的上头心里有数。”谭主任说，“你这次一共有两个任务，一是现场采访，你只管问，总台在背后给你兜着。” “当然也得把握个度。”谭主任又补充，“你是聪明人啊严谨，问谁、问什么、怎么问，这个度你自己把握，我不多啰嗦。” “第二个任务才是关键，也是我着急让你回来的原因——”谭主任买了个关子，“等你上班来了再说。” “或者你先猜猜。”谭主任笑呵呵地说，“以你对议院的了解，应该也不难猜？” 谭主任就说到这儿，多一句也不说了。严谨也不好在电话里复试探，便就此作罢。 周理听见谭主任已经默认严谨一会儿到单位，恨得牙根痒痒，气氛与委屈溢于言表。换做从前他早就抢过严谨手机替严谨拒绝，可这会儿他踟蹰了—— 严谨会他生气。 他不想严谨生气。 所以只能站在那生闷气，因为没挂电话，他不能发出声音，也不能扑过去堵严谨的嘴。 严谨看着周理，他这电话打了十分钟，周理就在旁边憋了十分钟气。 抿着的唇泄出些笑意，清清嗓子，严谨问谭主任：“这任务特殊急吗？我早上刚到家。” 言外之意他需要休息。 “没事那你先休息，不差这一天。”谭主任心领神会，只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又强调了遍让严谨好好休息，“不用着急，原也没想到你回来了。打这个电话就是让你提前了解情况，大致说说。” 挂断电话，周理马上扑过来，眼神亮亮的：“你请假了。” 严谨答非所问：“我想休息。” “你昨天就回来了。”周理也答非严谨所言，“但你跟他说你今早上才回来。” 俩人完全各说各的：“我想休息。” “我不管，反正你请假了。” “所以呢？” “所以……”周理在严谨颈间拱了拱，“其实你也想留在家里陪我。” “呃……”严谨耳根又添红晕。 真要考虑让周理知道，有些话不用非得说出来。 停顿几秒，严谨又放弃这一想法，转身到客厅开电脑。 周理凑过来：“你要干什么？还没吃早饭呢？” “查资料。”严谨简短地说，“您先吃。” 周理毫不客气地拽严谨去餐厅，“你是故意的吧？你觉得，我可能会让你因为工作耽误吃饭？” 看不着也就算了，就在他眼皮底下……周理怎么会允许！ 吃着饭，周理状随口一问：“你要找什么资料？议院相关吗？不好找吧，用不用我的权限？账号密码都没变，还是以前那个……” “不用。”严谨打断道。 周理指的是周家信息情报网，周理有这张网的管理员权限，宇宙中任何事情只要他想知道就能知道。 偶尔也存在信息不全的情况，但若是周家少爷想知道，下面人就马不停蹄地去找了，会很快补充进去。 不过周理视角的这张网中没有严谨信息——秦叔删了。 严谨原先也有账号，挂在秦叔名下，无论他浏览了什么信息，系统都会自动加密打包压缩发给秦叔。 秦叔不会每次都看，可只要这功能存在，就意味着严谨时刻处于秦叔的监视下。 周理知道这事儿后便让严谨用他的账号。 周家少爷权限高，一般资料有个账号密码都能看，极个别特殊信息情报才会需要调动周理生物信息。 这种要么涉及周家机密、要么事关星际大战，严谨用不着。 …… 严谨不打算动用周家信息网。 一方面他要查的资料还没保密到这程度；另一方面后台有监控信息网使用者ip的功能，一旦周理信号奇奇怪怪地出现在了赫尔特莫星北区边缘…… 那个信息网怕不是要预警周理有危险。 严谨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镜片反射出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 议会……平议院介入市场监管……金融部派出代表……普锐保健品造假案带来很大影响…… 诸多信息综合在一块儿，严谨猜到了谭主任语焉不详的第二个任务——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周理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赫尔特金融市场目前一片混乱, 上议院旧贵族和新发展起来的财团你追我赶地在里面捞钱。 平民辛辛苦苦赚来点儿钱都被这两拨人骗了去，当局想改变这个状况很多年，奈何两拨势力他谁都惹不起。 除这三方，下面的平议院和下议院也虎视眈眈。 平议院想分一杯羹, 上议院不理。 多平民出身的下议院为自己人抗争, 亦多年无结果。 最后内部分列成三个派系, 一派坚持为自己争取权益，一派那就这样吧随缘吧, 以及少部分转投上议院和平议院的人——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 平议院内部意见倒是高度一致，多年来锲而不舍地寻求进入金融市场跟上议院抢钱的方法, 只不过一直没办法。 ——赫尔特蛋糕总共就这么大, 上议院怎会嫌钱多再拉一大群人进来分蛋糕。 直到普锐保健品造假案, 上议院迫宣沸的股民舆论不得已允许明面上的第三方总台介入采访披露, 上议院想把自己摘干净, 说这事儿纯纯是普锐公司藏的太好, 只是监管出纰漏。 于是平议院借机以总台之口呼吁：既然监管有纰漏，那就得马上加强监管。 股民平民苦监管部门一言堂久矣，此呼声一出, 大力支持。 到此, 平议院终于通过赫尔特官方广播总台开了上议院把守了百余年来的金融市场, 虽然跟他们一开始设想的打开方式不一样, 但总算打开了。 平议院甚至有鱼死网破的想法：你不让我赚钱，那你也别赚了。都不赚钱最公平，共建美好赫尔特。 严谨早知道上议院与平议院之间的矛盾, 他曾听周家的分析师从上帝视角分析过这件事, 知道上议院的弱点在哪儿, 平议院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写计划书时就有意往这两方向靠，之后也不意外地听闻总台想把这案子闹大。后续工作中更配合。他是总台记者，跟平议院利益一致。 平议院想介入对金融市场的监管，必然离不开普锐造假案，总台上下没有人比严谨更了解这个案子。 而商议法规、提出具体监管方法，区区一个记者去了只能提问去了也白去。所以大概率他还有第二个身份—— 平议院议员。 这就是严谨得出的结论。 从各个方面来看，严谨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从总台视角他一手引出了普锐保健品公司财务造假有内幕交易；他是总台工作人员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去过南战区进过外务司，实打实的履历。 从平议院视角更无可指摘：严谨是Beta，符合当局正在大力推行的ABO平等政策。别管当局是不是真心推行，反正政策摆在这儿，哪怕只是做给民众看也得推行。上议院明知平议院有鬼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严谨有背景。 甭管严谨承不承认，一个空白的档案足以说明一切。 何况在领导眼中严谨是个能从分析处全身而退的Beta，不仅全身而退，反而分析处因他革职了一堆人……想来这样的人去议院也能横着走。 严谨有一些心动，不过还有两件事不确定。 他目光投向周理，这位英俊的Alpha吃完早餐、把用过的餐盘放进洗碗机、并往里放了个洗碗块之后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看严谨终于搭理他，马上窜过来亲亲严谨，“怎么了？” “跟你有关系吗？”严谨指指手机。 周理显然没料到严谨不是索吻，有点儿郁闷地说：“没关系。” “议院都是糟老头子，我怎么会把你往那地方送。”周理抱着严谨吐槽，“送到金融部我都后悔了……都说那地方好，好地方怎么还天天加班。” “甄永前几年去议院开过几次会。”周理解释他这样说的原因，“都是群固执己见的糟老头子，一激动就控制不住信息素，熏的人迷糊。” 不是周理安排的，那么只剩一件事需要确定：是不是总台借此试探他，以弄清他背景。 分析处那事儿结束了，但分析处肯定不会跟总台说他们抓严谨的真实原因；也不会直接告诉总台他们抓错人了，被人收拾一顿才灰溜溜地放严谨回去。 这件事明面上压根不存在，只有一则内部口头通知告诉钟崎：严谨没问题，正常上班。 但所有人都被分析处盯上的人约等于定时炸弹，盯上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严谨已被盯上两次…… 万一哪天暴露了严谨有另一层身份，外星间谍之类的……整个总台都要被问责。 ——招人之前背调干什么去了？股市背调不详尽，你们总台找员工背调也不详尽？ 从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严谨档案是诡异的空白，不摸清严谨底细，总台怎么敢留严谨干活？ 又不会有人告诉总台严谨档案空白是因为他过去为周家工作，总台想知道真相只能靠猜，那么怎么猜？怎么找严谨背后的人？ 一个个试。 既然严谨了解议院的弯弯绕绕，那就从议院开始试。 严谨不得不考虑这种情况存在的可能性。 以及，他若真成为议院一员，那便躲无可躲，必然会遇到昔日故人……还可能直接暴露在周家视线中。 值得吗？ 严谨双手交叉拄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周理揉了揉严谨头发问：“你想去吗？” “没想好。”严谨迟疑了下说。 “想去就去。”周理想到什么，忽然笑了笑，“正好你闻不到他们的信息素，这是你优势。” 话一出口，周理就后悔他开了这样的玩笑，有点紧张地低头看严谨，剩下的半句声音越来越小，“不放心可以让甄永陪你……” 当年甄永这样说过几次，说在议院里他宁愿闻不到信息素。一群屁大点儿事儿都能吵起来、根本控制不住信息素的Alpha，那乱糟糟的味道综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孰料严谨只温和地笑了下，“周理，我想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见严谨笑，周理也忍不住笑了笑。 他想解释那只是句从甄永听来的玩笑话，没有强调严谨是个Beta的意思，没有性别偏见……但看严谨表情，他也不确定严谨到底介不介意。 最后周理换了种说法：“我不想你受委屈。” “所以先安排甄安，这又要安排甄永？”严谨失笑，“放过他们兄弟俩吧。”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到办公室的第一天。”严谨淡淡道，“甄家二少爷即便再不学无术嚣张跋扈，也不应该到总台实习。” “舒云都去了，甄安去有什么奇怪的。” “他俩一样吗？”严谨抬头看周理，阳光勾画出他五官精致的脸，“舒云是舒家唯一的孩子，又是Omega，她需要懂事；甄安行二，在甄永足够优秀的前提下，甄安可以不懂事。” 周理无言以对，只能说严谨看得透彻，严谨真的很优秀。 “你还是去吧，不然太浪费了。”他轻吻严谨鼻尖，“有我在后面，什么都不用担心。” 严谨仰脸看了周理许久，忽然把手搭在周理手上，深吸了口气，“好。” 周理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静待了会儿严谨还没收，便反手握住严谨，一把将人拉进他怀里。 温馨的气氛中，严谨拍拍周理肩膀，“但是你不要随便插手。” 周理：“……” —— 管值不值得，肯定得跟谭主任详细谈过再说。 万一谭主任所说的重要任务另有他事，他岂非白纠结一场。 但许是谭主任给他打电话之前有问过部门其他人意见，严谨刚跟谭主任聊完，他组里的几个人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严哥，是不是跟你说去议会的事儿——” “看之前新闻，议会召开时不仅当局领导人会去，皇室成员也会参加诶，严哥，你是不是能看见他们？” “不愧是组长，太厉害了！” …… 严谨有点不适应被这么夸，而且最终通知没下来，严谨不好多说。 尴尬地笑笑，“等台里通知，现在说还太早。” 正好三组人路过，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有后台就是好啊。” 秋同马上怼：“这任务给你也行啊，你敢接吗？” 秋同在严谨的「指导」下进步飞快，从对谁都缺乏分寸感到如今熟练利用这种分寸感。 ——对谁都很有分寸感，客客气气的，有礼有貌。唯独对三组一点儿分寸感没有，堪称横冲直撞。 人群散了后，秋同还不走，眼睛眨巴眨巴地看严谨。想关心严谨，又不敢问，不知道怎么问，最后憋出一句：“严哥你回来得这么突然……没什么事吧？” “我没事。”严谨露出温和的笑意，“别担心。” “那就好。”秋同讷讷地说，“这两天八卦特别多……好多人都说岛上出事了，工人白天刚下岛，晚上就集体上岛，周理无故缺席录制，然后你突然回来了……” “我没想打听八卦的意思！您什么都不用说。”秋同猛然意识到什么，连连摇头加摆手，“我就是担心您……您没事就好。” 严谨浅笑，“我没事。” 随后他将目光投向窗外，安静而遥远。 —— 上平下三议院中平议院风气最好，不藐视穷人，也不仇视富人；不无脑吹捧Alpha，不歧视Omega，也不排斥Beta。 虽然也总体上向利益看齐，但在星际宇宙中，不为利益光为理想的人太少了。 赵晗是一个，但他就一个人；平议院这样背后纠缠无数势力，一个能影响星际联盟未来走向的政党，「利益」才是驱动他们行动的基础。 不过平议院形成这种观念的主要原因是这里的人多为中产阶级，上议院掠夺财富主要从中产阶级下手——平民没钱。 所以平议院和上议院之前存在不能消弭的矛盾，只能表面和谐——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掐起来不好看。 下议院为自身权益发声，挑战的是上议院的权威，平议院乐见此事，不仅不反对，反而会帮着添砖加瓦。 综合下来就显得平议院跟谁都一团和气，不激进也不保守。 当局也喜欢平议院的风气，平议院的提案，当局能支持的都支持；作为回报，当局想要的，平议院能帮的都尽量帮。 以总台记者身份加入平议院是严谨最好的选择，严谨不在意这个政治身份，但他挺想以议员身份参加议会感受一下子。 ——他好奇。 这样难得机会摆在面前，就像一杯上好的云雾茶，就在他面前勾着他，严谨没法拒绝。 晚上周理接严谨下班，没回严谨家，而是径直开去了他的别墅。 严谨想问周理带他来这儿干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怪怪的——来这儿怎么了？谁规定了只能回严谨家？ 周理看出严谨犹豫，定定盯着他：“严谨，你是答应我了的，对吧？” 严谨想了想说：“如果您希望这样。” 周理不满意这个答案，发泄地捏了捏严谨后颈，带严谨进衣帽间。 他打开饰品柜，“蓝色胸针都在这儿，你选吧……我记得那东西可以随便换？是蓝色就行？是的话就多选几个，” “我下午才从甄永那听说……这么重要的事我居然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周理愤愤地捏严谨后颈，然后示意严谨看展示柜，嘴里嘟嘟囔囔，“为什么平议院不是绿色，我没几个蓝色胸针……” 严谨瞄一眼陈列柜，整整齐齐码了好几排，心道这还不多，不愧是周家少爷。 看清里面具体摆的东西之后，严谨条件反射婉拒，“这不合适。” 周理：“哪里不合适？” 就像周理逼他开军区造出来的防弹大吉普一样不合适。 严谨指饰品柜，“这个，您祖奶奶的戴过的胸针，被列在蓝宝石收藏明鉴上，宇宙知名珍品。” “这个，三十年前周家在拍卖会上买到的，当时拍到了四亿五千万。” “您父亲偶得的一块高纯度天然蓝水晶……非常珍贵。” “这个历史有一千年……” “这是X星特产孔雀蓝矿石，全宇宙只有X星有……” …… 周理侧目看着严谨，精巧的鼻尖、薄薄的嘴唇……如精心雕刻的大理石雕塑一般完美。 当下喉咙一紧，也不知道严谨都说了什么，只顾着把人抱在怀里满足他的占有欲。 良久，周理松开严谨，他揉了揉严谨的头发，眼里带着笑意，还有点儿邀功的意味，“选好了吗严谨？刚说的那几个都要？再挑几个？” 他兴致勃勃地建议：“甄永说这次议会动作很大，要开好几轮会议。多准备几个，别重复。” 严谨：“……” 全白说。 “谢谢。”严谨无奈开口道，“您收起来吧，太贵重，我戴着不合适。” 周理皱眉，“哪里不合适？” 严谨又解释了遍这堆东西的历史，“您看，这样贵重的东西，我……不方便戴。” 他本想说这东西不适合Beta戴，考虑到周理可能会炸毛，临时放弃了。 “所以你刚刚是在介绍这些东西？” “是的，少爷。” “不准这么说。”周理认真地说，“不要觉得这些东西贵重，就不方便带。再贵重它们也只是物件，没人戴、锁在柜子里就一文不值。” 周理抱着严谨，带着耍赖的意味说：“我特意回周家取来的……你一个都不想要吗？” “什么？”严谨失声道，支在玻璃柜上以稳定身体平衡的手不受控制一抖。 周理奇怪：“一个都不想要吗？” 不是这句，是再前一句—— 这是周理特意回周家取的？！ 他就说，他不记得这儿有那么枚蓝色胸针！ 还以为是之前干活太敷衍，没注意具体数量……没想到是周理特意回周家取的！ 严谨眼前一阵发黑，躲来躲去，最后竟是周理自爆。 这下周家不送他走都有点说不过去。 严谨苦笑，周天真啊周天真，当家少爷把自家古董翻出来献宝似的给一个被赶跑的Beta…… 这不就是明晃晃地打周家脸：你们送走的Beta又回来了，你们家少爷亲自把人弄回来的。 不光如此，这其中有很多枚在学者专家眼中早就丢了不知几百年的饰品。周家机缘巧合得到手，就当小物件摆在家里，一般不往外戴。 当然周理想戴也行，反正需要戴这种胸针的场合，即便拍了照片也传不到外面。 另外从前周理身边有严谨，严谨会根据场合为周理挑选合适的饰品，不会在公共场合让周理戴一枚理论上讲应该已经消失在历史中的胸针。 ——这就是严谨对任一枚胸针的来龙去脉都了如指掌的原因。 现在周理把这堆价值连城的胸针仿佛路边石头一样堆在严谨面前，豪气万分地让严谨挑选。 这东西要戴严谨身上……相信就算各大媒体插队都得让他登上赫尔特当天头条。 严谨垂下眼睫，竭力平复心情，“一个都不想要。” 周理奇怪：“为什么？” “太贵重。”严谨就三个字。 有那么短暂的一刹那，严谨有将一切全盘脱出的冲动。 但再一想到此刻周家八成已经知道严谨已回到周理身边，他留在莫星的时间所剩无几，便觉得没必要在临走前说这些事情。 何必让周理跟他家人吵架……传出去也是笑话——周家大少爷因为一个Beta跟他爸妈吵架啦。 “一个都选不出来吗？”周理露出失望的神色，“这么多呢，严谨，选一个呗。” “没有。”严谨硬心肠说。 “就选一个嘛……”周理碰碰严谨，随便拿出来一个就要给严谨戴上，“这个怎么样？当你生日礼物……生日礼物送个贵重的总可以吧。” 看清周理随手拿了个什么，严谨大惊失色。心说这大小、纯度、色泽都够登上时尚杂志的珠宝篇，周理居然要他带着这玩意去议会。 接着又忍不住想笑，周理这逻辑绝了，听他说贵重所以不收，就以生日礼为由送他。生日礼物就可以很贵重？ “你笑了。”周理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似的说，“严谨，你笑了。” 严谨：“……” “你喜欢这枚胸针吗？”周理抱着严谨低声解释，“这个肯定没有历史，去年才切割……矿上师傅做的，底托不是很完美……但火彩很漂亮。” 严谨半天没说话，于是周理就明白了，严谨这是在为接下来的拒绝而措辞。 “虽然是平议院，但还是带一个吧。”周理不放弃地说。 一想到严谨要独自面对议院那些糟老头子，他就忍不住往严谨身上戴可以显示身份的东西。 这样就算老头子们一看严谨是Beta，故意为难严谨，也得在心里掂量掂量：这Beta身上的钻石不是凡品，能不能惹得起？ 看着周理一脸替他担心、为他着想的表情，已滚到嘴边拒绝的话忽然停住。 因为不敢承受周理的善意，他这些年拒绝周理的次数多到数不清……本来已经习惯的事情，他忽然踌躇起来。 严谨慢慢接过胸针，刻面对称的精致皇家蓝宝石散发着五光十色的璀璨，严谨心里的苦涩顺着那光怪陆离的冷艳彩斑一圈一圈地往外扩散。 该怎么忍心叫周理知道，这次他们真走到头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这是个非常得寸进尺的Alpha。 严谨后悔了, 还不如不给周理开门，怎么都好过得而又失。 这感觉他经历的多。满心欢喜的期待，最后一无所获，他想叫周理也承受这样的心情。 周理明明是好意, 只怪他承受不来这份好意。 严谨既无法穿越回去阻止周理回家拿胸针, 也没法在不远的未来以一己之力与周家对抗。 他唯一能做的, 就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地在周理身边过完剩下这些天，然后找个合理的借口离开。 这次周家一定会把他送到很远的地方, 兴许要离开赫尔特……那么周理会不会生气、原不原谅他都无所谓了——此生他与周理再难相见。 见都见不到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呢。 —— 考虑到周理过几天要去幻星，本就不多的时间又少好几天, 所以严谨在周理提出“希望严谨不要加班, 陪他一起吃晚饭”这个想法时几乎没犹豫就答应了。 那一连好几天周理嘴角都疯狂往上扬, 只要在没人的地方, 周理就要黏糊糊地抱着严谨接吻。 他太喜欢严谨一点点在他怀里软下来的感觉了, 眼睛上蒙着水雾, 睫毛一簇簇的，脸上还带着不自然的红晕……多少次都不够。 严谨还有些放不开，只要他吻得深了便会忘记呼吸。等周理发善心地松开严谨, 便能看见一个边强装镇定边大口呼吸的严谨。 如果他一边亲吻严谨, 一边捏严谨后颈, 严谨会软得更快。在床上就是温驯地缩在他怀里, 细细地颤栗；站在地上便会因为腿软而不自觉地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有时候揪衣服，有时攀后背。 周理喜欢严谨攀着他后背, 这样会让他觉得他正在与严谨拥抱——严谨总是很害羞, 拒绝主动拥抱他。 起初是严谨做饭, 但严谨做饭时不让周理进厨房，说有周理在，二十分钟能解决的事情往往演变成一个小时，浪费时间。然而周理又不想跟严谨分开，二十分钟也不行。 沟通失败，干脆就不在家做饭了，改出去吃。正好可以试不同星球、种族的菜系，看严谨到底喜欢那一种。 这天他们吃饭时无意间点了道用酒腌过的海鲜，因为用的不多，服务生没强调，他俩也没留意。吃饭时没觉得不对劲，回家路上后劲才慢慢顶上来。 严谨迷迷糊糊地靠着窗户，眼睛闭着，不时掀开一条缝看看周理、看看两边的路，以判断还有多久才能到家。 周理不住地侧头瞥严谨，天知道他有多喜欢这个样子的严谨。才到家楼下就迫不及待地把严谨从副驾驶抱回家里。 “严谨。”周理哑声说，“除非我在你身边，否则不准碰酒。” 严谨皱眉，嫌周理扑出来的热气烫得他难受，翻身要躲。 周理手还支在严谨颈侧，见状把严谨抱了起来，低声笑。 “你这样太可爱了。”周理拨弄严谨的睫毛，喜欢得不行，恨不得这样抱一辈子，“严谨……我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怎么办……” 严谨好像是才回过神，“我就是个Beta……这种问题不要问我……” 周理堵上严谨的嘴，信息素一圈圈地缠上严谨，声音含混：“Beta怎么了，我就喜欢。” 这个吻比往常激烈。窗外风声呼啸，严谨大脑一片空白，无意识发出的那点细微的呜咽声，一半被周理吞下，一半被风吹散。 吻够了，周理也不退开，就在严谨耳边厮磨，用他撩人的低音说着这样那样的话，看红晕一点点爬上严谨苍白清透的脸颊。 严谨喝了酒，本就有点儿没力气，叫周理这么一弄，彻底没力气了。 看着严谨努力地把他往一边推却又推不动的样子，周理不住地低笑。 他眼窝深邃，眼尾微扬，一双眼直蕴藏了无限深情。 严谨猝不及防陷入这片深海，大脑又一次失去了对四肢的支配权。 “你也抱抱我嘛。”周理看够了、笑够了，开始在严谨颈窝间蹭，“好不好？严谨？” 周理唇和下巴贴着的位置叫严谨毛骨悚然，他想说不好，但脑子太乱，半天没说出口，反而也不知怎么还真就找回了对胳膊的控制权。 周理问：“严谨，我可不可以标记你。” “呃……”严谨心脏狂跳。他怎么就忘了，这是个非常得寸进尺的Alpha。 看，他只是稍微回应了一点点，他就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 “可不可以。”周理抱着严谨问，他故意把尾音拉得很长，富有磁性的声音从严谨耳膜划过，像一道电流窜进严谨大脑中，搅乱了他的大脑，又沿着神经传递到身体每一个角落。 心跳声震耳欲聋，严谨失措地躺在周理怀中，心想这个Alpha太过分了，这种问题为什么要问他。 他拒绝，周理肯定会继续装可怜装委屈。 他答应，又好像是…… “严谨。”周理又在耳边喊他的名字，那温热的气息扑在后颈，使脊椎传来了奇怪的感觉，不自觉地想弓起腰。 严谨很没办法地说：“周理，你不要这样。” “让我标记，我就不这样了。” 是啊，然后你会更过分，严谨无助地想。 他揪着周理的衣服，像是发泄怒气一般把周理整齐的墨绿色衬衫揪出来两个皱皱巴巴的圈。 最后鬼使神差地靠向周理，完全地陷入周理令人沉醉的温度之中，颤抖着说：“好。” —— 原本说在莫星呆一个半月，决赛公演时在回幻星。但综艺首播在即，节目组一听周理打算到等决赛再前往幻星都炸了。 综艺前期宣传轰轰烈烈铺天盖地，什么「周理综艺首秀」「周理跟100个Omega的碰撞」…… 录制之后又陆续放出去一堆周理图透，台下指导选手表情严肃，黑台上西装唱rap苏断腿；花衬衫海边硬照腹肌半遮半露，狂放不羁A到爆…… 粉丝们都期待得不行，结果周理从第二次公演就开始缺席。 好在周理又送来三个rap圈大神，节目组勉强能接受。只缺席一期公演，对外就说周理忙，能遮掩过去。 可没想到周理这就不回来了，开播前的宣传也不想参加……这怎么行？这是要宣传部门命啊！ 在节目尚未正式播出时，周理是这节目最大卖点。现在最大卖点说他不干了，这节目最吸引人的点没了。 宣传总监拿着网络数据找导演组哭诉：没有周理，就算他们把选手包装成花也弄不来收视率和讨论度啊。 那会儿导演组只知道周理因突发私事必须离开，并不知道周理是回莫星谈恋爱去了。整天追问刘森周理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能处理完私事回来录节目。 刘森被周理恐怖暴戾的超S级信息素心有余悸，电话都不敢打，更别说张嘴问周理回幻星录节目的时间。 ——毕竟周理早就交代了，距离决赛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打电话提醒他一下。 他那几天都开始联系圈里朋友找下一份工作了，心说他把跟了周理小二十年的人当成周理随便包养的金丝雀，周理必不可能放过他。 一边骂自己粗心大意，周理那么小心守着的人，怎么可能就是个普通Beta。 一边恨严谨不提前知会一声，你跟周理认识那么长时间，说一句不行吗？就看他跟个猴似的上蹿下跳。 …… 甄安这时候也聪明了起来，无论导演组问什么，他就三个字：不知道。 他看明白了——周理答应录这综艺纯粹因为他和严谨之间出了问题，而且很可能是严谨不搭理周理，柏源给周理找个台阶下。 现在那问题解决了，于是周理无暇管综艺。 节目组只好自力更生，轮流定时定点地给周理打电话。 周理时接时不接，接电话时也都避着严谨——严谨太懂事，周理怕严谨劝他回去录节目。 但架不住这群人找周理的次数太多。 严谨不仅懂事，还很聪明，无数次的电话中，偶然听到两次就足够严谨猜到怎么回事。 周理抱着严谨闷闷地说：“我不想回去，我想陪着你。” 这样一个冷酷的Alpha跟条大狗似的撒娇，严谨不自觉摸了摸周理脑袋，温和地笑：“但这是您的责任。” 临去幻星之前周理抱着严谨好一顿亲，严谨则全神贯注地阻拦周理再次标记他。 周理又做出很委屈的样子：“我得去一个多月，你不能这么残忍。” 严谨平静地应了一声，对于一个刚确定恋爱关系的Alpha来说，两个月只让标记一次确实残忍。 但更残忍的事情还在后面，严谨冷静地想，一个多月，周家说不定会趁这时间差送他走。 严谨不同意，周理就抓着严谨不放，一下下地摸严谨后脑。 渐渐，严谨发觉周理家居服下的肌肉不太对劲，后背、肩膀、大腿……所有能接触到的地方，都绷硬邦邦的。 意识到原因，严谨汗毛倒竖。 声音几乎有点抖，“周理，你冷静点儿。” 周理没说话，严谨闻不到信息素，不得已抬头瞥一眼周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周理的眼中带了丝难以形容的……严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但他直觉危险。 “严谨，你不会趁我去幻星这段时间跑吧？”周理突然提起个敏感话题。 “不会。”严谨很慢地说，慎重得仿佛是他花费了无数脑细胞才做出的决策。 希望他不会食言，希望周家再给他一段时间，给他一个跟周理好好道别的机会。 —— 等周理走后，严谨又开始希望周家赶紧送他走。 这样的离开还是不要认真道别比较好，面对面说出来两个人都难过，让周理觉得他不知好歹地又跑了也挺好。 秋同终于憋不住问严谨是不是跟周理和好了，他看见周理发在社交媒体上的照片，许多张照片中的背景都是严谨家桌子。 一个人是不是处在恋爱中其实很明显，尤其在这个人没有刻意隐藏的情况下。周理从未如此频繁地分享一日三餐。 其实要就秋同自己的话，他也能忍住。然而发现端倪的不光秋同，周理社交媒体评论区的粉丝都留意到了。 一时间幻星的狗仔都多了一倍不止。 媒体本就不信周理一个超S级Alpha一个Omega都没有——那可是超S级Alpha诶，Alpha想标记Omega是天生的冲动，信息素等级越强这冲动越强烈，周理怎么可能忍得住？ 可惜谁也拍不着周理，好不容易拍到的会被刘森收拾然后当做从来没拍到。 公开行程表明周理过去两月上都在幻星，再一看周理有恋爱迹象，很难不怀疑怀疑周理从100个Omega学员中挑了一位。 搞得刘森整天只忙辟谣就忙得团团转，按下葫芦浮起瓢，刚跟这家媒体沟通好，下家又来了。 当然忙的不止刘森。团队中原先留守莫星的都被周理一艘私人飞船一并拉到了幻星，尤其他专业的音乐团队。 周理出发点是好的，他旷工半个月的确任性，所以把音乐团队都拉过来给选手答疑解惑，带学员练习辅导选手写歌，让舞台变得更完美。 媒体却嗅出了另一种味道：周理录综艺又不是搞慈善，没道理把整个团队都弄过来吧。 商务和宣传过来就过来了，情理之中，音乐团队过来干什么，周理总共没几分钟舞台，还不好搞得太精彩抢学员风头，有必要这么大阵仗吗？ 媒体狗仔斩钉截铁地想：周理这样做定另有原因，说不定周理的恋爱对象就藏在周理音乐团队带的学员里。 没几天网友又扒出来，周理照片背景那桌子早有迹可循，好几个月前就发过，当时大家还夸周理起得早、问小杨怎么给周理换了张这么小的桌子…… 原来那就不是周理家桌子！周理和这个人早在录节目之前就认识了，怕不是为这人来录的节目！ 一细琢磨觉得非常有道理。 周理不差钱，代言钱都懒得赚的他，怎么那么勤快地来录综艺？ 要说这综艺录两天就完事儿也行，这是养成类综艺，得全程跟组，周理哪儿来的闲心陪一群小孩儿玩三个月？ 越琢磨越觉得周理行为不合常理，继而得出结论：说不定真是周理借机捧自己人。 如此一来，周理的恋爱对象范围就缩小到了综艺里几位来自莫星的选手，好巧不巧还真有个小孩儿完美符合以上条件。 ——景安。 来自莫星、与周理音乐风格相似，后期全程接受周理团队指导、上位圈，没掉出过出道位。通过已播出的节目来看，周理确实有额外关照景安。 其实周理参加什么节目不算重要，只有粉丝关注周理最近在忙什么，觉得连代言钱都懒得赚的周理没理由出来录综艺。 但超S级Alpha喜欢上了节目中的一个Omega选手，这可是件令人瞩目的大事儿。 随着景安这一名字浮出水面，综艺热度直线狂飙。 不单赫尔特的人关注这档综艺，赫尔特之外的普锐，乔纳……全星际的人都好奇地点进这档综艺，想看这位得到了超S级Alpha偏爱的Omega是什么人。 —— 看着全网暴涨要控制不住的热度，刘森冷汗直流，这绝不是周家雇他给周理干活时想看见的场景。 开录之前他委婉地问过秦叔，秦叔特意说既然周理愿意跟100个Omega录节目，那就录。 如果周理有喜欢的，刘森多观察多留意，别把事情闹大，具体情况刘森酌情处理。 刘森想了好几个方案但都不合适，跟这次比从前只配称小打小闹。 狗仔跟车照片，他先礼后兵地花钱买；先花两次钱结个善缘，如对方觉得周理是冤大头盯着周理使劲儿拍，那再使额外手段，让狗仔知道周理这人他们惹不起。 久而久之莫星的媒体都知道，周理相关新闻不能随便发。 周理有背景，但谁也不知道周理的背景是什么——知道的不敢说，不知道的就永远不知道。 严谨被网友骂，也仅仅是论坛小范围的骂，不等扩散到更大的平台上就被他处理了，内容不多，删的过来。 而且网友纯属造谣式爆料，说的都不对，刘森删的时候也没顾忌。 这回不一样，粉丝说的都对，周理就是在恋爱。虽不是综艺选手，但周理确确实实把对恋爱象领到了录制现场。 媒体也不光是莫星那几家熟悉的，全星际的都过来了，感兴趣的不感兴趣的都派个人礼貌拍一下，毕竟涉及到超S级Alpha。 刘森说不好哪种情况被曝光更严重，要说跟学员谈恋爱，周理假公济私夹带私货，为了捧人不正当手段拉其他人当垫背的，过分。 要说他把恋爱对象领到录制现场——周理恋爱脑，不分轻重缓急就知道谈恋爱，录综艺是工作，还能把人带进去？粉丝听了都得炸。 刘森在这愁怎么降周理热度，导演组那边喜气洋洋，追问刘森这cp能不能再炒炒。 吓得刘森魂飞魄散，“不行！” 导演组：“你看这样行不行，坚持到出道夜，结束之后马上澄清。” 刘森一算到出道夜还有小半个月，连声拒绝：“今天。” 导演组是柏源外面找来的团队，知道周理柏源来头大，所以跟刘森商量：“再考虑考虑，流量就是钱啊，明天结束后再澄清行不？” 刘森：“这钱咱不能赚，周理不可能同意。” 导演组：“你劝劝周老师？这钱可以赚。” 刘森心说那是他能劝得了的？再闹下去大少爷直接宣布他跟一个Beta好上了……谁都别想好。 他怕导演组主意正，现在这情况，随便往网上传张照片都能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节目开录之前就有人说周理这节目跟选妃似的，粉丝咬死了周理不是随便的人，他那超S级信息素根本藏不住，出道这些年零绯闻足以证明他不是随便乱搞的人。 现在全网盯着周理，就要看他到底做没做出来睡学员的事儿。 还有小道流言有鼻子有眼地传：上次工人下岛又上岛，就是周理和景安动静太大，不小心拆了舞台，只能暂停录制修整。 粉丝要证据。 对方甩出知情人爆料的紧急疏散Omega通知，回：【你猜岛上那些人，谁的信息素逸散会出现这种情况】 …… 刘森越想越害怕，尤其怕被周理知道网上疯传他和景安在一起了。 再不敢犹豫，立刻发声明强调周理与现场选手不存在任何私人关系，从头到尾都只是导师和学员的关系，网上所言均为不实信息。 然后广发律师函，同时暗示对方周理工作室的法务团队手握巨额预算却整天没事干。 一整套组合拳下来，沸腾的舆论总算告一段落。 尽管仍有部分人认为周理出于心虚才疯狂堵嘴，但没有媒体营销号带节奏掀不起浪。而且粉丝手握工作室官方声明，有底气回应质疑。 说来这还是周理第一次公开回应私人感情问题。 当年他刚暴露超S级信息素的时候，媒体也如这般纷至沓来。 ——谁不好奇超S级Alpha最后会找什么样的Omega呢？每一个Omega都希自己是那个唯一。 有人问拥有超S级信息素的感觉，有人问他对未来的Omega的要求、未来有Omega时会不会公开，更有甚者直接问他有没有标记过Omega…… 但周理从不回应，就跟没看见一样。 只有一次被媒体追问得烦了—— 他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了半晌，冷笑一声：“我找什么样的Omega关你们什么事？” 媒体大概想起来了孟陈，面色微微一变，僵在那没敢说话。 “不找了好不好？”周理彬彬有礼却似笑非笑，“等我找个Beta吧，一定告诉你们。”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当事人淡定地敲敲桌子，压下沸腾的会议室。 这事儿没闹大, 毕竟发生在莫星，刘森压得住。 当时也没多想，重点都在周理对记者阴阳怪气上，哪合计过周理真想找个Beta。 现在一想全是后怕, 幸亏压下去了。 刘森小心谨慎地监控网络舆论, 跟节目组所有人打好招呼这事儿别在周理面前提, 能瞒就瞒。刻意排满周理行程，一天接一天地熬, 终于看到了结束的曙光。 出道夜前夕，周理给严谨打电话。 他俩每天晚上都得聊一会儿，通常持续到其中一个人睡觉。 今天这通电话打过来时严谨正忙, 没空搭理周理。 电话搁在桌子上, 严谨戴着耳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一声。 周理那边应该也挺忙, 每次说不上几句话就被敲门声打断。 严谨这边忙完了, 周理那边还在忙。严谨关了电脑靠着椅背听周理说话, 陆续来找周理的人挺多, 有工作人员也有学员，明显害怕周理，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等声音渐歇, 又听见一声门响, 严谨猜测应该是那群人走了。 “你今天很忙？”隔了会儿, 严谨问道。 “嗯。”周理顿了下, 声音里带着奇怪的笑意。 这问题何至于让周理发笑，严谨实在不懂，“你笑什么？” 电话那边隐约又传来些琐碎声音, 严谨心道不妙——怎么, 周理身边还有人？ 周理说：“我在开会。” “呃……”严谨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他给自己倒杯茶, 喝光了还觉得有点躁。去卫生间洗漱，镜子中的自己脸上泛着点红。 敢情是周理跟那群人一块儿出去的，严谨不自觉地想，最后的门响是关会议室门的声音。 他又往自己脸上泼捧水……周理有什么毛病，开会接什么电话，直接把电话挂了好不好，为什么要回答他！ 严谨沉痛扶额，一把年纪了还要他承受这等社死经历。 或许也不算社死？ 毕竟周理只是接了个电话，没来得及多说他就挂电话了。 他也就在岛上呆了几天，大多数工作人员应该都不认识他。 嗯，严谨自欺欺人地想，所以也不算社死。 同一时间，周理所在的会议室。 综艺各方面的负责人都在这儿，因为不断有人来找周理问事情，周理不耐烦，他想早点儿结束跟严谨好好说会儿话，还想跟严谨视频聊天，干脆就把人都拉到会议室集中解决。 他那边那么吵，严谨又一直没说话，周理以为严谨早挂电话了。 不曾想严谨非但没挂电话，还关心他今天晚是不是很忙。 全会议室的人都看见了周理打这个电话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笑意。 什么时候见周理这个样子玩手机……要知道导演组给周理打电话都得靠运气…… 看电话挂断了，导演清清嗓子示意周理回归会议，结果周理还在摆弄手机，都不用问，光看周理表情就知道他在干什么。 导演组：难怪刘森不让炒CP……原来周理真恋爱了…… 大约是发完信息了，周理抬头看看大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开会啊，怎么没人说话？” 所有人内心：当然是在等你发完信息。 宣传总监坐在周理旁边，是全场唯一真正听见电话另一端清冷声音的人。 她试探周理：“朋友？” 周理嘴角上扬，又看一眼手机，“男朋友。” 宣传总监是个很酷的Alpha大姐姐，她听过严谨声音，甚至还录了几段严谨指导学员的素材。可惜被刘森删个精光——刘森说这是周理私人朋友，通过私人关系请来的，不能放进正片里，也不能当做花絮宣传。 那会儿她就觉得周理跟严谨关系不一般，现在终于石锤，她心里莫名激动。 其实赫尔特文娱圈的人恋爱观都很开放，除了莫星总台这类官方组织，剩下的都不算古板。 表面上顺应主流表示只接受AO，私底下AB、AA、BO……怎么配都行，只要Alpha肯接受，BA、OA也不是不可以。 一听周理居然承认他跟一个Beta好上了，心潮澎湃，不禁脑补出一场不为世俗接受的虐恋故事。 ——拜托，那可是超S级Alpha诶，不爱O偏爱B？电视剧都不敢这么编啊！ 听见严谨电话里声音的人没几个，「男朋友」这仨字全场听得清楚。 会议室炸锅，刘森傻眼。 当事人淡定地敲敲桌子，压下沸腾的会议室，“开会。” —— 开完会就挺晚了，周理拿出手机看了会儿，迟疑半晌，最后也没给严谨打电话。再联系严谨时已是综艺结束的庆功宴。 选手们举杯相庆放声大笑，互祝彼此都有光明的未来。人声鼎沸之中，周理对严谨说，“我今晚回去。” “您也可以在那边多休息一晚。” “在这边休息不好。”周理又装可怜，“严谨，我想你了。” 严谨脸颊一热。 掩饰地咳了声，咳完想起来周理在遥远的幻星看不见他脸红，他这一声是欲盖弥彰。 周理笑，低声念：“严谨。” “我好高兴。”他走到僻静的阳台，“你还在莫星等我回去。” 严谨没说话，似有所感地抬头。 微醺的夏风为房间里添了些青草清香，繁星璀璨。 “我到莫星可能会很晚。”周理又说，“你先睡，别等我。” 这回严谨很配合很乖巧地答：“好。” 周理咬牙切齿但无可奈何：“……” 因为涉及到100个Omega和一堆外来媒体，有周理这超S级Alpha镇场时不怕出乱子，周理一撤导演组心里就有点儿没底。 毕竟出道夜，人人兴奋，或多或少都喝了点儿酒，万一谁家老板心思不正……娱乐圈里总有这种事情，仗着有钱就欺负刚出道小孩儿。 导演组不愿见这种事。一边派人请周理回来，一边组织有序清场，至少要把那群Alpha老板、媒体跟Omega选手分开。 黄毛跑了一趟，气喘吁吁地回来让导演组直接清场，“周理走了，不在幻星了。” 导演惊讶，“这点儿还有星际航班？” “不清楚。”黄毛摇头，“反正酒店那边说周理退房了，他们都开始收拾卫生了……甄安也说周理走了。” 导演怀疑周理其实还在岛上——下午三点之后就没有从幻星起飞的航班了，周理怎么走？只不过周理想跟男朋友聊天所以提前退场，但导演证据不充分。 他只能证明这个点儿没有星际航班，周理出不了幻星；却不能证明周理正在幻星上某一点跟男朋友打电话。 然而周理早乘坐私人游艇回到主岛，登上私人星际飞船踏上了回家路，然后在无聊刷手机的时候得知外面关于他的绯闻曾传到何等离谱的程度。 “这种事你们也敢瞒着我？”周理声音中有明显怒气，“刘森，你不想干可以直说。” 虽然包括甄永柏源在内的很多人都怕他，但周理不是个暴躁易怒的人。 他对大多数事情都一脸漠然。严谨说他是高高在上蔑视众生的神明半点儿没夸张——他就是那样的。 无所谓地看着别人为讨他欢心而做出了一些列谄媚举动；不在乎地旁观圈中艺人为一个资源争得头破血流…… 他在外人面前基本不发脾气。周家教的，成熟的Alpha任何情况都不能泄露自己的情绪，要永远保持理智，温文尔雅。 少有的那几次发脾气都因为严谨……一遇上严谨，周理就很难控制情绪。 “马上就处理了，怕分您心，所以没跟您说……”刘森紧张地搓手，冷汗直接就下来了，“您放心，都否认了，律师函也发了许多份……已经压下来了。” 这个解释并不能缓解周理烦躁的心情，若是别的Omega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位是景安，严谨吃过他和景安的醋。 周理不想他和严谨直接有任何误会，看见严谨因此吃他醋他内心欢喜，可他舍不得让严谨委屈。 知道严谨爱他的方法有很多种，实在没必要选这个可能会留下心结的方式。 虽然刘森处理得很及时、方式也对，即便当时通知他，大概也就如此处理。 可周理还是觉得烦。他内心深处希望跟严谨公开，不想这样偷偷摸摸到哪儿都躲镜头，原先没在一起时还能去总台接严谨下班，在一起之后严谨说什么也不同意。 原先他在严谨那还有点儿余威能用，现在反过来了，严谨说什么是什么，他没发言权了。严谨说不让他接，不上他车，周理一点儿办法没有。 可严谨肯定不同意公开……周理越想越烦，再一看刘森和小杨丧眉耷眼站他面前那个样子，不顺眼也不顺心。 周理摆手撵这俩人出去。 俩人松口气，忙不迭应了声，抬腿就往外走。小杨的位置靠近门口，先一步离开；刘森紧跟其后，半只脚迈出内舱门的时候听周理突然叫住他。 “告诉机长跃迁范围拉到最高。” “呃……”刘森痛苦面具。 能不能给他一片助眠药让他直接睡过跃迁？ 范围拉到最高的跃迁……那不是正常人能承受得住的吗？您是超S级Alpha您不怕……考虑一下员工吧……难怪秦叔慷慨地给开了巨额工资……实在是这份钱不好赚。 —— 即便如此，再算上时差，周理到严谨家时长夜也已过半。 严谨没睡熟，门响的一瞬间他就睁开了眼。 他也睡不熟，早在周家养成了有点儿动静马上清醒的习惯，但凡睡熟，必定是身体出了问题，窗帘没完全拉上，严谨借顺势倾泻进来的月光对着天花板发呆。 周家居然真了给他和周理告别的时间，如此通情达理的周家，严谨倒不敢相信了。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考虑起了「假如周家一直不找他，那他就一直这样呆在莫星」的可能性。 几分钟后，严谨房间门被推开。 周理蹑手蹑脚地进来，严谨正犹豫着是否睁眼，却听周理仿佛只打算在门口看几眼，没一会儿就出去了。 如果他告诉周理他还没睡……周理应当会很高兴。 算了，既然周理没过来，算了。 严谨强迫自己睡觉。 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一会儿回到了梅德斯，一会儿又置身于幻星花海，中间还有一段他回到了南战区，何司又惊喜又嫌弃地问严谨回来干什么，留在总台前途多光明。 这段梦到终点才有周理出现，赤红着眼问严谨怎么敢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手里锁链稀里哗啦的，作势要把严谨绑在床头。 …… 严谨惊醒。 天亮了。 这个梦真实到可怕，又虚假得可笑，他怎么能在那段时间内去这么多地方。 严谨摇摇头，去卫生间冲澡，简单做了顿早饭放在桌上，三口两口解决了自己那份，留出周理的一份便去上班了。 下午不知发生了什么，台里到处都格外热闹，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聊八卦。借跟秋同讨论采访稿的时候问了几句，才弄清楚来龙去脉。 简而言之，全宇宙都知道周理这个超S级Alpha谈恋爱了。 选手们对综艺感情深，庆功宴结束后一个接一个地发长篇小作文感谢导师感谢节目组，其中一位选手的小作文结尾不小心暴露了他的存在： 【最后着重感谢理哥！！感谢熬夜帮我完善作品的您！感谢不厌其烦陪我们彩排的您！又凶又严但我们知道您是为我们好！最后的最后再感谢严老师对我的帮助，哈哈哈节目结束了，这回您和严老师可以天天见面啦！】 这是一位中位圈的选手，粉丝也挺多，亲手写的小作文一发出来就获得了大量关注。 最先看见这条信息的是他死忠粉，大部分都是因为这综艺而认识他的，前面看的很感动，到最后一句眼前发黑，全留言劝删： 【和严老师天天见面？你理哥知道你替他官宣了吗？】 【这算爆料了吧小可爱！删微博重写吧！！营销号都不是傻子，理哥在赶来灭你口的路上了！！】 【你惹祸了啊小可爱！！】 【知道你想给我们发粮但小可爱你要注意影响，快删了重发吧，别给他们俩添麻烦】 死忠粉中有相当多的一部分全程在幻星跟拍，有机会接触到选手。 赶上导演组放选手下岛放风，都能选手聊几句；离岛时又有不少人跟选手一个航班，便听说了周理正在谈恋爱的事儿。 一开始也无法接受，就想知道什么Omega能配得上周理，不抱希望地让选手形容一下严老师。 选手说严老师是个大学霸，会说好多种语言，善良有耐心，平易近人好说话。 还说严老师可能是学音乐的，钢琴水平超级高，视奏能力绝对专业级的——他们刚写出来的歌，严老师能看着谱直接弹。不仅如此，严老师还能教唱歌发声技巧。 粉丝就那么一问，没指望选手回答，一听选手给出来这么多信息赶紧叫停，“这么往外爆料真的可以吗？” 选手沉思道：“理哥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跟严老师谈恋爱，应该是很期待我们帮他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吧……” 他们都猜严老师是圈里某位不露脸的音乐人或者那种特别低调的钢琴家，因为和周理私交临时来帮忙，不要镜头也不要采访。 听这描述粉丝们疯狂好奇，心说周理你带人上岛，我们天天追着你拍照，我就不信一张都没拍到。 疯狂翻照片，结果这位严老师仿佛很有躲镜头的经验，知道她们会把镜头架在哪儿；周理也很有替严老师挡镜头的经验，总能正正好好地站在镜头与严老师中间。 翻遍所有照片，也就找到两个模模糊糊的、穿着白衬衫的人影。 看起来十分的削瘦，戴着副眼睛，清冷斯文。 与穿着黑色系衣服的周理站在一起，倒是极为相配。 这么一折腾，她们也明白了，周理根本没有藏的意思，自始至终都大大方方地把人往外领，就差明告诉观众他确实恋爱了。 反倒是严老师很低调，许是怕打扰大家，不怎么露面。如此坦荡的行为令她们觉得周理和严老师这俩人的感情有点好磕： 一个是“我跟一群Omega录节目我怕你多想所以带你来看着我，让大家都知道我已经有爱人了”；一个是“录综艺是你的工作我不好打扰你，不得已来帮忙也要把自己存在感降低到不能再低，免得给节目组添麻烦”。 一个是带领小众音乐闯到主流面前的音乐教父，超S级信息素傲视全宇宙；一个是不为财不为名、安静低调的清冷音乐人or钢琴家。 一个冷酷淡漠，一个善良温和……你想出名我支持，你想低调我也保护你。 …… 节目死忠粉：啊啊啊强强组合顶峰相见双向奔赴，这CP好磕！！比周理景安导师X学员好磕一万倍啊！！ 再下一波看见这小作文的才是周理粉丝，舆论也是从这会儿变得不受控制。 工作室才辟谣没两天晴空霹雳就下来了，唯爱周理的他们彻底梦碎，一时间都无法接受： 【天天见面？真恋爱了？】 【我不信T T您是超S级Alpha啊，Omega配不上您，您别这么草率啊】 【工作室解释一下吧，天天见面是什么意思啊？严老师是谁？】 【所以这才是工作室只强调周理跟学员没关系的原因？周理确实谈恋爱了只不过对象不是学员？】 【他有omega也就算了他居然还把人带现场去了（心碎jpg）】 【因为理哥跟一群Omega录节目所以严老师才要去现场？感觉理哥不是这种因为私事影响公事的人】 …… 网上和身边同事也是围绕这个事儿讨论——周理的Omega是谁，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以及这个Omega信息素情况，配不配得上超S级Alpha。 秋同描述完大致情况，偏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问：“严哥……你们……和好了？” 严谨沉默了很长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半晌，严谨说：“我不知道。” 秋同一怔，他确定他第一次在严谨脸上看到这样迷茫的表情。 顿了顿，严谨说：“就……先这样吧。” 估计，也不会维持很长时间。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周理控诉：“你嫌弃我！” 刘森第一时间向他汇报了选手小作文, 问周理要不要删。 周理犹豫半晌，他觉得这小作文不算坏事，就当给粉丝打个预防针——他确实谈恋爱了。严谨不想公开，那他保证严谨信息不传出去就可以, 便决定等严谨下班再说。 但看到网上讨论的那么激烈, 周理也有点不放心, 过一会儿他给甄安打电话，通知甄安明天回总台上班。 还在幻星玩的甄安受不了这噩耗,“理哥，这是不是有点突然？” 周理冷酷无情：“不突然。” 晚上，严谨下班到家, 周理主动坦白：“严谨, 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严谨放下公文包, 回卧室换衣服。 “你看到新闻了吗？”周理跟着进卧室想吻严谨嘴角,“你会不会生气？” 严谨不为所动, 示意周理出去。 周理故意装得很可怜,“我任你处置好不好？只要你不生气。” “我没生气。” 严谨确实没生气，顶多是有点无措，现在事情闹大了, 他应该怎么办？以及周家为什么还没找他？ 他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 都快魔怔了。 可周理看严谨没表情无动于衷的样子, 心里渐渐就产生怀疑——严谨只是装作很平静的样子, 等恰当时机从他身边跑。 “你不会在想怎么离开我吧？”周理握住严谨的手，有点不放心地问，“我们说好了在一起的, 不能分手, 你不能走。” 闻言严谨精神一振, 如梦初醒似重复了一遍，“不能分手？这算……” 周理眨眨眼，伸手堵嘴，随后把拽严谨到自己怀里，手按在严谨后颈的位置，抓狂地压着严谨胡亲一气。 可怜的伪装全不见了，周理气急败坏，“你想问什么？你重新想想？” 严谨揪着周理衣袖，空白地摇了摇头。 周理又气又心疼，也不逼问严谨了，只把人抱在怀里，耐心地说：“严谨，我们在恋爱，你是我的男朋友，不要怀疑这件事。” 周理抵着严谨额头，忽然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因为严谨不问、他不说就当不存在。 “刘森是不是说要跟你签个合同？类似于要跟我在一起，得先签份合同之类的话？”周理揉揉严谨脑袋说，“纯属无稽之谈，没那种事。” “虽然这份合同客观存在，但我没跟任何人签过。”周理解释道，“那是秦叔弄出来的——娱乐圈里漂亮的Omega太多，他可能不放心。” “我们之间不用考虑那种东西。刘森不知道我跟你早就认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还用签合同？”周理开了个豪爽的玩笑，“合同里提到的东西，你只管点。” 说完他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当然也不局限于合同里提到的那些，严谨，你要什么都可以。” “这么说好像也不对劲。”周理自言自语，直怪自己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嘟囔半天没想到合适的说法，最后放弃地说，“算了，反正你肯定知道我的意思。” 等半天没见严谨给他回应，怀着紧张而忐忑的心情低头一看，严谨眼角泛着水光，仿佛是泪痕。 周理眼中盛着严谨的倒影，他心里一动，低头去吻严谨，“我爱你。” “我爱你，严谨。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周理摩挲严谨眼角，顺便擦掉那抹水痕。 抱紧严谨，再次强调重点：“严谨，我爱你，所以你不准离开我，不准提分手。” 这句话什么逻辑，简直无理取闹。 因为他爱他，所以不能分手？ 严谨觉得好笑，倒是像原著偏执反派的思维：因为他爱周理，所以周理不能跟景安在一起。 周理大概看出来严谨在笑他无理取闹，扣着严谨手腕，惩罚地往门上一顶，“你笑什么？” “没什么。”严谨别过头。 周理孩子气地逼问严谨：“你笑我。” “没有。” 好半天才说服周理松开他，出去等换衣服。系家居服扣子时严谨蓦地反应过来—— 进门时是周理求他原谅，莫名其妙就演变成了他求周理松手…… 周理这反客为主的本事……不佩服不行。 换完衣服，严谨坐床边看网络舆论，下午就听秋同说讨论得很激烈，他还没来得及看。 激烈成这样子，选手小作文功不可没。那么明显的爆料，周理工作室不可能不知道，留到现在还不删，只能说明周理默许了这件事。 “严谨？”等半天没看见严谨出去，周理自觉进卧室找严谨。看严谨捧着手机神情怔怔，心生几分心虚。 他在严谨身边坐下来，胳膊环上严谨肩膀，宽慰道：“别担心，大不了就公开，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严谨：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周理在他头顶讲：“其实我还挺希望公开的。” 严谨随便找个理由：“会影响您。” “我不在乎。”周理低头，目光灼灼，“严谨。我不在乎舆论。” 不等严谨说出下句话，周理又道：“我知道你的顾虑。” “严谨，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性别，我只要你，我只认你这个人。”周理嘴角弧度柔和得令人疯狂心动，“不管你是Omega，还是Beta，哪怕你是Alpha，我只要你。” 红晕染到严谨耳根，无论多少次，他都扛不住周理这样直白的爱意。 沉默一瞬后，严谨说：“我在乎。” 周理慢慢攥住严谨的手，心中感动。 下一秒，却听严谨不咸不淡地怼他：“公开之后我基本就没法在总台上班了。” 周理明显一愣。 “您过于低估自己影响力了。”严谨说，“尊敬的超S级Alpha，宇宙中关心您婚姻问题的人实在太多，让我过几年清静日子吧。” 周理：“……” “你嫌弃我！”周理控诉道。 严谨通过不说话的方式表示默认。 “好吧，那就再等等。”周理改变不了严谨想法，只得退让，“小作文不删了好不好，总要让他们知道我谈恋爱了吧。” 见严谨脸上还有拒绝的意思，忙补充：“你放心他们找不到你，要是能把你找出来，我原地退圈。” 严谨无奈：“没必要这样说。” 夕阳暖暖的落进来，窗台上花瓶反射出一层层绚丽光圈，微风吹进来，混着楼下绿茵场的青草香，岁月静好。 这样美好温馨的画面，却有一股酸涩缓缓从严谨心底溢了出来。 人都是贪婪的，从前没这样亲密无间地相处过，便不会往这儿想，不会想要这些。 现下他过了一天这样的生活，就想要第二天；过了两天，就想要三天，一星期、一个月、一年……乃至一辈子。 严谨伸手搭在周理肩上，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良久，严谨以去做饭为借口要从周理怀里离开。 周理不放手，反而抓的更紧，“让小杨送过来。” 吃过晚饭，严谨接到房东电话，问他确定不续租了吗？如果不租，具体什么时候搬出去，他要找新租客看房子。 严谨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走到客厅远离周理的一侧，低声回道：“两个星期内，我会尽快收拾好。” 他从幻星跑出来时联系过一次房东，说房租到期后不续租了。当时距离正式到期还有三个月，严谨以为，这三个月怎么着结局也该见分晓了。 要么周家把他送走，要么他自觉离开，甚至都觉得用不上三个月，一个月足矣。 孰料这三个月发生了这么多事…… 严谨在心里微叹声气，藏了心里落寞调整后表情，一转身看见个虎视眈眈的Alpha在他背后。 “这房子是租的？”周理错重点地问。 严谨斟酌地点了下头。 “你回来很长时间了吧？”周理不解地问，“就没想过买房子？总台工资这么低？” 周少没租过房子，不理解严谨这种行为，严谨也不知怎么解释。总台工资挺高的，而且他在南战区呆了那么长时间，光差补就够首付了。 他只是没想买房——总要离开这儿，肯定不会常住，那他买什么房子呢？ 投资？赫尔特财富都控制在上层少部分人手里，物价挺稳定的，没必要在莫星整个固定资产稳个人财产总值。 “你喜欢什么样的？有什么想法？我帮你找合适的，或者周末去看看房子？”周理自然地抱上来，“甄永前段时间弄了块地，要不在他那盖一栋？” “你小时候是不是挺喜欢养花的？总去老宅后院的小花园？”周理又想起点儿往事，“还是盖一个吧，有个院子好一点。等周末，你别加班，找个设计师我们讨论一下。” 严谨猝不及防，“倒也不用……” “不用就更好了。”周理更高兴了，“直接搬我那儿住，离总台近，什么都方便。” 严谨：“……” 周理在严谨颈侧蹭，“今晚就搬？” 严谨被周理这一连串话砸得头晕眼花，前一秒说要带他看房子，下一秒就变成他连夜搬家？ 他眼皮跳了两下，面对周理一脸期待的表情，险之又险地守住了他内心最后一道防线，“不急。” “好吧。”周理妥协，但也没完全妥协，“周末搬。” 严谨：“……” 没来得及再次拒绝周理，就被周理抱着摔进客厅的单人小沙发里，“我听见了，房东要你两个星期内搬出去。” “你平时又那么忙，周末哪儿有空去看房子。”周理有点儿闷地说，“就搬到我那边住呗……我那边环境、安保条件都比这儿好……难道不想跟我住在一起吗？” 严谨：“……” 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个超S级Alpha这么会……撒娇…… 作者有话说： 零点二更感谢在2022-06-27 20:56:42-2022-06-28 20:5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听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翌日严谨上班, 周理惦记搬家的事，给严谨发信息问他先帮严谨收拾屋子行不行。 没敢直接收拾，怕严谨回家看见生气。 严谨哪儿放心让周少收拾房间，周大少爷做家务的能力就像甄安干活一样不靠谱, 想都没想地拒绝。 回复完周理, 严谨恍惚地发了会儿呆。 同事们都在讨论周理恋情, 走到哪儿都能听见关于「严老师」身份的猜测。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所说的「严老师」就是他, 但感觉大家口中讨论的并不是他。 严谨摇摇头，止住思绪，明天议院开会, 今天得把手头事儿都解决。 刚回到工作, 忽然凑过来个同事,“严谨, 你前段时间是不是去了趟幻星, 你去干什么了？” 严谨记得他, 原先是金融部的，后因身体原因平调到了一个不像金融部这么忙的部门。 新部门没什么事，就总回金融部找大家聊天。手上戴个品相挺好的楠木手串, 动不动就摘下来盘, 向来是人没到盘手串的声先到。 严谨与这人不熟, 简短地应了声, 并未抬头。 “问你去干什么了，光嗯一声算什么答案。”这人敲严谨桌子，还想关严谨电脑屏幕,“你跟娱乐部那帮人去的？是不是上岛了, 你见过周理那个Omega没？” “不清楚。” 从楠木手串来金融部的频率可以看出, 他也很有来头——总台不存在清闲岗位，如果有，那一定是有针对性凭空设置的岗位。 就像甄安的实习生岗，说没就没，说有就有。 同事过来拉楠木手串走，“正常工作安排，你别乱问……” “随便问问怎么了？”楠木手串不耐烦地甩开，想继续跟严谨打听打听，“网传周理那个Omega也姓严，多巧啊。你在岛上，没看见比较特别的Omega？” 严谨冷淡地答：“没看见。” “拽什么拽啊……就问两句你这什么态度？组长就这样？”连着碰钉子，楠木手串阴阳怪气地说，“哦对，差点忘了，不光是严组长，现在是严议员了呢。” 一听楠木手串这话平时常跟他聊天的几个人都无语了。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三组整组倒霉的例子就在眼前，其他人再怎么好奇，最多在私下讲两句，早不敢当严谨面说这话了。 “你闭嘴吧。”又站起来一个同事架楠木手串走，“不好意思严组长打扰您了。” 严谨没跟他们讲话，出神地看着屏幕。 确实没必要担心他会暴露。 在同事们都知道他去过幻岛、甚至还跟娱乐部同事一块儿去过录制基地的情况下，也没人把他和学员小作文中的「严老师」联系在一起。 身边同事都猜不到，网友肯定更猜不到。 这么看他还挺安全，严谨心态很好地想，周理不用原地退圈了。 —— 下午严谨干活时又接到了刘森的电话。 严谨不意外，舆论闹这么大，周理又那个生怕事儿小的态度，刘森不找他才怪。 刘森声音透着疲惫，没提舆论，却问严谨一个听起来无关紧要的问题：“严老师，我听甄安说，您很懂做账这方面的事情。” 严谨蹙了蹙眉，前世从事相关领域，这辈子在周家专门学过，称不上专家，但肯定不差。刘森没头没尾地问他这种问题……严谨忽地意识到什么，面容一肃，起身找了间没人的小会议室。 刘森深吸了口气说：“综艺的账务出了些问题……本来不算大事，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有点不好办。” “我们以周理的名义在幻星买了一个岛，然后在岛上搭建了两个大型舞台，以及相关建筑，并对当地政府承诺综艺结束后会装修成娱乐主题公园，酒店也继续开放。” “周理买的？”严谨错愕，周理为录综艺买了个岛？ 乍一听觉得离谱，细想倒也合理。周少不租房子，录综艺不想租岛所以买个岛好像也正常…… 难怪周理在岛上干什么都理直气壮的，合着那是他买的岛，岛上的人都给他打工。 刘森说：“是的。不过考虑到影响和大众眼中的周理形象，对外只说是租的。” “当时买这个岛，一方面周理坚决地表示他不差那些钱，租的不如买的自由；另一方面我们也觉得，直接买下来自由度会高一些……” 刘森语气沉重：“钱是周理和柏先生出的，没走公账，算作他们为个人为投资购买的资产。但在实际操作中，支付方式被迫从现金全额分期付款变成了贷款。” “分期？贷款？”严谨不太理解，有钱如周理，何至于此。 “我们也不想这样，当地政府要求的。”刘森苦笑道，“原先允许分期付款，准备签合同了突然要我们从当地政府银行贷款，贷百分之六十——可以给予利率优惠，也可以提前还款，但必须贷款。” “这笔交易是去年年末定下来的。”刘森说，“您应该可以理解——他们想让报表好看一些。” 财务上是可以这么整，但严谨不能理解，周家想买个岛什么时候这么费劲了…… 他略一沉吟，又问：“那现在出了什么问题？” “前几天幻星政府银行披露了年中财报……周理和柏先生买岛这事儿突然就暴露了。网友不知道柏先生的身份，自然把贷款都算在周理身上，想知道银行凭什么贷给周理那么多钱。” 刘森叹了声气说：“还有人申请要银监会和审计部门介入。” 严谨皱眉，觉得这事儿怎么想怎么怪异，从头离谱到尾，“这综艺不就是周理和柏源投的钱么，不涉及其他投资人吧？盈亏都是周理柏源承担，找审计干什么？” “是没涉及到其他投资人……”刘森艰难地解释，“但综艺刚结束，部分粉丝还不能接受他们支持选手没出道的事实，怀疑节目票数作假，浑水摸鱼想一并查。” 严谨：“……” “我们有考虑提前还贷款，到新会计期间了，银行可以接受。”刘森为难地说，“但操作起来也很麻烦，因为我们可能得向公众说明……周理从哪儿弄来的那一大笔钱。” “尤其网友这会儿正怀疑周理私下收钱操控出道位……突然拿出一笔没有足够说服力巨款，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款……” “我听周理的意思，您和他从前就认识。”刘森又叹声气，“所以您一定猜得到我的难处——我要保证周理身份不暴露。” “我在这儿跟您道个歉。”刘森说，“之前是我思虑不周、处理不当……” “你想让我做什么？”严谨不想听刘森说漂亮话，直接打断。 “想请您帮忙理账。”刘森快速地说，“贷款只是其中一个问题。周理、柏先生和甄先生都对钱这方面不怎么敏感……所以……” “你想让我去算整个综艺的账？” “是的。这事儿太敏感，又事出突然，我不敢找其他人。”刘森尴尬地说，“算上前期准备工作以及后期主题乐园的建设，大概……多半年时间的账。” 严谨：“……” 严谨垂眸不语，一小片扇形阴影落下来，与他眼底青黑重叠。 他不知道说什么，原著里严谨发现周理和景安好上了，回莫星就去举报周理综艺账务有问题……周理猝不及防差点儿出大乱子，还是周家出面帮周理弄平了账务。 现在刘森请他去帮周理平账。 他当然不能眼见着周理名誉受损，刘森也确实不可能找到比他更合适的人选——懂财务、知道周家存在、不会害周理。 所以这个忙只有他能帮。 但……如果他去帮周理平账…… 这综艺录得满城风雨，一旦传出去他一个总台记者帮周理算账……虽没到违法乱纪的程度，可传出去肯定不好听。 “即便我去，也很难说清周理买岛的这笔账。”买岛必然涉及巨额资金，节目组花的所有钱加在一起可能还没有买岛这一笔钱多。 刘森表示没关系，“您能把别的账处理干净就很好了，至少能让我们安全渡过审计这关。” 这点很奇怪，刘森为什么担心审计？只要不涉嫌造假，账务乱点儿又有什么关系？ 总不会真涉及到花钱买出道位的事儿吧…… 严谨摘下眼镜，眯起眼睛看窗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闭上眼感受午后阳光，在心中权衡利弊。 帮周理，他担风险，主动给秦叔地把柄——多一件可以威胁他的事儿。 不帮周理，周理身上多污点，周理来自周家的事情暴露，周理有大麻烦。 听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都得走，反正也没法长留莫星，反正他就快不是总台记者了，所以多个把柄少个把柄在秦叔手里不差什么。 他留个把柄在秦叔手里，总比周理留个定时炸弹在网友心里好。 严谨微睁开眼，仰着头看窗外的天空。 窗明几净，万里无云。 毋庸置疑这是他在莫星的最后一个夏天。 临走前还能再为周理做件事，也不错。 至少证明他不会像原著严谨那样害周理。 严谨听见了自己冷静而干涩的声音。 “好。” 第71章 严谨无声地笑了起来。 “我派人去接您, 今晚的航班可以吗？” 严谨望着蓝天，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不用了，我自己去。” 严谨去找谭主任请假, 推开主任办公室门的那一瞬间, 他恍然生出个离谱也合理的念头：何必请假？不如直接辞职。 不知道具体情况, 但就是个综艺的日常往来账，最多算上建设基础设施的账……又不是没有财会人员, 能乱到哪儿去？严谨觉着一个星期怎么也够了。 借口说身体不舒服想请一周假，谭主任指节敲敲桌子，语重心长：“议院那边事情那么多, 这么重要的时间点, 你说你想请假……你明天要去议院的吧？严谨, 你这是不把自己前途当回事。” “抱歉, 主任。”严谨只能这样说,“身体不太舒服。” “身体不舒服？”谭主任上下打量严谨,“从今天开始还是明天开始？” “呃……”谭主任真是个很直来直去的领导，严谨无奈道，“今天。” “行, 这假条我批了。”谭主任没再为难严谨, 很干脆地答应了,“这一个星期注意休息, 回来把落下的工作补上。” 严谨恭谨地说了一声好，中午吃饭时跟秋同交代他要请假的事儿。 看着秋同，严谨脑子里猛然闪过一道白光——总台里常有以星期为单位请小长假的Omega同事。 他以为是谭主任顾忌他背后的人所以没废话直接给假。 但是吧……谭主任又叮嘱他注意休息。 严谨僵硬。 上午处理好公司的事儿, 下午回家处理周理。 这事儿不能告诉周理, 毕竟存在一定风险, 周理肯定不同意。 严谨想象得出周理态度，要么是「曝光就曝光，随便，大不了不在那娱乐圈里混了」，要么是「随便他们查，我还怕他们查？」。 得找个天衣无缝的借口搪塞周理，还得想办法让周理接受搬家时间往后推一个星期的事实。 但最近严谨跟周理天天在一起，半天没想出合适借口，于是严谨换了个方向——让周理有事，没时间搭理他。 想好方案，严谨又给刘森打电话。让刘森把他去幻星处理账务这段时间给周理安排到外星去，越远越好、越忙越好。他需要一星期，稳妥起见，周理得忙十天。 刘森心领神会，马上就把这事儿办妥了。 晚上周理比他回得还晚，一进门就委委屈屈地抱着严谨，“刘森给我安排了好多工作，说都是我之前欠下的。” 严谨搭上周理胳膊，想甩开，但没甩开。 “他说他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无心工作，所以跟我商量，能不能在未来半个月把下半年的工作都集中处理好。”周理蹭着严谨颈窝，“最多半个月，下半年我就没事了。” 严谨不知道他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这段话，沉默良久，他明知答案地问周理：“工作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下午。”周理把严谨翻过来，捧着严谨的脸认真地观察他的表情，可惜一无所获，“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怎么不说话。” “我不会去那么久的。”周理希望严谨开心点儿，“占用我半个月……他想都别想。” “最多一星期就回来了。”周理亲吻严谨嘴角，“我还要帮你搬家呢。” 严谨努力让自己笑得和平时一样，“刚好，我下个星期也很忙。” “因为议院吗？好像是听甄永说了句，过两天又要开会。” “嗯。”严谨复杂地点点头。 聊了几句，严谨以他还需要工作的名义推周理回房间。忙到十一点多，严谨洗完澡轻手轻脚地进卧室。 周理倚在床头等他，穿着黑色丝质睡衣，灯光下泛着华贵锦缎独有的光泽，很有慵懒的感觉，“忙完了？” 他在等他过去。 严谨脑海中莫名闪过这样的念头。 严谨慢慢走过去，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周理，两个人对视着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他俩大多数情况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各忙各的，严谨不怎么说话，周理不时说几句。 其实从前周理也话少，但碰上话更少的严谨，周理不知不觉话多了起来。 但也没什么好交流的，周理喜欢的东西严谨不感兴趣，严谨整天忙的东西周理完全不懂。 直到周理一个用力把严谨拉倒在床上。 许久，严谨模糊地问：“周理，这样时间长了，你会不会腻。” “什么？”周理奇怪，严谨这问题不对劲，他支着手肘起来看严谨，“为什么这么问？” “随便一问。” “这问题能随便问吗？”周理牙根痒痒，本以为挺温情的画面，谁成想严谨居然在心里思考这种问题。 严谨可真敢问。 有什么不可以呢？ ——周理从小到大玩过了就抛在脑后的东西、试了短时间觉得不喜欢就放弃了的爱好那么多…… 他能跟周理这么长时间，无非是占了「习惯」两个字。他跟周理的时间最长，最知道想要什么。 这一次重逢的时间很短，应该来不及养成习惯，严谨默默想。十二年的习惯……说分开也就分开了，这次虽然在一起了，可实际在一块儿的时间总共没几个月…… 紧接着他就被周理夺取了呼吸，被弄得大脑缺氧之后，周理贴在他嘴角说：“不会腻，严谨，你相信我。” 两个人之间没有共同语言，又分开了那么长时间，有什么理由保证周理不会腻呢？ 那可是周家少爷，想要什么Omega弄不来？ 严谨心里又泛起酸楚，那感觉很快扩散到身体每一个细胞，转瞬取代了周理这个吻对他身体造成的种种异样感觉。 他默不作声地躺在周理怀里，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后悔不该问出那句话。 —— 周理低头看严谨，憋气的同时又庆幸——严谨幸亏是问出来了。 不怕严谨说，严谨说什么都可以，他就怕严谨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憋在心里。 严谨经常对着窗户发呆，你问他在想什么，是不是走神，他就说没走神，只是在想事情。 周理熟悉严谨这个举动，每次看到严谨这个这样他就心慌——当年严谨在周家时就总仰头看窗户，看着看着人跑了。 严谨还有比较严重的强迫症，他会随身携带软尺，在外面不明显，在家收拾屋子或者整理东西时，严谨会拿出尺子让整体构图尽量对称。 周理一开始没在意这个事儿，因为不光严谨这样，秦叔也这样，周家的仆人都这样。这是种周理不能理解的规矩，保持室内陈设对称美。 跟严谨住到一起后，周理渐渐开始在意这个事儿——按理说这是个麻烦且浪费时间的规矩，不在周家了，没人盯着严谨，严谨没必要保留这个习惯。 周理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严谨只在他面前刻意维持这种对称美。 如果周理提前说他这未来一星期有事儿，没空去找严谨，然后在中间某天不打招呼突然到访，就会见到一个不那么对称的家。 ——没碰过的东西对称依旧；严谨碰过的东西则随意许多。 但倘若周理回卧室换个衣服再出来，这个家又会变得跟他走时一模一样的对称。 说明严谨只在他面前保持这种刻意的对称，他咨询医生，对方告诉他这是一种强迫症的体现。 至于为什么只在他面前这个样子……显而易见，得从他身上找原因。 那之后周理就格外关注严谨，想找严谨身上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可令他困惑的是，除上述两个不经意间发现的「问题」，严谨仿佛没其他异样。 直到昨天，他听说这房子是严谨租的。 这就很奇怪了。 租来的终归不是自己的，抛开他周家少爷的身份，周理也知道一个正常想过日子的人得买房子给自己整个窝。 总台的薪资水平算赫尔特中上水平，再加上严谨懂投资，肯定有更多赚钱的方法……有钱买房子的情况下，严谨为什么不买房子？ 周理不懂投资，但他知道周家的理财顾问喜欢买固定资产，比起当前不透明的金融市场，顾问更喜欢固定资产，尤其莫星的固定资产。 严谨跟顾问学习过很长时间，达到了可以管理他信托基金的程度，严谨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呢？ 严谨绝不是那种「抱了周家少爷大腿所以不用自己买房子」的人，抛开自相矛盾的解释，周理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严谨不想长留莫星，或者说严谨没觉得自己能长留莫星。 ——严谨缺乏安全感。 想了想，周理开口道：“严谨，我清楚我想要什么。” 他拨开严谨额前碎发，轻柔地抚摸那个因为他留下的伤疤，吻了吻，“不会腻，这样的相处模式就很好。” “别想那乱七八糟的。”周理希望气氛轻松一些，“我可是超S级Alpha，Omega的信息素影响不到我。” 严谨闭上眼，翻个身把自己埋在周理的怀抱中。 他是个自私的Beta，最明智的做法是抽身离开这个超S级Alpha，他却还想在临走前享受这样的温暖，对周理问出这样的话。 …… 周理也在享受这一刻严谨的依赖，良久，他伸手去拿手机，“我跟刘森说一声，工作再往后推一个星期，才刚见到你就分开……” 他俩才开始以恋人身份相处，严谨是Beta，必然天生对这段关系缺乏安全感。他还总不在严谨身边，这怎么行？ 闻声严谨一震，立刻起身按住周理要拨号的手，“不用。” “没事。”周理揉揉严谨头发，“工作就这些，不差这一个星期。” “早晚都要做，早做早结束。”严谨硬头皮劝，恍然觉得他是古代劝皇帝肩负起身上责任的大臣，“临时往后推一个星期，会影响很多人、” 周理皱眉：“……”感觉又被严谨嫌弃了。 —— 第二天严谨装作正常上班的样子出门，刘森订的票，一路畅通无阻。 也许是刘森觉得他暗示很明显——今晚的航班可以吗？所以他默认严谨昨晚就能到幻星。左等右等没接到严谨电话，就忍不住发信息问严谨什么时候来。 严谨实在奇怪刘森为何这么急，周理在家不方便打电话，心想明天到幻星亲自看一遍往来账大约就能知道原因了，便没问。 只说他还在莫星，明天早上出发，然后刘森就忙不迭地给严谨发来了出票通知。 刘森安排接他的人是黄毛。严谨没什么表情，黄毛倒是一脸错愕加震惊，“财务你也懂？” 严谨淡淡点头，让黄毛给他找个安静房间，跟账务有关的所有材料都送过去，一天送两顿饭，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不要打扰他。 这话不用严谨说，刘森早都安排好了。到房间之后，严谨给自己订了个莫星时间晚上九点的闹钟。 计划到时候给周理发个消息说他也出差了，接下来一个星期可能没空跟周理打电话，随后便忙了起来。 这下严谨知道这节目组的账有多乱了——从预算就开始乱。 看预算的过程中，严谨发现最初是打算找不同性别的人录来着，但大概是周理点头了，柏源拍板改方案重找了一批Omega。 这可以说是节目组第一笔乱账——应该走公账，但柏源自费。其中发生许多垫付预付的成本，一部分人以为这是节目组的行为，找财务报销，财务也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具体情况，反正自家老板有钱，一看是节目组需要就给报销。 一部分人知道这是幕后大老板自发行为，找柏源助理报销。柏源助理知道这钱是他老板自己出的，也都给报销。 等节目正式启动了，有正规团队接管前期草台班子，一看两边账根本对不上，还有一堆没存档找不到源头的报销记录，估计也是嫌烦，就一直放到了现在。 另外也看得出来，这综艺开启得十分仓促。 原定计划大概是今年秋天开，提前大半年，估计是柏源看周理状态不好……随便给周理早点儿事儿做。 严谨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核对了一遍大额交易。这么看下来，只有前期筹备阶段、周理柏源无脑掏钱时账务乱得不忍直视，后面黄毛所在团队来了，账务就顺了。 但紧接着严谨又发现，这账务顺的不正常——像精心修饰过的结果。 他皱着眉毛过了遍日常往来账，给舞台监督和刘森各打了一通电话。 放下手机，严谨对电脑陷入沉思，这里面有问题，难怪刘森怕审计，一个劲儿地催他来。 首先黄毛团队肯定有问题。账本中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成本是虚构的，上次三脚架倒塌，严谨确定只换了一部分被砸坏的椅子，更换新架子的同时加固了其余三脚架。 但日记账中记录的金额够现场舞台从头换到尾。严谨以为那次是意外，现在他怀疑黄毛团队跟施工单位存在私下交易，有偷工减料行为。 但是周理和柏源怎么会掉进这么明显的坑……还有黄毛和他的团队，明显做假账还敢留在着等他来？ 严谨没什么目的地点开后台浏览记录，想看还有谁查过账。 一个熟悉的代码映入他眼帘。 严谨呼吸霎时一乱，指尖也颤了起来。他指尖颤抖地点进去查这串代码的浏览记录，比他看日记账还认真地查这人的浏览记录。 脸色在这个过程中愈发苍白。 夏末初秋的季节，严谨硬生生冒出一身冷汗。 这串代码背后的使用者是周家近三十年来非常信任的理财顾问兼投资分析师，当年严谨还在周家时，曾因为要参与经营周理个人信托而跟这个人学习了很久。 这人两个月前就看过这笔假账，所以周家早就知道这件事。 但为什么没处理？而是放任他们继续坑周理和柏源的钱……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周家早就发现了这件事，但他们不觉得这会酿成大错，放任不管，是留在暗处观察严谨下一步怎么做。 ——严谨曾是周家仆人，即便离开也别想跟周家摘干净。周理遇到麻烦，严谨不可以不管。 严谨不处理，说明这仆人不合格，没法呆在周理身边，他在给周家递送他走的理由。 严谨处理，他自然而然地暴露在周家面前，一个早就被周家送走的Beta怎么敢再次出现在周理面前？只要他公开露面，就会被周家在次执行很多年前的操作。 这是局死棋。 可笑他居然真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周家人疏忽大意。 这串代码最后浏览记录在两个月前，大摇大摆、不加掩饰地来，走时也不清除痕迹……显然是要留给以后查账的人看。 这一刻严谨骤然意识到，周家早在两个月前、他登上幻岛时就就向他递出了警告信号，提醒严谨得离开。 只是严谨一直没收到。 他还道为何周家这次如此仁慈……明知道他在周理身边却不管他。 严谨有意识地让自己远离周理生活，心中有疑问也没去查，到头来在这儿等他呢。 难怪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事儿处处透着诡异。 就说这事儿不合理，周理想买个岛还这么费劲……还非要贷款……现想来，大概是周家动了手脚。 严谨无声地笑了起来。 周家人的傲慢在这件事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们凭什么就认为严谨会来幻星，凭什么笃定严谨会替周理查账，凭什么认为严谨一定会放弃自己前途来管周理这一摊乱事？ 可是周家真的猜对了。 严谨扭开头看向窗外。 天黑了，看不见星星，即便是幻星……这样的夜晚也透着压抑。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其中蕴含的情绪不大一样。 手机猝然震动起来, 严谨恍然一惊，差点儿碰翻桌上水杯。 拿过手机一看是闹钟响，才想起来他要联系周理。 严谨苦笑了声，还告诉什么, 收拾完账本就该迅速消失, 也不知道周家会不会给他回莫星收拾东西的这个时间。 也或者这账本其实不用他处理, 怎么想都是周家故意放任才弄成这样的。 他仿佛被一张周家编织的无形巨网困在黑暗中，窗外日升日落潮起潮落都与他无关, 他只有一面会在寂静深夜散发出荧荧光芒的电脑显示屏。 五天后，严谨整理好账务走出房间。 “严老师辛苦，我安排您回莫星？”刘森在门口等严谨,“定明天早上的票怎么样？周理还在外面, 最快也得后天回莫星。” 严谨没回这句话, 递给刘森一个电子储存卡,“都在这里。” “好的好的。剩下的事您放心交给我, 已经联系警方了。”刘森双手接过来,“您辛苦了，电话里没跟您说，我还是要向您道个歉……” 严谨淡淡点了下头, 转身离去, 依旧不想听刘森道歉。 余下事宜是都要交给刘森了, 这次——他真跟周理没关系了。 即便他过去做了很多次准备, 也一直清晰地知道他不可能永远这样呆在莫星，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他心中依旧产生了浓重的不甘心。 刘森动作很快, 严谨下午才处理完账务, 晚上就在警方的协助下控制住了黄毛团队。 看来是早有准备, 严谨微微笑了下，踏上了返回莫星的飞船。 ——既然刘森主动提出给他订票，说明周家默许他回莫星收拾东西。 后面的事严谨没再关注，专注想他接下来应怎么办。事发突然，他还没来得及弄假身份，不知道能否顺利躲过周理的监控离开莫星…… 但问题应该不是很大，周家想要他走，得帮他扫清这个障碍，严谨摆烂地想。 到家先睡了会儿，缓过来点儿后开始收拾家。 屋里什么都带不走，严谨只大致整理一下屋里东西，他不想给房东添麻烦，也不想给周理留痕迹。 望着他一点点布置起来的客厅，阳台旁边常坐在那的小藤椅，周理带来的一排还没来得及拆封的茶饼……严谨忽地又有些伤感。 习惯真可怕。说不布置、不买东西，不知不觉也这么多了。 很多都是周理住进来之后添置的。大少爷对生活品质要求高，每次都不空手来，总得根据他的想法给严谨家里添点儿什么。 客厅整整一面墙防火防水的书架，厨房双开门的智能冰箱，客卧也大变样，里面全是周理的东西…… 周理想重新装修客卧来着，彻底改成他的工作间，反正没人住客卧，空着也是空着。严谨当时没同意，怕周理自居为这个家的半个主人。 桌上还有周理签了一半不高兴继续签的海报和照片，那阵子小杨见到严谨总笑得跟花似的，有严谨监督，周理签名的速度和质量都比从前好。 架子上摆了一堆周理的周边，墙上也贴着几幅周理巨幅海报。好几次严谨想摘下来——贴在那总觉得周理在盯着他，怪别扭的。 周理不同意，第二天又弄了好几张更大的，耍赖地问严谨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不好吗？ 客厅角落里摞着好些礼盒，有半个人那么高。前段时间赫尔特独立日纪念日，各家媒体、明星工作室都有互送礼盒。 小杨说里面是香薰蜡烛音乐盒之类的摆件，周理就顺手往严谨家搬了几盒。 严谨问周理拿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周理说想摆严谨家里当装饰，嫌严谨家里没有烟火气。 然后严谨面无表情地怼周理，如果天天做饭还没有烟火气的话，那他真不知道烟火气是什么了。 周理只当没听见，拆盒子就要摆，结果拿出来一看那都是其他艺人工作室送来的礼盒，都对方艺人的头像或者签名，不是他以为的他本人周边，拿手里看了两秒果断塞回去了。 严谨在旁边笑，又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笑，就想回房间偷偷笑。 但严谨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迈出去半步，就被周理一把捉进怀里，一同跌在了周理搬进来后铺的手工地毯中…… 厨房有一摞保鲜盒，里面东西吃完了，外面盒子是可以循环使用的耐高温高分子玻璃盒，严谨觉得浪费没扔，想等哪天再还给小杨。 收拾厨房时又看见几瓶开了但没喝完的红酒。周理口味很刁，开时间长了、味道变了一点点他都喝得出来。 但他不说严谨家这瓶酒不好了，也不用严谨去买，就隔三差五的往严谨家带一瓶，在他想喝酒的时候递给严谨，用带一点撒娇的语气说他想尝尝这瓶什么味儿。 …… 手机铃声打住了严谨的思绪。 谭主任找他：“严谨，不管你现在正干什么，你的假期得提前结束。” 严谨刚要讲他想辞职，却听谭主任说：“这件事特别急，领导安排下来的，不用你回总台报道，明天直接去机场，有人在那边等你。” 严谨脑袋嗡的一下，“去哪儿？” “不清楚。”谭主任说，“临时下来的通知，议院那边总台出面协商，不会影响你未来工作。” 严谨不知如何形容他那一瞬间的心情。他明明已经决定离开了，只是回来收拾下房子，不想给房东添麻烦都不可以吗？ 那是刘森给他订的票啊，是他误会了吗？身形摇晃几下，靠墙才勉强站住，半天没说出话。 电话那端谭主任的声音遥远，“严谨你身体还好吧？能去吗？” 能去吗？不能也得能。 周家已经等了他两个月，所以再多等两天也没什么——严谨是这样想的。 可周家连半天都不愿意等，严谨知道周家这举动的意思，周家在警告严谨：你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看在眼里，现在你过线了，该停下来了。 严谨眼神墨一般的死寂，他垂下头，另只手死死握住手腕，免得举手机那只手抖得太厉害。 “能去。”他用最后的理智控制自己平静地回答谭主任，“几点出发。” 凭周家的本事，不管去哪儿，安排严谨今晚出发也是可以的。大约是最后的仁慈？居然允许严谨休息一晚再出发……这是体谅他刚经历了一场跃迁吗？ 严谨笑了起来，既然周家这么做，便证明周理今晚回不来，他可以安稳度过在莫星的最后一夜。 可也没什么心情了。 严谨麻木地收拾他在这个家中最后的痕迹，中途看到周理非要送他的蓝宝石胸针，五颜六色的火彩伴着暖光灯在室内跳跃，严谨心中五味杂陈。 拿在手里看了半天，攥起拳头挡住火彩，等硌得手心痛再松开，看被胸针硌出的痕迹慢慢变淡。 如此几次之后，严谨把胸针放回盒子里，摆在餐厅很显眼的位置。周理一回家就能看见。 周理听说他进议院特意准备的，可惜用不上了，就物归原主吧，这么贵重的东西原也不该他用。 收拾完家，严谨躺在床上想还有什么要做没做的事情。 没了。 严谨闭上眼。 结束了。 —— 严谨意识昏昏沉沉，就要睡着时防盗门密码锁「咔哒」响了一声。 他下意识抓起床头手机看时间，晚上十一点。 这个时候来他家、还能打开他家里的指纹锁…… 周理？！ 刹那间严谨睡意全无。 周理怎么提前回来了？！ 严谨迫使自己平稳地把手机放回去，大脑飞速转动，怎么办——家里东西都被他收起来了，他怎么解释？ 紧张恐慌之余他心里还有点儿极其隐秘的欣喜，想不到临走前还能再见到周理一面，他还以为见不到了。 但更多的是难过和悲伤。 没见到也就罢了，见到最后一面，反而会更加舍不得离开。 从前是倒计时看哪天能走。 现在是数着日子过看还能呆几天。 北区僻静，严谨清楚地听到周理轻手轻脚地进来，往屋里搬了什么东西，大概是行李箱，然后才小心地关上门。 差不多是时候了，严谨在心里倒计时。 三； 二； 一； 带着怒气冲进来。 诶？ 没冲进来？ 屋里都这样了，周理还不进来质问他？ 严谨茫然睁眼，不懂周理怎么会放过他。 恰好周理这时进屋，猝不及防地对视，静了一秒，他俩异口同声地问对方：“你提前回来了？” 严谨：“……” 周理：“……” 只是其中蕴含的情绪不大一样。 至于具体什么心情……怕是只有当事人知道。 短暂沉默后，俩人都忍不住一笑，这笑容蕴含的情绪也不大一样。严谨不太能控制他的心情，好在屋里没开灯，周理应该没看清。 周理走过来弯腰揉揉严谨头发，“提前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周理身上带着盛夏的暑气，热烘烘的，严谨不自然地别开眼神，“提前结束了。” “收拾东西怎么不等我？”周理这会儿才开始质问严谨，没有严谨想象中的怒气，而是情侣间控诉的语气，带着点儿埋怨，“说好的我帮你搬家，你还自己收拾。” “呃……”严谨嘴唇微张，半晌没说出话。 啊，这思路倒也对……本来就要搬家，收拾房子顺理成章。 那也好，省得他解释。 “我去洗澡，你先睡吧。”周理又低头亲了亲严谨，“以为你不在家，早知道先洗了澡再回来。” 严谨轻轻应了声，仰脸看着周理，眼睛黑白分明，月光衬得他分外乖顺。 周理喉咙一紧，有几分狼狈地逃去了浴室。 他俩一块儿住的这段时间里，一般都是严谨回来得晚。偶尔也有周理回来晚的时候，一般他回得晚，那便是有正事，通常回得特别晚。 严谨睡觉浅，怕打扰严谨睡觉，每次周理都在外面洗了澡再回严谨这儿。 一开始周理以为严谨不知道。 可严谨怎么会不知道呢。 严谨胡思乱想半天，猛然想起洗澡用品也都收起来了，除留自己明早用的洗发水沐浴露和一小管牙膏之外就只剩个被他刻意藏起来的小罐子。 别的或扔或收，总之不在卫生间，另外浴巾好像也只剩一条他平时用的…… 严谨怎么都行，跟周理出去办事时他可以像世家少爷那样体面精致地活，给周家打工时可以想秦叔那样一丝不苟地把自己当工具人，离开周家后也可以像边缘平民那样朴素糊弄地过。 对他来说，临时出差，早上洗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就足够了。 周理不是，他号称自己怎么都行但该有的一个不能少。 至少现在浴室一定不符合周理要求。 严谨坐起来，找到周理的东西，迟疑地站在浴室门口，纠结是否给周理送进去。 倒是一直没有水声响起，可这就如同薛定谔的猫，不开门就不知道周理在里面干什么。 门就在这个时候开了。 “严谨——”周理围着浴室里唯一一条浴巾出来，显然是要问其他东西在哪儿，没防备看见严谨端着个小收纳盒乖巧站在门口，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我收起来了。”严谨有点语无伦次地解释，盒子递给周理后，他又有点乱地给周理递搭在他胳膊上的浴巾，“这是你之前用的。” 严谨跟周理挨得太近，以至于视线随便往哪儿挪都周理结实流畅的肌肉，不小心碰到周理手臂，严谨像被烫到了似的往回一缩，转身就要回卧室。 周理一把拽住他，“严谨，你怎么还这样害羞？” 严谨：“……”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周理故意靠近严谨，“你以前从不害羞。” 严谨怕把周理腰间那看起来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的浴巾碰掉，因此多一个动作都不敢做。周理身上每一个毛孔好像都在向外散发热气，以前…… 以前他也没被周理标记过呀！ 周理身上没有赘肉，放松时就肌肉线条就很明显了，这会儿他身上肌肉不知怎么慢慢绷了起来，从肩背到胸腹，块块分明但不会过分壮硕。 这是周家训练师多年来的成果……这样穿西装效果最好……严谨乱糟糟地想。 周理低声笑，将严谨拉到他身前吻了吻，“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严谨僵着转身回房间。 平躺在床上，这次细碎的水声响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在周理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的情况下。 洗完澡回来看严谨还没睡, 周理坐在床边跟严谨说话，“怎么还不睡？” 头发是湿的，脑袋上搭着毛巾，吹风筒不知道被严谨收哪儿去了, 找不到。 从他的视角看严谨, 半张脸埋在薄被下的严谨只露双漂亮的眼睛, 还是刚刚的月光，分外乖顺。 对视一会儿, 周理喉结滚动，不自觉做出了他刚刚想做但没做的事情。 是个薄荷味儿的吻。 严谨又有点缺氧，失神地想。 “严谨。”一吻结束, 周理没走, 贴在严谨嘴边问,“我可以标记你吗？” 严谨：…… 可能是大脑缺氧, 严谨脑子有点乱, 反应过来周理问了什么, 他表情一僵。 抬手推周理，“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明天要搬家吧？是不是不用上班。”周理含糊不清地问,“我干活, 你只管休息……严谨, 我想标记你。” 周理一句「我想标记你」就把严谨弄得面红心跳, 无论第多少次听见，他都受不了。 他不明白，周理怎么能如此自然地说出这句话。 “我们好久没见了, 严谨。”周理知道严谨对他声音没抵抗力, 一旦这沙哑的声线划过严谨耳膜, 严谨就会软下来。 周理湿润的头发扫在严谨脸上，带来盈盈凉意。 严谨蹭了下脸，假装镇定地转移话题：“你头发还没干，吹一下吧。” “我没找到吹风机。” “我拿给你。”严谨飞速离开周理视线范围。 走到客厅，严谨背靠墙支撑自己平复心情，呼吸了几口没有周理气味的空气后那强烈的窒息感终于退了些许。 他闭了闭眼，刚找到吹风机，那令人窒息的气息又贴了过来。 周理抓着严谨手腕把他抵在墙上，就是他刚刚平复心情的位置。他俯下身来亲吻严谨，“你帮我。” 严谨脸颊发烫，沉默了十多秒也没说出拒绝的话。 都要离开了，还在这儿给周理吹头发，难以想象。 头发短，五分钟就吹干了。严谨放下吹风机，手在半空中——有那么一瞬间，他要习惯性地给周理按摩。 周理就等严谨放下吹风机的那一刻，他顺势一勾，让严谨倒在他怀里。 室温在接吻中不断上升。 “我想标记你。”没有任何铺垫，周理很直接地说。 他不停地抚摸严谨后颈，如果严谨是Omega，此刻周理不停抚摸的地方会有个微微鼓起来的腺体。 如果严谨是Omega，怕是早已臣服在周理的信息素之下，哪儿还有吹头发的环节，早在周理凑过来吻他时就投降了。 但严谨的后颈只有一道快要愈合的伤口……表明距离周理上一次标记他已过去很久了。 周理标记他的次数不多，一只手数得过来。 严谨不答应，周理真不标记，他隐隐感觉周理不敢标记他。 Alpha想标记Omega是天性，他们骨子里流淌着这种占有欲；严谨不是Omega，周理的掠夺天性无法完全展现在严谨身上。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侵略性，仿佛只要两个人同处一室，只要相邻坐着、对视时间超过三秒……周理就会凑过来吻他，到严谨喘不过气时才会放过他。 周理大概知道Alpha的临时标记会对Beta造成很大困扰，所以很少提出想标记他。 凭严谨对周理的了解，周理提出来的那几次都是信息素压不下去的情况。 理智告诉严谨明天就要走，这时间点不适合被标记。 但他明天就走了，再没机会见周理了……严谨凝视周理，鬼使神差地抬手擦了擦周理额前的汗。 周理好像绷的很辛苦，严谨脑海中蹦出这样的想法。 “我可以当做默许吗。”周理捉住严谨的手，轻吻在严谨手心，“或者你喊一声「理哥」让我听听。” 周理也不怎么想出的这主意，“让我标记，或者你喊一声「理哥」，总得选一样。” 见严谨半天没说话，周理有点失望地把脑袋埋在严谨颈间，“那你亲我一下好不好，严谨，就选一个。” 周理大概以为严谨会拒绝，抱了许久，闷闷地叫了声他的名字，“严谨，就选一个也不行吗……” 喊一声、或者亲一下……就可以结束这狎昵的动作吗？ 严谨闭眼，“好。” 周理一震，撑起身看严谨。 不等他想明白严谨答应的是他哪个无礼要求，就看严谨抬起上半身在他嘴角轻轻吻了一下。 一触及离，但又没有彻底离开，而是就着这个角度，轻唤道：“理哥。” 周理：！！ 满足感汹涌喷出，严谨主动吻他带来的快感仿佛比他亲自标记严谨带来的还强烈。 周理忍不住伸手拨了拨严谨不断颤抖的眼睫，按着严谨肩膀把人搂在怀里，一低头就能看见这个陪了他许多年的Beta乖顺趴在他怀中的样子。 这是前十二年里他不曾见过的模样，周理喉结滚了又滚，嗓音低哑，“可是我还想标记你。” 热气拂过耳根和后颈，严谨不自觉蜷起身子。周理上半身还没穿衣服，他又实在想抓个什么东西，便只好抓着周理肩上刚用来擦头发的毛巾。 周理很快意识到这一点，松了些许，哄道：“严谨，你抱抱我，好不好？” “呃……”严谨难耐地咬唇，周理怎么总能用这样平静又委屈的语气，说出这种话。 说好的选一个就可以，他都选两个了，周理怎么还不放过他？ 严谨不说话，周理动作也停了下来。 气息轻轻喷在严谨耳边，拇指在严谨后颈的位置摩挲，任由严谨难受地在周理怀中细细颤栗。 ——周理在等他，他就是要严谨回抱他。 —— 严谨像是被搁在火架上烤，没办法拒绝，也没理由答应。 灼热的温度烤得他大脑支离破碎，在周理无情地把脖子上那条毛巾扔到一边、严谨只能通过搂周理脖子这种方式保持平衡时，他投降地把指尖搭在了周理肩膀和手臂上。 周理这样子太过分了，这哪里是征求他的意见，扔了毛巾，严谨还有其他选项吗？ 严谨被烤得浑身战栗，蜷在周理怀中，一会儿觉得这温度太烫受不了；一会儿觉得这温度带给他极大安全感，刚刚好。 严谨指尖搭上来时，周理浑身血液和信息素一并被点燃。 他低头吻严谨，劝诱地说：“我想标记你，好不好？严谨。” 得寸进尺。 严谨不说话，他就耐心地吻严谨，中间不时问严谨一声他可不可以标记严谨。 厮磨许久，严谨实在受不了，推了推周理，又以很小的声音喊：“周理。” 严谨是希望周理放过他的意思。 周理却恶意曲解严谨的意图，“严谨，我可以把这当做允许吗？” 严谨要说不可以，直接被周理堵嘴。 好半天才获得自由，整理好思绪又要说不可以，周理又堵上来。 “可以吗？严谨。” 这个Alpha太不遵守规则了，这哪里在征求他的意见？ 这完全是在强迫他，严谨没办法，无助地抓着周理手臂上坚实的肌肉，克制着不在上面留下痕迹。 严谨没他想象得那么坚定，唯一使他坚持拒绝的理由就是他明天会彻底离开，他不想给周理留下「他愿意被周理标记、他可能是被迫离开赫尔特」之类的印象。 可是现在严谨动摇了。 严谨这会儿居然在想，反正最后一次，周理常挂在嘴边的让他任性一点，严谨一直当耳旁风没管。 今晚他就乖乖听话一次，没什么问题吧？就任性一次能有什么后果？最糟糕不过是离开赫尔特。 反正他也就这一次在周理面前任性的机会。 严谨侧过头，他放纵自己伏在周理胸膛，颤颤地露出后颈，静待那一刻降临。 …… 月光透过玻璃窗落在相拥的两个人身上，与升腾的室温和强势的信息素在空气中跳跃。 周理抱着严谨，蓦然觉得提前把工作都处理完也挺好，他无法想象接下来身边没有严谨的日子。 “严谨。”周理忽然喊他，隔了会儿说，“刚分化时我的信息素只是S级。” 严谨微睁开眼，他记得此事。他当时还有些疑惑，原著反复强调周理是超S级Alpha，怎么是S级？ 但即便S级也足矣令周家众人兴奋，轮番来探望周理、恭喜周理，严谨每天光是帮周理登记礼单就得花一个多小时。 “可我的信息素现在是超S级，你不好奇吗？”周理捏严谨指尖，“分化之后会成长，可信息素等级基本不会变。” 严谨点头又摇头。 周理难得犹豫几秒，“因为你对我的信息素没有回应。” 严谨呆住，手指缩了缩，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有段时间我总对你释放信息素，对你造成了困扰。”想起他曾经做过的蠢事，周理低笑，“你还给我买信息素缓释剂——说既然主观上控制不住，那就寻求外力帮忙。” “所有人都觉得你听话，谁想得到你敢给我买信息素缓释剂。” 严谨面色有点红，尴尬地咳了声。 青春期的Alpha控制不住信息素很正常，但优秀的周家少爷最好还是控制住。另外严谨总跟在周理身边，周理控制不住，严谨势必会沾上周理的信息素。 严谨不想带一身周理的烟草气味，也不能让周理带着一身信息素出去逛……更不能给周理找个Omega帮周理疏导……所以他只能给周理准备缓释剂。 “Alpha与Omega会相互影响……我又是S级Alpha，便总觉得你应该在我的影响下迅速分化。”周理注视着严谨，十分认真，“没分化就是因为我对你的影响还不够，所以我得对你释放更多的信息素。” 周理表情有点郁闷，“虽然到最后你也没有分化……” “你离开之后没多久，秦叔在例行检测中察觉到我信息素发生变化，又找医生详细地检测了一遍……才敢确认我的信息素等级至少在一个月前就已超过了S极。” “宇宙中S级Alpha数量稀少，超S级Alpha更是多少年都没有一个，医生不敢妄下定论。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种突破只可能源自我内心渴望。” “是因为你。”周理抚摸严谨，“我觉得是我的原因，是我不够强，所以不能影响你分化。我希望自己变强大并且也觉得自己可以变得更强大，这个信念最终使我突破了S级。” “我一直想跟你说这件事……但是担心你多想，不知道怎么说。你是Beta，我是超S级Alpha，你因为这个躲了我很长时间。” “你觉得我们俩之间差距大，总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我是因为你才变成超S级Alpha。” “你可以理解为——对于我来说，你就是我的Omega。”周理搂着严谨，亲吻他额角、鼻梁、嘴唇，“只有你能让我的信息素产生波动，我的信息素强大与否都是因为你。” “如果你非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那我就把这两个世界之间的门打开，没门现凿，没路现修，我带你来我的世界。严谨，我只要你。” “这句话从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为哄你留在我身边的谎言。”周理一字一句地说，“我爱你，我只要你。” 这个时候听见这样的话，实在是…… 严谨心里此起彼伏，周理又去亲他的脸，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严谨，我还想标记你。” 起初严谨没明白周理这句话的含义，光觉得周理奇怪，已经标记过一次了，怎么又要标记。 他大脑因为身体段时间内摄入了过量Alpha信息素而迟钝，睁着因为被标记而闪烁着水光的黑眼睛茫然地看了周理两秒，然后就侧头乖顺地把自己脆弱的后颈暴露在周理锋利的犬齿下。 反正都标记一次了，再多一次也没关系。 下一秒他腾空而起。 被周理横抱着轻轻摔在床上时严谨蓦然意识到周理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整个人当场傻掉，怎么……这么突然！ 最后一晚要这么混乱吗？！ 老天爷也觉得他上次离开没来得及跟周理告别很可惜，所以这次给他「好好」跟周理告别的机会？ 严谨僵硬地躺在床上，揪着床单，脚指紧紧蜷着，不知所措地看着周理。 他甚至不知道要不要继续看着周理。 ——这个Alpha的表情好可怕。 严谨真的有种他今晚逃不掉了的感觉。 周理果然是个得寸进尺的Alpha。 进了一尺，就要再进一尺。 然后进丈。 —— 周理也说不出今天这冲动具体从何而来，或许是他提前结束工作只是为早点儿回到严谨的家里时看到严谨正在床上躺着。 对刘森说他要提前结束工作时，他想的是严谨在不在家都无所谓，他单纯想早点儿回去，回到有严谨存在痕迹的地方，他觉得舒服。 刘森在电话里百般阻拦，可也没用，别说刘森不在他身边，就是刘森在他面前，他执意要莫星，刘森也拦不住。 也或许是他进门后看见屋子里已收拾得整整齐齐的那一刻——严谨提前回家收拾行李了，严谨愿意搬到他家里，跟他一块儿住。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发现浴室里什么都没有，想出去找严谨要但又不想打扰严谨睡觉时，忽然听到门口有细微声音时——严谨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所以给他送过来了。 亦或许是严谨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吻他的时候，严谨显然很害羞，蜷缩在他怀里，也不敢睁眼睛看他。 …… 严谨每一个动作都能点燃周理的信息素。 他深深呼吸严谨身上的味道，深吻严谨，他感觉自己心脏跳一下下地敲打他的理智，先是敲出一道裂缝，然后敲出一个洞，最后轰然倒塌。 他真的很爱严谨，他无比确定。 虽然严谨是Beta，但严谨是独一无二的Beta，一举一动都牵着他的心。 这番话他在心里憋了很久，就像对严谨说「我爱你」时一样纠结，他总要确定这段话不会对严谨造成困扰才能说。 因为严谨总是纵容他，有时候他也不确定，严谨是喜欢他才纵容他，还是习惯性地纵容他。 今晚严谨的行为一定程度上鼓励了周理，说完他直后悔自己没再早点说——他怎么能怀疑严谨呢？ 严谨那么清冷淡漠的人，不喜欢早就不理了，怎会容许他做出这些行为。 严谨总是这样纵容他，周理失控地想。 信息素彻底失控了，他被严谨的默许冲昏了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一会儿觉得他这一身超S级信息素真没用，只要注入到严谨身体里，就是为严谨身体增加负担；一会儿又乱糟糟地想：严谨这间小屋子盛不下他的信息素，好在明天之后严谨就去他家了。 如果窗户是开着的，那么这一刻周理逸散出的信息素足矣笼罩这座小区。 …… 被窗纱挡住的朦胧月色如梦幻般美丽。 ——在周理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的情况下。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事，可能赶不上九点更新。【应该要晚点儿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身为原著中的偏执反派，这个结局也不错 第二天严谨在周理怀中醒来。整个人蜷在周理的胳膊和腿之间, 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劲。 严谨稍一动弹，周理就察觉到了，睁眼睛看一眼又闭上，把严谨往他怀里拉了拉,“再睡一会儿, 你需要休息。” 周理声音哑哑的, 很难叫人不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严谨内心希望再睡一会儿，可他不能, 他要在九点赶到莫星星际机场登上那班已经为他订了票的飞船； 他凝视周理，应该再没有这样近距离看这张脸的机会了。 这样看了很长时间，直到周理发出喃喃的声音：“你怎么不说话, 严谨……你不是后悔了吧？” “没有。”严谨闭上眼睛,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却需要他用全身力气来控制自己不要发抖。 他在大脑中搜寻可以搪塞周理的理由, 然后像普通情侣第二天早上醒来一样微笑着抱了抱周理,“我去一下卫生间。” 在严谨面前, 周理一直是个挺好哄的Alpha，只要给了他想要的，严谨很容易达成目标。这没什么难的, 他一贯会哄周理。 所以你看, 周理这就松手了, 含糊地说了句什么, 严谨没听清，也没在管。 严谨大脑昏沉，脚踩在地上更觉得头重脚轻。怕被周理察觉异样, 短短几步路他走得异常艰难。 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几捧水, 拉开镜柜, 对一览无余空空如也的镜柜沉默了会儿，轻轻一推倒数第二排的横格，赫然露出个隐藏的柜子。 从里面拿出个白色无商标的小罐子，拧开盖子插上几根有助于扩香的藤条放到卧室床头。 昨晚洗过澡了，所以此刻严谨也不打算再引周理注意地二次洗澡，换了衣服直接离开。 出门前他最后看了眼餐桌上的蓝宝石胸针，清晨阳光下闪烁着绚丽的彩斑，很是耀眼。 严谨眼睛被晃得酸涩，匆匆看一眼便移开视线。 平静地走出这个他住了好几年的家。 开车离开小区后，严谨从手机里取出手机卡，用小刀划花芯片，掰成两半扔进垃圾桶。 开出两条街时候用锤子以物理方式毁了自己手机扔进另一个垃圾桶，一路走一路扔，身上电子产品毁稀碎时他抵达机场。 车不太好处理，严谨索性不处理了，只把行车记录仪和装载汽车智能系统的芯片取出来销毁。往账户里充了二十年的停车费，等二十年后机场来处理。 兴许也等不到机场处理，周理醒了之后很快就能查到这辆车。也或许他踏入机场安检口的一瞬间，周家在暗处盯着他的人就会将这辆车拖走，扔进废车场，变成一摊来源不明的废弃金属。 严谨拿到票才知道，此行目的地是南战区。 显然周家是故意这样做的，借以此警告严谨：你一直在我们的监控下，你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知道。允许你自己走时你不走，既然要我们安排，那就去南战区吧。 但到这一步严谨内心已经没什么波动了，无所谓，去哪儿都行，周家的行为并不能让他感到害怕。 周理真是个不长记性的Alpha，被他跑了这么多次，还是轻易地信了他的鬼话。登上飞船，望着窗外越来越小的莫星星际机场，严谨自嘲地一笑。 对不起啊周理，又辜负了你的信任。 但我保证绝对是最后一次。 —— 南战区外务司听说总台又安排新记者过去，都有点不乐意。 何司说要派人去机场接，一屋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表态。最后竟靠抽签这样儿戏的方式选中了一位倒霉蛋。 严谨离开南战区那段时间，正是当局需要大力宣传政绩的时候，连着往南战区派了四五个记者。 有三分台的记者，早晚间新闻台记者、星际局势节目组的记者等等，都是Alpha。 要是从前没接触过严谨这样的也就罢了，偏偏南战区外务司的人跟严谨合作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一对比，马上凸显出严谨的好。 总台记者普遍都傲，理论上讲他们到南战区，应该协助、配合南战区外务司工作，结果这帮人要南战区配合他们。 一会儿说要去战场遗址拍照，一会儿又说要探望战争孤儿，还要何司协调一下军部和分析处在南战区的领导，搞个联合采访。 不止这些，他们还异想天开地让何司联系普锐的南战区负责人，希望双方对和谈后的新发展随便谈谈。 是，这都是合理要求，可得循序渐进啊。 战争才停歇，周边那么多势力虎视眈眈，开新闻发布会都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你说你想采访军部和分析处的领导？生楠`枫怕别人没法连窝端？就离谱。 再说总台派你来，是让你配合我们工作，没说让你指导、安排我们工作。 大家都是平等的，严格来讲外务司级别高与总台，何司的行政几倍比总台台长钟崎高了两级。 只不过外务司这儿的领导就是外务司司长，待遇和级别高，但头衔就这一个：外务司司长。 不像钟崎有好长一串名头，总台台长兼平议院议员兼莫星人民代表兼风纪纠察员等等等……说出来又漂亮又唬人。 这样时间长了外务司懒得伺候这帮大爷，能干干，不能干拉到，干脆以外面危险没许可令不得离开外务司使馆的名义不让这帮大爷出去搞事情。 没有哪个Alpha愿意被这样「软禁」，待没几个月都憋不住申请往回调。通过这种方式，外务司迎来送往的，也是招待了不少总台记者。 被安排来的倒霉蛋叫李响，百无聊赖地在机场等半天，眼看航班到了，往外走的人越来越少，却还没见到人。 打电话不接，正嘀咕这回这人太不靠谱时，蓦然见一个极熟悉的身影朝他走来。 李响揉揉眼睛，定睛一看——严谨？！ 李响震惊地走过去，“我要接的人不会是你吧？” 严谨疲惫点点头，“如果你要接的人是总台记者。” “怎么是你来了？你不是被调到金融部了吗？这么晚才出来，有事吗？”李响左右探头合计帮严谨拿行李，却发现严谨只有一个背包。瘪的，看起来没什么都没装。 严谨摇头，他就是太累了，坐椅子上多歇了会儿。 他过去一个星期都没怎么睡觉，今天又来一场超远距离跃迁……还有体内过量的Alpha信息素…… 严谨什么日用品都没带，包里只有他个人证件以及证明是总台派他来的赴任文件。 南战区规矩依旧严，非得总台发给南战区的文件、严谨亲自带来的文件以及分析处发给外务司的文件三方匹配，严谨才能留在外务司使馆。 “还得是您严老师。”李响边帮严谨开车门边说，“总台之前派来的那群记者，一个个都拿三四个大箱子，跟搬家似的。” “走那天都傻眼，四个行李箱搜剩成俩行李箱，还有一个得拿给分析处先检查一遍，等分析处确定没问题了再寄给他。”李响绕到另一边上车，“这两年我们接待了不少记者，说真的，就属你行李少。” 大概是李响在路上就跟何司说了什么，严谨进使馆流程走得飞快，进门之后更是获得了外务司驻南战区工作人员的集体欢迎。 那热闹的气氛令他一个星期以来第一次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样……仿佛也不错，误打误撞的，周家给他选了个好地方。 真要说的话……他愿意留在南战区。 上次要不是周理，他就留下了。 —— 何司看出严谨精神不济，主动提出送严谨回房间休息。 房间还是严谨原先住的那个——听李响半路通知这回来的人是严谨，何司紧急吩咐人收拾的。 外务司使馆别的不多，就空间大、房间多，战时工作人员不能外出，只能尽量丰富他们在驿馆内的生活。 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每一位来南战区的员工都有独立房间，并且会一直保留到没有空房间安排新人。 到房间门口，何司拍拍严谨的肩膀，“南战区永远欢迎你。” 严谨明白何司的好意，笑了笑说：“谢谢何司，麻烦你们特意准备这些。” 何司摆摆手，示意严谨不用跟他说这些，让严谨赶紧回去睡觉，休息好再聊。 严谨和外务司之间确实不用这么客气。但严谨做事有分寸，他是总台记者，何司是南战区外务司负责人，双方身份不同，他就得区别。 上次他越界了，不光当记者，还当把外务司发言人，进而引来一度麻烦，这次严谨长记性了。 在这个周家人不会打扰他的地方，严谨终于能睡个好觉。 将漫长的星际旅行、为周理平账的心力交瘁、被周理标记带来的疲惫、周家无声无形的逼迫尽数抛在脑后……一睡就是十多个小时。 第二天早上，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纱落在他脸庞，窗台上鸟儿咕咕叫，严谨才掀开沉重的眼皮。 虽然被吵醒，严谨完全不恼。他支着手肘慢慢坐起来，望着落在他窗台上啄食的鸟儿好一会儿，忽然想呼吸些新鲜空气。 南战区贴近大自然的空气顺着窗户灌进来，配着清晨阳光，更觉心旷神怡。 这儿的鸟儿不怕人，严谨离得这样近也不见它们被吓跑。窗外树叶轻轻摇晃，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静了许久，严谨露出了个浅淡的笑容。 身为原著中的偏执反派，这个结局真挺好的，只要周理和周家别再来找他。 周理肯定找不到他，周家会把严谨从周理的世界中屏蔽，周理再也看不见他的信息。 倒是周家可能会有人找他……希望周家能看懂他的态度—— 我不会再打扰周理，请你们放过我。 二十分钟后，何司给严谨打电话，让严谨赶紧到小会议室，有人找。 严谨不明所以，但听何司说的急，怕是分析处或者军区来核查身份，昨天那流程走得非同一般的快，正常人都该觉得不对劲，便以最快速度收拾好自己然后下楼。 到会议室门口，看到会议室最里面的背影，严谨瞳孔骤然一缩。 见严谨这幅震惊的表情，何司很是意外，他印象中的严谨什么时候都是温和自若，不疾不徐。 严谨浑身戒备，竭力保持镇定，可发出的声音仍旧有一些颤抖，靠扶门把手才不至于踉跄。 “您……您怎么来这儿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和上次一样，什么都没带走。 来人穿着考究的丝绒提花黑西装, 左手支一杆黑木手杖，面朝窗户，仿佛对窗外风景有浓厚兴趣。 他发根泛白，瞧着是上了年纪的模样, 背脊的挺拔程度以及良好的身材管理又给人种年轻的感觉。如果忽略裸露在外的皮肤, 比如扶着手杖的那只手, 显然属于一位至少年过半百的老人。 严谨握拳又松开，第一眼带来的紧张与震惊过后, 严谨奇怪地平静了下来。 ——他意外自己居然只震惊那一瞬，兴许潜意识中的他早觉得自己有这一遭。 眼前的Alpha缓缓转过身。 站窗前打量严谨一会儿，意味深长地说：“好久不见, 严谨。” 何司满腹疑虑地站在俩人中间的位置, 看一眼严谨, 再瞥一眼这位手握军区通行证的奇怪Alpha。 少顷, 何司皱了皱眉, 难怪他觉得这位不速之客瞧着眼熟——他和严谨表情一模一样。 在战区混的没有傻子, 何司稍一琢磨就知道严谨这调令有问题。 不过他以为严谨是被总台排挤出来的，Beta很难在总台那个环境里混。 昨天看严谨一脸疲惫就没多问, 完全没料到安排严谨出来的另有他人, 更没想到严谨认识这样一位跟军区关系匪浅的神秘Alpha……开口就是好久不见, 不熟到一定程度不能这么说话。 何司迟疑地往严谨身边走两步, 接下来是私人间谈话，他不方便留下来。但严谨又显然对这人很防备…… 严谨勉强扯动嘴角，“没关系, 何司。” 宽阔的会议室只剩两个人, 漫长的沉默后, 严谨垂下眼睫，低声说：“好久不见……秦叔。” 秦叔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又观察一会儿严谨，“昨晚休息的不错。” 严谨装作没听出秦叔话里有话，除了低头什么多余动作都没有。 “说说你的想法。”秦叔也当做没看出严谨的防备，和蔼的态度一如当年。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这样想？” “呃……”严谨没再说话。 所答所问完全不匹配，又沉默许久，秦叔说：“我看过你在议会的发言，很不错。” 严谨还是没说话。秦叔不会无故到访南战区，不知道具体情况，闭嘴等秦叔透露更多信息是他最好选择。 秦叔大概也看透了严谨的想法，拉出把椅子坐下，右手往下压，示意严谨也坐下，“别紧张，随便聊聊。” “没想到会再见到您。”严谨低声说，但没坐下。 秦叔顿了顿说：“我也没想到。” 所以秦叔确实没打算见他，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以至于秦叔不得不来见他。这个时间点，能出动秦叔的意外……严谨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他见严谨迟迟不动，又压一下右手，黑木手杖搭在桌边，泛着黯淡的光芒。 “有些事需要见面说。”他慢条斯理地说。 坐下慢慢谈，不坐不谈，严谨从中读出了这个意思。 看似友好，却是反客为主；看似平等，却还是命令和警告。 秦叔在提醒严谨，无论严谨在哪儿，他都得听秦叔命令。 ——我让你坐下，你才能坐下；而且我让你坐下，你还不敢坐下。 当年秦叔是周家总管家，严谨在秦叔面前只能站着；现在严谨离开周家了，不再是周家仆人，严谨可以在秦叔面前坐下平等地谈话。 这就是周家人的思维逻辑：只要在周家呆过，离开了也永远是周家仆人，不管周家认不认，你这个当仆人的心里得有数。 但严谨有点不通——周理的什么行为能使秦叔专到南战区一趟？还这么急……要知道他也是昨天下午才抵达的南战区。 这个时间到南战区，南战区在赫尔特最南端……严谨脑海中闪过诸多秦叔可能出发的地点，无一不需要五个小时以上。 秦叔又不可能半夜到南战区，听说严谨正在睡觉，就体贴地等严谨睡醒再谈。 肯定是早上抵达南战区早上过来找严谨……秦叔亲自到外务司严谨都觉得意外，依周家的行事作风来看，应该是一台黑车直接拉严谨到某个地方。 秦叔问：“你知道昨天晚上少爷做了什么吗？” 严谨藏在桌底下的双手交叉紧握，表面却无波无澜，“与我无关，我不需要知道。” “这时候知道，一个月前呢？半年前呢？三年前呢？”秦叔笑了声，无端讲起故事，“五年前，我收到了梅德斯寄来的成绩单——我相信这与你无关，梅德斯只是正常在给学生的监护人发一份成绩单。” 严谨没什么反应，仿佛故事内容与他无关。 “我看了成绩单，觉得你可惜，便将你的档案修正为空白但清白的保密档案，这不影响你在赫尔特找工作。”秦叔陈述的事实让人不寒而栗，“结果你回莫星找工作。” “少爷昨晚一直在查你的下落——” 他这边处理得干净，如果周理找到他，那只能是周家没做到位。你们周家没处理干净，找我干什么？严谨听不下去，麻木地打断秦叔，“他找不到我。” 等等—— 秦叔不远万里来这一趟，该不会真是周理找到他了吧？！ 严谨抬起头。 很有可能！周理若得知他在南战区肯定要来，周家首先不会放周理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其次不会放周理再见他…… 那么若周理不依不饶非要人来这一趟……也就秦叔能获得周理这份信任。 “是的，正常情况下他找不到你。” 秦叔注视严谨说：“所以他启动了周先生留在老宅的应急权限，在全星际范围内搜寻你的下落。” 严谨悚然变色。 —— 二十个小时前。 周理从昏睡中醒来。 他先是抱了下身边的人，意外抱了个空，迷迷糊糊地喊了声严谨也没有答复。睁眼睛之后又喊两声，依旧没看到严谨，只发现床头多了瓶没见过的香薰。 脑袋格外沉，拉开窗帘开窗透气，缓过来点儿后他拿过手机一看已是中午。 他怎么会睡到这个时候？周理看屋里多出来的香薰，没有标签，不确定功效。 绿茵场上有小孩儿正在踢球，欢声笑语不断，周理的心却随之缓缓下沉。 严谨手机不通，情况不太对劲。严谨是总台记者，手机要全天二十四小时开机，哪怕星际跃迁途中也得保持卫星信号通畅，上一次严谨手机信号时是他从幻星逃走。 周理给甄安打电话，想问甄安严谨今天有没有上班；如果严谨没上班，那就再问一下严谨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 结果不等他问，甄安怒气冲冲道：“理哥你管管总台吧，严谨昨天才刚回来，总台就安排他出差，有这么办事的吗？” “我听综艺那边的人说严谨昨天回来的？你看见他了吧？”甄安打抱不平，“你看他都累成什么样了……严谨也真是的，让他出差他就去，倒是说一声啊……” “诶？”甄安说着说着突觉有哪里不对，“理哥你找我……你不会不知道他要出差吧？你看见他那个样子，肯定不能让他出差吧……怎么着都得让他歇两天。” 周理脑袋发晕，这段话的每一句他都能听懂，但每一句话都和他了解的情况不相符，“综艺那边的人说严谨回来了？严谨上个星期干什么去了？” “整理咱们综艺的账啊。”甄安奇怪道，“理哥你不知道？不是你让他来的？” “理哥你不知道？那你找他……严谨没告诉你他出差？”甄安下意识地说，“他又跑了？” “不会不能。”甄安自觉嘴快又说错话，悻悻道，“领导安排他出差，不能跑……” 周理捏了捏鼻梁，突然很累的感觉，“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甄安小心谨慎地措辞，给周理大概描述了下严谨过去一个星期的所作所为。 他其实也不太清楚严谨都做了什么，他只知道综艺账务有问题。刘森搞不定，柏源找的那个团队也搞不定。 现场那边有他朋友，中间跟他聊过几次，说严谨真够拼的，房间里的灯天天亮到半夜；结束时也跟他聊了一次，说严老师已离开，账务整理完了，还抓出来一个诈骗团伙。 周理给自己点了支烟，靠在墙边，光影交织着勾勒出他俊朗的外表，看阳光与烟雾环绕着他，仿佛艺术家最完美作品。 ——对生活失去信心的那种艺术家。 综艺账务出问题他知道，柏源和刘森都提过，但他不知道这事儿居然要严谨去解决。刘森明知道那综艺已经被放在媒体聚光灯下面围观，怎么敢找严谨去处理？ 万一出问题，要碰过账本的严谨负责任怎么办？刘森怎么敢让严谨承担这种风险？ 一支烟燃尽，周理按灭烟头，给刘森打电话。可能是隔着电话缺乏威慑力，刘森扯东扯西就是不回答问题。 “你在哪儿？幻星还是莫星？”周理耐心耗尽，“我知道是你找严谨去幻星干活，你最好交代清楚——以及老实回答我，谁让你找的严谨？” 刘森没胆子瞒他这种事情。 周理早就说了谁爱查谁查，查出问题交罚款，影响过大他退圈，谁也别干多余事儿。 何况这事儿没严重到非严谨来解决不可的程度。他没收钱操控出道位，这方面查不出问题；其次贷款更没有问题，他有钱，是银行临时反悔让他和柏源贷款，网友好奇他钱哪儿来就再找理由解释。 那一团糟的账倒是有问题，但这综艺只涉及柏源公司和他的工作室，不需要对其他投资人利益相关者有交代，确保没有偷税漏税违法乱纪行为就行。 肯定没有违法乱纪行为，偷税漏税问题也好办，算不清该交多少就挑个大数交。本身幻星缴税比例就小——赫尔特为靠旅游业生存的幻星提供优惠的税收政策，许多公司将在幻星注册作为一种税收筹划手段。 所以周理真没觉得这乱账能有多大事儿，何必惊动严谨？ 他的名誉是名誉，严谨的名誉就不重要了？再说刘森怎么知道严谨懂账务？ 刘森凭什么觉得一个被自己送进金融部门的记者懂账务？光看严谨的简历可看不出来严谨懂账。 刘森一言不发，就在这时甄安又打进来。 “我刚打听了一遍！都不知道严谨去哪儿了，只说是个紧急任务他必须马上动身。”甄安喘口气说，“理哥你别生气……如果不是事出紧急，他肯定不会跑。” 周理捏紧手机。他想相信严谨，但…… 就算那任务再紧急，跟他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昨晚那么长时间…… 严谨，难道你接了个不能往外说的保密任务吗？ 跟普通人保密，有必要跟他保密吗？ 赫尔特有什么秘密瞒得过周家？ 周理捏了捏鼻梁，突兀地笑了声。 竟跟从前一样，这惊人的相似的场面，走之前还记得把家收拾一遍。 也不完全一样，这次收拾得更彻底。 他还觉得严谨是记挂他俩一星期前定下的搬家约定，提前回来收拾东西…… 周理挂断甄安和刘森两人的电话，甄安什么都不知道，刘森什么都不说，没必要跟这俩人浪费时间。 周理凝望客厅里严谨收拾的一切……餐桌上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走过去捡起来，蓝宝石在他手中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就这样一个不占地方的小东西，明说了是给他的生日礼物，他也不肯带走。 周理慢慢握起拳头，锋利的边缘硌在手心，饶是他这位超S级Alpha也会觉得疼。 严谨，同床共枕这么长时间，我竟没发觉你还要走。 周理又点了一支烟，这是他在这家里点的第二支烟。 他知道严谨不喜欢烟味儿，只是懒得跟他犟下去才妥协的。那时候也没多想抽，他只是觉得难得见严谨跟他理论，这样的严谨很生动，想多看几眼。 周理没有烟瘾，只是无聊或者心烦意乱时点一支，一般也抽不上几口，多数情况都是看着这支烟燃尽。 他点了许多支烟，一整盒燃尽后，他眼底的烦躁和疲惫渐渐更换为另一种更为复杂的情感。 ——我愿意相信你是因为一些事情才不得不离开。严谨，别让我失望。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这样的结局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周理派人查严谨下落。当他交代重点查星际机场时, 他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严谨的名字被他列进了出入境监管中心的管控名单，一旦严谨有疑似买票离开莫星的举动，他会立即接到通知。 他在发现严谨第二次被派往南战区后做的这件事，他不想让严谨去南战区那么危险的地方, 同时也防止严谨躲他。 后来严谨一直没跑, 这功能就在严谨被分析处关起来时用了一次, 他早把这事儿给忘了。 现在想来，严谨这次离开有蹊跷。 严谨第一次去幻星, 他亲自给买的票，不通知他没问题。 第二次去幻星，有之前买票记录在, 又有刘森操作, 不通知他也可以解释。 这次总台给出的理由是出差, 严谨离开莫星他没接到通知？ 谁能越过他给严谨订票？总台真给严谨派了个机密任务或是议院有安排, 所以甄安什么都问不到？ 周理否决这可能, 莫星肯定没有, 莫星这地界没人敢给严谨安排危险的机密任务；赫尔特最近也没大动作，南战区都和平了，还有什么任务能机密到如此程度？ 议院也没时间, 忙着金融监管问题扯头皮, 保守估计还得吵半年, 无暇安排其他任务。 分析处？分析处应该更不敢找严谨……就像他把严谨的名字列进出入境管理局的管控名单中, 严谨的名字大概也在分析处惹不起的名单上。周理觉得这说法也不对。 难道严谨还在莫星？周理倏然想到另一种可能：严谨确实是提前回来收拾东西，昨晚没跟他打招呼是因为早上才接到通知。 确实，严谨早晨奇怪地去了趟卫生间……然后就不见人影了。 这样想着, 周理开始为他对严谨先入为主的不信任而自责, 埋怨自己居然怀疑严谨——他还想要严谨为他做到什么程度？ 倘若昨晚那种顺从都换不来他对严谨这份信任, 周理更没理由问严谨为什么不信任他。 周理心情好了些，安排人搬家。东西都搬到他家之后，最开始派出去找严谨的那群人陆续传回信息，都没找到严谨。 哪里都没有严谨的下落，总台没有，莫星星际机场没有，就连路边监控里也没有。严谨那辆车离开小区之后就消失不见了，仿佛了去个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平行世界。 莫星是赫尔特智能化程度最高的地方，到处都有监控摄像头，像周理这样的人不怕监控，有算法自动帮他屏蔽监控。 但严谨没有这个待遇。既然监控里找不到严谨……这任务保密程度确实高。 就在这时，香薰检测结果也出来了。 报告显示，这种挥发后产生的气体有助于Alpha进入深度睡眠，Alpha信息素等级越高、效果越好，对Beta和Omega效果反倒一般。 严谨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如果说不想打扰他睡觉，不打招呼悄悄离开周理可以理解，换他也会这样做；但带着这样一种主观上让他再多睡一会儿的想法……周理不太理解。 周理眯了眯眼睛，果然他还是得尽快找到严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理稍定下来的心又紧起来。按照甄安的说法，严谨这些天都没有休息的机会，昨晚又被他那样…… 他又进周家信息网，反复刷新，却始终寥寥无几。 一想到需要大量休息的严谨正陷在什么危险中，周理越来越慌，也有点失去理智，做出了回老宅启动他父亲应急权限的决定。 就算因此受罚他也认了。秦叔不在，没人敢拦他，周理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五楼书房，然后凭借他的虹膜和指纹接管了周家这巨大机器管理权限。 他命令人工智能为他搜寻关于严谨的所有信息，这是周理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如果这还找不到…… 没有找不到。 找到了。 海量的信息瞬间出现在屏幕中。 与周理用自己权限看到界面完全不一样——他从未在这系统里看到过这么多关于严谨的信息！ 周理愣了两秒，切到投屏模式，淡蓝色光芒于古朴的书房中构建了五张巨大的屏幕。 这五块大屏幕分别又由无数个小屏幕构成，完整地展现了严谨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经历。 他看到了刚出生时还是婴儿模样的严谨，被一个漂亮的Omega女人抱在怀里，旁边站着一位手拿奶瓶的Alpha逗严谨笑，显然是严谨的父母。 严谨的父母并不能经常陪在婴儿时期的严谨身边，但每次在家，就会一直陪着严谨……直到严谨父母遇空难双双去世。之后严谨被送进孤儿院，开始变得乖巧而懂事。 …… 严谨在周家的那些年也被完整地记录了下来，其完整程度叫周理纳闷周家老宅里有这么多摄像头？ 许多他都记不清的往事，都被这些镜头尽职尽责地记录了下来。但视频被刻意处理过，周理的身影多模糊不清。 看着视频中安静站在他左侧靠后的严谨，周理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钝痛。 ——这是严谨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来存在感最清晰的时候。 再往后是严谨独自在梅德斯上学的记录，高中没毕业就过去的严谨比其他同学看着小……周理神情一凛，不对！ 当年秦叔说他不知道严谨去哪儿了！这视频清清楚楚，秦叔怎么说他不知道严谨在哪儿？！ 他父母、秦叔，都说严谨走了，走的很彻底，找不到。 可是情报网里明明就有严谨！ 周理瞳孔骤缩，他从没怀疑过他父母骗他，只以为是严谨太优秀所以完美地避开了周家监控。 他居然从未怀疑过这件事。 周理知道自己情报网权限没开到最高，秦叔解释过这件事——那会儿他年纪小，有些太残酷的内容不适合他看。 周理接受这个解释，下意识认为情报网里找不到严谨，是因为严谨藏得太好以至于谁也发现不了他。 ——这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严谨在周家学到的东西够他出去当个优秀间谍，绰绰有余。 完全没想到严谨的消息被屏蔽了。 所以是周家瞒了他这么长时间？！ 秦叔明明知道严谨下落，却说不知道——秦叔默许严谨离开？！ 周理扑到电脑前修改时间范围，过往一切都不看了，他只要最近一个月——不，最近一个星期足够，他只需要知道严谨最近一个星期都做了什么！ 五张屏幕合为三张。前五天是严谨独自在酒店套房对着电脑忙碌，没离开过房间。从视频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来看，严谨从早上六点半忙到晚上十二点，中间除了吃饭几乎不停。 第六天严谨乘飞船回莫星，没有严谨在家的视频监控，但周理猜严谨在收拾房子。 到第七天，也就是今天，严谨清晨独自驱车前往莫星星际机场，一路开一路毁电子设备。 然而等严谨抵达机场，把车扔在停车场后，严谨就离奇地消失在了摄像头中。 严谨在故意躲镜头—— 周理很快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严谨知道周家镜头一直盯着他！ 紧接着严谨的身影出现在了前往南战区的星际飞船上。周理心里有不好的感觉，他费心思把严谨弄回来……总台领导肯定不敢把严谨送回南战区。 而且前往南战区的人要经过分析处和军区的审核，分析处哪个领导不知道严谨是他的人？谁敢在严谨去南战区的文件上签字？ 谁能越过他做做这种安排？ 周理像被雷电劈中了般猝然地站在那，严谨为什么缺乏安全感，为何在他面前有那么重的强迫症，为什么总要离开他…… 周家到底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都做了什么？！ 他抄起桌上座机话筒，拨号的指尖轻颤，他很快会知道这一切背后的真相……这要这电话拨通。 可没等电话拨通，书房灯光骤然一灭。浮空中的蓝色屏幕闪烁两下，伴随着一声细微的电流「滋啦」声消失不见。 保安在专管老宅的管家带领下破门而入，管家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少爷，先生正在回来的路上，还请您在这儿等他回来，不要离开。” 周理哪儿有心思见他爸，抬腿就要往外闯。 七八个保安齐刷刷地往前一迈，低头但寸步不让，“少爷。” 周理停下脚步，冷笑一声，“你们真要拦我？” 管家恭谨道：“先生的命令。” 周理心里不敢承认的结论通过这一刻管家的行为得到认证——就是周家干的，周家送严谨去梅德斯，周家送严谨去南战区…… 一切都是周家，是他的家人。 “让开。”周理神情冷了下来，信息素转瞬间填满了这间书房，“你们拦不住我。” 管家敛眸，仿佛对周理的信息素无动于衷，“但这是先生的命令。” ——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秦叔话锋一转，“很可惜，但只能这样。” 严谨明白了什么，神色渐渐平静下来，盯着空气中尘埃发呆。 “所以南战区也不适合我。”严谨轻声问，“您希望我去哪儿？” 秦叔注视严谨良久，微叹一声。 “先生昨晚为少爷布置了几场相亲宴，但他拒不参加。”秦叔似乎临时决定讲这件事，有几分迟疑，“并对先生说，如果再逼他参加相亲宴，他就给自己注射缓释剂——他要超S级信息素没有用。” 严谨心里重重一跳，嘴唇翕动，“原来您是因为这件事来的……” 秦叔没承认也没否认，“夫人心软，给了你一个机会，让我来问你——愿不愿意回老宅。” 严谨等半天没下文，“代价呢？” “没有代价。”秦叔说，“夫人心软，另给你的机会。” 没有代价是最严重的代价。 当年秦叔带他进周家，严谨问需要他做什么，秦叔说什么都不用他做，领养严谨只是因为他家的小孩儿需要玩伴。 进了周家才知道，这份「没有代价」其实是严谨一辈子的自由。 严谨喉结上下动了动，抬头牵动嘴角，想还给秦叔一个礼貌的微笑但失败了。 他只有古怪地笑，“谢谢夫人，不必了。”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飞船在机场，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回老宅。” 第一次拒绝时严谨还有几分犹豫，存在一点点赌一把的想法，万一周家容得下他。 但说出一次后，第二次就坚决许多。 严谨斩钉截铁地说：“不必了。” 秦叔说：“少爷期望见到你。” “已经出来了，没必要再回去。”第三次严谨甚至能微笑着拒绝，只是这份笑意不及眼底，“非要说什么的话，那就请您转告他，其实我在南战区很开心。” 秦叔挑了挑眉。 严谨挺直胸膛，直视秦叔，“这样说没关系吧？” 其实他有点挑衅秦叔。他这句话相当于告诉秦叔：您想的我都猜到了，不必废话，干脆点儿快进到结局吧。 “没关系。”秦叔直直地看着严谨，然后推给严谨一份文件，“如果你确认不回老宅，我建议你选择这个结局。” 文件夹里面又是一份梅德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只不过这次是博士录取通知书，以及一份只要严谨五年内毕业并在顶级期刊上发表三篇文章，就可以在五年后为严谨提供一份终身教职的承诺书。 这是想把他在梅德斯绑一辈子的意思，给一个读硕士都还没读的记者提供五年后的教职……周家果然无所不能。 这样优厚的结局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周家对他放心，他才能放心。 严谨抽出文件夹侧的黑色中性笔，毫不犹豫地在承诺书上签下他的名字。 “谢谢您来看我。”严谨将文件夹还给秦叔，“我需要在什么时候离开南战区？” 没签上刘森给的合同，却签了秦叔给的合同。听起来不一样，其实都一样——出卖灵魂换取安宁。 检查完严谨签名，秦叔冷不丁问：“你这么聪明，之前为什么犯错。” 严谨垂头不语。 “好，既然你明白。”秦叔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他提前准备好的通行证交给严谨，“你自己决定。” “是，秦叔。”严谨接过通行证，表情无懈可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但我想他压不过沸腾的民意。” 这张军区刚签发的特别通行证允许严谨在未来一个月内, 随时登上任一班飞船离开南战区。并且不受限制——军区和分析处都不会查他的个人信息以及随身物品。 秦叔真是给了他极大自主权、严谨淡淡地笑了笑，看来秦叔满意他做的这道选择题。 可也没有用，严谨得在今天离开南战区。 秦叔就是要用这种方式让严谨知道，他看似自由但没有自由。 目送秦叔离开, 严谨到何司办公室向何司辞别。 何司欲言又止, 他心里清楚严谨突然离开必然因为上午的不速之客, 碍于身份又不好多打听，只能叹声气,“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下午。”严谨微笑道，“让司机送就行，不必麻烦您。” 南战区交通还处于半管控中, 只有获得当局许可的人能持驾照开车上路。当然严谨这张通行证允许他这样做。 他甚至可以要求外务司借他一辆车开到星际机场, 再要求驻守在机场的军区人员把车开会外务司使馆。不过严谨不想这么张扬。 “这么急？”何司惊讶, 顿了顿, 到底忍不住问,“你得罪他了？” “算是吧。”严谨偏头看窗外的万里晴空, 良久道，“他一直不太喜欢我。” —— 五年后。 梅德斯星球。 严谨用三年时间达成毕业条件，然后留校顺利成为梅德斯大学经济学院教研团队中的一员。 其实没有秦叔那份承诺书他也可以在五年完成这件事, 毕竟他还是议院一员, 虽然梅德斯是坚持只做学问的中立大学, 但也愿意吸纳有政治背景的教职工。 ——兼容并包, 百家争鸣。梅德斯从不拒绝任何声音。 另外严谨在总台的工作履历也足够他获得梅德斯的大学教职。 他想写论文真一点儿都不难，故意水的话他甚至可以写从议院角度深入分析当前经济政策的出发点、从金融监管角度分析普锐保健品财务舞弊案、甚至可以写论南战区经济复苏的必要条件…… 严谨对自己要求高，不准自己写这样的题目。 他觉得写这种东西是发大水, 等于给自己制造学术污点, 但实际上这些也值得一写——民众对此知之甚少。 严谨的课堂深入浅出, 会将书本内容与当前局势结合起来谈，如若当局有推行新规，他还会从宏观视角引导学生思考推行这新规背后的意义。 他讲课从不局限于书本内容、也不局限于这门课的教学大纲。 梅德斯课堂风气如此，老师上课都不爱讲书。说书上内容学生可以自己回去看，书本之外的东西学生自己看不着。 与其受网络中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和思想影响，不如老师在上课时为学生点明正确方向。 大多数老师专精一个领域，延伸也只在一个领域展开。 严谨则是什么都懂很多，什么领域都能展开，政治、经济、文化、军事。 无论哪个方面，只要提到了、或者有学生提问，就可以顺着往下延伸。 有一次学生拿着严谨几年前录的南战区轰炸视频问严谨那蓝光是什么，五大星系已经签了和平协定，不用电磁辐射武器，为什么还会有蓝光。 严谨就此给大家讲了一番电磁在战场上的具体应用，视频里见到的蓝色弧光多为一种电磁脉冲，会让飞船瞬间失去动力源然后坠落。军事指挥官们说那不会产生爆炸，也不存在电磁辐射，所以不算电磁武器。 还有一次有学生问严谨，既然南战区已停战，为何迟迟不开始挖掘那一片星际矿脉。 网上对此纷争不休，有人说那里面根本没有矿，打仗是因为双方有私仇；还有人说那里面的矿早在打仗期间就已经被赫尔特和普锐暗中开采完了，所得利润都在领导人自己腰包里呢…… 严谨调出立体星图，花了近半节课的时间给学生们讲这一片废墟地理位置的重要性。这地方如果被其他星系占领，对赫尔特边境是极大的威胁。 矿脉是真实存在的，但相对于矿的价值，在普锐和赫尔特当局看来，显然是边境安全更重要。 民众过去什么都不知道，所有信息都把控在上议院手中，上议院只把民众当成赚钱的工具，不希望他们的工具有自主思想。 近年来当局跟议院对着干颇见成效，又有平议院下议院和赫尔特广播总台从旁协助，民众可获得的信息越来越多。再加上社会安定生活富足，星际网络发展迅速，民众有时间、有条件思考，上议院根本压不住。 学生有需求，严谨能解答，渐渐来听严谨上课的人越来越多。 一方面严谨讲课浅显易懂，他总能把深奥的东西通过浅显的比喻解释给学生听；另一方面他许多事情他亲身经历过，尤其学生重点关注的几个敏感话题，严谨讲起来格外有说服力。 南战区，严谨去过好几次；外务司，严谨当过那边发言人。 议院，严谨是平议院成员。 赫尔特总台，严谨就从这儿出来的。 金融监管问题，严谨是导火索——普锐保健品造假案的真实发起人。 久而久之梅德斯地方电视台也开始邀请严谨当访谈嘉宾参与节目录制。 特别是当局或者议院颁布新规定的时候，总要邀请严谨来解读一下。 严谨大多数情况都拒绝。周家肯定希望他安安静静地在梅德斯当老师讲课。 而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梅德斯这儿有一个叫严谨的助教，讲课讲得特别好，什么都知道，都讲到电视台去了。 去的几次都是院里指名安排他去，实在推脱不掉。 也是误打误撞，那几次当局都颁布了比较重要的新政，严谨的解读令观众茅塞顿开，几期视频广为流传。 继而起到了严谨丝毫不想见到的反向效果——因为不常出现，所以观众觉得严谨非大事不出镜。一旦出镜，那就是赫尔特有大事儿。 —— 上个月乔纳和普锐发生几起小范围摩擦，梅德斯电视台邀请严谨好几次，希望严谨从星际整体局势的角度深入分析一下这个事儿。 比如说双方为什么会打起来、普锐刚结束上一场战争没几年承受得了第二次战争吗？诸如此类的问题。 严谨也拒绝了好几次，直到经济学院院长出面，才不得已答应做这一期谈话节目。 梅德斯这边分析当前局势的节目都是直播，方便与观众沟通，交流的过程中没有延迟。 严谨更习惯录播，一来说错话有抢救机会，当然以他的谨慎程度也很难说错话，只是偶尔会有那么一点担心；二来中间能休息，这他是真的需要。 结果节目组中间还临时加了个提问环节，鼓励场外观众连线问问题，直播了快五个小时才等来导播一声「收工」。 “严老师辛苦了，晚上在我们这儿吃饭？” “严老师您讲的真好，我们得学多少年才能到您这水平。” …… “大家也辛苦了。”严谨温和地笑了笑，婉拒节目组邀请。 一连讲四个小时饶是严谨也疲惫，声音明显见哑，脑袋也有点昏。摘下眼睛捏了捏鼻梁，又活动活动艰涩的肩膀，缓了会儿才站起来。 驱车直接回到他在梅德斯的家——距离经济学院三十分钟车程的一座独栋二层小别墅。 周家没再为难他，虽然秦叔警告严谨在梅德斯不等于自由，但只要严谨不回莫星挑衅周家，他这辈子应该就这样了。有课的时候去上课，没课在家带带学生看看论文，这结局他挺满意的。 离开总台那个环境仿佛世界都敞亮了，在那地方Beta是低层。 但凡有点儿成果就要被怀疑背后有人使劲儿。工作氛围不好，还要天天加班，数不完的活等着他干。 上一次来梅德斯，严谨常在天光乍破的时刻惊醒，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这回不知不觉的也改过来了，有时候都能睡到九点多。 但今天有点儿不一样，严谨晃车前大灯，他家门口好像停了辆陌生轿车。 这一片都是独栋小别墅，各家有各家的车库，车停在他家门口……这人是来找他的？ 严谨下车走过去，对方降下车窗，伸出脑袋跟严谨说话，语气很是熟络，“我来梅德斯办点儿事情，听人说你住在这儿，就过来看看你。” 赵晗咧嘴一笑，“直播讲得不错啊，严谨。” 严谨愣了好半天，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遇见莫星旧识……也算不上，毕竟他和赵晗是在梅德斯认识的。 “你怎么突然来了？” 赵晗没回答，扬扬下巴，“没吃饭呢吧，上车，老地方吃点儿？” 赵晗提前订了桌，进去就招呼服务生上菜，“气色看着比之前好多了。” 严谨抿一口柠檬水，“工作量少。” 赵晗笑，“早说总台那地方不适合你，劝你出来避风头休息一段时间你不肯……留在那里面白遭罪。” 严谨摇头。 “我这趟来，是有个跟人文学员的社会调查合作需要面谈，前天就来了，今天上午刚谈完。”赵晗又给严谨倒一杯水，“来找你我也是犹豫了半天，怕你不想见我……不过看你这个状态我也就放心了，不出来吃这顿饭也行。” 赵晗是个常年在外跑的记者，最会聊天，没几句就带过了因许久不联系而导致陌生和疏离，营造出当年课后闲聊时的轻松氛围。 直到赵晗说：“严谨，你这些年……跟你当年那个后台，还有联系吗？” 严谨动作一顿，微微抬头，早该想到赵晗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他。 “你当时走的突然，我也不在总台……”赵晗迟疑地说，“你还记得那位姓陈的巨鳄吗？我两个多月之后回莫星，正好赶上他离婚。台里人都说你是因为得罪了他的Omega才不得不离开。” “我跟他没有关系。”严谨打断赵晗。 “我也觉得不是他。”赵晗沉默几秒，没头没尾地说，“总台近期可能会请你回去。” 严谨完全没料到赵晗真正要说的是这件事，但只是这件事的话很好解决，他只有一个答案：“我不会回去。” “议院最近找过你吗？” 严谨摇头。 “你知道的，当局在努力提高Beta地位，今天直播里也有提过。”赵晗说，“当局下了硬性指标，总台需要一位能出镜的Beta主持人。这些年他们压Beta压得太狠，让各部门自行推选几轮了，一个都找不出来。” “我估计他们很快就会找到你。”赵晗盯着严谨说，“如果你不同意，他们可能会直接采取一些手段——比如说直接宣布你加入晚间新闻主持阵容。” “你这几年离莫星太远，你想象不到当局推行平权的态度有多坚决。早三个月前就传出了内部消息，总台也确实在对几个推荐上来的Beta进行特训，但都不太行。” 严谨说：“我不会回去，钟台长不可能同意。” “你离开这件事果然有隐情。”赵晗苦笑了下说，“是的没错，钟台长不同意。两个月前就有人提出找你回来，还拿出你在梅德斯电视台的视频作为你能胜任晚间新闻主持人的证据，不过被台长和你们谭主任否决了。” “但最近提出找你回来的人越来越多。当局逼得紧，总台迫在眉睫，我估计台长扛不住。他要是再继续压着不让你回来……”赵晗言中有深意，“会被当成故意打压Beta，台长之位可能都要保不住了。” 严谨皱起眉毛。 “你背后那个人禁止你回总台？”赵晗说，“我只能想到这一个解释。” “当局要总台推出一位Beta主持人，民众知道总台得推出一位Beta主持人但迟迟推不出来。”赵晗陈述事实，“并且民众还知道总台曾经有一位非常优秀的Beta记者，正在梅德斯大学当老师，时不时到梅德斯电视台当客串嘉宾，语言流利思路清晰广受好评……” 说完赵晗问：“严谨，你觉得民众会怎么想这件事？” 严谨沉默不语。 赵晗叹声气，“我不知道那个人背景究竟有多大，但我想他压不过沸腾的民意。”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只一眼严谨就陷入了沉默 “你不想回去？”赵晗突然问。 严谨慢慢旋转手里的杯子, 剩下的半杯水荡在杯壁上，但因为杯口窄，一滴都漏不出去。 “不想吧。”严谨说，“你说的对, 总台那地方不适合我, 回梅德斯之后好多了。” “怕是由不得你了。”赵晗看着严谨,“台长压不住。在他第一次想都没想地拒绝找你回总台时，新闻部就明确表示出了不满。” “当局要求总台至少推出三位Beta主持人, 其中包括一位是晚间新闻主持人，另两位不做限制可以晚一点儿，但晚间新闻这位要越快越好。” “谁都知道晚间新闻是是总台最重要的节目, 就算赶鸭子上架他也得找到一只挑不出大毛病的鸭子。”赵晗说,“钟崎给新闻部选的那几个人根本不行, 新闻部天天背地里骂钟崎「有现成能人不找, 偏给他们安排废物点心」。” 严谨不知道说什么, 只空白地看着手中玻璃水杯。 赵晗好奇道：“我以为你会想回去。当时劝你出去避避, 你怎么都不肯。” 是啊，当时他怎么也不肯。 现在反过来了，变成怎么也不肯回去了。 他在梅德斯什么都有, 回去干什么呢？图被总台看不起, 还是图周家管得不够多？ 严谨思考一会儿, 摇摇头, 没再回答这个问题。 “你打算怎么办？”赵晗追问，“总台分派系，钟崎跟新闻部主任是两个派系, 新闻部很可能为迎合民意直接宣布你加入晚间新闻主持阵容——如果钟崎坚持不找你回总台的话。” “他们对你充满信任, 认为你不需要额外培训, 可以直接上岗。”赵晗耸肩，“他们认为这是公民应尽的义务。” “呃……”新闻部那帮人还挺信任他，严谨不由得讽刺地笑了声。 按赵晗的说法，新闻部为跟钟崎对着干会直接宣布他加入晚间新闻组，那严谨将非常被动。 民众看到通知，就会相信他会回去，根本不会管他主观意愿上想不想回；但他背后还有虎视眈眈的周家…… 假如只能从这里二选一……严谨觉得他应该得选前面那个。周家肯定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莫名其妙地站在人民群众的对立面，但是…… 严谨按了按太阳穴，不会真要回去吧？想到那随之而来的麻烦，严谨脑袋疼。 —— 又过两天，严谨接到了谭主任的电话。 先问他在梅德斯生活怎么样，适不适应，然后说他看了严谨的节目，很不错，他就知道严谨很优秀……绕一大圈才接近他找严谨的目的，“你怎么看当局关于平权的举措？” 严谨答：“很好。” “呃……”谭主任实在没想到严谨就给他这俩字，只好主动引导谈话向下进行，“当局把总台划入了第一批改革的试点单位，所以总台这边急需优秀的Beta，你有没有……” “没有。”严谨打断谭主任，“主任，我已经从总台离职了。” “记仇了？”谭主任笑眯眯给严谨这件事定了性，“怪我们当年送你走得太急？唉，严谨，希望你能理解我们，这事儿谁都没办法，上面怎么吩咐我们就得怎么办。” 严谨淡淡地说：“不敢。” “我也不瞒你，严谨，总台现在非常需要你。”谭主任说，“总台需要一位Beta主持人。” “谭主任，您从第一次见面就怀疑我背后有人，但我一直说我背后没人。”严谨波澜不惊地婉拒，“感谢您对我的信任，今天我给您交个底，我背后确实有人，这个人不让我回总台。” 严谨居然会跟他说这么一长串话，谭主任震惊。 听完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严谨做事滴水不漏——谁不知道严谨背后有人，都要成总台各部门领导口口相传的秘密了……还用严谨这么慎重地承认一次？ “我感谢总台对我的培养，也感谢总台对我的信任。”严谨又说，“但我真没法回，不是记仇，只是身不由己，谭主任您明白的。 谭主任太明白「严谨的身不由己」了，可现在他没时间站在严谨视角考虑这件事——严谨再不回莫星，身不由己的就是总台了。 他装作没听到这句话，也没听出来严谨前一句话中深意，“严谨，希望你再认真考虑一下，先别急拒绝，听我说待遇再……” “不必了。”严谨毫不犹豫，“我下午有节课，就先不聊了。” 谭主任一噎，心说这暑假你上哪门子课？还想再说点儿什么，话筒里却只剩忙音。 ——严谨直接挂了电话。 事实上严谨的心情远不如他在电话中表现得那么轻松，谭主任这通电话证明赵晗说得没错，总台束手无策，除了找他回去没别的办法。 打电话的人是谭主任，还能说明一件事——钟崎在与新闻部的博弈中妥协了。 谭主任是彻头彻尾的钟崎派，谭主任主动打这个电话，就说明钟崎同意严谨回总台，钟崎在周家与总台台长这道二选一的选择题中选了他的职位。 严谨坐书桌前发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打开电脑搜索周理。 周理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次数逐年减少，这五年没开过演唱会、没参加采访、杂志之类的活动，也就在严谨离开的当年发过两首新歌，之后一首都没有。 剩下就是以年为单位低频率地出席几场时尚活动慈善晚宴，刘森偶尔在工作室账号上发几张照片。大概和那两首歌一样，都是之前剩下的库存。 严谨知道这是周理淡出娱乐圈、逐步回归周家的信号。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周理到了该订婚的年纪，也到了参与周家经营的年纪。 想来这样的周理应该比五年前成熟，该明白Alpha与Beta之间注定没结果，强行在一起只能给彼此带去痛苦。 吧。 严谨不确定的想。 对于正常Alpha应该是这个思路，但对于周理这个拥有超S级Alpha和周家两个夸张Buff加成的Alpha……真的很难说。 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到手，没有人能从他手里抢走任何东西。 其实某种意义上，周理想要的东西也算到手了。 严谨仰头靠着椅背，浏览器正中央是一张周理工作室两个月前发的照片。 周理穿着墨绿色衬衫，系着花式领结……严谨蓦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周理五年不营业，他的评论区依旧热闹： 【有生之年还能等到一个活的周理营业吗？】 【这照片也是库存？官博皮下上一次见到周理真人是什么时候？感觉你发照片的频率越来越慢，再过两年你该不会也要停业吧？】 【五年前他官宣综艺时我以为他事业心起来了，殊不知那是他最后的事业心】 【我已经可以和严老师和解了，所以能等来一张他和严老师的结婚照吗？】 …… 严谨闭上眼睛，椅子转了半圈面向窗户。 真不想回去，事情那么多……怪麻烦的。 —— 不出赵晗所料，在谭主任接连给严谨打电话，但严谨都不为所动地拒绝后，总台采取了先斩后奏的方案。 但比赵晗想象得夸张。各路官媒集体宣传造势，广播电视纸媒网媒没一个落下的。 ——赫尔锐和谈也不过如此。 同事和教过的学生接二连三的向严谨道喜，院长还亲自来问严谨这事儿什么时候定下来的，怎么没跟他说一声，幸亏是假期，否则都不好安排代课。 院长是个醉心学术的老头子，一把年纪头发花白。他很重视严谨，每次看到严谨都要劝再写几篇论文，手里有成果，他好名正言顺地给严谨往上评职称。 他岁数太大，站讲台上颤颤巍巍的，叫人担心下一秒就会躺下。院里都不给他排课了，他还总去听严谨讲课。 学生开玩笑的问院长，是不是把严谨当下一代院长培养呢，好好的院长，周周跟学生似的来听一个助教上课。 院长笑呵呵的，也不避讳，“下一代是来不及啦，下下代或者下下下代吧。” 严谨有这种待遇，其他老师也都服气，梅德斯大学风气如此。 谁学术水平高谁老大，如果学术水平实在差了点儿，那你讲课好也行，反正总得有一样厉害的。 严谨两样都好，他仿佛什么都懂，有较真人去查严谨上课讲的那些东西的真实性。查着查着给他整自己不会了，因为严谨讲的内容不都是科普读物中介绍的，有时甚至会涉及到该领域研究前沿，想彻底弄明白还得找这个专业老师咨询。 折腾一圈好不容易明白了，再一听严谨讲的版本，无一不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 严谨讲的都对，而且浅显易懂，可比专业论文好懂多了。他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多时间研究这么多领域，令人费解。 同事问严谨怎么做到的，懂这么多。 严谨微笑，回避地答：“学术研究嘛，总要对交叉领域都有点儿了解。” 同事内心：经济学和天体物理有什么好交叉的？ 这便导致严谨课堂风格独特，选他课的学生都冲他人去的，选不上课的也都愿意去旁听，从容纳一百人的正常教室换到容纳两百人的小阶梯教室再到可容纳五百人的大阶梯教室。 严谨要是讲一半跑莫星当主持人，课交给别的老师讲，不光学生不同意，老师也不同意——没几个老师愿意接严谨讲到一半的课。 严谨无奈笑了下，“我也不知道这事儿什么时候定下来的。” 老院长一愣，隔了几秒「啊」了声，皱眉毛思考一会儿又「啊」了声，唏嘘道：“看来你也是没办法啊。” 即便院长再舍不得，面对铁了心要推行平权的当局，只能放严谨回莫星。 走的那天院长和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事都过来送严谨，“教职给你留着，有机会再回来讲两节课啊。” 还有得到消息的学生也来送严谨，一边送祝福一边问严谨以后还回不回梅德斯，他们想读严谨的研究生。 最后又试探地问严谨能不能留张合影——教过他们的老师成了总台晚间新闻主持人，说出去太有面子了。 严谨不擅长面对离别，总是不知道说什么，沉默良久唯有一声谢谢。 以及面无表情的拒绝。 —— 总台有派人在机场等严谨。严谨刚一出机场，就被人直接拉到总台。 一路熟悉又陌生的风景，以及最后这栋庞然大物，严谨心中那股恍然隔世的感觉越发强烈。 莫星变了许多，科技感更为强烈，到处都有人工智能，精准而迅速的机械臂满足你一切需要。一对比，专注科研的梅德斯在基础设施建设、人工智能实际应用等方面至少落后五十年。 新闻部主任和谭主任亲自在门口排队等着给严谨道歉，检讨得差不多了才开始给严谨讲他的工作内容。 看严谨一直没什么表情，俩在总台叱咤风云有头有脸的Alpha主任紧张地搓搓手，“那什么，严谨啊，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那成，就先这样。”新闻部的郑主任说，“你刚回来，先适应适应晚间新闻栏目组的工作强度再说排班的事儿……这期间你先好好休息，也可以看看咱们部门最近主要跟的内容……赫尔特最近也就那么几件大事儿，你也都熟悉。” “另外咱们这边主持人有时候会参与到现场连线——当局新规，原先没有，要求主持人亲下基层。但不会派你们去莫星之外的地方，我们会考虑实际情况，比如小严你是议会成员，我们肯定尽量把去议院的工作交给你。” 短会开了三十多分钟，带严谨在新闻参观一圈。分配完工位，郑主任派人送严谨去酒店。 知道严谨没地方住，他都提前安排好了，怕严谨出门不方便还给严谨申请一辆车临时开着代步。 总台如此重视他，严谨有点儿受宠若惊。 虽说总台有求于他……但他是赫尔特公民，又是议会成员，本着公民义务他也确实该来，拒绝只是因为怕隐藏在暗中的周家。 按郑主任的说法，他这星期都没什么事。回酒店他先冲了个澡，刚打开笔记本准备看看附近房子的时候，他接到新闻部的电话。 说明天有个投行的采访希望严谨跟一下，一方面方便严谨适应新闻部工作节奏，另一方面严谨跟这领域熟，正合适。 严谨无言地挂断电话，早该想到总台没有闲职，尤其晚间新闻，组里怎么可能有闲人。享受了高待遇，必定要付出相应的劳动。 打开对方发来的介绍，只一眼就陷入了沉默。 这Logo他认识。 ——这家投行是周家产业。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严谨整个人都呆住了，好几秒都没反应过来 这家投行名叫今州资本, 严谨还算了解，当年周理的钱有一半放在这儿对外投资运营，严谨接触过一点点。 但也仅限于一点点，因为他主要参与周理信托基金的运营, 多为稳定的长期固收类投资, 而这部分资产在周家名下的另一家信托公司。 说是参与运营, 其实就是定期看看基金经理的具体工作情况，不参与决策, 只负责监管。 看是不是以债权类投资为主、年化收益率够不够、有没有拿周理的钱去干别的。对严谨来说都是基本操作，再简单不过。 今州做的是风险类投资，周家不可能把这么一大笔钱交给严谨练手……不过如果他能留在周家, 秦叔说不定会把今州分给他管理。 严谨浏览刚发来的资料, 今州近几年花钱很猛, 大量投资新兴产业和大学生创业公司。仿佛还格外关注性别比例问题, 创始人团队性别比例平衡的似乎更容易获得今州的投资——性别平衡的团队拿到的钱明显比不平衡的多。 难怪新闻部点名采访今州, 紧跟当局政策一步不落, 不管当局出什么政策今州都立刻跟上，其紧密程度直叫严谨怀疑今州换老板了。 但根据董事监事、高管人员、以及公司Loga来看，今州没易主。严谨细致地翻了会儿, 想再看看今州投资效益如何, 不多时心生疲倦, 合上电脑向后一躺。 不看了, 睡觉。 用不着他替周理操心投资效益，也用不着他如此详细地了解今州——他只是顺便临时加入明天采访感受新闻部工作节奏的，轮不着他表现。 严谨望着窗外悄然降临的夜幕, 渐渐合上眼睛。 周理会在莫星吗？他要接管周家事业, 会从哪部分开始？ 闭上眼睛的前一秒, 严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这样的问题。 不好说，莫星这边跟周理年纪相仿的Omega太少，这五年周家最重要的事莫过于给周理选未来伴侣，肯定要挑个交际酒会多的地方。 至于接管事业……兴许会跟他父亲身边呆一段时间？虽说周理是继承人，但周理对周家的了解实在太少，应该需要全面了解一段时间。 算了，不想了。 严谨翻身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周理在哪儿干什么跟他没关系。 他就是来替总台承担当局压力的，等总台找到下一个合适的Beta主持人，他还要回梅德斯当老师的。 —— 翌日一早，新闻部同事来酒店接严谨。路上又给严谨介绍了下情况、一块儿去的几位同事，还有在新闻部出外勤的一些注意事项。 事先预约过，从进门到投研交易负责人的办公室一路畅通无阻，同事还轻松自如地跟严谨说今州很配合他们，联系采访预约时间都可顺利…… “吴先生和严先生是吗？我是高总的秘书。”Omega小姐姐温婉地笑了笑，“实在是不好意思，高总临时有事出门了，还不清楚什么时候回来……你们看，是先去会议室等会儿，还是我们再约时间？” 同事有点挂不住脸，刚还说今州好合作，这就出岔子。 别的部门也就算了，这是晚间新闻组。这高总是遇上了多大的事儿，鸽了总台采访去办他临时遇上的事……既然如此预约的意义何在。 让秘书再去问高总预计什么时候能回来，秘书问完回来依旧答不出个所以然，只说临时有事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同事想着他来都来了，就再等等。跟严谨在会议室等着的时候没事做，干脆跟严谨对要采访的问题。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高总还没回来，秘书进来给大家送水，又道歉，然后委婉地建议今天就这样，改下次。 同事没办法，他也不能对一个露着笑脸的Omega发火，无可奈何地点了头，同意改约其他时间。然而接下来一个星期同事忙，高总更忙，俩人时间完全碰不上。 秘书很为难的样子，“实在抱歉吴先生，我们高总真的很重视这次访谈……您看时间表，他空了整整一上午出来，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真是太抱歉了，害您白跑一趟……” 再无语同事也不能跟一个秘书发火，只能想办法协调这个事儿。可他接下来这些事也是一早就定好的，根本没法调……同事在角落打电话，忽然目光一定，看到安静坐在椅子上的严谨。 “严老师，这采访就您来做吧，”他商量地说，“我这边时间实在串不开，正好我们刚对过要重点问的那几个问题……” 严谨下意识拒绝，“我刚回来，还不清楚……” “这有什么。”同事毫不吝啬地夸严谨，“严老师您从前在金融部做了那么长时间，其实都一样，您肯定没问题。” “就这么定了。”同事起身找秘书约时间，“正好您刚回来时间充裕，高总什么时候有空咱什么时候有空，不怕他跑，大不了就在会议室堵他。” 严谨：“……” 采访改在第二天下午，同事有事，司机拉着摄影师来接严谨一块儿去今州资本。 去之前严谨隐隐觉得这趟也不会很顺利，事先越好了，却因为临时有事耽搁这种情况太少见了，尤其对于一位投行的投研交易总负责人。 ——说话这样不算数，还有谁愿意跟他合作？ 不出他所料，高总不在。 大概是秘书也觉得这事儿离谱，昨天只让他们在会议室里等，今天就提出让严谨去办公室里等，这样高总一回来严谨就能看见高总。 “呃……”严谨心里觉得无语，表达一番感谢后就平静地回绝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建议，有歉意也不能这么表达啊，让他去办公室等……万一高总回来发现办公室里丢东西了，或者有什么重要文件被碰过，他长多少张嘴也说不清。 不过严谨从这儿开始就多了份警惕。 这坑挖的太明显了，联想到今州背后老板是周家的人，很难不怀疑周家想通过这种方式毁掉他名声，然后名正言顺地剥夺他当晚间新闻主持人的资格。 严谨不介意离开，也不在乎那个主持人身份，但他想干干净净地走。 五年前严谨不在乎身上浮名，五年后严谨承认他在乎这件事。 他不光代表他自己，他多了一个梅德斯大学助理教授的身份——不想母校以他为耻。 秘书笑容有点僵硬，偷偷瞥严谨好几眼。 严谨都当没看见，“今天高总走之前有说他大约什么时候回来吗？” 秘书抱着文件夹，勉强笑了笑说不确定，她去打电话问问。 结果秘书一去不复返，等了半个小时，摄影师不耐烦地嘟囔，“他们到底想不想采访，昨天来人不在，让今天来；今天来人还不在……别又是等一个小时再去重新约时间吧……” 确实没这样等的，严谨思忖几秒，决定出去看看。 那秘书刚刚的行为明显有问题，或许他可以再试探一下。 走出会议室没几步，却看到高总站在办公室门口，跟另一个身形高大的背影说着什么。 他俩身边还有一个Omega，穿着剪裁妥帖正好的西装，斑驳阳光下依稀看见上面的提花暗纹，显然是名贵的布料，这位Omega不是普通人。 高总说没几句话就进办公室了，只剩那个高大的背影跟这位Omega站在门口聊天。 从严谨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见这个Omega的长相，长相清爽俊秀是位美人。可严谨实在想不起来今州资本的资料中有这样一位Omega。 今州资本高层Omega很少，年纪也都不小。这位的年龄与任何一位高官都不相符……可看他的穿着打扮，又不像是普通员工…… 也许是高大背影说了什么，那Omega忽然露出个羞涩的笑容，抬头欲说还休地看一眼，又低下头去。 是那个背影的Omega吧，严谨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那背影倒是瞧着极为眼熟，不知道在哪儿见过……可能当年在周家见过吧。今州资本毕竟是周家产业，严谨接触过今州，觉得今州里有个Alpha眼熟太正常了。 下一秒，那背影转过身。 …… 严谨整个人都呆住了，好几秒都没反应过来，就呆呆地愣在那。 听到不远处一声门响才恍惚地回过神，赶紧往后撤两步躲进阴影中，免得被那高大的Alpha看见。 随后的几秒钟里他脑海中又闪过很多问题，最后萦绕不散的只剩一句话：周理果然找到了他的Omega。 严谨没准备看到这一幕，神色茫然得像迷失繁华大街上的小猫咪。 好突然。 但好像也很正常。 那可是周理啊，没有景安，也会有其他Omega。 他怎么可能会放着那超S级信息素不用呢？周家怎么可能放任周理胡闹不管呢？ 严谨背靠着墙，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盯着空气中漂浮的尘埃良久。 然后垂下头，很轻地弯了弯嘴角。 ——这样也好，他没有顾忌。 —— 严谨静了很久才探出脑袋看走廊那边的动静，周理和那Omega都不见了，严谨慢慢走出阴影，蓦然想起他要去问秘书高总什么时候回来……高总明显就在这儿，实没必要再去问秘书了。 秘书之前叫他进办公室等，应该就是让他直接去办公室等高总的意思，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周理都有Omega了，周家没必要再防着他。 难怪他在梅德斯那么顺遂，原来是周理有Omega了，估计周家早不管他了…… 严谨进卫生间，往脸上泼了几捧冷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整理好思绪，擦干脸上的水珠，再睁开眼睛，严谨恢复如初。 他回到前台，礼貌地询问秘书，高总现在是否有空接受采访，表示刚仿佛看见高总了进办公室了。并表示如果高总还不在，那么他们这就离开，这访谈不做也罢。 严谨相信今州想录这访谈，否则今州不会那么配合当局政策。 一定是因为什么以至于高总不得不「有事」。昨天的意外他不清楚，今天这意外，大概就是周理突然到访。 周家少爷到临，高总怎么也不能置之不理地来录总台访谈。 一听严谨这话，秘书不敢再说高总不在，改口说她马上请示高总。 这回严谨等人终于成功踏进高总办公室，并在晚上五点前完成了这期访谈。 “那今天的访谈就录到儿。”严谨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说，“高总您辛苦，感谢您的配合，后续稿件写完我发给您秘书，有问题随时沟通。” “好的好的。”高总也很有风度地站起来，面带笑容，“严老师也辛苦了，劳烦您跑两趟，我这边还有事，让秘书送您。” …… 一切都很顺利。 在严谨第二天没接到秘书电话的前提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不会又在这挖了个坑等他吧…… 严谨把记录了采访内容的录音笔和后续工作一并还给同事, 然后就当此事跟他再没关系。周理生活已回到他正常的生活轨迹，严谨不好再出现于周理视野中。 本也没关系。他回总台是为向民众传递「总台谨遵当局指示，找了个Beta主持人」的信号，这是临时给他、帮他适应新闻部工作节奏的。 几天的培训和考核下来, 新闻部对严谨赞不绝口。郑主任给严谨一个列满注意事项的手册, 让严谨再看看, 不出意外明晚是严谨第一次登台亮相。 总台上下格外重视这件事，这是总台自成立以来第一位Beta主持人。而且不来则以, 一来就是晚间新闻。 郑主任还在严谨身边布置了两个移动机位，以便晚上更新花絮，他们要给严谨打造一个完美无瑕疵的Beta人设。 ——晚间新闻组时隔多年再纳新人, 又是个Beta, 势必引起网友激烈讨论。 不过严谨自律, 工作节奏每天都这样, 郑主任此举倒也不算造假作秀。 这天严谨早八点抵达总台, 穿着深灰色窄领西装和窄领白衬衫, 对摄像头视而不见地进办公室，换下西装挽起衣袖开始浏览这一天的新闻。 严谨习惯于自己阅读信息抓取有用内容，并擅长从不相干的信息找到相关联之处。 一方面他从前在周家受过这方面特训；另一方面也许是他从事新闻工作久了, 对文字信息有种出于直觉的判断——这信息是否合理可靠, 看见的一瞬间脑子里就会出现判断。 严谨今晚的搭档是位在晚间新闻工作了二十余年的前辈, 新闻部办公室现任副主任, 这是他在晚间新闻组工作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带新主持人上岗。 前辈带严谨亮相的一瞬间，严谨端正清隽、明显比其他人年轻的外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主持过程中严谨吐字清晰语言表达流畅，肢体动作恰到好处, 再配合他训练过的温和笑容和沉稳突出的个人能力, 话题度直接拉满。 【欢迎Beta小哥哥——】 【哇新来的小哥哥好年轻好帅】 【啊啊啊表白严老师！哈哈哈教过我的老师成了晚间新闻主持人】 【小哥哥原先哪个台的啊？求个指路, 第一次看到他OvO】 …… 当天晚间新闻一结束，郑主任马上放出下午就准备好的两个视频。 一个是第一次进晚间新闻演播厅的严谨，本来准备了一身灰色的西装，被说老气，临时换了身宝蓝色的西装。 【哈哈哈碎碎念的小哥哥好可爱！“你们说我年轻……让我打扮得成熟一些”，说这话时他明明一脸无奈，但从他口里出来怎么那么可爱！】 【原来他也紧张啊，节目里那么淡定，还以为他不紧张呢】 …… 另一个视频则是关于严谨的科普，视频里详略得当地展现了严谨这些年在三分台、南战区、金融部、平议院、以及梅德斯的工作成果。 晚间新闻组历来不要新人，只从其他节目组征调台风成熟稳重的老人。严谨是头一个没在其他节目露过脸的新人，他们得告诉观众严谨从哪儿来、原先在干什么。 这视频一出，网上关于严谨的讨论更多—— 【哇！小哥哥太优秀了吧！一直奋斗在一线啊，难怪会被破格调进晚间新闻栏目】 【开始还以为是总台为配合当局政策随便抓来的Beta……这履历太强了，我respect】 【是我们梅德斯的老师！（骄傲jpg）严老师上至天文下知地理！既懂军事又懂文学，几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学术能力强课还讲得好！他的课节节课爆满，甚至有人站在教师后面听！最后欢迎大家申请梅德斯大学——】 【有严老师的账号ID嘛？想关注】 …… 秋同等人在演播厅外面等严谨，恭喜严谨首播成功，约严谨周末聚餐。说严谨当年走得急，他们没来得及送严谨，一直觉得遗憾。 严谨不喜欢人际交往，但他不是冷漠的人，在金融部共事许久，他感受得到大家对他的维护，一时也不好推辞，便点头应允。 之后郑主任又开了个简短的总结会，以夸奖为主，最后才不痛不痒地点出个小毛病，说严谨有时候语速太快，晚间新闻面向全星际，老少都有，不宜太快。 严谨虚心接受，他在梅德斯讲课、录节目时也有这毛病。学生反应过几次，跟他一块儿录访谈节目的主持人也提过这事儿。 下次直播在后天，严谨请了第二天的假去处理私事——搬家和买车。严谨周末有排班，只能请工作日的假。 虽不确定这次会在总台呆多长时间，但严谨不想长期使用总台公共资产，也不想长期占用新闻部用来招待客户的「公款」。 房子是赵晗帮找的，赵晗三教九流什么朋友都有，得知严谨回总台了，马上给严谨提供好几套优质房源。 他跟台里司机关系也好，听说严谨把总台的车还回去了，合计严谨没车开不方便，干脆把他自己的车送到严谨手里。他下周出差，车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严谨开。 严谨不喜欢麻烦别人，尽管他和赵晗认识许多年。 正要拒绝，却听赵晗道：“别着急拒绝——就借你开半年，什么时候想好了、确定以后长期留在总台再买车也不迟嘛。车钱不是小数目，要考虑清楚。” “你刚回来，还没摸清总台情况，我觉得买车这事儿不能急。他们现在走投无路，什么待遇都给你，万一之后又找到一个比你更合适的Beta，或者哪个大领导家的孩子是Beta，也想送来历练历练……” “之前他们不敢妄动，现在……你看网上对你的评价，你说那帮领导会不会眼红？”赵晗诚恳地说，“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不用跟我客气。你也知道我常年在外面跑，一年呆在莫星的时间加起来都不一定够一个月。” “你不开，我也不开，真就是放车库落灰。”赵晗咧嘴一笑，“你把我的车开走，我车位还能借邻居用，再卖个人情，一举两得。” 严谨思考几秒，接受赵晗的好意，“谢谢学长。” “中午我请您吃饭。”严谨说，“您这些年帮我许多。” “互相帮助。”赵晗拍了拍严谨肩膀，“梅德斯那几年你也没少帮我，多亏你，我星际语才有今天这么流利。” —— 刚吃上饭，严谨手机响了起来。 这号码是今州资本高总的秘书的座机……高总秘书中午找他做什么？ 打完电话才弄明白，高总对稿件内容不满意，要求重新修改。 改了两次高总都不满意，秘书也没办法，正好高总今天有空，跟严谨商量能不能过去重新问几个问题。 严谨很是无语，无论对同事还是对高总。一个采访稿罢了，何必搞得这么麻烦？高总想怎么写就让高总怎么写吧……至于再采访一轮吗？ 他半步都不想踏进今州资本，然后今州资本的秘书要他再去趟高总办公室。 可也没招，该去还得去，他不能刚回总台就往外推工作。 午饭草草结束——高总就午休这一会儿有空，秘书委婉地提醒严谨要抓紧。 赵晗见严谨着急，就让严谨开他的车去，他打车回总台。严谨也没客气，反正赵晗马上出差，这车也要借他。 结果还是慢了一步。 看秘书面露异色，严谨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客客气气地问：“你们高总，到底什么意思？” “实在抱歉，严先生。”秘书支支吾吾，往四周看了看，小声说，“我先带您去会议室，高总回来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不麻烦，我自己去。”从秘书办公桌到小会议室这段路程严谨这一个星期走过好几遍，堪称轻车熟路。 “呃……”秘书慌慌张张地引严谨往另一个方向走，“上次那个会议室有人……我带您去另一个会议室。” 严谨在秘书指引下进了间装潢奢华的会议室。 这是个套间，外面摆一张椭圆形长桌，周围摆着皮质扶手椅，像会议室；但里间又摆了张大号办公桌，后面还有玻璃柜和书架之类的陈设，不像会议室，更像办公室。 不会又在这挖了个坑等他吧…… 严谨下意识转身想跟秘书一同从这儿离开，不料随着一声门锁弹响，秘书关门退出去了。 锁门了？！ 严谨有不好的预感。 来不及观察周围情况，就是一刹那的事儿—— 严谨肩膀被人扣住，向后一掀再一推，重重地顶在了贴着精美壁纸的墙上。随后一道阴影覆过来，完整地将他笼罩。 身高体型差带来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待严谨看清压过来的这个人，他瞳孔骤然一缩—— 周理！ 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不是高总吗？他为什么会在这儿见到周理？！ “你要干什么？”严谨声音有点儿抖，突如其来的相遇和接触令他六神无主，难以保持镇定，“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在这儿？”周理俯下身，看似有耐心，却又没什么耐心地重复，“你不知道这是周家的产业吗？” 严谨闭眼躲避这个Alpha恶意喷在他眼睑和耳根的热气，他知道这是周家的产业，他还在这儿见过周理。 可他没想到周理会找他来的。 周理身边明明跟着一个年轻漂亮的Omega，为什么还来找他？有什么必要？ 当年是周理没来得及真正体验与Omega交往的乐趣，就受他这个Beta的影响不自觉地走偏…… 周家做得对，是该让他远离周理，让周理同omega待在一起…… 若不是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周理还跟那个Omega好好的，也不会想起来找他。 这样的念头刚一冒出来，严谨心也痛了起来。他咬牙推了推周理，“放手。” “放手？”周理冷笑了声说，“那你求我标记你。” 这有什么逻辑关系？ 严谨忍不住又睁开眼睛，想跟周理强调这两者没有任何联系。 但当他看清周理森冷如千年寒冰的表情后，莫名想到了这两者之间的联系—— 周理的意思是，让他放手，就跟让严谨求他标记自己一样离谱。 严谨不可能张口求周理标记他。 所以周理也不可能放过严谨。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那谁来放过他？ 除了扣在严谨肩膀上的手, 周理没多余动作。 但他富有侵略性的眼神比什么都可怕，在这双眼睛面前严谨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当年他一声不吭地离开，现在又是他三番五次地到今州资本。 没错，是他这问题问得太蠢。 周理为什么在这儿, 今州资本是周家的产业, 周理凭什么不能在这儿？ 反倒是他, 一个被周家撵走、明知道该避开莫星的人却还要回来。 即便他主观意愿上没想回来，可对周家产业了如指掌的他也该绕着周家产业走, 而不是数次主动送上门。 秘书古怪的行为也有了解释。 严谨越发觉得自己的形象不堪，忽然也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五年前严谨会因为周理这动作而面红耳热，现在唯余难堪, 低落颓丧的情绪喷泄而出, 内心一片冰凉。 他垂下头, 卸了力道放任自己靠着墙。没见到周理,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竟还有这样多的想法。 严谨有几分虚弱地站在那, 当年他贪心, 总想在走之前尽可能地与周理再多呆一段时间，以至于走得那样匆忙不体面。 他以为五年时间这份贪心总该彻底凉下去了，然而一见到周理藏在身体每一寸神经内的情感又在争先恐后地复活。 就像那年风雪中的展览馆, 只一眼就叫他意识到自己这辈子都忘不掉周理。 严谨垂着头颅, 又摇了摇, 想说点儿什么, 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不会再来了。”沉默了很长时间，严谨这样说。他声音沙哑、死寂、平静，完全没有在电视机前的那股自信与清隽。 “是吗？”严谨的答复似乎在周理意料之中, 他声音很轻地重复了一遍。 从前周理听见严谨这样说, 是会暴跳如雷的。现在周理可以这样淡定……严谨心里又一阵绞痛。 这都是他自找的, 他让两人变得形同陌路……偏他还不能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是啊。”严谨麻木地说。 周理注视严谨一阵，严谨穿着宽松的衬衫，随意又休闲；但周理却想起了他在新闻里看到的严谨，西装衬衫，还打着领带，一丝不苟的打扮透着浓浓的禁欲气息。 他抬起手，指尖拨开严谨衬衫领口，漫不经心地问：“在梅德斯那么自由，怎么又回来了？” 最后三个字周理说得喑哑轻佻，“严教授？” “总台需要我回来。”严谨胸口好像压着块沉重的石头，坠得他呼吸困难。 周理又问这样的问题，仿佛彻底看穿了严谨心底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心思。 “总台需要你，你就回来？”扣子阻碍了周理的下一步动作。但他依旧不恼，富有耐心地尝试用一根手指解扣子。 严谨声音颤抖，“是。” 他在心里也这样对自己说，就是这样的，他就是因为总台才回来。 总台不找他，他绝不可能回来。 “到底是谁需要你？” 周理解不开扣子，反而那灼热的指尖不时点在严谨锁骨的位置，引得严谨不由自主地随着周理指尖不断颤栗。 严谨喉结艰涩地动了动，“总台。” 周理又笑了一声，似是在嘲讽严谨还不说实话，“你跟那个叫赵晗的Alpha什么关系？” “他是我学长。” “只是学长吗？”周理表情带有某种严谨看到会惊慌失措的邪恶与暴戾，“他帮你找房子，帮你搬家……总台给你车你不要，偏要开他的车？” “你监视我？！”严谨猛然睁开眼睛，“周理你——” —— 严谨说不下去了——因为周理可怕的眼神。 他心里重重一跳，不安感裹挟着他，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强烈。 可他又觉得周理信息素还很稳定，不像很生气的样子。 是了，周理进入了一个Alpha的巅峰状态，这个阶段的Alpha信息素、身体机能、大脑思维……各方面都在最佳状态。 他们能轻而易举地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即使生气，也能控制住他的信息素。 “他找你回莫星，帮你做这么多事，接下来是不是就要住一起了？”周理终于解开一颗扣子，并找到了些窍门，尝试着解第二颗扣子。 严谨没留意周理这句话，在周理面前他大脑没有多线程办公的功能。 一边要控制身体别因周理的动作而发抖；一边震惊于周理居然监视他，同时还因周理步入巅峰，他与周理差距进一步扩大的事实而伤神，根本没听见周理下一句话。 周理把严谨的没反应当做心虚默认，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一把扯开严谨的衬衫。 扣子崩开散落，厚厚的手工地毯无声地承载了一切。 “他对你很好吗？”周理端详着严谨的身体，“你和他都做什么了？” 严谨不想这样被周理看，想握着衣襟手动把自己裹起来，却被周理单手禁锢在头顶。 “他会这样对待你吗？”周理另一只手慢慢向下，指尖划过严谨身上薄削的肌肉，“你和他做到什么程度了？” 严谨没料到事情如此发展，甚至来不及挣扎，身体一瞬间就软了下去。 …… 他想不出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怎么就一下子转折成这样，晴空朗朗阳光灿烂的午后，严谨忽然不敢再看莫星头顶的天空。 周理抬起严谨的下巴，想看严谨此刻的表情，也想让严谨看着他。然后又伸手拨开严谨额前的碎发，看到额角伤疤还在，周理心里蓦然一动。 漂亮的眼睛里蓄了些泪水，眼尾发红，耳根也发红……周理手上动作也一滞。 “你哭什么。”周理看着心软，只好停了手，低声问，“我也没做什么。” 他擦掉严谨眼角滑下来的泪，扶着严谨的腰以免严谨站不住，“明明是你不要我在先，现在还这个样子……好像你有多委屈。” “别哭了，严谨。”周理凑近严谨，语气柔和些许，没什么逻辑地说，“让我标记你。” 严谨大脑从周理上一句开始就不再工作，这个转折比前一次还叫他茫然无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要摇头。 周理静了几秒，转而揉了揉严谨的脑袋，“严谨，这样拒绝有意义吗？” 没有意义。 只要周理想，他就可以不管不顾地标记自己，征求意见实在是这个过程中最不需要的步骤。 “你从我身边跑了多少次？”周理抚摸严谨后颈，五年前这个地方还有他的齿痕，现在什么都没有，“我都快要记不清了。” Alpha无法在Beta身上留下印记，无论他之前咬得有多狠、就算他天天标记……只要停下来，这道齿痕就会随时间慢慢愈合。 “有意思吗？”周理问。 这要严谨怎么回答？他当然不觉得这幼稚的他逃他追游戏好玩，可他能怎么办呢？周家在后头逼他逃呢。 “你答不出来，你也觉得没意思。”周理重重按了两下严谨的后颈，然后把严谨拉进他的怀里，“所以别跑了。” “别住赵晗给你找的那个房子，也别开他的车，好不好？”周理下巴在严谨头顶蹭来蹭去，如五年前般亲昵，“如果你喜欢那款车，我们就买个一模一样的。” 严谨不舒服地挣了挣，周理穿得整齐，可他没有，偏粗的棉线与他上半身来回摩擦的感觉很难受。 周理发现之后就赶紧脱了外套，捧着严谨的脸说：“我没想欺负你。” 严谨脸上还有泪痕，眼睛里也泛着水光，周理心越来越软。 看到严谨之前脑子离充斥着这样那样惩罚严谨的方式，还对自己说一定要等到严谨主动求饶，他要逼严谨求他原谅，求他标记他…… 这一刻……看到这样的严谨，那些念头无影无踪。 周理又擦了擦严谨脸上的泪痕，他完全见不得严谨流泪，从前见不得，现在也见不得。 哪怕严谨又把他抛下五年，他依旧见不得。 周理凑过去，试探着与严谨接吻。 这张嘴总会说出令他心里难受的话，与其等严谨开口，不如由他先堵上。 他真能当这五年什么都没发生过……严谨在心里苦笑一声，扭头躲开。 深吸一口气说：“周理，不是我要跑，是我惹不起你们周家。” 周理一怔，还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地吻上去。 “周理，我就是个Beta。”严谨闭上眼睛说，“是你们周家养的一条狗，周家今天让我滚我拖不到明天。” “别这么说你自己，我从没把你当……”周理捂住严谨的嘴，他说不出那个字眼，也不想听严谨那般形容自己。 周理急切地解释，“我知道他们监视了你许多年，是他们不对，也是我发现得太晚，但我已经让他们把摄像头都撤掉了。严谨，你相信我，至少这五年里秦叔没有监视你。” “秦叔没监视我。”严谨短促地笑了声，“那你呢？” “呃……”周理僵住，哑口无言。 “Alpha和Beta没法在一起，这是宇宙共识。”严谨说，“当然我相信，肯定也有偷偷结合的AB……可这件事不能发生在您身上。” “你们周家历史悠久家大业大，又一手遮天……您是周家继承人，这周家迟早是您的，诺大个宇宙您要什么有什么……所有的Omega都愿意臣服在您的信息素之下，您没必要这样。” “我到周家时什么都没有，今天能有这一切都是周家给的。”严谨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没有周家，我没机会坐在总台晚间新闻的直播间……周家给了我两次机会，容我在梅德斯安静地度过下半辈子，我都没有珍惜，是我不对。” “所以我其实也没资格向周家求什么。”严谨终于做出某个决定，轻声说，“但看在我伺候你十二年的份上，没功劳也有苦劳，我求您一件事……您放过我吧。” 就这样吧，其实他早该跟周理说这段话。 反正周理已经开始接触周家事务……当年周理不够成熟，周家在暗中做的这些事情得瞒着周理，现在没必要了。 而且再过些年，等周理有了他自己的孩子，他也会做出和他父亲一样的选择。 每个父亲都希望自己孩子好，有顺风顺水的大道，何必要趟那泥泞小路？ 听到严谨这段话，周理又急又气，信息素久违地失控，他感觉他要疯了。 看见严谨选择回莫星他高兴得好几天睡不着觉，做梦都要笑醒，每天都在期待与严谨的见面。他知道严谨有苦衷，不是严谨自己想走……可严谨居然跟他说什么？居然求他放过他。 那谁来放过他？ 严谨怎么能这么残忍。 “严谨。”周理从牙缝中挤出来这两个字。 “呃……”严谨很突兀地笑了一下说，“您提醒我了，这名字也是周家给的，我得谢谢周先生，改名没改姓。对，我还得感谢我父母，幸亏他们是为你周家卖命死的，否则我也没法姓严。” 周理抓着严谨肩膀的手有点颤抖，“严谨……” “您不觉得奇怪吗？”严谨沉默了会儿，又说道，“在周家长大的人那么多，每一个都姓周，就连原先姓秦的秦叔……也姓周。应该只有我一个人没冠周姓吧，您不觉得奇怪吗？” 周理没想过这问题，他知道严谨是从外面领回来的孩子，严谨有他的父母，不姓周很正常。可他从未思考过，为什么别人都姓周。 他心中因见到严谨而迸发的欣喜被这番话一点点浇灭。可严谨还没完，那张能吐出刀子一样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 “您思维跳脱，今天想这个明天想那个，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什么都想看看，什么都想试试。反正周家有钱，纵容您随便挥霍、随意尝试。” “但我得时刻关注着您，我得盯着您，不能让您出事，也不能看您有出格行为……那十二年来我就疏忽了一次。”说着严谨自己掀起额角碎发，“然后就永远留下了这个……您猜我敢不敢有第二次疏忽？”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严老师不见了！” “你为什么不敢？”周理低低笑出声, 他把严谨按进怀里，凶狠地咬在严谨脆弱纤细的后颈。 每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严谨穿西装打领带，他都想这样做。 所有人都觉得严教授高冷禁欲、温和但严肃、容易接触但又给人十分疏离的感觉……只有他一个人见过严谨失控的样子。 周理知道严谨还要上节目，也不敢过分, 只凶狠地发泄那一下, 很快就松开了。他低头凝视彻底软在他怀里的严谨, 擦掉严谨后颈的血痕。 好像还是有点过分，周理摩挲严谨紧闭的唇, 他无法想象这世上未来会有第二个人见过这样的严谨。 ——严谨只能是他的。 “我不会放手。”周理搂紧严谨说。 严谨心脏抽痛，没说话，只牵动嘴角, 露出了一个足以让周理痛彻心扉的惨淡笑容。 “这算哪门子疏忽。”周理心里密密麻麻的疼, 他抵上严谨额头, 喃喃道,“这不怪你, 都是我……是我逼你, 你只是拿我没办法。” 他拇指按揉严谨额角因为他任性才留下的疤，“严谨……明天我们就去医院把这个疤去掉……不留了，明天就弄掉。” “我明天上班。” “那就后天。”说完周理否定道,“明天晚上去, 等你工作结束, 我去接你……” “呃……”严谨摇了摇头,“少爷，您没明白。” “你明明也喜欢我。”周理固执地说，“我只要明白这件事就够了, 你既然肯回来, 我就不会再放手。有我在, 周家谁也不能把你赶走。” “你知道吗严谨，我刚听说你回来时，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找个链子把你锁起来。”周理说这话又笑起来，胸膛震着严谨，“我怕第二天睡醒……你又不在我身边。” “您还是没明白……” 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和宇宙中最金贵的周家少爷之间没有可比性；普普通通的Beta和超S级Alpha之间也不存在半点匹配之处。 这差距不是周理随口一说就能弥补的。尤其他和周理还都是公众人物，如果他俩关系曝光…… 或许当年严谨有抛弃一切的勇气，但现在肯定没有了。 严谨不理解周理怎么能当无事发生？怎么能默认他还愿意跟着周理？ 虽然他承认他还爱周理，可现在真没法跟周理在一起了。 这种AB恋曝光，光民众舆论就能淹死他和周理，还得提防有人把问题上升到总台任人不清，梅德斯大学用人不明…… “我没法喜欢您。”严谨打断周理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您放过我吧。” “严谨……”周理眼神有点黯淡，但还是很耐心地哄劝，“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帮我处理账务？一旦出问题……你是要担责任的，甚至可能进监狱。” “你说我不懂，那你告诉我，你在躲什么？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为什么不能留在我身边？” 周理语气柔和，手掌却危险地覆在严谨颈间，这肢体动作仿佛告诉严谨，如果严谨接下来的话令周理不满意，周理会有些惩戒行为。 严谨默认不语，只沙哑地说了一声，“放过我吧。少爷，周少爷。” “我保证周家不会赶你走，我要你留在我身边，没人能让你走。”周理语气激动，“周家不再是横在你我之间的障碍，你还怕什么？你究竟有什么顾忌？你告诉我好不好？” “承认你也爱我，就这么难吗严谨——” 难吗？ 很难。 严谨嘴唇嗫嚅，“您问我为什么要躲？” 这一刻空气好像都稀薄了起来，他呼吸困难，“我不想看见你跟另一个Omega订婚、结婚。” “这个答案您满意了吗？”严谨怀疑自己跟原著的偏执反派合为一体，说出来的话偏激到可怕，“我不想看见那个场面，所以我要走，我不想呆在这儿。” ——我不想像原著那个偏执反派一样伤害你，不想成为全宇宙攻击你的理由，所以我离开。 —— 周理怔了怔，不想看见他和另外一个Omega订婚结婚？不想看见那个场面？ 这是什么理由？是什么给严谨这种错觉，严谨为什么要这样想？ 不过……周理眨眨眼睛，这答案四舍五入相当于严谨承认他爱他。 他盯着严谨几秒，看到严谨嘴唇抖了抖，闭着的眼睫颤得像沾了雨水的蝴蝶，脸颊上染着淡淡的红……然后他笑了起来。 周理的眼睛如宇宙般深邃，笑意一点点从他眼底扩散开来，他深深地看着严谨，把严谨当成他心底无上珍贵的至宝，轻柔地抚摸严谨眼角，擦掉那抹盈盈的水汽。 “有这句话就够了。”周理抬起严谨脑袋，捏着严谨下颌，勾着严谨的腰深吻。 仿佛就是为了让严谨知道他有多爱他，这个吻绵长而充满侵略性，直到严谨喘不过气、发出呜咽的声音才停下来。 周理只给严谨几秒喘息的时间，又吻上去，含混不清地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严谨：“……” “再多信任我一些。”周理在接吻间隙中说，“这件事我是认真的。” “我不会跟其他Omega订婚结婚，我这辈子只会跟你订婚结婚。”严谨被他吻的眼睛里又泛起水光，看得周理心中忽然产生一种「看着严谨哭也不是不可以」的感觉。 “如果你实在不放心，那我去做腺体切除手术——反正这东西留着没有用。”周理说。 严谨想起秦叔在南战区欲言又止的那段话，周理以注射信息素缓释剂来要挟周家拒绝相亲宴，面色微变，“别这么说。” “可你因为这个超S级信息素不要我。”周理说，“你觉得早晚有一天我会娶个Omega，我怎么说你都不信。与其定期注射缓释剂，不如切了一劳永逸……没了这东西，你也不会……” 大逆不道的发言吓得严谨魂飞魄散，下意识捂住周理的嘴，“别说了。” 周理看严谨关心他，眉眼一弯，那得意的表情仿佛在说：看，我就知道你也爱我。 严谨：“……” 这举动太冒犯，严谨刚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周理按着怎么也撤不回。 “松——”有个什么湿漉漉的东西碰了下他手心，严谨声音骤然变调，“周理你——” 周理松开手，抱着严谨歪头笑，“我怎么了？” 严谨慌乱地避开周理的眼神。刚刚那个吻又凶又粗暴，这会儿却笑的温柔宠溺……严谨觉得他有点儿分裂。 “别拒绝我，严谨。”周理熟练地在严谨颈窝里蹭，“当年给你机会回来，你不肯要……我脑子里天天都是你托秦叔带给我的那句话——「周理，其实我在南战区很开心」。” “我每天都在问自己，既然你在那边呆得开心，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以为你不想去那边，我想让你开心才把你弄回总台……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白天清醒时问自己，晚上做梦时也问自己……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我。”周理闷闷地说，然后他话锋一转，“你这五年在梅德斯……是不是很舒心？” 严谨木然地点了下头，他知道他一直处于周家监控之下，不用周理提醒。 “我觉得也是。”周理点点头，“你好像胖了点儿，之前身上一点儿肉都没有，全是骨头，每次摸着我都心疼。” “我总怕你在那边过得不好。”周理欣慰地说，“幸好……手感好多了。” “呃……”严谨僵住，还有点儿羞愤……这话题怎么是往这种方向跳？！ 他挣扎着想逃离周理怀抱，刚离开那么一点点，就又被周理抓回去，按在怀中又一顿厮磨。 “再给我一次机会。”周理边走边说，“不用你同意，我单方面宣布你同意了。” 怎么会有这样霸道的人？ 严谨无法理解，可也没什么思考能力，从他被周理横抱起来那一瞬间他脑袋就一片空白，到被周理压在沙发上时，才想起来说：“你这是征求意见吗？” “是。”周理蛮不讲理地啃咬严谨嘴唇，“不然呢？要么我也征求不到你的心里话。你总也不说实话，总是骗我……” “你这会儿是不是还在想如何脱身？”周理问，“别想了，不可能，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我不可能再把你放走。” 严谨仅剩的直觉提醒他「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这个说法不太对劲，可不等他问出来，就听周理说今晚有场宴会，要严谨以男伴的身份陪他去。 这怎么行？ 严谨又挣扎起来。 “衣服我准备好了，一会儿就让秘书送进来……”周理看一眼手机说，“我得回一趟老宅，你应该不想去老宅？在这儿等我回来接你好不好。” “等我回来，”周理顿了顿说，“然后你帮我打领带，好不好？” “高总那个稿子，随便你们怎么写。”周理犹豫了几秒，“你别对他有意见……是我想见你，又怕你不愿意见我。” “看见我跟Omega在一起，你都不吃醋。”周理声音有点儿低落，“我看见你跟赵晗面对面吃饭，嫉妒他嫉妒得都快疯了。” 周理亲亲严谨嘴唇，“你居然还要搬进他找的房子，开他的车……我实在忍不住……” “他是我学长。”严谨恼怒地推开周理在他身上到处做乱的手，“他只是想帮我。” “我知道。”周理说，“你们肯定没关系，你只喜欢我。” “呃……”这是什么可怕的逻辑？他怎么这么自信？ “可我就是嫉妒。”周理凝视严谨说，“我的车你连碰都不肯碰，他一说你就同意。” “周理。”严谨皱起眉，“你一直监控我？” 周理有点儿急地辩解：“我没有！你开他车过来的，车还在楼下停车场，这不难发现吧？这不能算监控你。” “是吗？”严谨淡淡地反问。 “呃……”周理老实交代道，“你们中午吃饭时后面那桌是我的人，他告诉我，赵晗把他的车借给你，然后你答应了。” “你也确实答应了！”周理控诉道，“你开他的车来的！” 这种事情有必要如此在意吗？严谨无语。 “没必要。”周理答，“那你别开他的车，开我的车……我的车就是你的车，开你自己的车。你不答应，就说明你也在意……那你凭什么说我？” 果然，在歪理这方面没有人能说得过周理。 严谨无言以对。 周理又压着严谨吻了好长时间，还拉起严谨安抚地亲了亲他刚咬过的地方，“等我回来接你。” 他仔细地给严谨涂抹助伤口快速愈合的药膏，再小心翼翼地为严谨贴上人工皮，如此严谨后颈伤口便完全看不出来，“等我回来。” 只说一遍周理不放心，又半威胁地强调道：“秘书在门口看着你，电梯里有监控，楼下有保安，严谨，你走不掉的。” —— 周理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听到关门声、确定屋里没有人了，严谨才彻底放松下来，尴尬地拢了拢破碎的衬衫，茫然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这算什么？ 半小时后，来给严谨送衣服的秘书敲门。 严谨恍然从失神发呆的状态中挣脱，两秒后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他不想见秘书，尤其他现在这个样子，太狼狈了。 他扫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周理随手抛在外面会议桌上的西装外套。 聊胜于无了，严谨硬头皮穿在自己身上。 宽大的一看就不是自己衣服，一看就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严谨觉得穿这身见秘书也不是好主意。 等等……这不是高总办公室，严谨忽然想到什么。 在周家产业今州资本里，装潢如此豪华，周理放心留他在这儿……这应该是周理的办公室！ 依照周家人的习惯，这里应该有个休息用的小房间。严谨很快判断出这小房间的门隐藏在书桌后面、书架旁边的那面空白的墙上。 他走过去，依照周家习惯的装修方式尝试了几次后顺利打开。 房间不大，一张大床占了小房间三分之一的面积。 依稀能听见秘书在外面敲门和小声喊他的声音……这时候再出去更尴尬，严谨蓦然有种刚做出了个错误决定的感觉。 眼下也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地错下去。希望秘书懂事一点——开门进来衣服留下人出去。 但这秘书不太懂事。严谨站着等了好半天，还能听见秘书不时在外面敲门的声音。 他坚持不住地坐到床上休息，五年没被标记过的身体受不了周理的超S级信息素。 大脑不断向他传递身体很疲惫、需要睡觉的信号，起初严谨还能勉强保持清醒。渐渐，随着秘书有节奏的敲门声和洒在床上和煦的阳光……严谨眼皮越来越沉。 同一时间，周家老宅。 周理接到秘书惊慌失措的电话—— “严老师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可他真的不想要这份特殊。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 周理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怎么跑的？”周理目眦欲裂，“你们都在干什么？怎么还能让一个大活人跑了？！我不是告诉你就在走廊站着不准离开吗？！还有保安干什么去了？那么个大活人离开，一个人都没看见？！” “我……”秘书支支吾吾，“取衣服的时候我离开了一会儿……那个人找不到地方, 我只好去接他……” “你——”周理窝火, 拿着个什么往外跑,“监控查了吗？保安怎么说？” “顶楼没有监控，电梯里没看见他。”秘书快速地说,“楼梯间的门好像有动过的痕迹，保安也没看见他，正在查楼下监控, 还没出结果。” “有结果第一时间通知我。”周理心烦意乱, 发怔地看他掌心的盒子。 周理不理解, 严谨怎么还能跑？ 他忽然怀疑起自己, 难道严谨当真不想留在他身边？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太过自信……严谨真的不爱他？ 那他做的这一切……周理胸口仿佛压着什么很沉重的东西, 他回到周家参与周家事务以获得周家的掌控权、推进ABO三性平等以求总台把严谨弄回来……都毫无意义？ 周理坐在车里, 光影斑驳地投在他身上，一如此刻他混乱的心情。 相处这么多年，他还是不够了解严谨, 还是无法猜透严谨在想什么。想派人去找严谨, 拨号的那一刻他指尖发颤, 他忍不住问自己, 真要违背严谨的意愿把严谨找回来吗？ 许久，他又一次接到秘书电话，“监控里找不到严老师……都查过了, 找不到。但车还在地下停车场……定位也显示他还在大楼里。” “我们查了周围前后四条街的监控, 都没有看到严老师……不过外面监控有死角, 存在严老师避开所有监控摄像头的可能……”秘书声音战战兢兢，“继续找吗？” “找着看看吧。”周理头靠车背，眼前静湖波光粼粼，远方晴空万里高山连绵。 周理心中一片灰败，他抬手遮住秀丽风景。秘书和保安找不到严谨太正常了，若严谨存心要走……那肯定谁也找不到，严谨的本事他最清楚。 他想带严谨去参加的晚宴是个私人宴会，甄永在乔纳星系认识了一个Omega，经过一段时间接触后彼此觉得对方合适、父母也认可，便要借这场酒会正式介绍给甄永的朋友。 另外也有资源置换的意思。Omega的家庭在乔纳有些背景，如有合适机会可以展开合作。 周理觉得这是个很好的、让严谨回到他朋友圈的契机——他需要尽快给严谨一个「名分」。 严谨如今是晚间新闻主持人，跟在三分台、金融部工作都不一样。原先那俩职位严谨在幕后岗，不用露面；主持人这岗位严谨得露脸，所有人都知道严谨回来，都会揣测这个传闻中被周家赶走的Beta怎么敢光明正大地回来。 周理当然不想见到严谨被无端议论，所以想尽快传递出这样的信号——严谨是他的人，他亲自接回来的。 太阳开始落山，这会儿晚宴应该开始了。周理不为所动地坐在车里发呆，直到甄永甄安先后给他打电话，问周理到哪儿了，问严谨来不来。 周理闭了闭眼睛，吐出一口镇压在他胸口许久的浊气，启动汽车。 虽然严谨不去，他去了也没什么意义。可他还是得去一趟。甄永为大家介绍他的Omega，周理跟甄永这么多年朋友，怎么说都得去打个招呼。 —— 但也仅限于打个招呼，周理没心情久留。 甄永一看周理独自过来的，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带他的Omega跟周理见一面就算完成任务。 甄安送周理离开，试图宽慰周理，“严谨他也没找我……好像只联系了秋同，理哥你知道他吗？一个总跟严谨在一块儿的Omega。” 周理漠然点点头，没再说其他，驱车离开。 还不如不安慰，这句话反倒叫周理知道，在严谨心中他和甄安一个地位，还不如那个后认识的秋同。 太阳彻底落山了。 周理没什么目的地，只麻木地往前开，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又回到了严谨从前住过的那个小房子楼下。 这场景周理见过无数次，他经常回这地方看日出日落，这一片地都被他买下来了，以保证这片地不被开发，永远保持在他和严谨共同看过的样子。 但他从未再踏进去过。一想到那风景还一模一样，当年的人却不在他身边，周理就会心痛得难以呼吸。 是他太冲动吗？ 远远守着严谨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是他想要的太多？ 秘书终于又打电话给周理，“对不起周先生……我们……找不到严老师。定位显示他还在大楼里……可就是找不到他人，也找不到他的手机。” “知道了。”周理挂断电话，没发火。 他点起一支烟，严谨铁了心想走谁也找不到。他都拦不住的事儿，何必怪罪下面的人没看住。 是他大意，他不该独自留严谨在办公室里。他以为严谨被标记，怎么说都得歇一会儿才能缓过来…… 可那是严谨，当年……第二天都能独自跑到南战区的严谨。 他照顾严谨不想回老宅的心情，结果严谨借这个机会从他身边溜走。 一支烟燃尽，周理重新发动汽车，这一次他回到了今州资本。发现自己回到这儿之后周理低笑了一声——潜意识里的他不想回家。 那地方没有严谨，空荡孤寂；可严谨的东西都在那儿，那一摞摞书、严谨写过的便签、严谨盯着他签的名……所有的东西都在提醒周理，他们曾经有过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或许只是周理自己以为那是两个人都很快乐的时光。 秘书大约是没敢下班，还坐在办公桌前盯着电脑查监控。看到周理什么表情都没有地走出电梯，如履薄冰地站起来鞠躬，“保安处还在找！找到信号源立刻通知您！” 周理可有可无地点下头，径直回他的办公室。想来是找不到的，严谨要走，监控又都撤了，谁找得到啊。 这虽是周理办公室，实际上周理没来过几次——得知严谨回莫星后才第一次迈进今州资本大楼。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严谨的气息，壁纸上面有严谨刚留下的指痕，地毯上散落着严谨的衣扣，会议桌旁边立着可移动衣架，上面是他为严谨挑的衣服…… 不对，严谨衣服坏了，他怎么走？ 周理马上打电话问秘书大楼里有没有人丢衣服，这是个线索。严谨那么注意形象的人，肯定不会穿一件破衣服走。尤其他还没开车，严谨自己怎么走？ 他目光停留在会议桌上。他走的急，没拿外套，但外套不在桌子上……严谨拿走了？ 刹那间周理心中涌出一种诡异的欣喜，他知道严谨一定是出于无奈才拿了他的衣服，可他就是欣喜。 ——严谨第一次拿他的东西。 忽然，周理耳朵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呜咽声。 那声音太细微，以至于周理第一次听见时完全没在意。连着听见好几声时才意识到什么，绕着办公室到处找声音源头。 可怎么也找不到，连着那声音都一并消失了。 是他幻听了？ 周理绝望地拍桌吼：“严谨！” 办公室依旧静悄悄，周理颓然瘫坐在沙发上，“严谨。” 下一秒，他听见「扑通」一声，什么东西掉在地毯上的声音。 “严谨，你在办公室里，对不对？”周理警觉地眯起眼睛，“你没走，你一直在办公室里等我，对不对？” “监控里找不到你离开的痕迹，你手机信号还在这座大楼里但怎么都定不了位……”周理思路清晰起来，“你一直在这里，只有这里没法定位。” 他不断地说话，想让严谨发出更多声音，以便他摸清严谨的位置。 “严谨你藏在哪儿？出来好不好，晚宴结束了，我们不去了。”周理哄着说，声音透着急切，“以后也是，你不想去就不去了，只要你跟我说。” “严谨，你出来好不好？”办公室就这么大，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周理找不到严谨，很委屈地说。“我找不到你。” —— 严谨睡了很久，太阳下山后室内气温降低，严谨半睡半醒找被子盖时恍然惊醒——这不是酒店，也不是他家，这是周理的办公室。 再一看外面天都黑了，对面办公楼也黑了时他还有点儿不知所措，心想今州资本这么大的楼晚上应该得有人值班，他应该能从这儿离开。 严谨不想等第二天早上穿这身离开。况且他第二天还要上班，这个形象着实不雅。 起来活动僵硬的身体时抻到后颈伤口，不自觉发出声音，身边没有人，严谨也没克制。 谁知道再然后就听见周理在疯狂地喊他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从欣喜喊到绝望。 听到后面几声时严谨就站不住了，犹豫着要不要出去。但那会儿理智还能勉强占据上风，心里有一种，就这样误会下去，让周理以为他跑了也行。 直到最后那低低的一声「严谨」，他满心酸涩，不由自主地向门口迈了一步。 其实没想好这就开门出去，但他中午饭没怎么吃，晚饭没吃，又因代谢体内顽固的超S级Alpha信息素消耗了大量体力，身体有些虚弱。 踉跄了那么一下……直接暴露了他的位置。 “咚咚咚——” 周理敲击墙壁的声音也一下下地敲在严谨耳膜和胸口，严谨后退两步，跌坐在床上。 这就是个普通木头门，不算厚，如果周理不耐烦，他踹一脚也就开了。 严谨正这样想，周理找到开门的隐藏按钮，出现在门口。 周理没发怒，也没露出可怕的表情。而是开心地笑了起来，眼睛明亮又深情，“原来你在这儿等我。” 严谨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别过头，不看看周理专注的眼神。 他不自在地拢了拢衣服，然后想起这是周理的外套，顿时觉得这件能遮挡周理眼神的衣服哪儿哪儿都烫手。 周理挨着严谨坐下，小心地攀上严谨肩膀，“我以为你走了。” “我以为你讨厌我，完全不想留在我身边。”周理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那股高兴劲儿溢于言表，怎么都压不下去，“我都不知道这儿还有个房间……我没怎么来过这儿。” 他语无伦次地说，“秘书跟我说你走了，监控里也找不到你，我就信了……我应该再回来找一下的。我太傻了。” 周理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你一直呆在这儿，晚上没吃饭吧？我们出去吃饭？我也没吃呢……” “我听秘书说你走了……没心情吃饭。”周理试探地拨弄严谨耳垂，看严谨没反应，又得寸进尺地凑过去吻，“我现在好饿，你陪我出去吃一点好不好？” “你上午才搬到赵晗找的那个房子里。”周理不肯承认那是严谨为自己租的新家，“肯定什么都没有，又这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看严谨还是没反应，周理耍赖地在严谨颈窝里蹭，“就不肯跟我出去吃饭吗？” 指尖忽然又碰到什么冰凉的液体，周理先是一僵，接着在严谨颈窝乱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有点儿不敢抬头，怕看见严谨在他面前哭。 周理心里乱成一麻，乱七八糟的话再也不敢说了，憋了半天只有说：“不去了，不去了严谨，你别哭好不好。” 周理慌了起来，他怎么办啊，他怎么总能把严谨弄哭。 严谨那么坚强的人，从来不哭的人…… 可是周理又好委屈，只吃个晚饭都不行吗？他周理在严谨心里到底算什么？ 跟赵晗一块儿就有说有笑，在梅德斯上课跟学生、学生故意问难题刁难他，严谨也能温和地笑。 偏就在他面前，笑一下都难。 偏就在他面前哭。 这待遇倒是特殊，倒是只有他能看见这样的严谨。 可他真的不想要这份特殊。 “别哭啊，严谨。”周理只在严谨面前有这种浓重的无力感，“你想要什么，你随便说……” “你想……你想回去吗？”周理心疼地说，他几乎要上不来气，“那我送你回去……你别哭，严谨。” 他完全不想送严谨回到那个赵晗找来的房子，可他好像只能这样做。 严谨问：“你真的愿意送我回家吗？” “愿意，我愿意。”周理咬牙说，他心脏好像被细线分成了几块，每说一个字，心就越碎，“你别哭，别难过……只要你开心，你告诉我，我怎么都行。” 周理想擦掉严谨落下来的泪，又不敢擦，怕越擦越多。 “那……周少爷，我提前谢谢您。”严谨狼狈地转过头，望了会儿漆黑的夜空，“谢谢您送我回家。” 作者有话说： 【应该会在半个月内完结？但如果没写完就当我没说……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一位身份背景神秘的超S级Alpha。 周理想抱着严谨下楼, 但严谨挣扎着拒绝，无奈只好松手，让严谨自己走。看着严谨虚浮的步伐，周理心疼得不能自已。 好说歹说连骗带哄外加郑重承诺可算获得送严谨上楼的许可, 结果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就被严谨不咸不淡地送了出来。 周理一脸委屈地看严谨关门, 在门口等了会儿，打电话不接, 喊严谨名字没反应。 无可奈何地下楼，在车里望了会儿严谨房间，周理还是觉得他不能就这样离开。 刚刚他趁机扫了一眼, 就是刚搬进去的模样, 什么都没有。 严谨身体不舒服, 天色又这么晚, 严谨肯定懒得动……周理决定去买几份清淡的晚餐和水果给严谨送回来。 ——你不愿意陪我出去吃, 那我给你送上门总行吧？ 看到周理去而复返, 严谨内心十分复杂，挣扎许久还是没给周理开门，“您回去吧, 我们不应该再见面。如果您觉得我这次回来……令您产生了些误解, 那我道歉, 我会尽快回梅德斯。” “我不是那个意思——严谨, 没误解不用道歉，你不用对我道歉。”周理心提了起来，乱七八糟地解释,“我没别的意思, 我就是看你没吃晚饭, 拿点东西给你送来……” “我刚刚……”周理叹声气，“还有明天的早餐，你需要补充体力，晚上好好休息……严谨，你把东西拿进去我就走，我什么都不做。” 严谨不吱声，周理就在外面焦急地等。 等了一段时间，严谨听到周理在外面说：“严谨……你不想见我，那我把东西放门口……别不吃饭，好不好？” “别因为我……”周理有点说不下去，“我先走了，严谨。等我走之后你把东西拿进去行吗？” 听到这句话，心酸争先恐后地从严谨心底弥漫开，他何曾见过周理用如此小心翼翼的语气跟人讲话。 有那么一瞬间，严谨想过去开门留下周理。 可他不能。 确定周理离开后，严谨犹豫地打开门。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但似乎，他有一点希望周理在门后面等他。 周理拿来了很多东西，大概是担心中间隔了五年，严谨口味有变化，唯恐严谨不喜欢他拿来的东西，所以什么都拿了一点。 看着地上一堆袋子，严谨几乎站不住。 后颈伤口还隐隐发烫，严谨逼自己关门，隔了会儿又坐不住地把东西拿进屋。 但什么都没吃，只是堆在门口，仿佛是他最后的倔强。 —— 第二天严谨打车上班，赵晗的车昨晚扔在了今州资本地下的停车场。严谨故意走得很早，怕周理来接他。 但坐进出租车的刹那间，他恍惚看见了周理那辆极具个人特色的黑越野。严谨逃避地挪开目光，只当自己看花眼。 他没吃周理送来的东西，只在单位附近买了杯咖啡。到单位习惯性地翻阅新闻，一则短讯攫住了他的目光。 ——歌手周理的真实身份：消失五年背后的真正原因！ 这条短讯刊登在星际新闻板块，而非娱乐版，否则也不会被严谨看见。 严谨滑动屏幕的手一顿，新闻板块出现周理的名字……周理的身份曝光了？这怎么可能！周家人在干什么，怎么会让这种消息流传出去。 但真的传出去了。 这则短讯由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和一段简短的文字组成。照片上有三个背影，右侧是周理，穿着西装跟站在中间的甄永在谈话，最左侧的人身形照比周理和甄永都小一大圈，显然是位Omega。 文字则是对甄永和他身边Omega身份的介绍，主要围绕Omega展开。乔纳星系某高官的孩子，长期活跃在星际政治舞台幕后，乔纳与外星建交总也离不开他的身影。 笔者应该对甄永不是很了解，只知道这位是上议院成员，很低调，很有钱；说这场宴会的举办人是甄永，为他与这个Omega即将举办的订婚宴做铺垫。 前面铺垫一堆，最后才回归正题——这俩人身份都不简单，那么周理一个唱Rap的、不为主流接受的歌手，如何能跟这俩人混到一块儿去。 而且不光能混到一块儿去，星际惯例以右为尊，周理站在这俩人的右边，乔纳高官的孩子站在最左边……毋庸置疑，这仨人里地位最高的是周理。 半退圈五年毫无动静的周理再一现身居然是跟赫尔特上议院议员和乔纳星系政客同框出镜？此短讯一出，掀起舆论巨浪。 【周理怎么混到这个场合的？？】 【敢情这五年他淡出歌坛从政去了？？】 【从Rapper到政客吗……这是什么奇怪的变化啊难以置信】 【莫非因为超S级的信息素被当局招安了？这种信息素在星际舞台上应该很好用？他是超S级Alpha，讲道理早该被招安了】 【信息素好用也不会给他这么尊贵的地位吧？那可是上议院议员诶……赫尔特最早就是靠那帮人打下来的】 【大家冷静一点好吧，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照片那么糊，还都是背影，咋就确定那是周理啊……】 这则短讯成了今天赫尔特最爆的话题，全网都在讨论这个话题，分析照片上的人究竟是不是周理，如果是，那周理到底是什么背景。 【你们记不记得，他淡出歌坛最后那个综艺，当时吵得沸沸扬扬，说幻星凭什么贷给他那么多钱……最后也不了了之，结合这张图来看，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他本来也拿得出那么多钱……】 【你这么一说……我看那照片，他们仨好像是要碰杯，根据他们肢体动作轨迹，最后应该是周理的杯子位置最高？】 …… 短讯中的照片太模糊，估计除了拍照的人，谁也不敢笃定地说这背影是周理。但那高大的背影，锋利的下颌线……网友、尤其是周理的粉丝又忍不住怀疑。 于是，时隔五年周理自己发在社交媒体上的照片又一次被翻出来，并有新发现—— 周理发在公众媒体上的信息本就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几张照片，排除早确认在神秘的「严老师」家中拍的那几张，留给网友分析的照片实在没几张。 几年前查了一下没查到，以为是小众饭店也没太在意，周理毕竟是明星，喜欢去保密性好的私房菜馆很正常。 但这几年社会风气开放，当局在努力给ABO三性平权的同时，也有打破传统阶级地位的想法，逐步开放那些从前只对所谓阶级地位高的旧贵族开放的场合，譬如高级餐厅、展览馆、音乐厅、赫尔特历史博物馆等等。 如此重新看周理发的照片，再逐一排查这些餐厅和地点…… 网友们集体沉默。 周理的足迹遍布全宇宙，全是从前不对外开放、现在因为政策放宽才可以提前预约参观「私人场所」。 从前这些地方属于有钱没地位也进不去，显然唱歌没法帮周理获得这样的地位，何况周理的音乐风格是不为主流接受的嘻哈音乐。 紧接着过去为数不多跟周理合作的造型师、杂志摄影师等陆续出来匿名爆料： 周理拍照向来自备服装，私人订制相当考究。 配饰也是周理自备，动辄奢华古董，比杂志社联系珠宝商赞助款夸张好几倍。 …… 当年幻星的工作人员以及全程跟拍的粉丝也表示出他们的震惊，不敢相信但好像又理所当然： 【周理确实非同一般的壕，幻星那个岛说是租用，其实是周理直接买下来的。岛上的建筑也都是周理去了后盖的……当时说等节目录完改成主题乐园，不过应该是因为舆论太夸张？这计划搁置了。 他团队不让宣传这个事，他经纪人说这事儿时轻描淡写的态度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就跟周理买了件西装，然后搭配领带和袖口一样简单。 我们当时私下都怀疑买岛单纯就为给周理营造一个良好舒适自由的工作环境……】 【我记得卧槽，当时还有一个梗：在岛上缺东西找理哥，他派人开游艇去买】 【在花海上盖舞台，就问还有谁有这魄力和财力】 【诶我记得周理还有个朋友全程在岛上帮忙？那人叫甄安？不确定是不是这个名字，反正都叫他甄先生或者甄哥……感觉那个甄先生和甄永很像啊！不会是兄弟吧？】 【他是叫甄安，我记得他，净替周理跑腿来着，我的天啊周理到底是什么人，上议院议员的弟弟给他跑腿？】 …… 站姐和周理后援会的人也憋不住相继爆料： 【他可能真大有来头……我们很难拍到他。正常明星你出去参加活动，怎么都要乘星际飞船吧？ 我们在机场这么多年从没拍到过他……但那时我们只怀疑他有私人飞船，走特殊通道……现在想来……他走的是特殊航站楼吧……所以连个衣角都拍不到！】 【我也想起来个事儿，当年综艺最后一晚，所有人都在岛上参加庆功宴，我们从凌晨开始蹲在幻星机场等拍周理和神秘的严老师，但谁都没拍到。 工作人员说周理庆功宴当晚就离开了，我们没信，因为幻星晚上没有航班，周理没法走。就算他有私人飞船，晚上都是禁飞航线，他走不了啊。 现在我信了……他应该就是提前走的……私人飞船+特殊航站楼+非公开航线……他到底是什么人啊我的天】 以上信息综合在一块儿，即便照片再模糊，网友也不得不相信那确实是周理——一位身份背景神秘的超S级Alpha。 网友对周理身份展开新一轮分析与猜测，最后他们的目光锁定在一个早已湮灭在赫尔特历史长河中的古老家族——周家。 史书一笔带过了这家族的介绍：赫尔特创立的功臣之一，最早拥护议院与当局分立制约的政治体制的家族。 后因家族经营不善、领导者不喜参与政治，逐渐走下了历史舞台…… 赫尔特历史博物馆中有陈列周家旧物，但只有两件，一个是模糊不清的挂毯，依稀看得出来是灿金墨绿的配色；另一个是枚金戒托镶绿宝石戒指，划痕累累，很有历史厚重感。 扒到这儿网友对「周理是周家人」这一猜测已是深信不疑——墨绿灿金是周理出道这些年身上出现频率最多的颜色！ 群情鼎沸一上午，网友似乎才意识到一个被他们忽略了许多年的关键点： 超S级Alpha不是烂大街的存在，哪儿能那么巧，一个带领地下音乐突破主流封锁的Alpha刚好就是位稀少的超S级Alpha。 传闻中S级Alpha早都被当局招安了，孟陈是这么多年唯一的沧海遗珠。周理这么个超S级Alpha能一直活跃在歌坛，不受限制地到处跑，显然是当局管不了他，他才得以有这种自由度！ ——他们早该意识到，这位超S级Alpha大有来头。 —— 同事见严谨一直翻阅跟周理有关的新闻，凑过来跟严谨八卦，“你也看这事儿呢严老师？隔壁讨论一上午了……难以想象周理来头这么大。” “你说他到底是什么人？难不成真是那个传闻中的周家？那家族不是早就消失了么……还有后人？” 严谨没发表意见，迟疑地点了下头。 “传说中的周家真的存在……你也很震惊是吧？”同事煞有介事地说，“我看到你的表情了，吓一跳是不是。” 严谨又缓缓点下头，不确定地附和道：“是啊……很震惊。” 虽然令他震惊的不是「周理来自传说中已消失的周家」这件事；而是「周理来自传说中已消失的周家这件事」居然曝光了…… 周家竟然放任这消息被网友如此议论……这跟把周家沿行了数百年的「低调」家训踩地板上摩擦有什么两样？ 周家要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严谨在心里默默说了声“您开心就好” 严谨一整天都在想这件事, 周家绝不会莫名其妙重现赫尔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同时严谨还很紧张—— 随着周理身份曝光，传闻中「神秘的严老师」又一次被网友翻出来。 当年只觉得这位严老师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能得到超S级Alpha的青睐；现在觉得光拯救银河系远远不够, 得是拯救整个宇宙的程度。 网友们发疯了似的收集所以与严老师相关的资料, 站姐信息、选手描述……没过多久, 一个当年被周理否决的预告片被人翻出来了。 “严老师，你什么时候来探班？” “这边有几个选手发音不好, 想请你帮忙纠一下他们的音。” “今天别加班，晚上我让人去接你。” 【感觉周理这几句话说的很小心啊，不像是确认关系的情侣】 【这宇宙中存在拒绝超S级Alpha的Omega？】 【话说他俩现在还在一起么？假设当时确认关系了, 一A一O五年过去了该结婚了吧？我不信成年AO还能谈柏拉图式恋爱, 尤其那个A是超S级的A】 【划重点：周理最后一句话,「今晚别加班」, 说明严老师有工作, 而且很忙碌, 需要经常加班】 【所以严老师不是钢琴家？当年那人设怎么传出来的？？太离谱了吧，硬把社畜打造成不食人间烟火的钢琴家】 【但他音乐素养确实很好吧……】 【有他指导选手的视频放出来让我们看看吗，哪怕选手亲口讲述的视频也行啊】 【啊啊啊当年到底谁被纠过音啊你站出来好不好！只要你告诉我严老师是谁, 我当你一辈子铁粉啊！！】 …… 【这俩人后来没结婚会不会因为严老师太虚荣？当年就觉得他不对劲, 人周理录综艺呢, 他去干什么, 不知道避嫌啊……还低调，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存在的那种低调吗？】 【同感！！当年磕什么顶峰夫夫cp的人太多了，有点儿不一样的声音就要被打柠檬精红眼病……真为对方考虑就不该去好吗？不知道周理单身人设有多吸粉吗？他还去宣示主权……周理人气一落千丈就因为他】 【话说, 你们觉不觉得当年那波人都是水军……】 星际网每年都要换一批人, 五年前磕周理严谨的人大多回归现实, 到晚上才看到关于严老师的讨论歪成这样，赶紧出来讲话。 【谁跟你说当年都是水军啊，周理人气一落千丈你在搞笑吧？你看赫尔特现在还有星际闻名级别的歌手吗？他超S级信息素往哪儿放都是顶流好吧】 【他们俩就是很好磕啊，你看周理还对哪位Omega那么好过？】 【周理告诉你的他俩没结婚？不知道的事儿别用陈述句好吧】 ……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严谨不出名，真正见过他的人没几个；现在……全赫尔特的人都能在晚间新闻看见他，而且托他学生和总台的福，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梅德斯大学的老师，喊他严老师的人不计其数…… 严谨恍惚一天，进演播室后才强迫自己清空大脑，专注主持人工作。好在今天赫尔特没有大事件，晚间新闻很快顺利结束。 又是没有车代步的一天，严谨约了辆车来接他，可刚到总台大院门口就看到了周理的车。 严谨眼皮狂跳，只得绕着周理的车走。然后就看见驾驶位和副驾驶车窗缓缓落下，露出周理那张俊美无暇的脸。 “严谨。”他缓缓道。 这声音传到严谨耳中，他几近魂飞魄散。 网上都讨论成什么样了，严谨哪儿敢跟周理同框。 幸亏周围没人，严谨才松一口气，只听车门「咔哒」一声——周理竟要下车！ 世界都要静止了。 严谨再不敢装作没看见周理，赶忙走过去制止周理动作，“你不要下车，车窗升起来。” 周理笑，从车窗伸出手揉严谨头发，“那你上车。” “呃……”严谨不自然地躲。 “我约了医生，”周理说，指尖也随之来到严谨额头，“我们把它弄掉，好不好？” “已经这么多年了……其实也没必要。”严谨说，“您不适合到这儿来，网上关于您的讨论很多。” “我知道。”周理说，“我故意的。” 严谨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抬头—— 什么意思？周理故意的？ —— 举办宴会之前甄永问过周理的意见，是否要回避镜头。因为他的Omega是乔纳政客，虽不算公开发言的公仆型政客，但一直在为改善乔纳Omega生存环境而不懈努力。 甄永和他达成了共识，原本甄家也不算完全隐世，从他担任上议院议员这一点就看得出来——甄家有随时介入赫尔特管理的准备。 周理表示不介意。甄永怕是周理会错意，当天又跟周理提了一句，真要再详细一下他Omega的身份，却被周理打断。 ——他急着见严谨，没空跟甄永废话。 而且当时他以为严谨会跟他一块儿去，那人既是乔纳政客，也有家族背景，严谨肯定认识，所以甄永说不说都无所谓。 拍照什么的也都不要紧，只要别把他和严谨站在一起的照片发出去就行。周理不介意这件事，但他怕严谨抵触。 结果严谨根本没去，全白担心。 周理在心里叹了口气。 严谨怕被人看见，怕外界看到Alpha和Beta在一起会有不好、乃至极端的言论。所以周理打算趁机对外透露些许他的身份。 许多年前定下AB不能结合规矩的是旧贵族，现在我身为旧贵族一员，我紧跟当局ABO平权政策，我带头打破这不合理的旧传统。 谁都别拿历史传统说事儿，历史传统是旧贵族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定下来的，早该消失了。 周理看着严谨，牵了牵嘴角，“这么震惊吗？” 严谨不知道说什么，心里默默说了声「您开心就好」。 “别怕舆论，也别管那所谓的宇宙共识，都是他们为一己私欲弄出来的不合理规则，早该消失了。”周理话锋一转，“你愿意去医院吗？可以把医生喊到家里。” “不用动手术。”周理说，“粒子光烤一会儿就行，其实有设备自己在家就能弄……不过你这伤口时间太久了，我问了医生，说最好还是有医生在旁边看着点儿，免得有意外。” 严谨又摇头，“您费心了，但不必……” “严谨，你一定要跟我这么客气吗？”周理脸一板，假装不悦道，“那我要下车了。” 严谨：“……” “你也不希望我被人看见对吧？”周理蓦然有点拿捏到严谨的小得意。 严谨没说话，默认了。 “所以赶紧上车。”周理故意凶巴巴地说，“不然我真要下车了！” 严谨：“……” 周理知道他征求不来严谨意见，于是直接拉严谨到他家等医生上门。 严谨额头伤疤不深，也没有增生，如果当年治疗及时再抹点儿祛疤药膏根本不会留下痕迹。 他强势地把严谨按在凳子上接受光疗，十分钟后治疗结束，严谨额头光洁如初。 另外许是脸上其他区域也有被照到，皮肤像孩子一样白皙中透着粉嫩。 等医生离开，周理忍不住掐严谨的脸，“好软。” “呃……”周理怎么能这样讲话……还动手动脚的。 严谨无措地向后退一步，脸颊发烫，毫无疑问，他肯定又脸红了。 周理跟着过来，声音低又哑，“严谨。” “呃……”严谨脸颊更烫了。 空气充满旖旎暧昧的氛围，周理真的知道怎么能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害羞。 ——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大概从晚间新闻结束的时候开始，网络舆论二次发酵。 起因是晚间新闻在社交平台发的一则短视频。晚间新闻栏目组每天都会在当日节目播出后，将当日重点内容汇总到一则视频里，然后发到网上。 今天严谨是主持人之一，又是他第二次出现在晚间新闻演播厅，评论区不免围绕他展开讨论。 【现在看到严老师这仨字我好出戏】 【哈哈哈今日份吃瓜有感？唉严老师真是生错了性别，他要是Alpha，得迷倒多少Omega啊】 【可惜严老师是Beta，如果他是Omega，也会迷倒很多Alpha吧】 【哈哈哈如果严老师是Omega，我真要怀疑他就是那个传闻中的严老师了】 【此话怎讲？】 【五年前严老师就在总台上班啊，总台工作强度很大的，肯定天天加班。然后五年前严老师还去过幻星…… 不过是总台安排他出差，肯定不会是纠音那种私事啦！另外那次任务应该是出岔子了，之后没多久严老师莫名其妙地请了一个星期假，然后就从总台消失了，再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大家确实是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现在怎么看严老师怎么感觉他跟粉丝描述的一模一样……清冷安静低调温和……这不就是我们严老师吗！！】 【没有这种可能我的天！唱Rap的和新闻主持人？救命你在开什么星际玩笑！这俩职业不搭啊】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静下来的几分钟对周理来说无比漫长。 【什么离谱脑洞啊草, 一瞬间都不知道你是在嘲讽周理还是在贬低严老师……太离谱了他俩完全没交集啊，根本就不认识吧硬往一起凑】 …… 严谨在周理送他回家的路上看见这些讨论，对车窗中倒影怔了许久。他竟没有很紧张，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他从第一次与周理重逢时就开始担心, 如果被别人看见可怎么办。但那时他更多的是担心周理名气大, 他会不会对周理造成困扰；周家看见他和周理同框, 周家会怎么处置他。 这次回莫星，刚见面时他担心这样的关系会影响到总台、影响到学校……现在这种担心变为了一种摆烂的情绪。 ——反正都曝光了, 他还能怎么样？大不了就辞职，离开总台离开梅德斯再离开赫尔特，谁也找不到他就好了。 周理送严谨回家, 到严谨家楼下, 他问严谨刚刚在看什么。 严谨摇摇头,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 高高地悬在天上, 像指引方向的灯塔。 “没什么。”严谨垂下头, 视线所及只有车脚垫，“我回家了。” 周理欲言又止地伸手拦了一下，在碰到严谨胳膊的那一刹那犹犹豫豫地松手,“我拿来了点儿东西……我送你上去吧。” 严谨目光在两人接触的地方停留几秒后移开目光, 哪怕只一点点的触碰都叫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刚刚那奇怪的氛围, 继而想到五年前俩人之间混乱难以定义的关系。 车窗模糊地映着他的侧脸, 去掉一块儿印在他身上十年的伤疤原来只需要十分钟。 “您不用这样。”严谨摇头拒绝，然后下车回家。 周理真没必要这样。 严谨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周理从小受到的教育严谨一模一样地受过, 周理身上担负着周家数百年来一代又一代累积下来的责任, 他要为周家付出, 要站在周家的角度、为周家带来更多的利益。 周理一个超S级Alpha，周家人对他的厚望只多不少，大家对周理的成长过程比其他任家主宽容。 但这份宽容在不远的未来、甚至有可能正是现在会转化为另一种充满了压力的期许。 ——你从周家获得多少，未来就要为周家获得多少。 周理此时此刻为严谨做的事，未来都将以另一种方式堆积在周理身上，并且还只是在周理额外关照一个Beta的情况下。 如果周理说他要找个Beta当人生伴侣……那问题就更大了。他会第一次发现原来周家有那么多人，原来有那么多人想对周家继承人的伴侣指手画脚。 当然周理也可以强势地用信息素压到一切，说他的婚姻与旁人无关。 然而这些将古旧思想奉为圭臬的刻板老贵族只会说周理代表周家，周理的婚姻就是周家家族的婚姻，不算私事。 …… 严谨胡思乱想着，刚从浴室中出来，就听有敲门声响起。 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周理，严谨有点儿烦躁，一度还觉得周理阴魂不散，额头那十分钟就被去掉的伤疤其实没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留在他身边。 严谨吹干头发、穿好家居服，没办法地给周理开门，“您还要干什么？” 不料这次来的是赵晗。 严谨傻眼。 “还有谁来？”赵晗不解地问，“刚下班？” “没谁。”严谨有点儿尴尬地咳了一声，“刚下班。” “车开得还行吗？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说到车严谨更尴尬，还在今州资本下面停着落灰呢，“谢谢学长。” “不用客气。”赵晗笑着说，“我明天出差，一去又得一年。” 赵晗手中提着两个大袋子，“家里剩了点儿东西，放着也是等过期，你刚回来应该还缺很多东西？就给你拿来了，都没拆封你放心用。” “谢谢学长。”严谨有点儿僵硬地邀请，“进来喝杯茶吗？” 这种社交距离对于严谨来说有点儿近，他不怎么适应。但赵晗一片好意，他又不知道怎么拒绝。 “不了不了，下次吧。”赵晗说，“我还得回家收拾收拾。” 都准备出门了，赵晗忽然关门转身，叹了声气说：“我确实有话要说——茶就不喝了，说完就走，用不了几分钟。” “我看了网上的讨论，严谨。”赵晗很直接地问，“你要等的人是周理吧。” 严谨动作一顿，瞳孔骤然缩紧——赵晗这么快就猜到了！ “你给自己太大压力了，严谨。”看严谨神色，赵晗心下又明白了几分，“你不用慌，我早就知道周家的存在，别人不会这么快就猜到。我这些年到处乱跑……正经工作没做出来什么成果，小道信息确实知道不少。” “我只是没想到你后面的那个人是周家的周理。”赵晗笑了下说，“我来也是有些担心你……你没事就行。” 就在此时，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总共就俩人知道他住在这儿，其中一位在他家里与他说话，那么门口敲门的人……不言而喻。 赵晗问：“这么晚了，谁来找你？” “呃……”严谨没想到赵晗这样直白地问他，实实在在地哽了半天。 空气在无言的沉默中焦灼起来，严谨怀疑空气中有两股Alpha信息素在打架但他没证据。 “既然你还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下次再来喝茶。”赵晗的脸色随着这句话出口而变得难看，“送送我吗？” 严谨确定这俩人的信息素在打架，“学长，这样是不是有点儿幼稚？” 赵晗终于压低声音到周理在门外听不见的程度讲话，“你们认识了很多年吧？” “别给自己施加那么多压力，你去梅德斯上学是因为周家吧？他家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赵晗问了几个问题，但没要严谨回答。 “我这话可能有点儿性别歧视？”赵晗笑了下说，“但严谨，你确实是Beta，他是周家的超S级Alpha……你们俩之间，他应该承担起更多压力和责任。” “如果他能承担……或许可以试试？你们认识这么多年，反正你也没什么办法吧？”赵晗捂着胸口闷咳好几声，“不愧是超S级Alpha……他这个样子，剩下的话我不说了，你看着办吧。” 严谨：“……” —— 静下来的几分钟对周理来说无比漫长。 他知道屋里另一个人是赵晗，是严谨的学长。严谨说他和赵晗之间就是学长和学弟的关系，可周理就是控制不住的嫉妒和羡慕。 再一听严谨还要留赵晗喝茶……他都体验过的待遇，赵晗却有。周理占有欲瞬间爆棚，他控制不住地想踹开这扇门，先把赵晗扔出去，再把严谨抱回他自己家。 ——赵晗进过这地方，还在这地方留下了信息素，这地方不干净了。 好在嫉妒的怒火就快要将他理智燃烧殆尽的时候门开了。 周理按着严谨，冷脸看赵晗消失在电梯间后扯着严谨胳膊进屋。屋里萦绕着另一个Alpha的味道，周理释放出他的信息素以替换掉屋里令他讨厌的气味，“他跟你说了什么？” 严谨撇开头，指了下地上的东西，“没说什么。” 结果那地方不仅放着赵晗刚送来的两袋子，还放着昨天周理送来的、严谨一口没碰的晚餐和水果。 严谨：“……” 室内一片死寂。严谨莫名心虚，许久，他抬头看周理。 这个被嫉妒填满的超S级Alpha也一直在看着严谨，黑如墨的眼里充斥着严谨看不懂的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周理喉结上下滑动，脖颈和手臂暴起的青筋狰狞…… 在严谨以为他随时可能被周理按在墙上标记的时候，周理动了，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质地的盒子递给严谨。 “严谨。”他温和地喊他的名字，耐心地问，“我们还可以回到之前的相处模式吗？” 周理说得自然又理所当然，以至于严谨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周理的意思是他想回到五年前的相处模式。 严谨不知道盒子里面是什么，看大小和包装无疑是配饰之类的贵重物品，便没伸手接。 周理似乎不在意严谨接与不接，但他好像对严谨这个冷漠的态度有点儿不满，揉揉严谨脑袋，打开盒子给严谨看。 ——竟是严谨五年前未曾带走的蓝宝石胸针。 室内暖黄色的灯光下，绚丽的火彩又一次闪烁在严谨眼前。 习惯于在周理面前隐瞒自己真实感情的严谨在这一刻有些绷不住，他身形摇晃两下，没等拒绝，就听周理又问了一遍：“可以吗？严谨，回到五年前的相处模式？” 还怎么回去呢？ 严谨失笑，还有点儿疲惫，他跟周理说不通。 “可以回去的，只要你肯。”周理凝视严谨，“周家这边我来处理，你不用有顾虑……周家谁也拦不住我，我能处理好。” 周家那个庞然大物是周理一个人能处理好的吗？五年前周理还什么都不知道，五年后就能摆平周家？ 周家那么多顽固老古董，周理怎么处理？严谨差点儿要笑出声，怎么可能处理好？ 周理不说话，只用一种笃定的表情看着严谨。 莫非周理真有办法解决那群人？ 严谨心里倏然一惊，脑海中闪过什么——这才是周理要曝光他出身的真正原因？ 周理一个人对抗不了那些老古董，所以他把自己出身摊在明面下。 周家厉害，那帮老人们个个都什么都不怕，固执得厉害，可他们厉害不过沸腾的民意！ 在当局呼吁平权、破除阶级差距的大政策下，没人敢顶风而上……稍加往下分析，严谨直觉惊心动魄。 周理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成立赫尔特的功勋家族周家没消失，并选择在当局大刀阔斧改革、新旧时代交界之时重现赫尔特，用一种极为激进的方式表达周家对当局新政的支持。 说激进，是因为当局目前还只是呼吁ABO平权，没到AB通婚的程度。但严谨确信在可预见的未来，当局会破除AB、BO不通婚的社会潜规则。 周理的行为太政治正确了，他既是旧贵族阶级的代表、又是超S级Alpha，Alpha中的最强者，这样的A找个Beta当人生伴侣…… 未来没有人会拦周理。 周理竟是在利用当局来对抗那帮老顽固？ 不对—— 不是利用，严谨大脑飞速转动，民众对AB恋整体持反对意见，真想利用当局这政策他还得等很多年，周理肯定没耐心。 严谨脑海中闪过当局这些年出台的新政，还有今州资本种种动向……综合一系列信息，严谨得出来一个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论： 周理在加速当局平权进程。他没利用当局，他在督促当局。 严谨头皮发麻，周理胆子太大了。 这是招险棋……稍有不慎整个周家有覆灭的危险。 再一抬头，周理幽暗的瞳孔中又多了种严谨看不太懂的情绪。 说不清、道不明，但严谨就有种直觉……这回是要被标记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今天回来得太晚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到底是谁折磨谁？ 严谨觉得周理不太对劲, 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想离开被周理影子笼罩的区域以摆脱这种窒息感。 虽然周理没什么表情，从进门到现在也都看起来很正常，可这就代表很不正常——赵晗刚惹恼了周理, 俩人信息素大打一架, 周理不可能这么快就调整好。 严谨后退一步, 周理跟着前进一步。这房子客厅总共也没多大，走不了几步就要抵到墙上。 “没法回到从前了。”严谨不确定周理温和的表面下潜藏着什么,“周理，结束了。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真的没必要这样做……” 周理打断严谨,“你不知道我怎么想？” “呃……”严谨张了张口, 周理竟然用这句话当切入点。 “我以为你知道的, 严谨。”周理若有所思地说,“你不是总猜得到我在想什么、我要做什么吗？” “猜不到你可以问我。”周理唇角勾了起来, 莫名地令人胆寒,“我可以告诉你告诉你。” 微风与树枝碰撞发出沙沙的声音，月亮还在那高高地挂着，照亮了晦暗的夜色, 却照不亮严谨早在五年前就已干涸的心。 周理手掌慢慢贴上严谨的脸颊, 拇指滑过他侧脸, 拨开头发摩挲严谨光洁的额头,“要问我吗？” 一股寒气从严谨心口猛窜出来，周理这样真的不对劲。他提心吊胆地低头站在墙根，默然半晌, 心说还不如干脆利落地咬他一口。 周理含笑道：“我想和你结婚。” …… 严谨倒抽一口气, 脸色倏地变了, 他今日所见所闻一切都比不起周理这句话来得令人震惊。 周理依旧笑着，他又重复一遍，“我们结婚吧，严谨，我想和你结婚。” 这位英俊的Alpha低着头，深深地凝视着他，严谨看得见那双漆黑眼瞳中映着自己的倒影。在那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之外，全部都是他。 严谨真是弄不明白周理脑子里都装了什么，“你疯了吧周理。” 赫尔特婚姻法不允许AB结婚，他和周理结哪门子婚？开玩笑一般的话，偏叫周理说得极为认真，跟真事儿似的。 “嗯，我疯了。”周理坦然地一点头，脸上的温和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暴戾与疯狂，“你把我扔在楼下，然后跟另一个Alpha在这儿说话。” “你对他笑，请他喝茶，还愿意收他的东西。”周理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严谨脸上，“你明知道他在挑衅我，你还愿意送他离开……你说我会不会疯？” “如果我不拦你，你是不是真的要送他下楼——当着我的面？”周理毫不掩饰地说，“我控制不住信息素了，我疯了，我要和你结婚，我没法在你身上留下永久标记，那我在你身上留个永久的法律标记怎么样？” “议院那边正在起草AB婚姻法，严谨，在里面加一条「AB一旦结婚就不能离婚」的限定怎么样？只要结婚就必须永远在一起……” “不能离婚？”严谨忍不住打断周理，“就算是Omega，不想在一起了也可以通过手术洗掉标记……” “我是疯子我不管。”周理捂住严谨的嘴，固执地说，“我是被你逼疯的。你明明就很爱我，却怎么都不承认。” 周理坦坦荡荡地说：“现在我控制不住信息素了，你要负责。” —— 室内静了下来。严谨脑子里嗡嗡作响，周理未免太霸道了……他要负责，他怎么负责？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被周理的信息素制住了四肢和大脑，严谨既说不出反驳的话，也做不出拒绝的动作。 “你可以牺牲你自己，或者给我来一针缓释剂。”周理在严谨耳廓旁，好心地给他出主意，“快选一个吧严谨，我真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一直在克制，我不想欺负你，不想吓到你，不想把你弄哭。”周理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但你似乎并不在意。深夜跟一个Alpha共处一室……你知道这是一个迅速激怒Alpha的「好办法」。” 大概是因为周理要严谨自己从两个选项中跳一个，稍稍放松了对严谨的辖制，严谨短暂地找回了对四肢的控制权。 他试探地推了下周理，他以为推不动，这姿势只有第一次周理没防备时被他逃过，孰料严谨轻轻一推，周理就顺从地向后退了两步。 这么容易就推开了？严谨大脑拉响警报，不对劲，肯定还有别的什么在等他。 “好吧。”周理看着严谨的动作，从口袋里掏出支针管递给严谨，“既然你不想被我标记……那就缓释剂吧，严谨，别折磨我。” 到底是谁折磨谁？严谨有点弄不明白了。但他没管那么多，既然周理退开，他肯定要趁机远离周理。 下一秒，看到周理所作所为，他蓦地觉得自己弄不明白实在很正常——谁能弄清楚一个疯子的脑回路？ 亏他还天天担心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黑化为原著的偏执反派……偏执且疯批的人该是周理才对，眼前这位故事主角可比他偏执多了。 ——周理居然笑着把针头对准他自己上臂三角肌，然后将整针管药液全部推进肌肉里。 他居然自己给自己扎了一针缓释剂！ 严谨脚步一顿，眼睁睁看着周理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没力气地摔在沙发里。 那真是缓释剂？他真自己给自己注射缓释剂？周理有什么毛病，好端端地给自己来一针缓释剂……等等，周理为什么要随身携带缓释剂？ 难不成……易感期？周理说他控制不住信息素……从前也有控制不住的时候，可没极端到这程度…… 但易感期打抑制剂……严谨停住步伐回望周理。 周理脱力地陷在沙发里，眼睛闭着头向后仰，胸口起起伏伏像是呼吸困难，自然垂落的手臂轻颤，时不时大幅度抽搐，看起来很不舒服。 严谨不知道被注射缓释剂是什么感觉，但他见过许多被注射这东西的Alpha和Omega，周家有这样的耐药性训练。 市面上卖的缓释剂规格多为0.5ml/支，但周家训练中用的是高纯度自制版本，1ml/支，一次训练中仆人大概会被注射5-10支不等，多少分化的仆人在这训练里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啪」的一声，针管掉在了瓷砖地面上，显然是周理没力气、握不住的缘故。 周理用的这个……看起来可不止1ml，严谨惊惧地看着地上的针管……再看看周理强忍痛苦的反应……感觉至少5ml。 训练时都得根据仆人生理反应分次注射，顶天了也就10ml……周理一口气注射5ml……超S级Alpha受不了这种剂量！ 严谨观察了约半分钟，到底是忍不住走到周理旁边，弯腰捡起针管仔细检查。 的确是5毫升剂量的针管，严谨少见地露出怒意，直言道：“周理，你有病吧。” 周理指尖颤了颤，唇边流露出笑意，“你是在关心我吗？严谨。” 严谨蹙着眉毛低头看周理，没说话。 “我现在没有力气，体内也没有信息素，我对你没有威胁。”周理似乎真的很痛苦，每说一句话都要粗喘好几声，“所以能不能别撵我走……我没力气开车。” 周理微微偏过头，眼皮掀开一条缝观察严谨的表情，他勉强地动了动食指，企图触碰严谨手背，“好不好，严谨？” 严谨：“……” “你不说话，我可要当做你默认了。”周理耍赖地说，“你果然还是会担心我。” 严谨想骂周理有病，好端端的大少爷不当，人人羡慕的超S级信息素也不要，可看周理这个样子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周理为什么偏执成这样……答案再清晰不过。 严谨狼狈地躲回房间，不多时，周理又低声喊他的名字。 看严谨出来，周理疲惫但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严谨，我想喝水。” 注射缓释剂后口渴是正常现象，严谨狠不下心不管周理，只好去厨房倒杯水给周理拿回来。 周理没接水杯，而是用指尖勾住严谨衣角，“陪我呆一会儿好不好？我想看你，可我没力气去找你。” “呃……”周理示弱起来竟比委屈的时候还要可怕，周理委屈起来他没法拒绝，示弱起来他不忍心拒绝。 “我好半天才攒够这么点儿力气。”周理沙哑地说，“别甩开我。” 严谨想保持面无表情，但又克制不住内心对周理的心疼，两种心情作用到一块儿，严谨露出了个有点儿扭曲的表情。 他把水杯递到周理嘴边，喂了几口，在周理旁边站了会儿才拨开周理手指，沉默地说：“有事再喊我。” 刚走回房间门口，忽然又听到周理的声音，“你为什么不问我这些年怎么过的？” “你不好奇吗？我这样说喜欢你，却放你在梅德斯呆五年不去找你……你完全不好奇吗？”大概是过了反应最强烈的那段时间，周理说话不喘了，但也是每说几句话就停一下，“不想知道原因吗？” 严谨依旧没说话，不过也没回房间。 “我是Alpha，我标记过你，我会进入易感期，你一点儿都不好奇我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周理低笑一声，“我以为你会问一下的，我准备了好多理由……可你问都不问，一副跟我多说一句话都难受得不行的样子。” “这些与我无关。”严谨不咸不淡地说。 “我每次都注射缓释剂，原先一支就够用，后来需要两支……”周理只当没听见严谨这冷漠的六个字，自顾自道，“有时候想你想疯了，信息素也会失控……我不想叫别人知道我信息素失控，所以只好给自己注射缓释剂。” “这些话您应该对您父亲说，而不是我。”严谨忍着他再走到周理旁边，重新查看缓释剂成分的冲动说，“你不是信息素失控，你这是对缓释剂上瘾了。” “我没上瘾，每次注射缓释剂的时候我都很清醒。”周理略微抬起了头，他想看严谨的表情，可严谨站在背光的位置他什么都看不清，“我对缓释剂没有瘾，我的瘾是另一个人，可他不在我身边，我只好用缓释剂来缓解我的瘾。” “我总会想起那个晚上，你那么可爱……那么乖巧……我以为那意味着你毫无保留地接纳我……可你竟然第二天就走了……” 周理时常回忆的这夜严谨五年来从未敢回想过一次，埋在大脑深处，是他最不敢回顾的记忆。 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绯色，严谨佯装镇定道，“你真是疯了！” “是啊，我疯了。”周理什么都不在乎地说，“你不要我，你嫌弃我的信息素、讨厌我的家族，我能怎么办？” “不管是什么，只要他阻拦我们在一起……”周理用平淡的声音说着残酷的话，“就让他们消失……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严谨无情拒绝周理的无理取闹 严谨半天没说出话, 周家人要知道他们的超S级继承人脑子里正在想如何毁灭周家怕不是要集体发疯。 房间再次陷入死寂，周理半死不活地躺在那，俊朗的面容因为过量的缓释剂而显得有些沧桑。 “让我留在这儿吧。”周理说，“如果你不放心, 随时可以再给我来一针缓释剂。” 严谨忍不住骂周理：“你有病。” “我是有病啊。”大概是看到严谨还愿意站在这儿听他讲话, 周理脸上笑意竟加深了些,“你能治，可你就是狠心的不治。” “呃……”又疯又无赖, 简直没法交流。 严谨握拳看了周理一会儿，败下阵来，“你随意。” 得到严谨许可, 周理也松了口气, 缓缓吐出口浊气, 阖眼休息了会儿问严谨：“我可以去你的房间吗？我想看着你。我没力气……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得寸进尺。严谨冷漠道：“不可以。” 到深夜, 严谨准备睡觉时屋外刮起了风, 高悬的月亮被乌云遮挡, 大雨将至。 严谨关了卧室窗户，站在窗前纠结着是否出去关客厅窗户。 无论AO，注射了缓释剂后身体都会变得虚弱, 怕冷也怕热, 直到缓释剂药效过去。严谨当年没少照顾耐药性训练结束后因为抵抗力短时间内下降而生病的「同事」。 要不要出去看一眼周理？严谨迟疑地想, 周理只穿了件薄衬衫, 如果不管他……他在这儿生病了怎么办？信息素失控都要他负责，在他家里感冒生病，周理还不得赖上他？ 周理是超S级Alpha, 按理说不会这么脆弱…… 但他注射了那么大剂量的缓释剂, 一时半会缓不过来吧…… 严谨默叹一声, 拿着水杯走出客厅，打算借倒水的名义去看看周理。 周理状态看起来很糟糕，黑发因被冷汗打湿而变得柔软，衣襟也透着不同程度的湿意，领口扣子松了几颗，锁骨和胸肌若隐若现。 严谨刚给周理倒的那杯水静悄悄地搁在茶几上，还是那些，严谨回屋之后周理应该再没喝过水。 客厅窗户开着，窗纱随风舞动，带着潮意的风一股股地卷进屋里。倒是不冷，可周理满身冷汗，这么吹一晚上肯定不行。 严谨认命地放下水杯过去关窗户，周理一直没动静，他到周理身边观察这位应该高高在上矜贵冷傲的Alpha。 他看了良久，周理一直没反应，严谨忍不住伸脚踢了踢周理因脱力横在茶几与沙发之间的腿。 周理依旧没反应。 睡着了？严谨捡起桌上的缓释剂。刚没来得及看成分，一看周理一口气注射5毫升——普通人十倍剂量，基本就理智全无了。 估计周理这些年没少注射缓释剂……严谨真第一次见到五毫升规格的缓释剂。周家也真是惯周理毛病，真给他生产这种剂量的缓释剂，五毫升……也就周理能用吧。 许是由于周家自产，针管上面只笼统地列出了常用于分解Alpha信息素的几种成分，但不知道每种成分具体占比多少。 严谨不自觉叹了声气，说周理那段话对他没有触动是假的，周理竟「疯」到如此程度…… 另外由周理这段话可知，这些年他能安稳呆在梅德斯，应该是周理付出了一定代价。 何必呢？ 严谨闭了闭眼，正要回他自己房间，忽被人用力一拉，重心不稳栽进周理的怀抱。 “周理你——”严谨脱口道，有种做坏事被发现的恼羞成怒，“你不是没力气吗！” “我没力气。”周理委屈地说，“可你离我这么近，我克制不住我自己。要不你再给我来一针缓释剂吧。” “呃……”严谨从没这么无语过，张口闭口都是注射缓释剂，“你随身携带几支缓释剂？” “身上没有了，车里还有。”周理低声说，“我准备了许多，我怕你把我关在外面不让进门；怕进了门之后……被你撵出去；还怕我克制不住自己，再把你弄哭……” 周理似乎真没什么力气，往日这样被周理抱着，严谨是动都不能动。今天严谨的可活动范围……说实话还挺大。 可严谨看周理这个样子，他又不忍心挣扎。 听周理说准备了许多缓释剂，怕这又怕那的……严谨心酸得不能自己，直对自己说不能再往下想了。 从前周理是个不知道为别人考虑、不知道站在其他人视角思考问题的大少爷，让这个大少爷低头或者道歉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 现在……严谨毫不怀疑他是唯一一个见过周理这个样子的人。可一想到这件事，严谨心里就泛酸。他知道他在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吃了多少苦，所以不想让周理也承受这样的苦。 周理抬手托着严谨后脑靠近他，低头想去吻严谨的唇，第一下没吻到，第二下也没吻到。 “呃……”他仿佛是放弃了般向后一靠，自暴自弃地说，“严谨，帮我去车里取两支缓释剂回来吧……干脆一点儿力气都别给我留。” 严谨无情拒绝周理的无理取闹，“你不能再注射缓释剂了。” “可是我好想你。”周理又很委屈地说，深邃的眼中盛满了对严谨的爱和求而不得的失落，“你离我这么近，我连吻你一下都不行。” 周理注视着严谨，些许令人恐惧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半天没等来严谨回复，他问道：“你喜欢我吗？严谨。” 他当然不指望这问题能得到严谨回复，继续往下说道：“你说你不喜欢我……可你又就这样呆在我怀里，明明挣扎一下就能跑掉……你又不跑。” “你总是这样，给我机会……又不给我机会。给我点儿希望，又不给我希望。” 雨声噼里啪啦，严谨心里像被人用刀划了一个大口子似的，心酸你追我赶地往外跑。周理这话真是说到他心底了，曾几何时他也这般因摸不清周理想法，不上不下地吊着难受。 跟着心酸一块儿往外跑的还有某种冲动，肆虐地在他大脑中横冲直撞。 不能冲动，严谨提醒自己。 这次没机会回头，周家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再给我一支缓释剂吧，严谨。”周理用近乎求饶的语气说，“别给我希望，别折磨我。” 周理这句话使严谨心底的心酸与冲动占据了上风，他颤抖地抬了下手，只刚抬到一半又落了回去，似乎还缺乏一点勇气。 但对周理而言这足够了。 他又一次低头去吻严谨的唇，这次他成功地吻到了。 不过周理还有些使不上力，托着严谨后背的手只虚虚地落在上面，吻的过程也是温柔又轻缓，有种生怕吓到严谨的小心谨慎。 严谨没明显地推开周理，周理便不主动松手，直到严谨喘不过气地挣扎了一下。 周理第一反应其实是伸手按住严谨，只是他很快察觉到他下意识的举动严谨可能不喜欢，便迅速松开严谨。 他抵着严谨额头笑，“严谨，你的心跳好快。” 严谨恼怒地推周理，却听周理沙哑地说：“我也是。” 周理看着严谨，这个从小就陪着他的Beta被他吻得眼角都是红的，泛着晶润的水光。他把人往怀里按了按，抓着严谨的手按在他胸口，让严谨听他的心跳声。 “严谨，我爱你。”他低头吻严谨，含混不清地说，“我们可以试着回到五年前的相处模式吗？” “再试一次吧严谨，再给我一次机会。”周理执着地说，“再相信我一次。” 怎么又回到这个话题了？严谨大脑一片空白，啊……是他先心软来看看周理，然后……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他真不该心软。 “我想喝水，严谨。” 严谨条件反射转身去拿茶几上的水杯。 周理笑了起来，一用力把严谨抓回来，“你在心里答应了，对不对？你只是不想说出来？” “没关系。”周理擦掉严谨眼角的那点水光，这样的眼泪他倒是不介意，心底甚至还有个充满恶意的声音鼓励他使严谨流出更多这样的眼泪，“我知道就好。如果我猜错了……你再告诉我。”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他在严谨颈窝的位置嗅来嗅去，满意地闻到严谨身上缠满了他的信息素，“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考虑。” 严谨真以为他只有一分钟来做这个没有退路的决策，大脑紧张地转动，他熟练地分析利弊，如果在一起，会有多少麻烦需要他解决；如果现在起身回到房间，未来会有什么后果…… 然而他刚想了个开头，也就十秒钟的时间，周理又凑了过来。 “我反悔了。”周理吻着严谨说，“一分钟时间太长，十秒钟足够了。你没拒绝，你答应了。” “呃……”说好的一分钟呢？这个Alpha太欺负人了。 严谨挣扎起来，他还没想好，他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动答应周理。 不料他竟挣扎不动——他被周理死死地按在怀里，上半身被周理有力的胳膊束缚着，下半身被周理大腿钳着，一动不能动。 严谨有不好的预感，“周理，你松开我——” “现在不能松。”周理瞬间摘掉虚弱的面具，轻松地横抱着严谨站起来，径直走进严谨房间。 他第一次进严谨房间，把人轻轻放在床上之后说：“我松手了。” “呃……”这算哪门子松手？ 严谨整个人被周理身躯覆盖住，目光所及全是周理，这也算松手？ “你不是注射了缓释剂，你怎么……”严谨骤然意识到什么，“你骗我？针管里是什么东西？！” “高浓度缓释剂。”周理捏严谨的耳垂，摸严谨的额头，“我没骗你，我真的注射了5毫升缓释剂。” “那怎么……” “一支不够用，药效很快就过去了。”周理低头吻了吻严谨，嘴角噙着笑说，“我说过的，但你可能没留意。” 严谨倏地反应过来，周理确实提醒过他——原先一支就够用，后来需要两支。 “我是超S级Alpha。”周理在严谨耳边说，“总得有些地方比普通Alpha强吧？缓释剂在我身上的作用很短暂。” “你什么时候缓过来的？”严谨有点儿乱地问。 周理笑的很温柔，“你踹我的时候。” 严谨：“……” 难得做一次坏事，真被抓住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周理这一拳力度极大 严谨再度尝试离开, 也不算是拒绝——他还没想好，单纯觉得这个姿势很危险，不宜维持过久。 周理拦了下，看严谨态度坚决, 难过地松手, 停顿几秒, 又把严谨抱起来说：“我还是下楼取缓释剂吧，你这样太为难我了。” 若周理站起来说这话他或许还会信, 严谨给周理出主意道：“你也可以直接离开。” 周理：“？” 严谨说：“你缓过来了，可以开车。” 周理：“……” 不过周理却高兴地笑了起来，抱着严谨不撒手, 亲昵地问：“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没看玩笑。” “好吧……严谨, 我想标记你。” 这回轮到严谨错愕不解,“这两件事有关系？” “没关联。”周理说,“但我想标记你。” 简直不可理喻, 刚被注射那么多缓释剂, 才过去几个小时啊就说要标记他？有那么多信息素吗？满脑子都是这种事情吗？ “我去车里取缓释剂。”严谨无语地说。 “呃……”静了两秒，周理站起来问，“严谨, 你是不是记仇了？” “没有。” “你有。” “没有。” 周理这是个居高临下的视角, 他看严谨倒是容易, 但严谨要看他就得仰着头。 “严谨。”周理有点儿讨好地喊他的名字, 半跪在床边摆弄严谨指尖，“我没想到你会踹我一脚……你从来不这样，所以就想看看你还会干什么……只要你高兴, 再踹我两脚都行。” 话音未落, 严谨踹了两脚。 周理：“……” 他有点儿愣地说完剩下的半句话,“想踹多少次都行。” 周理没想到严谨真又踹他两脚，严谨从前「恪守本分」，不小心碰到他肩膀都一脸僭越冒犯的歉意…… 严谨一点儿不含糊，照着周理小腿又踢好几下。 “你真踢啊？严谨……” 周理的声音在他抬头准备找严谨算账时，看见严谨无辜的表情后骤然变小。严谨眨了眨眼睛，眼尾还有一点红，上下抖动的睫毛像扫在了他胸口。 “高兴了吗？”周理压不住内心悸动，故意黑着脸有点凶地说，“还没有人敢这么踢我呢。” 严谨手指示意门的方向，“没拦着您走。” “我不走。”周理推倒严谨，刚被踹了好几脚的腿不客气地压在严谨身上，“你别想赶走我。” 暴雨渐歇，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户上，斑驳的水痕映着屋内屋外景色。 “你刚刚真打了五毫升的缓释剂吗？”严谨毫无还手之力，气息不稳地说。 周理抚摸严谨后颈，“真的。” “我不应该阻拦你打第二针。” 周理餍足地笑，嗓音喑哑：“晚了。” —— 很快就到了与金融部同事约定聚餐的日子。 严谨这几天一直在开赵晗的车，周理想拦但没拦，严谨就当什么都没看出来地开赵晗车上下班。当然，周理想拦也拦不住。 不过严谨有新买车计划——赵晗的车方便他上下班，但也给他带来了许多「麻烦」。 赵晗朋友太多了。门口值班大爷认识赵晗的车，严谨头一次开赵晗车上班那天，刚到大院门口，没等刷工牌呢，栏杆就抬起来了。 大爷乐呵呵地敲他车窗，“今天来这么早？” 停车场保安应该也都跟赵晗很熟，看赵晗车进来，特意上前打招呼，“有急事儿吗来这么早，车扔这儿吧我给你找个好地方。” 还有天下班，他发现车身莫名干净许多，像被人刷过。回家查了行车记录仪才知道，下午有保洁打扫地下车场卫生，顺便用水龙头冲了一遍。 严谨只得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如此没几天，赵晗那帮朋友都知道赵晗跟严谨关系好了，连带着对严谨都热情好几分，看见他总会积极打招呼。 一开始严谨很不习惯，他在总台工作四五年没做到的事儿，开几天赵晗的车就做到了。 后来打招呼的人多了也就被迫习惯了。人家笑着跟你打招呼，总不能像敷衍周理似的当什么都没看见。 严谨录晚间新闻，金融部惯例加班，结束工作的时间一个赛一个晚。考虑到第二天还得上班，便合计在附近餐厅随便吃点儿，也都认识了很多年，不算外人不用客气。 于是就定在了里念。 ——离总台近、环境好、保密性好。 听到同事提议去里念的时候严谨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他很快调整过来，没怎么犹豫地答应了。 他和周理的关系不算明确但也和谐，周家肯定知道他和周理在干什么，但一直没管……或许周理真有与周家较劲的办法吧。 反正严谨不想跟自己较劲了，他累了。 秋同看出严谨不自然，他悄悄问：“是因为三组那件事吗？” 严谨怔了怔，随后才想起来秋同说的是很多年前，三组在里念灌他喝酒那件事。 他报以温和的笑容，“没事，” 路上聊到议院，这两年脱去了神秘面纱的议院走到民众面前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平议院和下议院风评还行，但对于墨守成规、去年才在当局的强迫下容纳了几位新人的上议院，普遍没有好评价。同事刻薄地调侃，“上议院？哦你说帝国后花园啊。” “我不理解上议院存在的必要。”同事吐槽，“总共两百个成员，其中150个是不干实事的旧贵族，10个只能在病床上躺着的老头子，30个为提升性别比例、刚收进去的Omega和Beta，真正做事情就那10个人……这样的议院还留着干什么？” “取缔上议院，把那干活的十个人并入平议院算了。当年都觉得议院神秘，在暗中为赫尔特发展保驾护航……现在可算是知道他们神秘的原因了。”同事冷笑一声，“怕不是心里清楚，曝光等于要挨骂。” …… 跟着服务生进包厢时同事还在吐槽上议院，吓得旁边同事连忙比划示意他前面有外人闭嘴噤声。 秋同小声给严谨解释，他刚接了个采访上议院议员的任务，有人要他给上议院议员写稿子「平反」。但上议院的人都太傲慢，总用施舍乞丐的态度对他，约好的时间也不准时，对写出来的稿子各种百般挑剔。工作难以推进，以至于他被领导训了好几次。 “上议院真没法合作……诶严哥，你们平议院风气什么样，是不是好很多？” 严谨刚要回答，侧后方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哎呀，有些人啊……仗政策优势进了平议院，不够他显摆的。” 这话指向性很强，平议院这些年吸纳的新人最多，但门槛没降，只能说不拒绝每一位符合要求的、想加入的Beta和Omega，绝没到吃顿饭就能偶遇到好几位平议院议员的程度。 严谨回望一眼，然后蹙起了眉。 “别管他们，严哥。”秋同拉着严谨到另一边，“他们几个是社科频道的……我听朋友传的小道消息，晚间新闻本来要从他们频道调个Alpha过去……但当局不同意……只要Beta。” 如此严谨便明白了——这几个人觉得严谨抢了他们的名额。 没指名道姓，严谨不予置评。 他们订了个有最低消费标准的大包厢，同事揽锅道：“这顿饭我结账，我订晚了，只剩低消的包厢，没法。” 严谨温和地笑了下说没关系，大家尽管点，他来结账。当年他是组长，这回被调进晚间新闻算是他升职，这顿饭怎么说都该他请。 同事不肯，坚持要请客。 严谨也不争辩，打定主意中间出来结账。在里念，周理的地盘，哪怕厚脸皮挂账都不能让属下付账。 就这样说了几句，后面又传来阴阳怪气的言论：“政策便宜都让他占尽了，还一副「我什么便宜都没占」「我是Beta我吃了很多亏」，要不要脸啊……” 那几人看严谨一直不出声，反而更来劲，“清高给谁看，谁不知道他到处收买人心，保洁和门卫都不放过。” “就是，想结账就坚定点儿呗……不咸不淡说那么几句有什么用。” 严谨：“……” 这确实是在说他了。 同事早压不住火，转身要骂回去。 严谨一路怎么过来的他们再清楚不过。占政策便宜的Beta或许存在，但严谨绝不是。严谨是吃政策亏的那个——他要不是Beta，早升到领导层了。 严谨拦住大家，他觉得没必要为这种事吵架，那是小学生才有的幼稚行为。 但在进包厢之前，他面带微笑，意有所指地用所有人都能听清的音量说了一句：“所以这顿饭还是我来请吧。” 同事们大笑。他们太了解严谨了，一这样微笑基本就代表有人要倒霉。 “谢谢严哥。”同事也大声说，“下次我们请……这次有外人，就不跟您客气了，免得让人误会。” —— 抛开饭前插曲，这顿饭吃得很愉快。大家都不吸烟，好喝酒的自己倒自己喝，不喝酒的喝茶和饮料，不聊彼此工作，不问对方私事。 说说金融市场的楠枫变化，问严谨在梅德斯教书的感受，回顾大家上学时候的趣事……不知不觉两小时过去了。 正打算结束，那帮人突然推门而入，手里拿瓶从外星进口的洋酒，灯光下泛着剔透的湖琥珀色。 “都是同事，来敬严老师一杯。”打头的Alpha说，他脸上挂着笑，“您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 严谨似笑非笑，“我为什么要给你这个面子？” “为什么？”那Alpha夸张地重复了一遍，“严老师这就忘了你当年为什么离开总台？您忘了我们可还都记得，我看那人跟甄安关系挺好……甄安介绍你们认识的吧？也就这种解释了，你一个Beta，还能有什么途径认识大人物？” 严谨面色一变，单说他背后有人没关系，说的人太多，严谨早不介意了。 但如果说他背后这人跟甄安很熟……现在舆论太厉害，严谨不敢赌。 “说实话这事儿台里真没几个人知道，我们也是无意间看到的。”那人说，“当时觉得你这个Beta在台里混挺不容易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要不是今天看见你，我们也想不起来。”他晃了晃酒瓶，“你刚落了我们的面子，得给我们个交代。听说你不能喝酒？也不要你多喝，就三杯，喝完就当我们今天没见过，怎么样？” “我替他喝！”有同事站出来，“也别光三杯，我替他把这瓶酒喝了。” 那人嗤笑了声，目光笔直地看着严谨，“严老师？” 室内静了下来，所有人视线都在严谨身上。 片刻，严谨端着酒杯站起来，“好。” “不行——”秋同慌乱地说，“严哥你不能喝那么多。” 严谨恍若未闻。 琥珀色液体倾倒入细长的水晶杯中，酒花大而清透。等那酒花消散，严谨闭眼一口气喝光。 “第一杯。”严谨微笑着擦了擦嘴角残留的酒渍。 第二杯亦如此，到第三杯，才刚倒半杯，包厢门被人猛地一脚踹开—— 变故就发生在那一瞬，严谨手中酒杯被人一把夺走，砸在逼他喝酒的那人身上，酒液顺着头发往下滴，水晶杯无声掉落在地毯上，滚了好几圈。 周围响起一片尖叫声。周理一脸阴霾地抢了他手里的酒瓶，握在手里有一个要砸的举动，手臂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瓶酒会用来给那人脑袋开瓢的时候，他重重地把酒瓶放在桌上。 严谨脸颊呈现出不健康的红，周理心疼地看着严谨，还是觉得不能轻易放过每一个逼严谨喝酒的人。 他握拳，这股刚被他强压下去的怒火到底是随着拳头狠狠落在了这人的肩膀上。 周理这一拳力度极大，直接把人掀翻在地，后背撞向墙角放杂物的柜子上。 而且不知为什么，这人就眼睁睁等周理拳头揍他，躲都没躲一下。 “跟甄安讲话的人是我，你想说什么？”周理活动手腕，表情暴戾狠厉，眼神中仿佛凝结着千年不化的寒冰。 “我给你机会，你重新说。”他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漠然语气说。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临时有一些事情【掩面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他也满心欢喜。 “周理——” “周理？” “周理？！” 周理这两句话砸下来, 包厢呈现出了不同情绪的惊呼声。 从娱乐圈消失了好几年的周理突然出现在他们聚餐的包厢里、甄安真如网上所传认识周理、严谨背后的人是周理、周理为严谨揍了一位在总台也算小有名气的节目主持人…… 令他们震惊的点太多，一时间竟难以排出先后顺序。 “理哥——”甄安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来，“别……” “冲动。”看见地上的人后，他悻悻地说。 再一看围桌子站的人, 甄安咧嘴笑了下, 应该也想缓和凝固的气氛,“好久不见啊朋友们。” 秋同松了口气似的挥手回应甄安，第一个打破沉默,“好久不见。” 社科那帮人对严谨有意见，在走廊里看见他们时秋同就有点紧张。据传这帮人向上面举报过严谨，领导没处理, 但这帮人从此对严谨意见更深——领导都不管, 一定是严谨背后关系太硬。 听到这群人拿周理威胁严谨、强迫严谨喝酒后秋同直接拨通了甄安的电话号码。 秋同怕引起注意力, 电话通之后一句话都没说, 只是放在那让甄安听。 他目的就是让甄安知道这件事, 然后赶紧通知周理。严谨不能喝酒, 那三杯酒下去……严谨肯定当场醉倒。 不过他没想到周理来得这么快。 酒还没喝完呢，人就到了。 还这么的……秋同心里有很奇怪的感觉。 上次这样近距离看到周理，是在充满艺术气息的展览馆里。周理矜贵冷傲高高在上, 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一度怀疑周理有个高冷不爱说话的同胞兄弟。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这次周理给他的感受, 但看到周理这样关心严谨, 他莫名地欣慰。 社科频道另几个人想去把他们倒在地上的同事扶起来。周理冷冷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几个人尴尬地停在那，心说同事怎么还不起来，只是挨了一拳, 好歹是个Alpha, 要不要装出这么一副脆弱的模样, 还在那躺着……难不成等他们打救护车拉医院去做伤情鉴定把周理告上法庭啊。 只有严谨看着周理，良久，他扯了下周理衣袖，“让他起来。” 周理反手拉住严谨胳膊，冷哼一声，那人这才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在场众人这才明白了什么——不是他不想起，而是在周理信息素的绝对压制下，他起不来。 “还想知道什么？”周理盯着他，漠然道，“现在问，我亲自回答你。” 社科这几位还哪儿敢说话，现在谁不知道周理不好惹……谁能想到严谨背后这个人是周理，不都说那人是金融圈的吗……怎么会是周理！ 面面相觑一阵，一个主持法制节目的Alpha硬头皮站出来道歉，“这事儿是我们这边冲动……” 话还没说话，严谨身形摇晃了一下。酒劲儿逐渐上头，他开始站不住。 周理赶紧把严谨往自己怀里拉，表情与刚刚的冷漠判若两人，“我带你去休息。” 严谨微微点头，其实还没到站不住的程度，他只是不想周理在这儿把事情闹大。 严谨在周理的搀扶下往外走，在严谨看不到的角度，周理给余下众人留下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甄安留下来做善后工作，喊服务生赠菜送酒收拾卫生免单一条龙服务，最后才客客气气地表示希望大家对今天这件事保密。 社科那帮人灰溜溜地先行离开，甄安跟大家说了几句话后表示有事也要离开。不相干的人都出去之后，安静了许久的包厢一瞬间炸开—— “严谨和周理什么时候认识的？” “秋同你早就知道？你瞒了这么长时间！” “网上都说严老师就是严谨的猜测太离谱……”同事感慨道，“还都说新闻主持人和Rapper的搭配太奇怪……但这么看感觉也挺般配的。” …… —— 这地方严谨来过，上次在里念喝多，周理就让他在这儿休息来着。 严谨脑袋昏昏沉沉，这会儿酒劲儿是真上来了，要不是有周理扶着他站都站不住。 他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思维涣散，动作速率变慢。 严谨知道他被周理横抱起，但等他伸出手拒绝的时候，他已经被周理放在床上了，伸出的那只手反而像是要抓什么似的悬在半空。 “要什么？”周理顺势握住严谨的手，用另只手擦掉严谨额头的汗，“等一会儿……我让服务生送水和解酒药过来了。” 周理用五指梳理严谨的头发，迟疑一瞬，道：“还有衣服。那酒的度数高……你今晚可能会很难受，我陪着你在这儿呆着好不好？” 他有点不安地补充：“你刚喝了那么多酒，坐车会很不舒服。” 头顶吊灯像旋转木马一样在他眼前转圈，黑曜石的天花板模糊地倒映出他和周理的身影。严谨发了会儿呆，闭上眼睛，沉默了好长时间。 就在周理以为他等不来严谨答复的时候，严谨动了动唇，“好。” “呃……”周理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凑过去亲吻严谨嘴角，不意外地闻到一股酒气，“谁的话都听……就不听我的话。” “他让你喝酒你就喝。”周理心疼地说，“在别的地方也就算了……还是在我的地盘。” “还好是在里念。”周理叹了声气，轻柔地按摩严谨的头，“前台服务生认出你了，看你跟朋友进来马上告诉了经理，经理又赶紧通知我……我接到甄安电话时正在来这儿的路上，再晚一步……” “再碰到这种事情不要给他们留面子。”周理说，“你不要有那么多顾忌，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情，一切有我。我在你背后，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敲门声响起，周理吻了吻严谨指尖站起来，“应该是服务生过来送东西，我去取一下，很快回来，别担心。” 旁边热烘烘的人走了，严谨慢慢睁开眼睛。周理在他耳边絮叨那么久，真正进他脑子里的内容却不多。 他第一次喝这么多、这么急，脑袋晕得厉害，完全没有处理信息的功能，只隐约知道周理在纠结「他又不听话地喝酒」这件事。 严谨倦怠地翻了个身，脸埋在枕头里，终于走了，从前没发现周理废话这么多。 身上味道好难闻……想去洗个澡。严谨摇摇晃晃地支撑自己站起来，躺着的时候没觉得怎么，脚踩到地上才发觉一切都在转。 天花板在转，地板在转，门也在在转…… 严谨跌跌撞撞地走到卧室门口，两次尝试开门都没能碰到门把手。他有点儿恼地锤门，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抓不到。 这声音引起了周理的注意，放下东西回来看严谨。结果刚拉开卧室门，严谨就撞进了他怀里。 “怎么了，严谨？”周理有点儿慌地问。躺得好好的，突然下地干什么？ 不过心心念念的人「主动」扑到他怀里……周理满足顷刻间填满了周理的心。 严谨很慢地摇了摇头，抬头看周理一会儿，又很慢地眨了眨眼睛，“我想洗澡。” 他仿佛是知道得经过眼前人许可他才能去洗澡，见周理半天没反应，拉着周理衣袖又说了一遍，“我想洗澡。” 周理喉咙一紧，心跳加速，一下下地撞击着他的喉咙。身上肌肉也骤然绷了起来，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在严谨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喝醉的严谨太……周理在这样的严谨面前毫无抵抗能力，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使自己克制地站在原地，而不是把严谨扔在床上这样那样。 “你喝酒了，等会儿再洗。”他耐心地哄着严谨说，“喝点儿水，先把解酒药吃了好不好？” “不好。” 严谨皱起秀气的眉毛，醉酒状态下的他也不怎么隐藏表情，不解地看着周理，漂亮的黑眼睛仿佛在无声地问周理：为什么不让我洗澡。 “呃……”周理当场动摇。 谁能拒绝这样的严谨？反正他不能。 他抚上严谨的脸，抱着人亲了又亲，“等一会儿好不好？醒酒之后马上就洗。” “不好。”严谨犯起倔，“我要洗澡。” 他仰脸看着周理，眼中泛着水气，认真的语气会让人觉得这是件非常重要的事，“周理，我要洗澡。” 周理：“……” 他心跳又一次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严谨喊了他的名字，他知道他在跟谁讲话。 周理摩挲着严谨的眼角，把那里弄得红红的，像刚哭过一样，他出神地看了很长时间，直到严谨又一次张口：“周理……我想洗澡，让我去吧。” 他是不是在对我撒娇？周理脑海中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他看着严谨许久，忽然出声问：“我是谁？” 严谨歪头，怔怔地看着周理，不理解周理为什么问这问题。 “你是周理。”他像只不谙世事的小猫咪，不知道眼前Alpha的危险性，迟钝的大脑还在思考周理为什么这样问，这问题很难回答吗？谁不认识。 渐渐，严谨从脑海深处翻出来了什么，有点局促地松开攥着周理袖子的手，“您是少爷。” 他慌乱地垂头，低声喊：“少爷。” 周理弯腰横抱严谨的动作一顿，怎么也没想到几秒钟的功夫他在严谨口中从「周理」就变成了「少爷」。 自打他知道周家瞒着他在暗中对严谨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后，他就不太喜欢听严谨喊他少爷，总觉得这称呼在提醒周理那过往的十二年。 他觉得他与严谨是同进同出一块儿长大形影不离、是彼此最亲密的人；实际从严谨的视角看，却是严谨寄人篱下，没有尊严没有自主意识只能为他服务……最悲惨的十二年。 “不是少爷。”他捂住严谨的嘴，“喊我周理。” 他把严谨搂进怀中，抱得很紧，借此分散他压不住的念头，“只有你这样喊我。” “可你就是少爷。”被捂着嘴也挡不住气人的话从严谨嘴里往外冒，他睫毛上也沾了点儿水珠，像淋了雨的蝴蝶，美得脆弱，“就是少爷。” 严谨似乎忘了他想去洗澡，一定要跟周理在这件事上辩出个结果，“就是少爷，少爷。” 严谨嘴唇在周理掌心细微的动，那股痒意直达周理心底。 周理受不了地松开手。 只能看、不能碰，太要命了。 周理看着严谨，只要他跟严谨待在一起，只要严谨出现在他视野中，他眼神就一直粘在严谨身上。 有时候他也觉得不可思议——他看这人看了这么多年，从小看到大，居然从未有过一瞬「看腻了」的想法出现。 只会越看越喜欢，哪怕不能碰，哪怕只能远远看着，他也满心欢喜。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周理不依不饶 大概是半夜的时候, 严谨缓过来了，疲惫地坐起来，茫然环顾四周。 看到陌生但也眼熟的环境和身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Alpha，他愣了几秒钟, 喝醉酒的记忆浮上心头…… 三秒后, 严谨又躺了回去。 周理没睡熟, 听到身边有动静，睁开他带着笑意的眼, 迫不及待地把严谨抓进怀里搂搂抱抱又亲又蹭。 他完全不在意严谨身上酒气，许久，他在严谨耳边小声说：“我刚刚没有标记你。” “呃……”严谨面红耳热, 半晌无语道,“不用特意强调这种事情。” 严谨弄不走周理, 静坐了会儿以洗澡的名义从周理怀中离开。 结果冲完澡刚从浴室出来猝不及防又被周理捉进怀里, 重心不稳脚底一滑, 要不是周理眼疾手快拉住他, 他差点儿摔地上。 虽然要不是周理，他完全可以安安稳稳地站在地砖上。严谨有点儿恼地说：“别这么突然——” “下次提前打招呼。”周理从善如流地说，“我想标记你, 严谨。” 严谨忍无可忍问：“你脑子里只有这种事情吗？” 周理每次都问, 他每次都拒绝。关键他的拒绝要真有效也就罢了, 周理每次都使用一些手段方法令严谨心软然后达成目的。 “不是。”周理委屈地垂头说, 他只低落了短短一瞬，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又抬起头，“我是超S级Alpha……严谨。” 他一副“我也不想这样, 实在是信息素上头了我也没办法, 严谨你是不是又嫌弃我信息素”的模样, 以至于严谨定在那半天没出说话。 周理抱着严谨不撒手，“我靠缓释剂过了五年……” 闻声严谨心里一酸，他依旧觉得周理无赖，但某种意义上周理真有些可怜——周理这五年应该很难熬。 Alpha的易感期与Omega的发情期不同，Omega到年纪后就会周期性地出现相关症状；Alpha却要等完全标记一个人之后才会不定期、无规律地面临易感期的困扰。 正常情况易感期不会成为Alpha的困扰——易感期来了跟他的Omega亲密接触一下就可以有效缓解。 能完全标记一个Omega，说明这俩人关系相当亲密，大概率已经结婚。已婚的AO爱干什么干什么，随便怎么亲密接触。 他们拥有受法律保护的假期以抚慰彼此的易感期与发情期，只需提前准备好充足的食物和水，舒适的环境……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周理的情况特殊……他的「Omega」被标记完就跑了，没有人抚慰他的易感期。 严谨没想过这问题，众所周知Alpha要在完全标记Omega后才会面临易感期的困扰。严谨是Beta，理论上讲这应该不成立。 那天严谨被周理蛊惑得昏了头，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但也许由于周理是超S级Alpha的缘故……周理只尝试了几次就顺利地在严谨身上打下了他的烙印。 那一刹那他情不自禁地仰起头，神志支离破碎，他挣扎着睁开眼看向周理，这个他隐忍地爱了很多年的Alpha。 他总也不敢相信周理爱他，他很怕周理对他的执念只是习惯；就像他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不确定他对周理的感情是爱还是习惯。 那一刻他才绷不住地相信周理确实爱他——如果不爱，周理没法完全标记他。 只是很可惜——严谨是Beta，纵使能完全标记他，也只是一时。 而且他很快就要离开，不会给周理第二次标记他的机会了。 …… 实在没料到周理会面临易感期的问题。 周理咬严谨耳朵，“你在想什么？” 灼热的气息弄得严谨浑身发抖，敏感地躲了下，又去推周理，“没什么。” 他绝不会告诉周理他刚想起了使周理深陷易感期的根源。 “你肯定是想了什么。”周理低笑，用严谨最受不了的喑哑声线指出，“你脸红了。” “呃……”严谨嘴硬，“你这样子，我……” 他说不下去了。 周理不依不饶：“我那样？” 严谨撇开头往饶着周理走，周理追着严谨一路闹，吻严谨的唇、鼻尖、耳垂……也没什么具体目的地，吻到哪儿他都很知足。 最后严谨被周理堵在床头，浑身发软，没力气挣扎了。 “严谨。”周理看着脸颊泛红的严谨，一边亲吻严谨，一边说些让严谨心软的话，“每次注射缓释剂，我都特别想你。” “有一段时间我特别恨你，你为什么又不告而别，周家让你走，你跟我说一声啊……我又不会不管你。就算你跟他们起冲突……我也肯定护着你啊。” 周理就在严谨耳边说这些话。他不是个话多的人，也不是个愿意把心里话可劲儿往外倒的人。他纯纯是被迫在严谨面前养成了有话就说、一句不留的「好习惯」。 ——严谨什么都不说，周理拿严谨一点儿办法没有。他要是再不说话，他俩这辈子都别想和好了。 “恨着恨着我又舍不得。”周理压抑地喘息，“我知道你肯定也不想走，你只是拿周家没办法，我站在你的角度考虑，代入你的视角想你能怎么办……” “我等你回来，却怎么也等不到你。”他不自觉收紧双臂，把人紧紧锁在他怀里，生怕一不留神严谨又从他怀里溜掉，“我就开始恨我自己，为什么没再早点儿发现周家的动作，为什么留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多……就算你一直不回来，那也是我活该。” “我看你在梅德斯过得那么好，我每天都在害怕，担心你再也不想回来。”周理停顿一下，“然后我的信息素就会失控，只有缓释剂能帮我短暂地平静下来。” “秦叔原本不同意我频繁使用缓释剂，时间长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除了找你回来，唯一能让我冷静的办法。”周理说，“他也怕我上瘾，所以定期更换缓释剂的成分。” 周理自嘲地笑了下，“现在周家在AO缓释剂、抑制剂等相关领域的研究宇宙最先进。” 严谨复杂地看着周理，他重复了一遍，“你不能去梅德斯。” 他其实想问周理，为什么不能去找他，但又问不出口，于是这句话就表述得格外别扭。 “我和父亲打了一个赌。”周理终于等来严谨问这件事，“如果秦叔能把你带回来，从此他们再不能阻止我们俩；但如果你执意不回来……我也不能去找你。” “我以为你会回来，这个赌我必胜。”周理闷闷地说，听到秦叔带给他的话，他才知道他错的有多离谱。他父亲、秦叔，都远比他了解严谨。 严谨被周理抱在怀里，听着周理一下下的心跳声，眼眶发热。他沉默地抬手抚摸周理脑袋，发丝柔软的触感直软到他心底。 “严谨。” 周理抬起身，眼睛明亮而有神地看着严谨，这是重逢以来严谨第一次主动碰他。 严谨知道周理在期待什么，可他莫名地说不出口，在周理面前坦白心事对他而言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 “好吧。”周理叹了声道，“你不想说就不说——我替你说，你只需要在我猜错你心意时提醒我。” 严谨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周理。 直到周理下巴垫在他肩膀上，唇紧贴他的后颈，强势地宣布道：“我要标记你。” —— 严谨背后的人是周理这件事到底没瞒住，不知不觉地在总台内部传开了。 是从社科那几人口中传出来的。他们有天在茶水间谈起此事，不知被谁听了去，此后流言便一发不可收拾。 起初几天他们被周理信息素吓到了，人人自危，只敢隐晦地交流眼神谁都不敢多说，唯恐被带走关小黑屋。 ——那可是周家人，赫尔特成立的功勋家族，他们居然惹到了这样的人。 过好几天也没见周理找他们算账，台里领导没找他们谈话，也没有分析处之类传说中的神秘机构找上门……工作一切正常，之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渐渐就放松了下来。 再互相一交流，分析出一堆「细节」。 首先，如果周理是严谨金主，岂非更能说明严谨晚间新闻主持人的工作来路不正？ 周家背后关系盘根错节，给严谨安排工作不要太容易。他们没背景，可不就眼睁睁看严谨抢走了他们的位置。 其次，就算周理是严谨金主也没什么可怕的。严谨就是个Beta啊，不可能跟周理结婚。 周理要真重视严谨，也不可能把人放梅德斯那么长时间，也不可能放任台里流言疯传，最夸张的言论他们都听不下去。 于是信息传开之后都没当回事，被打那位还在暗中添油加醋，整天往外传乌七八糟的言论。 ——别看严谨表面高冷，私底下特别能舔。 ——之所以被送到梅德斯，就是因为他执意要求去幻星惹怒了周理。 ——人不可貌相，他在周理姿态特别低，生怕金主又不要他。 ——全靠出卖身体才换来的晚间新闻主持人位置，要不然那一个Beta怎么可能当主持人。 …… 赵晗的朋友都悄悄跟严谨说这件事，新部门同事也不可避免地带上有色眼镜看严谨。他们佩服严谨的能力，但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周理真在背后操作了什么，所以当局才跟逼命似的逼他们找个Beta主持人。 严谨没解释，这种事情没法解释，谁都不会信。 他俩的立场和差距摆在这，严谨就算说破嘴皮子也没有人会信一个周·功勋家族继承人·宇宙唯一超S级Alpha·理跟一个普普通通的Beta是真爱。 他只是觉得烦，五年前面临这种事情，五年后总台请他回来，还要他面临这种言论。 他也确实没办法。 虽然周理说当局下一步会修订婚姻法，允许AB结婚，可现在还没公布，他和周理这段关系……无论周理再怎么认真，在外人看来周理就是随便玩玩。 五年前总台流言蜚语传得总台哪都是，有甄安暗中向周理汇报。 如今甄安不在总台，周理又不敢监视严谨，所以直到有天周理跟娱乐圈旧友在里念聚会，才无意中得知此事。 跟娱乐圈旧友聚会都在地下酒吧，卡座私密性终究比不了包厢，进去没几分钟他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有个Omega挤到周理身边，“我可以留一个您的联系方式吗？我喜欢您……很多年了。” 周理以为这是他从前的粉丝，没说话，只抬眼给旁边服务生一个眼神，赶紧把人带走。 孰料这Omega竟大胆地说：“虽然我是Omega……但严谨可以做的我也可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时间还很长，我们慢慢来。 周理先是觉得恶心——什么人都能跟严谨比？随后觉得奇怪, 这人为什么会提起严谨？怎么会产生一种「严谨可以的他也可以」想法？ 严谨不想公开，他也没公开……网上猜归猜，但总体觉得这猜测离谱，这Omega如此笃定……周理不由得想起那场在里念的闹剧。 周理眯了眯眼睛, 黑眸不带情绪地打量眼前的Omega, 他端起酒杯晃了晃,“什么意思？” Omega误认为周理对他有兴趣，大大方方地做自我介绍。他也在总台上班, 知道周理跟严谨的关系，想试一试，Omega终归比Beta更适合Alpha。 周理神色不明地静了片刻, 放下酒杯站起身。 Omega局促不安地跟着周理站起来, 内心逐渐升起一种不敢置信的狂喜——说动周理比想象中来的容易？ 他们打周理进门就注意到了周理, 悄悄盯着周理看了许久, 两杯酒下肚, 脑袋一热就过来找周理了。 他们想, 严谨和周理的事儿在总台传了那么长时间，也不见严谨「辟谣」或者周理处理「谣言」。 反而是严谨出现在晚间新闻的次数越来越少……怎么想都是周理对此不满。 那样的家世背景, 主动离开娱乐圈想必就是为低调, 严谨还那么高调, 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想到这儿, 他连忙补充道：“我会很听话……” 他期待地看着周理高大的背影，然而周理只没什么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周理个子高，气场又格外强, 居高临下地这么一看, 看谁谁发怵。他抬起手, 修长的指尖在昏暗彩灯下泛着微光，指缝中露出来的面容完美无瑕，挑不出一丝缺点。 Omega心脏砰砰地跳，他贪婪地看着周理，幻想周理手指从他身上划过的触感。这是超S级Alpha，无人不为之着迷…… “您怎么样都可以……”他喃喃地说，他仿佛闻到了周理身上的信息素，干燥绵长的烟草味，厚重又神秘。 他失控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他觉得周理的信息素与他雨后青草味儿的信息素完美契合。他希望这样可以进一步引起周理的兴趣。 “您要去哪儿，我可以和您一块儿去吗？”他沉溺地说。 当那不属于他的信息素试探地落在他身上时，周理表情终于有一丝波动，他冷冷地提醒道：“收起你的信息素。” 理论上讲雨后青草味的信息素确实与他信息素极为契合，周理却生理性地厌恶，打心底里觉得这味道难闻，哪怕只沾上一点儿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如果被严谨知道，严谨肯定也不舒服，周理下意识地想。但严谨会把这种情绪藏起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问。 可严谨闻不到信息素。只要他不说，严谨永远不会发现。 周理心脏没道理地揪了起来，严谨是Beta，闻不到他的信息素，不能通过信息素感知他对他的爱，周理早就接受了这件事。 然而在这一刻，在另一个Omega释放出信息素以求得他的「爱」时，周理不可抑止地难过。 周理忽然患得患失起来——AO受信息素牵制，很难真正爱上第二个人。Beta不受信息素影响，恋爱观较AO开放很多，严谨会不会有一天爱上其他人？或者被别人打动？严谨那么优秀，值得所有人喜欢…… 他想见严谨，周理陡然着急起来。他带着这样的念头走出里念，瞳孔中倒映着月光，如剔透的琥珀。 这会儿严谨还没下班，但周理等不了，就算等也得去总台等。 他找司机载他去总台等严谨。等待的过程中，他调出晚间新闻频道，出神地注视着屏幕中一丝不苟地播报新闻的严谨。 当严谨穿着正装面带温和微笑地说今日完结新闻到此结束，感谢大家收看，明天再见时，他唇角也不自觉上扬。 ——得催促当局尽快修订婚姻法。 周理自认不是个重视形式的人，也不怎么在乎纪念日仪式感之类的事情。 他打小就觉得走形式保持仪式感是件顶麻烦的事儿。光过生日这一项就够他忙的——他的父母、同族长辈和晚辈、他自己，还有长辈的朋友……周理难以想象每年要参加这么多场生日宴。 虽然严谨会为他打点好一切，他仍觉得麻烦。他觉得这些事情打乱了他和严谨的生活节奏。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急切地想与严谨结婚，从前觉得这只是个不必要的形式，周家那么多人，也不是每个都领了赫尔特的结婚证。 现在他无比想要这个形式，希望严谨给他个名分。未来再出现诸如今日事件时，他能毫无顾忌地对外人说「他已经结婚了，他的伴侣是严谨」。 他忍不住快进到幻想他和严谨的婚礼，周理嘴角压不住地往上扬。 那当真是值得他铭记一生、令他高兴一辈子的事。 —— 周理原不打算对严谨说这件事，他觉得没必要，他跟那Omega只是偶然一遇，信息素再怎么契合他也不要。 但当他在地下车库看见严谨跟同事交谈着走出电梯的身影时，他临时改变主意——那Omega在总台上班，他现在告诉严谨，总比严谨未来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件事好。 司机勤快地下车为严谨开后车门，严谨迟疑一瞬，意外于周理派司机来接他，弯腰上车才看见在里面坐着的周理，身上萦绕着淡淡酒气。 严谨恍然，周理喝了酒，不能开车。 倒是遵守交通规定，严谨不禁在心里笑了下，表面还不动声色。 其实这点酒对超S级Alpha的影响微乎其微，完全可以忽略不计。那帮信息素等级同样高的世家子弟喝了酒照样开车，超速也没人敢拦。 严谨告诉周理酒后不能开车，周理就从不在酒后开车。只要找对方式方法……周理真是个听话、好哄的Alpha。 周理抱着严谨讲了刚发生的这件事，然后一副要严谨给说法的架势：“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们这样诋毁你。” 严谨不以为意地摇头，一语双关道：“这种事情您没必要告诉我。” “没必要？”周理握着严谨的手理论，严谨好像在阴阳怪气地说他小题大做，“如果我不告诉你，过段时间你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件事——你什么心情？你不会难过吗？” 严谨诚实地摇头，不管未来他以何种形式得知这件事，他都不会难过。 难过的前提是他相信这件事会发生——周理接受了一个在酒吧释放信息素向他表白的Omega？ 这不可能，太离谱了。 就算周理需要Omega，他也不会在酒吧里随便领个人走。 严谨没把他心里想的说出口，只不咸不淡地摇头，“没必要。” “严谨。”周理掐严谨脸颊，不满地说，“你要是再这个态度……” 严谨侧头看周理，等周理下一句话，看周理能怎么威胁他。 “我还得把甄安送进去陪你。” 严谨：“……” 这回他没憋住笑出声，没想到周理蓄力半天的威胁就这。周理可真不把他当外人，甄安犯了什么错，好好的甄二少不让当，挺大岁数了还得来总台当实习生。 周理被这笑容晃了神，愣好几秒，“你笑了，严谨。” 严谨看着周理，俊朗的Alpha眼中满是对他毫不掩饰的爱。 良久，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摸周理脑袋，这世界上大概只有他能对周理做这个动作，“嗯。” 这动作又成功使周理愣了好几秒。 他一把将严谨拉进怀里，语无伦次道：“你……严谨，我爱你，我一定会保护你，没有人能伤害你，周家也不行。我发誓，我保证……我会尽快接管周家……让总台修订婚姻法……我爱你，严谨。” 严谨靠在周理怀中，听着周理的心跳声，慢慢伸出双臂回抱周理。 多年前在周理家他们也曾这样拥抱，彼时他不敢接受周理的爱，一声声表白如同钝刀割他心脏一样，痛得他泪意汹涌。 那时他除了拒绝什么都不敢说，纵使心中相信周理也不敢承认。他就是周家给周理养的一条狗，他没法承受周理炽热浓烈的感情。 他试图说什么，可喉咙发出声音的位置好像梗着什么，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泪水再一次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溢出，他在周理面前压抑太久，丧失了在周理面前表述内心真实想法的能力。 他无力地抓着周理领口和后背的布料，有点自暴自弃。 他想回应周理，他不想看周理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周理就应该矜贵而骄傲，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周理紧紧抱着严谨，他仿佛读懂了严谨的肢体动作，他一下下地拍着严谨的后背，擦去严谨脸上的泪，“没关系严谨，我们慢慢来。” “没关系的严谨。”周理的声音也有些哽咽，“时间还很长，我们慢慢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送这东西当生日礼物？ 周理这些年只在一件事上曾觉得「有必要整点儿仪式感」——严谨的十八岁生日。 然后严谨跑了, 他精心准备的仪式全打水漂。 优待周理的造物主仿佛不想让他拥有这个仪式感。万事顺遂的周理唯独在这件事上磕磕绊绊——就他第二次准备为严谨过生日之前的不久，严谨又跑了。 好在造物主愿意给他第三次机会，严谨今年的生日还没过。 周理打算把前两次没送出去的东西再送一遍。另外由于里念这段不愉快的插曲，他在严谨的生日礼物中又添了一样。 只是不确定严谨愿不愿意收。周理拿不准主意地看着他准备的几件礼物, 一向杀伐决断的他变得瞻前顾后。 一会儿觉得这东西他之前送过一轮没新意, 瞧着不上心；一会儿害怕严谨嫌这些东西贵重不肯收；同时担忧严谨觉得他准备的礼物隐含意义太明显, 即便勉强收下也当压箱底的物件收起来。 然而他也没有更好的方案。临近夏末，一连几天的雨浇灭了在主城区肆虐的暑气, 路旁绿植重新抖擞起来，嵬然不动地看着人来车往。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很快就到了严谨的生日。 这天严谨刚从演播室出来不久便接到周理电话, 说他在地下车场等严谨, 下班一起走。 严谨微微蹙眉, 现在他在总台的地位有一些「特殊」, 又「绯闻」缠身, 以至于上下盯着他的眼睛非常多。 上次周理带司机来接他不慎被人看见, 他和司机同框的照片被人拍了下来，八卦传到现在也没停。 许多人不相信严谨是传闻中的严老师、拒绝承认周理百般维护的「Omega」是身为Beta的严谨；但又有很多人言之凿凿地说严谨就是传说中的严老师，周理和严谨是AB恋。 两种声音此消彼长, 但都仅限于口头争论两边都拿不出证据, 直到这照片出现。 ——严谨上了一个Alpha的车, 但这个Alpha不是周理。 秋同给严谨看过照片, 照片中司机下车给严谨开车门，怕严谨磕到头，手绅士地固定在了车门上方。 对于新闻人来说空有一张图, 无前因后果代表不了什么, 但这张模糊看不清表情的照片却是严谨和他「金主」唯一一张照片。 有照片总比没照片更有说服力, 照片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引发了总台内部的激烈讨论。 【震惊，严谨真是AB恋啊】 【果然不存在空穴来风的八卦……虽然严谨的Alpha不是周理……但他一个Beta居然找了个Alpha】 【一直想问你们为什么觉得严谨不是AB恋？他那个后颈一看就很奇怪，绝对贴了人工皮，而且我总觉得他衬衫领子比正常衣领高】 【该说不说传闻基本都对哈，除了不是周理。这个Alpha没有周理帅，看着也不年轻……严谨图他啥啊】 【图他有权有势？他开的那辆车市面上买不到，军区的特制款（我在军工厂看到过减配的类似款】 【看这个Alpha衣着打扮很体面很有涵养的样子，还下车帮严谨开车门……应该不是严谨单方面跪舔那种关系吧？】 【我也觉得，之前说的太过分了，严谨在金融部风评挺好的，不是传闻中说的那种人】 【我也认识金融部，我怎么没听到有人说他好话？】 【你认识的怕不是因为工作出差错整组被罚的三组吧，他们能说严谨好话才怪，他们恨不得严谨从总台消失】 …… 严谨只想安安静静工作，不想掺和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所以他得知这件事的第一反应是明令禁止周理接送他上下班。 周理敢怒不敢言，唯有委委屈屈地抱着严谨以求严谨可怜，“我想多看你一会儿。” …… 因祸得福的是，台里诋毁严谨的流言倒是不攻自破—— 是不是金主和被包养的关系暂不提，单看严谨和这个Alpha的相处模式，对方贴心地为严谨开车门、挡车门，绝不是严谨单方面跪舔。 委屈归委屈，周理确实没再去接他，那周理今天为什么反常地来…… 严谨很快想到什么，一年就这一次，到底没忍心拒绝，“好。” 跟严谨一块儿从演播室出来的同事听到严谨答应了什么，试探着问：“晚上跟朋友一块儿庆生？” 严谨是晚间新闻主持人，他的身份信息需要公示，查到严谨明天过生日不是难事。另外晚间新闻组有给过生日的同事当天送上一块生日蛋糕的习惯，每个人的生日他们都记得。 严谨温和地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他不习惯跟同事聊私事，同事就只是同事，不适合发展为友谊。 殊不知周理那辆车出现在地下车库一事早已传开，严谨这边摇头否认车主是他朋友，在八卦混熊熊燃烧的一帮新闻人中就成了默认。 ——不是朋友？那就是男朋友喽？不然他为什么挑这个日子来接你。一块儿等零点，还整挺浪漫。 —— 周理没载严谨回家，而是去了那座位于莫星最中心区域的豪华别墅。 夜晚的空气透着凉意，还带着草木的清香，严谨站在院子里，恍若隔世。 周理下车一抬眼就看到伫立在月光下严谨，清冷而寂静。 他愣了愣神，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抚摸过严谨侧脸那温润的触感……那会儿严谨身上是温热的，这会儿蓦然觉得严谨又冷了下来。 周理赶紧上前拉严谨进屋，“饿了吗？先吃饭吧。本来在餐厅订了位置……但你可能不想跟我同时出现在一个公共场合。” 他絮絮叨叨地说，有点闷地给严谨解释这一桌菜的由来，“所以让他们做好了送过来的。” 严谨认识这家餐厅的Logo，从不外送，只有提前预约堂食时间，而且只接熟客，陌生人即便打电话过去也预订不到位置。 周理摸了摸鼻子解释道：“老板一开始也不同意，但后来……可能是我给的钱太多了吧。” 严谨：“……” 这家餐厅的味道对得起他的价格和为之付出的时间，吃过晚饭，收拾收拾餐厅，再被周理按在沙发上厮磨一阵，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十二点。 周理拿出他事先藏起来的盒子塞给严谨，“生日礼物，不准还给我。” 是个灿金墨绿色的大盒子，很有周家风格，那些年严谨代周理送出去的礼物都是这个包装。 严谨猜到周理会准备生日礼物，但他以为周理会送那枚被他拒绝了两次的蓝宝石胸针，没想到周理给他这么个大盒子……盒子虽大但不算沉，所以应该不是什么奇怪的贵重物品？ 他目光动了动，坦白讲他好奇里面的东西，然而……他又怕周理不食人间烟火地送他市面上见不到、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但周少爷司空见惯的老古董。 严谨抬眼看向周理，这位宇宙中独一无二的超S级Alpha正假装不在意地看着窗外黑漆漆的风景，只留给他一道锋利流畅的下颌线。 周理把盒子搁在严谨膝盖上之后马上挪开眼神，他怕严谨拆都不拆就原封不动给他退回来，结果等了很久也没听见严谨发出什么声音。 憋不住地低头一看，正对上严谨黑白分明的眼瞳。 严谨仰着脸看人的时候，整张脸都会毫无保留地映入他眼帘，总能给他总非常乖巧的感觉……当然，周理知道严谨只是看起来乖巧。 但这不耽误周理信息素失控地缠上严谨的身体，他的信息素在严谨面前总能崩溃到一泻千里的程度。 目光交汇处的空气逐渐变得粘稠，周理的视线越发灼热，呼吸仿佛也变得急促。 片刻后，严谨受不了地移开视线，无声地摇了摇头。 周理直勾勾地注视严谨几秒，突然捏着严谨下巴吻了下来。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严谨后颈和脑袋，这个吻带着点儿惩罚和发泄的意味——这是生日礼物，你为什么拒绝？ 吻到严谨发出呜咽的声音才松开，周理移不开眼神地看着暖光灯下的严谨，皮肤白皙如玉，刚洗过的黑发柔顺地垂在耳侧…… 周理喉结上下滑动，深呼吸好几次才压制着体内几乎要沸腾的信息素，声音发哑，“为什么摇头？” “呃……”严谨回答不出来，失神地半躺在周理怀中，缓缓松开刚刚不自觉攀上周理后背的手。 周理心里一软，低头吻了吻严谨额头，“那我替你拆。” 严谨：“……” 大盒子里面是三个丝绒质地的小盒子，其中一个严谨前些日子刚见过。但当他看到周理依次打开盒子，将盒子里的东西完整展示在他面前时，严谨失去的神志迅速回归。 他看看「礼物」，再看看周理，镜片后的目光中满是迷惑不解。 这是生日礼物？ 送这东西当生日礼物？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周理取出第三个盒子里的东西，放在掌心递到严谨面前。 不喜欢，严谨脑海中弹出这三个字。他没法收这东西，就算周理能摆平周家和社会舆论，他也不能随便收下这东西。 但要怎么拒绝周理？ 严谨斟酌地措辞，“是要我……从三个里面挑一个吗？”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天又回来晚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周理跟正常人脑回路不一样。 ——既没拒绝, 也起到了提醒周理「这东西不适合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的作用。 不过问是这样问，事实上严谨一个都不想要。 周少送的东西没有凡品，就算不是古董也价值连城，收下就会觉得他欠了周理什么。 他最不愿意欠周家人。 即便这个人是周理。 严谨无端回忆起周理父亲给他起名时说的那句话：“跟在周理身边, 得谨慎些, 改叫严谨吧。” 周家给他走出福利院的人生, 赋予他新名字……这个谨字他在周理身上用了一辈子。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收了东西就得想着还, 严谨还不起周理想要的东西。 他希望他和周理的感情干干净净的，什么都别掺。他不惦记周家的资产、也不求通过周家的势力让自己得到什么，跟周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才好。 严谨垂眸想了半晌, 谁知再一抬头竟又被周理压在沙发上亲吻, 这个吻当中惩罚和发泄的意味更浓, 狂风骤雨般地袭向他。 “你觉得那可能吗？”周理有点气急败坏, 重重地擦严谨嘴角,“三选一？你说我做得出来这种事吗？” 周理直白的话语令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严谨不自然地别过头。 “严谨。”周理捧着严谨的脸，有一个低头去吻严谨的动作，即将碰到严谨的时候不知怎么顿了一顿, 只强迫严谨抬头看他。 视线相对, 相顾无言。 严谨败阵。 早该想到的, 周理跟正常人脑回路不一样。 正常人不会选择在过生日时送一枚素圈戒指。 戒指在赫尔特的象征含义特别明确。未婚情侣之间送戒指约等于求婚；已婚的两个人出门不戴戒指相当于宣称感情破裂。 尤其对于会被信息素淹没理智的AO来说, 戒指的意义更加重要——看到对方带了戒指，对方有伴侣，信息素再契合也得冷静。 严谨不知道怎么跟周理解释这戒指的含义, 周理高高在上惯了, 兴许不知道赫尔特这个传统。 他没办法地看着周理,“这个……” “不止这个，是这些，都是你的。”周理不想听严谨拒绝，严谨刚一张口就被周理捂住嘴。 周理把严谨放在他怀里，拉起严谨一只手，轻柔的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将他掌心的东西套在了严谨的无名指指根。 “不准拒绝。”他抓着严谨的手说，“别还给我。” 严谨才发现周理指根的位置居然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他有点茫然，周理什么时候戴上的，来总台接他的时候有带这东西吗？ 他对周理的观察向来细致入微，可他居然没留意到。 “我觉得还不是时候……”严谨努力地传达他没想拒绝周理，只是想拒绝周理准备的这三件过于贵重的生日礼物，尤其这枚象征意义明确的素圈戒指。 “「我想与你结婚」，我是认真的。”周理带着戒指的那只手盖在严谨手上，带着凉意的素圈戒指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 “我怕你不喜欢，特意跟师傅说什么花纹都不要……其实想在上面镶点儿碎钻来着。”周理轻吻严谨眼睫，“反正随时都可以调整。” “周理。”严谨越发不明白这个Alpha的脑回路，一个生日而已，怎么搞得像是…… 虽然严谨只喊了一声周理的名字，没说拒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可周理跟严谨太熟悉，没什么表情他也能读出些情绪。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严谨打心底里不想要，犹豫都没犹豫一下的那种不想要。 周理赌气地抿唇，严谨总是拒绝他的心意，好像他送严谨的东西有多糟糕一样。 他注视严谨良久，越想越委屈。严谨凭什么不收，他又不是别人，严谨能接受赵晗的好意，凭什么就不接受他的好意？ 他把严谨压在沙发上，扣住严谨后脑，又制住严谨双手，强势地吻了下去。 周理不再收敛他的信息素，放任那强势而厚重的信息素填满整座别墅，他要严谨身上每一寸都沾着他的信息素。 …… 唇齿相缠的声音于深夜中格外清晰，严谨被动地承受这个吻，往常周理多少会给他点儿喘息的空间。 但今天周理没有，他将严谨所有不受控制发出的呜咽都吞了下去。 后颈的人工皮被周理撕开，周理上次留下的齿痕已愈合得差不多，早上贴的时候他还在想顺利的话下个星期就不用贴了…… 周理指尖在那位置打转，严谨难耐地蜷起身体，竭力后仰使后颈紧贴沙发，不给周理的手作恶机会。 可这样他喉结又完全展示了出来。 周理一口咬在那，手向上移，重新吻回严谨的唇。 他如愿以偿地看严谨软在他身下，这给他莫大的满足感，他沉沦在这样的亲密接触中，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愉悦。 周理抓着严谨的手，无名指那里有个硬硬的圆环，他拇指一遍又一遍摩挲着那里，他沙哑地说：“我不管，反正我送的，你必须喜欢。” ——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周理吻够了。又把那盒子里的车钥匙拿出来塞给严谨，“虽然我确实不想看你开赵晗的车上下班……但这是我很多年前就准备要送给你的东西。” 严谨一愣，低头重新端详这枚精致的车钥匙。 “这本来应该是你十八岁成年的礼物，没想到晚了这么多年才送出去。”周理眼里映照着严谨的倒影，他笑了笑说，“它就停在车库里，要去看看吗？” 严谨看了眼窗外，“今天太晚，改日吧。” 周理：“你是不是又在想怎么拒绝。” “没有。”严谨说，“确实很晚了。” 他指了指时钟，理由无懈可击，“我明天还要上班。” 严谨果然不想收，周理恨得牙痒，偏又没法反驳，“那今晚在这儿住吧，别回去了。” “好。”严谨歪头看周理，还笑了一下，“我先去洗澡。” ？ 周理怔在那，没等他反应过来严谨已经上楼了。 他有点空地看了眼严谨刚又给他塞回来的车钥匙，拒绝了他的礼物，但又答应他留宿……这算什么？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 周理的浴室奢华，尤其是那个什么功能都有的浴缸，仿佛在对严谨不断招手，“来吧，来感受一下。” 他现在的住所什么都好，唯一遗憾就是没有浴缸，他没法把自己埋在水里。 严谨无声叹了口气，洗完澡对着镜子擦头发时又看到后颈齿痕，大概是刚被周理一阵磋磨的缘故，微有些泛红发肿。 刚洗澡时双腿还打着颤，扶墙才能站住。周理喜欢他什么呢？放着那么多Omega不要，偏要他一个平凡的Beta。 所有人都不信的事儿，也不能怪他不信吧？ 他发着呆半天没动作，直到周理的声音灌进他耳朵，“严谨你怎么了？一直没声音？” “没什么。”严谨匆忙擦头发开门出去。 严谨脑袋上盖着毛巾，没看到正在门口等他的周理，一头扎进周理结实的胸膛中。 周理低笑起来。严谨耳廓发烫，刚洗完澡的周理身上仿佛蒸腾着热气，只这样站在周理面前，他便心跳加速。混合着将要沸腾的血液一下下的冲击着大脑，带着种要击碎理智的疯狂。 严谨慌乱地后退一步，想远离这位危险的超S级Alpha。 可周理哪里会给他躲开的机会。弯腰轻松地将严谨打横抱起来，堂而皇之地进了主卧。 他把严谨放在床上，俯身看了会儿就去碰严谨的唇，“晚安。” 这只是个晚安吻，可吻完他迟迟不肯离开，就这样撑在严谨上方，不进一步侵略，也不退一步离开。 又过好久，周理低低地念叨了句什么，拳头发泄地砸在床上，“我去客卧。” 严谨又一愣。 周理深呼吸，制止自己脑海中可怕的想法，揉揉严谨脑袋，“我去客卧，你明天还要上班，这样子……我受不了。” “哦。”周理潜台词很明确，严谨尴尬又难为情地应了声。 然而那在他身边散发着热气的身体好像只是嘴上说说，严谨睁眼睛看周理，英俊的Alpha眼神晦暗而压抑，显然又压不住信息素了。 周理这样子去客卧……需要注射缓释剂吧？总注射缓释剂伤身体……但能缓解周理这个状态的方法总共就两种，不用缓释剂的话……那就…… 严谨闭上眼睛别过头，战栗的指尖颤颤地勾住了周理浴袍的一角。 他这点阻力对周理来说大可以忽略不计，但就这一下，却使周理定在那半天动弹不得。 这回是真不能回头了，严谨断断续续地想，别人就算了，他不能总不相信周理。 可周理怎么又没动静了？ 严谨只好再睁开眼睛去看周理。 从周理的视角看过去，严谨头发没来得及擦，湿漉漉的，仰着脸看他的眼神怯怯，也是湿漉漉的。绯红的颜色从脸颊染到脖颈，唇瓣在他一晚上的努力下也红得堪称艳丽。 于是周理头皮一紧，信息素彻底失控。 “还有什么事，严谨。”周理克制地问。 “没什么事……”严谨说的很慢，好像有点儿迟疑，还有点儿羞耻，“就是想问你……今晚……” 他停了一下。 周理必然猜得到他的意思…… 严谨缓慢地眨了眨眼，卷翘的睫毛扇动，于水色氤氲间投下一小片阴影，复又消失。 但……周理不动，似乎是要等他态度再明确一点。 严谨眼神清澈，可对周理来说再诱惑不过。 周理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定力，严谨这样半躺在他面前，他竟还能一动不动地站在这儿。 严谨终于开口：“这是你的房间。”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他亲手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 周理真的很过分。 严谨闻不到信息素也知道他浑身上下都是周理的信息素, 体内严重超标的Alpha信息素使他疲惫不堪。 整个人都是抖的，脚指一直蜷着以至于痉挛，“你……” 严谨到张口说话时才发现他嗓子哑得有多彻底，他艰难地清了清嗓子……他明明没发出什么声音。 周理盯着严谨看, 他眼睛亮极了, 语气中透着一种得逞的心满意足,“我去拿水。” 他简直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严谨，说着去给他严谨拿水却迟迟不动, 他在严谨颈间乱蹭，仿佛还不够，“要不要泡澡？” 严谨倦怠地闭上眼睛, 手没什么力气地抵在俩人中间, 竭力扩大俩人之间的距离,“我后悔了。” “不行！”周理捉起严谨的手, 在戴着戒指的地方吻了吻, 安排道,“我顺便去浴室放水。” 傻子都知道周理目的不纯。严谨摇摇头，柔软的黑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黑与白的对比分外鲜明。 太晚了, 如果不是刚出了太多汗……他连澡都不想洗。 超S级Alpha太可怕, 是他身体机能下降了还是怎么？为什么这次这样累……严谨缓慢地思考, 这得多久才能代谢掉？ 或许不需要他自己代谢。 严谨脑海中闪过什么, 按周理的说法，他经常注射缓释剂，那么……周理家肯定有缓释剂, 作为他日常起居的卧室…… 缓释剂用于分解体内信息素, 他体内一堆自己完全不需要的Alpha信息素, 或许……可以试试？ 严谨咬牙翻身去够床头柜抽屉，果然在里面摸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数量比想象的多，严谨闭上眼睛，又攒了点儿力气后从里面抽出一支，一点点撑着自己坐起来靠在床头，在牙齿的辅助下撕开包装，咬开保护针头的塑料盖，轻轻推动针管以排出空气。 他将针头对准自己胳膊，但因为手臂酸痛不断发抖，他怎么也对不准自己的胳膊。严谨闭眼睛缓了会儿，感觉好了些第二次尝试。 这次他成功将针头扎进了自己上臂肌肉，但才刚推进一点点药液，还不到一毫升，就听一声怒吼—— “严谨——你在干什么？！” 周理箭步冲进来，一把夺过严谨手中针管扔在地上，“你注射这东西干什么？！” 严谨总共就那么点儿力气，被周理这一吓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胳膊软软地垂在床边，“信息素……太多了。” 他声音破碎地解释。 “那你就注射缓释剂？”周理气到崩溃，恨不得穿越回被严谨勾住浴袍的那一刹那制止自己接下来的可怕行为。 他的信息素终于得以疏导，一回头严谨正拿着针管给他自己注射缓释剂，这叫什么事？ 周理宁愿他继续注射缓释剂，也不想要严谨注射这东西，反正他已经用五年了。 可看到严谨这个样子，他又气不起来。 他从床头柜里取了块儿酒精棉按在针孔处，“你没看这针头有多粗吗？这是专门给我用的大剂量……你……” “周理。”严谨手指动了动，企图说服周理允许他使用缓释剂，“我明天……” “明天不上班了，我替你请假。”周理堵严谨嘴，抱起严谨往浴室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可以调休……你每个周末都故意去上班。” 严谨耳根泛红，这次被周理说对了，他确实是故意去上班。 一想到漫长的周末都要面对这位随时想跟他黏在一起的超S级Alpha，严谨便觉得还是上班好一点。 现在看也确实是这样，严谨又试着动了动手指——上班总不会让他累成这个样子。 水温有些烫，对严谨来说刚刚好。对周理来说却有些烫，所以他没下水。 当然也是周理对自己不放心，只是听严谨弄出的细碎的水声都叫他浑身燥热。他出去静了会儿，把干净的家居服和浴巾拿进来放在毛巾架上。 严谨听见声音，一抬头猝不及防看见周理后背是块块分明的背脊肌肉。不过当他看见周理背脊两侧还有几道不甚明显的抓痕……严谨耳根又烫了起来。 周理不知道他后背上的痕迹，还以为是严谨想到了别的什么所以脸红。他坐在浴缸边缘往严谨身上泼了几捧水，“在想什么？” “没什么。”严谨目光闪躲，往下沉了沉说，“我洗完了，你出去等我。” “呃……”严谨提防他。 周理耳边莫名响起严谨刚在他耳边发出的松散呢喃，或许是刚注射的那点缓释起了作用，也可能是水汽稀释了严谨身上的信息素，又想到他已经打定主意不让严谨明天上班，他忽然不想让严谨这样轻易地从浴室中离开。 “你是不是好了一些。”灼热的手掌覆在严谨后颈的位置，“你刚注射了缓释剂……应该……” 严谨意识到什么，一脸惊恐，“没有。” …… 然而他拦不住周理。 拦不住这个被缓释剂强压了五年的超S级Alpha。 他亲手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 天光乍破时分，周理终于放过严谨。 严谨瘫在床上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心中怀疑是上次周理收敛了，还是这五年缓释剂把周理憋疯了，“你以前……不这样。” “是啊。”周理侧身看着严谨，指尖将严谨头发绕了一圈又一圈，“以前我舍不得。” 严谨：“……” “现在我舍得了。”周理声音低哑，撩的严谨心尖发颤，“你失控的样子……是真的很……” 说着，周理想到了什么，食指勾着严谨碎发，又不说了。他深吻严谨，听严谨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只想把严谨剥开揉碎，让这个总是很有主意的Beta彻底属于他。 “我舍不得欺负你，怕你露出不开心的表情，可你对自己倒是下得去狠手。”周理抵着严谨额头，如原野般广袤的气息笼罩严谨，“趁我不在给自己注射缓释剂？” 严谨微微睁眼，看着眼前俊美的Alpha，唇微张，无声地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以为当局为什么要限制缓释剂？”周理的手一点点向下滑，“那东西用多了会抑制AO信息素的分泌，你居然还给自己注射。” “我不是Alpha，也不是Omega。”严谨虚抓着周理不安分的手，“缓释剂对我本人没影响……只是想试一下，能不能分解我体内的……” 严谨顿了一顿，“Alpha信息素。” “直说你嫌弃我的信息素也行。”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严谨沉默许久，摇了下头，“你既然知道那东西用多了会抑制信息素分泌……” 周理到处点火的手这次停住。 “严谨……”他低声喊，他似有许多话要说，但和严谨一样，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抱紧严谨，过了好长时间，鸟儿在窗外叽叽喳喳叫起来的时候，周理在严谨耳畔说：“那东西对我没什么用了。” 周理决定坦荡地将这事实告知严谨，他不打算用这件事卖惨——他不会再拿注射抑制剂这行为来要挟严谨心软。 周理在他的床上抱着严谨，五年来他在这床上想起严谨的次数多到他自己都查不清，每一次他都在这痛苦而压抑地给自己注射缓释剂。 一开始缓释剂效果很好，身体像是被瞬间掏空，大脑也变得空白，没有余力想严谨，只能躺在床上等药效消失。 最开始用缓释剂那阵效果大约能维持两天，在他连续使用两个月后，缓释剂的效果一度能维持五天。 那时他以为缓释剂真的能有效抑制他分泌信息素，他甚至想过，等他身体不会分泌信息素那天直接去梅德斯找严谨。 ——周家不会要一个不能分泌信息素的Alpha当家主。到那时他没有信息素了，周家也不要他了，严谨没理由再拒绝他。 然而那就是缓释剂在他身上效果的巅峰，他身体逐渐适应被药物抑制信息素分泌的状态，共存一段时间后，大脑仿佛自动发出了个什么信号，命令体内所有细胞与药物决一死战。 又一个月后，他的身体在这场战役中获得胜利。即便他对自己使用再多的剂量，也只能维持短暂的一会儿。 可周理又控制不住地思念严谨。每逢易感期，他的信息素铺天盖地狂轰滥炸，身边人无一幸免。 没有人受得了他的信息素，尤其被缓释剂压抑了一段时间后变得更为强大。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秦叔因此被迫建立缓释剂研究院，招揽大量人才专为他研制不同成分的缓释剂…… 清晨第一缕阳光轻盈地落在严谨眉间。 这真是漫长的一夜，发生了太多事。严谨拇指滑过周理非戴在他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勉强抬了抬下巴，垫在周理肩膀的位置。 “你到底用了多少缓释剂？” 得多少缓释剂，才能让周理如此淡定地说出「那东西对我没有用」。 “没多少。”周理不愿意严谨再为他担心，他只是想要严谨心软，不想严谨为此担忧，“你不喜欢，以后就不用了。” “呃……”那倒也不必。 周理不注射缓释剂……倒霉的就是他。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严谨恹恹地摇头 接下来几天严谨身体力行地感受了没有缓释剂压制的超S级Alpha究竟有多恐怖。 一个星期后, 严谨身体终于承受不住地给出了信号。 他从后半夜开始不舒服，早上起来头重脚轻浑身肌肉酸痛。严谨支着洗手台站在镜子面前，惨白的脸色又透着不健康的潮红。 前额滚烫，应该是发烧了。不如留下周理那堆缓释剂, 严谨拇指按揉太阳穴, 无论给谁用, 哪怕轮流用……总好过他一个人超负荷地代谢信息素。 厨房叮叮咣咣，周理正在准备早餐——把小杨送来的早餐装进盘子里。周理自觉把家务揽到他身上, 没用严谨吩咐什么，就很自觉地肩负起了家务。 虽然有佣人和小杨定期来打扫，其实也不用周理收拾什么。 周理看一眼时间, 纳闷严谨怎么还在卫生间, 一般这时候严谨该过来吃饭了。 他又等了会儿, 远方白云如絮, 微风与阳光交织着拂过院子, 顺着敞开的窗户闯进房间。周理眼角流露出笑意, 如果严谨不上班，那真是极好的一天。 就严谨而言，周理「承担家务」对他的影响非常明显, 从前是周理渴了喊他拿水, 饿了找他吃饭, 衣服换下来放脏衣篓里等他洗。 他整天围着周理转, 猜周理需要什么、想要什么，只要周理清醒，他几乎没有个人时间。 现在是严谨专心工作没空搭理周理, 周理时不时奉上切好的水果和沏好的新茶, 绞尽脑汁地琢磨早餐晚餐让人送点儿什么来好, 积极勤快地收严谨换下来的衣服，和他的一块儿放进洗衣机。 若不是亲眼所见，严谨完全不敢相信堂堂周少能做到这种程度。 如果说还有什么周理一定要严谨为他做的，只剩打领带和搭配衣服这两件事。 周理每次都能把领带扯得乱七八糟，严谨不得不重新系。服装也是……如果严谨狠心不管，周理真敢休闲与正式混搭地出席宴会。 周理不是不懂，他就是不在乎，比起自己他更在乎严谨。 自己的衣服混搭，却知道找裁缝为严谨订做和他同款式的西装，严谨嫌周理衣服太奢华怎么也不要。 于是周理就按严谨衣服的质地和款型给自己订做了几身一模一样的。 这样看周理出了几次门后严谨妥协了。 西装于严谨而言就是普通工作服，平时不穿只上班时候穿，不需要多贵重，合身就行。 但周理是几乎与西装合为一体的Alpha，需要他出席的场合基本都要西装，廉价西装穿在周理身上格格不入，混在人群中十分辣眼睛。 虽然他是周家大少爷，也会被怀疑他怎能落魄至此。看周理穿那「破烂」去了两次严谨就投降了，一点点接受了周理为他定做的昂贵手工西装。 不过严谨不怎么穿定制的衣服上班，一来太夸张没必要，二来这相当于给总台那群八卦的人递证据——看，我今天穿的纯手工制作西装，跟周理的款式一模一样。 …… 严谨捂着额头缓了会儿，头重脚轻的感觉依旧强烈，洗完漱抬头大脑又一阵眩晕，天旋地转地摇晃两下，严谨眼前一黑，踉跄地向前一栽，跪倒在地。 「扑通」的闷响声清晰地传进周理耳中，他一怔，忙放下手里东西冲到卫生间，“怎么了严谨？” 开门看严谨软绵绵地侧躺在瓷砖地上，周理果断上前抱严谨起来。碰到严谨裸露在空气中的滚烫的皮肤，什么都明白了。 直怪自己没再早点儿来卫生间看看，都发现不对劲了，还不来看看。 “你发烧了。”周理把严谨放在床上，“这样没法上班，请假吧。” 严谨缓慢地摇头，这一晃脑子里东西也跟着摇晃，弄得他更晕了，还有点想吐。 “今天不是你的班。”周理拿来柔软的天鹅绒被子盖在严谨身上，“你不舒服，就……别喝咖啡了吧？” 请好假，周理寸步不离地陪在严谨身边，他商量着问严谨：“喝点儿鱼片粥？小杨早上送来的，现在喝刚好。” 见严谨又摇头，他心疼地摸严谨额头，哄道：“吃点儿饭吧，吃完饭好吃药，不然对胃不好。” “话说你怎么突然就发烧了……早上我起床那会儿还好好的，没烧起来。”周理担心严谨身体，“找医生来看一下吧？” 一直没什么精神，除了摇头没给周理其他反馈的严谨听到这话猛地睁开眼睛，“不用。” 周理不理解严谨这个有些激动的反应，耐心道：“严谨，你生病了，需要看医生。我们不去医院，我找医生到家里来……” “不行。”严谨坚定地拒绝。 医生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这是体内Alpha信息素过量导致的高热。 那么问题来了，他一个Beta，体内信息素为什么会过量？ 是个人就知道往哪方向猜，何况一天见无数病人的医生。 “你怎么……” 周理还想劝严谨，结果严谨头一歪，朝着另一边闭上了眼睛。一副你爱说什么说什么，反正我不看医生，再说我就不理你的漠然态度，一时间哽得说不出话。 半晌，他出去端着粥回来，“起来喝点儿粥好不好？你生病了，得吃点儿东西。” 严谨恹恹地摇头，闭着眼睛没说话。 周理害怕严谨瘦回五年前那个不健康的状态，格外重视吃这方面。在家就总惦记投喂严谨，常趁严谨工作没空敷衍他时往严谨嘴里塞东西吃。 出去办事也时时挂念严谨，见到什么好吃的东西首先想一下严谨会不会喜欢这个味道，如果他觉得喜欢，便一定要给严谨带回来一份。 一日三餐一顿不能少，还定期借给严谨陪营养餐的名义让严谨称体重，唯恐严谨消瘦。 所以严谨一口东西都不想吃、不吃药、不想看医生的态度令周理打心底里发慌，他俯下身贴着严谨额头，“你……是不是不开心。” 周理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严谨半蜷在枕边的手，“是不是我……别不吃饭严谨，你不高兴就跟我说，我改，你别跟自己较劲……” 严谨迷迷糊糊地听到周理这段话，愣了愣神。 周理怎么这样想？他只是生病发烧了，周理何至于……严谨只好睁开眼睛看周理，宽慰道：“没有。” “你又什么都不说。”周理却固执地认为严谨一定有心事，“因为那辆车吗……不想开就不开我不逼你，回头我们再买一辆便宜的。” “还是……因为戒指的事儿。”周理表情难过，“你实在不想要的话……” 严谨看着周理良久，陡然无奈笑了一声。 这一刻的周理莫名地让他联想到大狼狗，还是一条尾巴耷拉着、可怜巴巴地甩来甩去的大狼狗。 “你笑什么。”周理闷闷地问。 严谨心软，抬手摸了摸周理的头发，轻咳了声道：“你知道有一种生理反应……短时间内摄入大量Alpha信息素……会导致体温升高吗？” 周理大脑一白，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还有这种生理反应？他第一次听说。 “一般很难出现这种情况，Omega的身体能接纳Alpha信息素。”严谨笑了下说，发烫的指尖划过周理鬓角，“但我是Beta，而你……” 而他是超S级Alpha。 周理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话，他开始算自己这些日子标记了严谨多少次。 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 “所以还是因为我。”周理懊恼地趴在床上，环着严谨，闻着严谨气味，“难怪你不想找医生。” “那这怎么办？”周理无措地问，“有可以缓解的药吗？或者……还要这样烧多久？这样时间长了身体受不了。” 卧室陷入安静。 到太阳彻底升起，严谨唇角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让我发烧的根源是过量的信息素。” 周理骤然明白了什么。 “没有药物能缓解，除非……”严谨停顿一下，“你给我来一针缓释剂。” “呃……”他就知道！周理痛苦地吼了一声。 为什么要这样——不是他就是严谨，总得有个人注射缓释剂！ 高热持续到晚上终于退了些，守了严谨一整天的周理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严谨说的那个生理现象他查了，属实存在，可他依旧担心严谨骗他。 严谨的体温确实会随着信息素消散而降低，周理心情沉重地想，所以确实是他的问题。 这个表情严谨读懂了，他安慰地拍了拍周理，“是的没错，你的问题。” “以后……一天标记一次行不行？”周理恋恋不舍地抱着严谨，往日这时候他早就一口咬在严谨后颈，然而今天他被吓到了，唇在后颈打转半天也不敢往下咬。 看严谨面无表情，周理便知他还得退，“隔一天标记一次，这样总行了吧？” “一周一次。” “三天一次。” “两周一次。” 周理不可思议地看着严谨，少顷，他忍气吞声道：“一周两次。” “三周一次。” “你疯了吧严谨我是Alpha！”周理忍不了了，犬齿威胁地碰了碰严谨泛红的后颈，咬牙切齿道，“超S级Alpha！” “你才疯了周理。”严谨毫不客气回道，“我是Beta，最普通的Beta！” 然后他说：“一个月一次，就这样。”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他没想到这个修改来得这样快。 星际时代的网络信息更新速度飞快, 每天都有比前一天更令人震惊的信息出现。 周理是周家继承人，传闻中的严老师可能是赫尔特官方总台晚间新闻主持人，算是五年来讨论时间最长、参与人数最多的一件事。 但因为吃瓜群众长期看不到两人同框，时间长了便渐渐少有人提。直到这天, 赫尔特当局颁布了一则通知——法律草案征求意见。 本次修改是赫尔特百年来变动最大的一次, 涉及多项内容, 民法典、车辆购置法、城区土地管理法、未成年保护法…… 人民奔走相告，直呼赫尔特天晴了, 这届当局是最为人民办事的一届——他是真要打破阶级固化，保护人民群众的利益。 各行各业的人民出来逐条分析、讨论草案，以提出有效意见。一项奇奇怪怪、相比起其他、不那么重要的修订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专门从这方面的律师把这段翻来覆去地读了好几遍, 最后发了一条带了一堆限定表明他对此不确定的总结： 【关于婚姻法草案, 当局应该有开放AB与BO婚姻的意向。除此之外放宽了AO离婚政策, 但似乎没明确说AB、BO离婚政策, 仿佛只修改AO相关法规, 针对即将开放的AB、BO婚姻还延续老政策, 不做修改】 一石激起千层浪，婚姻法草案霎时成了赫尔特民众当下最关注的问题。 修改土地法允许自由买卖、限制个人名下拥有的数量，未来普通人可以在主城区买地盖房子；修改车辆购置法, 减少对普通人买车的限制……都围绕广大人民群众呼声最高的问题, 修改方向切实有利民生。 但这个婚姻法…… 网友表示：没看见人提啊！ AB、BO不通婚属于赫尔特沿袭千百年来的公序良俗, 谁都没想到当局此番动作这么大, 竟要一口气掀到这程度。 而且这修订虽允许AB、BO通婚，却也主要针对AB而非BO——Omega是真的需要信息素，Omega的数量也是真的少。 有人猜测当局此举是为维护社会稳定, 失控的Alpha危害之大显而易见；有人说当局正在去旧贵族化, 又彻底摒弃旧贵族留下来的旧制。 还有人说当局就是想把大家目光吸引到AB通婚的地方上, 这样就没有人关注放宽AO离婚政策了——许多Omega苦于当前婚姻法，想离婚但离不掉。新婚姻法如若通过，赫尔特得有好大一批人去离婚。 众说纷纭讨论不出结果，就在这时，一条纯粹是调侃的猜测出现了—— 【都别猜了，我知道为什么，因为周少爷想和严老师结婚】 网友： 【哈哈哈我信了】 【结合时事满分答案】 【本cp粉不请自来，谢谢楼主我先磕为敬】 【啊真的好烦，明明都在认真讨论怎么让赫尔特变得更好，为什么要扯到他们俩？天天说破除阶级固化，还这么推崇周理，无语。 还有那个严谨，真是越看越烦，怎么走的后门怎么升的职你们都不记得了吗？全网删帖捂嘴你们都忘了吗？真就是星际网换了一批人呗。严老师严老师……他就是个因为zzzq才被推出来的主持人啊有必要这么吹捧他吗？】 …… 【只是调侃望你知，另外没有石锤表明周理来自那个家族，他只是很有钱。严谨是梅德斯大学在职教师，他就是老师，没有故意吹捧】 起初只是开玩笑调侃当局这修订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然而随时间发酵，人们莫名其妙地信了起来，又一次讨论起周理和严谨是情侣的可能性，只不过这次话题有点儿歪。 【在不在一起的先放一边，我想问一下严老师有什么瓜？周理有没有瓜？这cp能磕吗？】 【周理没有瓜，除非你觉得他疑似来自那个家族算瓜】 【他谈过恋爱，不知道他的恋爱对象「严老师」是不是总台的严老师。但谈恋爱应该不算瓜吧？他这些年没有其他绯闻，反正适龄Alpha谈恋爱在我这儿不算瓜】 【我看过当年原贴，有人扒出来他从南战区调进金融部的流程不合规，还说总台所有人都知道他有金主。 没几天相关帖子都被删了，发了就删无论说得多隐晦，一定程度上证明了他背后有人。不过他当时在总台上班，总台肯定不想员工腥风血雨……删帖可以理解，总之就自由心证吧】 【多少年了还有人拿这事儿黑严谨？果然是星际网换了一批人哈。严谨的履历没问题，反而是三分台派他去南战区这个事儿不合规，他大概率有被性别歧视。 台里那么多Alpha，为什么要安排一个Beta上前线，你们可以看外务司官网的公告，全部是Alpha没有例外。 另外还可以看总台这些年下派到南战区的人员流动，全都是去了几个月就回来Alpha，然而这是个需要长期驻守的职务。对比一下，严谨在那呆了一年多才因为受伤回莫星。 也别说他不干活去混资历，现在很多人都靠严谨发的视频来考古南战区发生了什么……还可以看他在梅德斯讲的课，问什么都能答出来，他对得起总台分配给他的每一个任务。 至于因为zzzq被调回总台……如果你觉得严谨不配这职务，那你让总台找个更合适的吧。他明明就是回来救火的，不然留梅德斯多好？你去梅德斯打听打听，上过他课的人哪个不说好，何必回来沾这腥风血雨】 …… —— 身为平议院议员的严谨比网友更早看到这部分修订，完全没料到周理真能推动当局修改婚姻法。他以为周理只是说说。 或者说—— 他没想到这个修改来得这样快。 自当局要修订法案以来严谨忙得团团转，一方面他要去议院开会，外面讨论得激烈，做最终决断的议院更不能松懈。 另一方面他不能光顾着议院工作扔下总台这边的工作，他是晚间新闻组刚提上来的主持人，再忙也得定期去露个脸。 郑主任还商量着让严谨出几期关于修订草案的解读发在网上，既可以推广新法，还可以起到科普的作用。 不过要打两份工的严谨实在太忙，说好的攒五期就发，到现在也就录成三期。 因为总去参加议院会议，严谨不得不调整总台这边的工作量，导致最近他出现在晚间新闻频道里的次数骤降。 网友知道议院频繁开会，但不知道开会的人都有谁。一看严谨上节目次数减少，马上就有人说旧瓜肯定是真的，总台怕闹大所以冷藏严谨。 还有人扯出新瓜，说严谨确实是AB恋，但他的Alpha不是众所周知的周理，而是另一位有钱有势的Alpha。 网友表示不信，无论洗白还是造谣都得讲证据。 对方反手甩出一张照片，正是总台里几乎人手一张的高糊偷拍照。 刹那间全网沸腾。 讨论了这么长时间，全是没有真凭实据的瞎猜，这是唯一一张严谨和Alpha同框的照片！ 原来严谨真是AB恋！难怪严谨出现在晚间新闻的频率降低——他需要避嫌！ 那么这个Alpha是谁！ 网友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个问题，这个人能促使当局修订婚姻法，阶级地位应该相当高。 网友兵分两路，一路从车和人下手正面开扒，另一路从上议院成员和他们的朋友倒推。 查着查着没找到神秘的Alpha，倒是发现严谨几乎天天去议院开会，而且每次都能提出与人民群众需求一致的、有建设性的意见。 网友傻眼，集体沉默。 对于严谨言论他们半点刺儿都挑不出来，每一句都踩中了人们需要的点，反驳严谨等于跟自己利益作对。 要说他背稿也不像，那引经据典的流畅程度、随机应变的能力，是背稿达不到的效果。 发言挑不出毛病，网友转头在严谨出勤上挑刺，说议院下午才开始开会，严谨还缺席，有金主真好，羡慕。 随后不久他们发现，严谨缺席议会的几天……无一例外地出现在了总台的晚间新闻栏目中。 网友：脸疼。 没过几天，总台媒体账号更新了解读法典修订草案的视频，上中下共三段，加起来一个多小时。 这种中立的官方解读正是网友此刻最需要的——法律从业人士或多或少有点儿主观臆断或者偏向性。 夸完点开一看录视频的是严谨，节目最后告诉大家这解读特刊一共五期，欢迎收听下一期，有问题留言，晚间新闻组定期回答。 所以总台压根没有避嫌冷藏严谨的想法，只是严谨自发地为人民群众做点儿什么。两份工已经很累了，严谨还加班为大家解读法律……然后他们在这怀疑严谨抱金主大腿上位…… 网友：脸更疼了。 一番操作猛如虎，除了脸疼没别的收获。折腾好几天又回到最初的起点——照片上的Alpha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这座别墅就像两个世界的平衡点 找不到更多信息, 便只有拿着放大镜看唯一一张似乎能证明严谨是AB恋的照片。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这俩人不是情侣？如果是情侣的话，一方坐驾驶位开车，另一方得坐副驾吧？为什么给严谨开后排车门？ ——就说有哪里不对劲！开车门那人跟严谨之间的距离还能再站下两个人！情侣哪儿有这样的！ ——这么说严谨和这个Alpha不是情侣？那问题更大了啊, 一个开着豪车的Alpha, 为什么对严谨毕恭毕敬？ ——难道这个Alpha是司机？严谨的金主另有其人？天啊这个瓜太复杂了, 有生之年能吃个明白吗？ …… 这观点一提出来，吃瓜群众有点崩溃, 照这思路他们还得往后退。 索性退一大步，直接回到再之前的起点——周理和严谨有没有关系，严谨是不是周理综艺节目中被邀请去探班的那个严老师。 总台科普视频下面没几个人真正讨论草案, 一半人问严谨是否支持AB恋、严谨和周理什么关系；一部分人请总台核查主持人生活作风, 肃清晚间新闻主持班子。 郑主任对此非常无奈, 束手无策。 能混到部门主任这个位置的没有蠢货, 谭主任暗示过他严谨后面有人, 谁都惹不起那种。何况加上前不就久的周理爆料, 结合格外「听」严谨安排的实习生甄安，郑主任心里也就有数了。 郑主任不能顶着当局压力给严谨调岗，不能得罪严谨背后的人调查严谨, 可也不能无视民众的呼声……往哪走都是死路, 几天下来嘴角起一圈火泡, 唯有祈祷这波舆论赶紧过去。 除了问总台, 还有人急病乱投医地问当年参加过周理综艺的选手和工作人员——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谁真正见过严老师，也就这群人了。 最早爆料出周理和严谨在一起的选手首当其冲，就属他评论区最恐怖。望着已经无法显示具体未读信息数量的消息提醒栏, 选手无语凝噎。 周理不让说, 他也没办法。 天知道他又多想爆料—— 你们猜的都对, 严老师就是严谨，他们还在一起！ 他磕的CP成真了啊！ —— 如此舆情，严谨断然不敢跟周理同框。 周理委屈极了，严谨天天早出晚归，要不是晚上能看见严谨回到他家，他简直怀疑严谨是不是又想弃他而去。 看严谨这工作状态，周理也张不开嘴说他想标记严谨，只好偷偷摸摸地注射缓释剂——怕严谨看了担心。 严谨那双澄澈清明的眼睛一看他，他就仿佛听见了严谨的心声：你脑子里就只有这种事吗？ 周理彻底陷入只能看不能碰的困境，接吻都要趁严谨工作间隙，用送水果、倒茶的名义进去耍赖。 每一次，严谨都是拍拍他的手，或者摸摸他头发，然后温和地让他先休息，“忙完这段时间就好了。” 这天又是这样。严谨头也不抬地对着屏幕说了声好的。 过了好几分钟恍然意识到什么，扶一下眼镜，“您先休息，我改完这份文件就去睡觉。” “真的吗？”周理咬着后槽牙，“天天改文件……严谨，你什么时候能忙完啊？” 严谨在暖橘色的灯光下望着周理，想了想说：“等法典修完，议院休会？” “呃……”周理半天没说出话，他感觉严谨在敷衍他。 五岁孩子都知道修法典是个漫长的过程，一时半会都别想修完。还有那个议院……存在的意义就是开会，怎么可能休会。 严谨笑了起来，不算明显的弧度冲淡了他身上疏淡的气质，他安抚地拍了拍周理支在桌子上的小臂，“毕竟是我的工作。” 他站在这个位置，就得承担相应责任。这并不容易，所以需要严谨为之付出大量时间。网上关于严谨的闲言碎语许多是被动了蛋糕的人恶意带节奏搅浑水，严谨一个主持人，哪里值得这么多人讨论。 这些人不满当局政策，又不敢跟明摆着支持当局新政的周家对着干，便只有在暗中针对严谨搞小动作。 如果能把严谨弄下来最好，严谨太了解他们，每一条都踩在他们痛点上。弄不下来就弄不了，总比什么都不做瞪眼受气强。 月光倾泻在周理身侧，恰到好处地凸显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严谨看周理半晌，温和地笑道：“只剩这一份文件，写完就好。” 严谨对于他正在做的事情时常有种强烈的割裂感—— 他在旧贵族的环境中长大，他的恋人掌控着旧贵族的话语权，上议院中有许多他昔年同学。可他却站在这些人的对立面、以平民的角度与旧贵族对抗，为平民谋求利益最大化。 严谨心里清楚他是平民，他只是「运气好」，在那个环境长大不代表他是那个世界的人。 他的做法不算割裂——本就不是那个世界的人，谈何割裂？他只是做了一个Beta应该做的事情，他大概是这世界上最了解旧贵族、并有能力发声的Beta。 可他依旧觉得割裂，严谨清楚地知道他的做法令周理为难。如果不是他，周理便不需要做这些事，周家还好端端地隐藏在云端之上，旧贵族们闲适安逸地过着他们的潇洒生活。 他干扰了周理原本的生活。严谨眼中透着怅然，沉沉地吐了口气。 回来后严谨从未主动问候周理父母。他白天不在家，也不知道周理平时有没有回老宅……不过回老宅也代表不了什么，周家有话语权的几个人都不住老宅，周家人都不喜欢在老宅里住。 周理也没再提议带严谨出席宴会，无形中达成了「各忙各的，不过问对方生活」的默契。 这座别墅就像两个世界的平衡点。在外面彼此活跃于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世界，各有各的生活圈、各有各的事业……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们俩没法出现在对方的世界中，只有回到这座别墅，两个世界才有一小块区域重叠…… 周理俯身抱住严谨，也沉沉叹了一声，“刚给你送进来的水果，你一口没吃。” 严谨：“……” 有那么一秒钟，他以为周理有正事要说。 —— 严谨一直忙到冬天，根据群众反馈修改后的草案二稿正式公示，才算告一段落。 新法大框架基本就这样不会再大改，议会宣布休会一星期，等民众看完草案、提出意见后再行复会。总台晚间新闻组这边也调了严谨的班，让严谨在家安心休息。 这段时间周理不是一个月标记一次却也大差不差，总之没几次。以至于严谨莫名有点愧疚，虽然他说过「一个月一次」这样的话，但那纯粹是逗周理玩，谁成想一语成谶。 吃过晚饭洗完澡，严谨习惯性拐弯进书房。指尖触到门把手，他恍惚地往回一缩，这段时间太忙，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严谨。”周理喊着他名字过来抱严谨回房间，把人放在床上，亲昵地碰了碰鼻尖，“今晚就别去书房了吧。” 周理喷洒在他颈侧的气息太热太痒，严谨缩脖子躲了下，故意很平静地说：“还有工作需要我处理。” “还有？”周理动作一僵，泄气地在严谨颈窝离蹭，“不是通知休会了吗？” “总台的工作。”严谨煞有介事地说，“我请了好几天假，得跟同事交代清楚手头的工作。” “呃……”周理丝毫没怀疑，直接就信了。他悻悻地从严谨身上翻下去，他是真不敢打扰严谨工作。 也不能说不敢，反正每次干扰严谨工作时他都觉得自己正在干坏事，良心受谴。 周理侧身看严谨，不情愿地说：“好吧那你去忙。” 孰料严谨却没起来，静了几秒扭过头看周理，他眼中闪着细碎的微光，良久笑了一声道：“没有工作，都处理完了。” “没工作？”周理愣了愣，“你骗我？” 周理展臂把严谨捞进他怀里，双手双脚都缠在严谨身上，控诉道：“你又骗我。” 严谨手抵在两人中间，没怎么使力气，“没想到你信了。” 周理抬手揉乱严谨的头发，吻着严谨耳垂，看着后颈那一片皮肤从雪白变得绯红。 严谨这段时间瘦了，但应该是被工作累的，不完全怪他……周理皱着眉想，他抱着严谨翻身，从额头一点点往下吻。 他含混地喊着严谨的名字，声音低而缓。严谨的唇被他吻的发红，眼角也因为缺氧氤氲着水光…… 窗外寒风呼啸，莫星的冬天很冷，外面总是积着厚厚的雪。 但寒风无法入侵这个家，在这被两个世界所遗忘的角落，他们有彼此毫无保留的陪伴，有散发着盈盈暖意的灯光。 …… 严谨再一次体验到了被缓释剂压制的Alpha有多可怕，洗澡时他腿软得站不住，周理让严谨在旁边坐着等会儿，他正在给浴缸放水。 然而这勾起了严谨脑海中更为可怕的一次经历，连声摇头说不用。 周理低笑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严谨。 严谨确定他永远受不了周理这个目光，他受不了地遮住脸，“少爷，您出去吧，不用你帮忙。” 周理却又走过去抱住严谨，没头没尾地说：“严谨，我们可以这样过一辈子的，对吧。”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又有点儿事儿耽误了一下。 大概明天可以完结！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完结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家居服松松垮垮地穿在严谨身上, 他垂眸望着瓷白的地砖，久久没发出声音。 忽然听周理道：“不行，这样不行。” 浴缸哗哗地放着水，严谨有点儿愣地抬了下头, 但没完全抬起来, 周理居高临下的角度依旧看不见严谨的表情。 “这样不够。”周理蹲下身, 略微仰头与严谨对视，他眼角柔和, 深邃的眸中只有严谨，“至少还要结婚吧，严谨。” 周理抓起严谨的手吻了吻, 他曾亲自为严谨在这只手的无名指上戴了枚素戒。送的时候严谨没拒绝, 可后来也没看见严谨再戴过这枚戒指。 有次他不经意间地问了句, 严谨只不咸不淡地说主持人出镜不能戴首饰。 柔和的笑容绽放在这位造物主分外偏爱的超S级Alpha身上, 曾经严谨觉得周理沾不上凡间烟火气, 他知道周理肯定得结婚, 但当年他想不出什么人配得上周理……却没想到…… 他喉咙里堵着什么，其实严谨真觉得这样就很好了，清晨睡醒了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周理, 夜晚睡觉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是周理。 不管外面的人议论了什么, 只要回到这座被两个世界遗忘的别墅, 一切烦恼通通不见。他像鸵鸟一样躲在这个由周理打造的角落, 偏安一隅地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心脏里那道被锈钉留下的伤痕在周理的陪伴下开始愈合，心脏总不时地酸胀，痒痒的, 是新细胞生长的感觉。 不一定非要结婚的, 严谨怔怔地摇头。这是他下意识举动,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摇了头。 他知道两个人真心相爱就够了，没必要走这个形式……结婚就意味着在那帮贵族眼里，周理对待这段感情的态度是认真的，不是传统对待Beta仆人那般随便玩玩…… 如果周理以后想……回影响他的。 再说……婚姻法还没改呢。不过应该能改，根据民众反馈的意见来看，大家多持无所谓的态度，不理解当局为什么要进行这个无关紧要的改动。 便当局做了这样的改动，也很少真正有Alpha或者Beta谈恋爱谈到结婚的地步——AB恋的两个人都痛苦。 一个信息素无处安放，一个没法安放信息素。对于Alpha来说可能还没那么强烈——无论是B还是O，只要他足够强大都是可以标记的。 然而对Beta来说差别很大，不管是A还是B他都闻不到信息素，那么与其找个会发疯、会让自己身体变得疲惫的Alpha，不如找个稳定的同类Beta。 “为什么摇头？”周理不依不饶地问，他又吻了吻严谨指尖，还将严谨额头碎发捋到辆车，想欺过来吻严谨的唇，“给我个理由。” 热腾腾的身躯靠过来，严谨汗毛倒竖，身体条件反射地戒备起来。 严谨回过神，看了会儿周理，“你一定要在浴室里说这种事情吗？” 周理：“……” 严谨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再看看只穿着大短裤，格外接地气的周理，一时无语，“你一定要这样吗？” 三次提出想结婚，第一次要疯不疯的，疯子才当真。 第二次趁他过生日耍赖地给他戴了枚戒指，他以为周理不知道赫尔特风俗，后来才知道周理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第三次也就是现在，彼此这个造型，在雾气蒸腾的浴室，浴缸里还放着水。 神明下凡得未免太彻底了。 —— 二稿征求到的意见少了一倍多，当局与议会于次年夏天发布了最终的三稿，如无重大变化，三稿便是赫尔特未来的新法。 严谨凭借他个人能力赢得了观众的认可——每一个熟悉严谨的人都发自内心地觉得严谨值得，并且觉得这一天来得有点晚。早给严谨展示自己的舞台，他早就今天了。 平议院监事委员会私下问严谨，有没有兴趣成为他们的一员，这样严谨不光可以在提案阶段参与讨论，还可以在最终阶段参与表决。 当然监事委员会的权利远不止这些，还包括一些对上议院和下议院的辖制、对当局的监督等等。 严谨婉拒委员会的邀请——总台主持人的身份注定要他为当局说话，而当局与议院相互制衡，他在议院的权利太大不合适。 梅德斯大学那边也问了严谨许多次，有空休假回梅德斯给学生开个讲座什么的。他之前带的学生快毕业了，甚是怀念严谨的课堂。 不少当年严谨教过的Beta学生视严谨为偶像，走向了新闻媒体的岗位，要以Beta的身份发声，为赫尔特更多的Beta正确权益。 网上关于严谨和周理的讨论仍未停歇，不过舆论风向变动很大，几乎掉了个头。 从「羡慕严谨跨越阶级」「严谨一个Beta凭什么跟超S级Alpha在一起」变成了「是周理出身不好，配不上严谨」。 ……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三个月后，公示期结束，新法正式颁布。 颁布的那天莫星晴空万里，无风也无云。这在莫星极为少见——莫星多雨，一年四季有三个季节不间断地下雨，剩下的那个季节下雪。 颁布新法这么大的事儿，势必要上晚间新闻，考虑到严谨在这期间付出的辛苦，郑主任临时调班让严谨将这段新闻。 整体非常顺利，只中间多了个谁也没发现的「彩蛋」，还是网友在晚间新闻结束后发现的。 严谨念新闻时身后屏幕上放着议院开会时的视频资料，后期人员随便剪的，没什么规律，也没想那么多。 但也许是严谨参会发言的次数太多，后期剪的那几段视频里都有严谨身影。穿着笔挺合身的西装，清隽温润。 【哈哈哈严老师：我念我自己的新闻】 【后期干活太不仔细了哈哈哈】 【这事儿也不怪后期，议院线上直播开会流程后我全程跟的，想完全剪掉严老师相当困难】 …… 晚上周理破天荒地到总台接严谨下班，他穿着和严谨差不多款式的西装，开着他最爱的黑色越野。看到严谨身影，他开车门下车，绕到另一侧帮严谨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周理克制地低头看严谨，“严老师，我想请你吃饭。” 严谨：“……” 周理满脸真诚和期待，严谨飞快跳上车关门，“虽然AB可以结婚了但你也不能……” “太久没来，门卫差点儿不让我进。”周理站在原地笑，降下严谨这一侧的车窗，“非要我登记，写明这么晚了来总台干什么。” 严谨头皮发麻，心生不妙，“你怎么说的？” 周理认真道：“我告诉他，我来接男朋友下班。” 严谨：“……” 各大讨论平台社交媒体当晚炸了，尤其周理趴着车窗跟严谨对视这一幕，吃瓜群众直呼浪漫。 【啊啊啊新法才刚颁布他俩就同框，果然就是周少爷想跟严老师结婚】 【磕到了，想拍个同框的婚纱照】 【首先你得有周少爷这么高的车】 【问题不大，虽然我家车没有周少爷这辆高，可我的Alpha也没有周少爷高呀！】 …… 在外面吃完饭回到家，周理抱着严谨窝在沙发上，“最近有假期吗？” “没有。”严谨条件反射说，被周理惩罚地瞎吻一气后，严谨重新想了一遍他这段时间攒下的假期，“大概五天。” “出去度假？”周理提议，“我来安排。” 这次不等严谨说话，周理直接堵了严谨的嘴，“不准拒绝，也别说累，跟我出门，总不会比你上班更累。” 那还真不一定，严谨在心里默默想。 周理仿佛也想到什么，动作明显顿了两秒，而后又理直气壮地继续，“就这么定了。” —— 五天假愣是请了两个月，到冬天领导才批。 周理不告诉严谨目的地，等到了地方，闻到了空气中熟悉的花香才恍然明白这是哪儿。 ——幻星。 “冬天了，来这儿度假刚刚好。”周理解释道。 在主岛吃了午餐，周理开着游艇带严谨到旁边被他买下的小岛。如今已完全换了模样，还没靠岸便看到了硕大的「主题乐园」四个字。 “建好了？”严谨有些吃惊。印象中这个岛因为账务问题跟幻星地方政府闹得不愉快，后续工程也都搁置了。 “嗯。”周理手臂环着严谨，“所以带你来看看。” 游艇靠岸，岛上景象逐渐完全展示在严谨面前，看着一道道锦绣绚烂的花门和气球等装饰品，严谨觉得周理决不仅「带他来看看」。 这不是主题乐园的布置，倒像是……婚礼现场的布置。 周理咧嘴笑了起来，横抱起严谨下船，走到花门终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质地的首饰盒，单膝跪地，“严谨，你愿意与我结婚吗？” 微风习习，海鸥声声，海浪不断地拍打着沙滩……可这一切的声音都随着周理的下一句话而远去。 “你不愿意来到我的世界，那就由我去你的世界。”周理的眼神中蕴藏着无限深情，“我们结婚吧，严谨。” 严谨定在花门下，半天没说话。隔了好久，才犹豫地抬了下手。但仿佛还没下定决心或者拿不准主意，停在半空中迟迟未动。 周理见状直接握住严谨的手，单手打开首饰盒再一次把这枚被严谨闲置在家的指环套在严谨无名指上。 “严谨，我们可以这样过一辈子。”周理一字一句，坚定地说。 阳光洒满沙滩，严谨在周理深邃的眼中看到了他的身影。周理的眼中只有他，无论严谨什么时候看周理。 “周理。”严谨轻声念，慢慢浮现出笑意，往日种种烟消云散，“那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谢谢看到这儿的你们，大家的支持！！